密林中鬼影重重,但是经过两轮清扫,三人汇合的时候,无形中还是看清了彼此放松了的脸。来袭者大概有二三十人,这个数量差不多是将这附近山头里的匪类全部纠结在了一起,看来这次做足了准备来拿下这个村子,只不过没想到计划被苍羽飏三人半途狠狠拦截了下来。
这下子该没有事了吧?苍羽飏心里还是觉得不妥,林子里的风吹得人慎得慌,有细细的雨丝浸入其中,和之前想的狂风骤雨截然不同,然后在一个电闪雷鸣之后骤然加猛。这小村在山区里的盆地,这里的气候多变,积云容易在这里停驻,幸好耀金雨水向来不多,否则过多的降雨很容易淹没这个山洼洼里的村子。
苍羽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知道那已经是过去了。
雨水非常冷,周围在电光中变得通透,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就在此时传了过来。
苍羽飏赫然回首,遥遥来得及看见不远处的山村里黑影幢幢,不断恐慌的尖叫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不好!”
村子里的景象已经不是不好两个字可以形容的,苍羽飏刚刚才收割不知多少人的生命,他本以为那便是极致的速度,如今另一幅更加快捷且无形的图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他展开,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无力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村子已经乱成一团,苍羽飏身形凝为一线已经探出,不再迟疑匕首牢牢地钉在了那人胸膛。
他的脑中乱成一团,被救的村民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抓着他的袖子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激动得说不出话。
“噗”,仿佛是戳破一个袋子的细小声响,苍羽飏要说的话凝结在口中,一把大刀从村民背后伸来,毫无声息的从男人的脖颈一划而过,血光一现,人已经软软倒地,明灭的火把下,刚刚被他刺中心脏的大汉站在他身后桀桀笑了两声后踹了一脚就往另一个方向杀去,从始至终目光却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苍羽飏。
大汉走后,他看到了同样两个脸色苍白的人,非常可笑的,苍夜辰还做着念咒语的手势。他们站在原地,仿佛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人注意到刚刚那一幕,所有人都疲于奔命,先开始还有人找看到他们还眼露喜色,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一个闪神在不注意之间就死于身边时,苍羽飏觉得自己的手越来越沉,那些三尺多长的大刀像是从异次元袭来,不管怎么防备都会在某一个时刻划破空气降落在一个村民的身上,然后一个惨叫,一捧鲜血,一个身体带着死亡的恐惧倒下。
渐渐的,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不见他们,在四散的逃亡中重重倒下。
“哗”的一声,一具倒下的身体重重砸在一摞靠在墙上的柴火里,苍羽飏几乎在下一秒回头,越过没有了呼吸的尸体,对上一双含着泪的眼睛。
辰雨捂着嘴,缩在柴火的中间,看到他一瞬间就流出了泪,嘴唇蠕动,苍羽飏听到他在叫“哥哥”。
苍羽飏手脚冻得发麻,衣服吸了水分黏在身上重于千斤,此时却是分奔而去,却在下一秒看到幼童的少年一下子扭曲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肉眼可看的铁青从裸露的脖颈中蔓延上去,须臾间,曾经灵动的双眼凸出,然后眼皮渐渐耷拉了下去。
“醒醒!”脸颊上一阵火热,苍羽飏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苍白燥急的脸,扯着自己的衣领在说:“他已经死了!”
距离太近,他将人推离了些,才辨认出是苍祈风,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复灵动,正经带着杀气像是另一个人。
手底下一阵粘腻,那感觉如跗骨之蛆,腥臭的味道随之而来,苍羽飏低下头,入眼的是小小胸膛上一个尖尖的血洞。
怎么会……他有些无助的抬起头,苍祈风脸上灰败的摇摇头,只是扯着他的手让他放心手中的尸体。
“算了,没有时间了……”苍夜辰突然出声,苍羽飏诧异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怀中幼童的身体居然在一点点透明起来,苍羽飏伸手去摸碰到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苍夜辰似乎毫不吃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天空,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虽然乌云还是在翻滚,但是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光亮在东方一点点升起,转回目光,他看着苍羽飏,眸子明定穿透人心:“天亮了,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苍羽飏站起身,起身时盯着衣摆有微小的停顿,似乎是不习惯突然减去的重量身体摇晃了两下之后很快站稳,看了看四周,眼神奇怪:“还没有结束。”
如果属于昨夜的人间是一场惊喜交叠的梦境,那么现在该退场了。
已经变小的雨点倾斜在四周,发出摧枯拉朽的声音。噩梦跟随着消逝的雷电一起沉浮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苍祈风睁大了眼睛看着焦黑一片的废墟,手上一用劲儿,身旁碳化的柱子发出一声,轰然倒塌,成为了完全的废墟。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山匪,没有村民,没有死而复生的人,现在甚至连村子也没了,如果天亮的到来代表着一切恢复原样,那么村民是被杀了,山匪可能走了,那么村子呢?是被谁烧了?
苍祈风没有得到答案,因为他的目光被一处吸引,那是废墟堆积最高的地方,一处凸出的断梁上,有东西在微微张扬。
苍羽飏走过去,发现那是一块布,暗金的流云图案在黑布上流转充满了神秘的美感,他不止一次在御的身上见到。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东西不管为什么放在这里,都只有一个目的――是给他或他们看的。
苍夜辰皱了皱眉头,握住了他的手:“五弟……”他欲说还休的表情告诉苍羽飏对方多半也知道这块布的出处。
他知道苍夜辰要说什么,不要想多不要担心……苍羽飏摇摇头,将黑布塞到对方手上,三匹疾风兽在一处空地上啃着青草,悠闲而自在。
走到平地时,苍祈风拉住了他:“父皇他们……”苍羽飏看得出他在拼命的组织语言,却似乎说好说坏都说服不了自己,事情太杂太乱,这里离耀金没有十万八千里也是要一两天的路程,暗卫出现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谁都说不清楚。
苍羽飏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没有事。
“我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回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奢侈,苍夜辰一语成篚,这里发生的所有的事,只能等出去后再向苍翼翔报告。
村子不大,绕着废墟走了一圈之后很容易发现了一个直径三米多新挖的土坑,看得出来经过了一番修饰但是还是被游历比较有经验的苍夜辰一眼看了出来,并没有将土挖出来验证,三人拜了三拜之后就准备启程了。
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站在来时的山坡顶点,往下看时,村庄残破的轮廓宁静的矗立在原地,仿佛只要再来一次,又可以看到一张张笑脸。
谁都没有开口,出树林的时候走的是进去时的那条路,苍羽飏知道他们本应该走的是另一条路,却没有开口的欲望。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虽然这个答案很可能不是他们想要的。
树林在一点点稀疏,苍羽飏知道,在过几分钟出口就近在眼前,那里昨天还是一片血腥如今却谁都不敢预料。
最先停下的是苍夜辰,他下了马,仔细检查了几棵树干和脚下的土地,茂盛和干净,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痕迹。
苍羽飏深吸一口气,这个地方确实是一片空白,相比于昨天。
苍夜辰将手放在树干上,眉头轻皱后松开:“这里有释放过魔法……”
“会不会昨天……”苍祈风看着苍羽飏却一时说不下去,因为他不信苍夜辰会想不到这一点。
“不是,确实有土系的,不过还有木系的,而且……”苍夜辰闭了闭眼:“我没有感应到五弟的魔法波动。”
“怎么会?”苍祈风不可置信,如果他们留下的痕迹统统消失,那么昨天遇到的事情该怎么解释?
“有一种情况会”,苍夜辰呼出一口气:“那就死从昨天进入这个树林开始我们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于是所有的东西可以解释,这就像一个大型的魔法,将他们送入另一个平衡的世界,本应该死了的人都还活着并且可以拥有不死之身,但是这一切都是有时限的,在天亮的时候喜悦的悲伤的统统打回原形,在这个奇幻的世界,他们称之为“结界”。
现在他们回到了他们的真实,在这个真实里,昨天的一切不复存在,只剩下平整的黄土埋着那些瞬间死去的村民,还有外来者来过的痕迹。
这不是一个应该拿来思考和争论的话题,因为已经牵涉到太远。幸好急速奔驰让大脑可以处在暂时的放空,苍羽飏勉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另外两个身影上,周边的已经开始荒凉起来了,冰凉的空气吸进嗓子带来火辣辣的疼痛,等到了中午就只剩麻木。
边境已经戒严,来往的人流几乎是一样多,逃离和参军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避开了拥挤的大道,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方圆百里最大的人群聚集地,此行的终点――渠州。
第四十四章:边城
守城的官兵正在挨个的检查,不管是出城的还是进城的都免不了一番仔细的搜身,夹道的士兵站了十几米远,就等哪个人露出蹊跷之地就包围上去。
现在的形式上,这种阵势虽然还算正常,苍羽飏还是从士兵冰冷的脸上和老百姓的窃窃私语中看出一个不正常,何况洛城居然也出现在城头上,苍羽飏本来以为他可能是接到了消息在这儿准备和他们接应,但是仔细一看,发现洛城的目光平直,显然是看得更远的地方,那是苍羽飏他们来的道路,终点是耀金的都城,祈禳城。
苍夜辰看他出神,喊了他一声,才发现渠州已经近在眼前。
渠州是耀金的赤焰接壤城市中最大的一个,虽然繁华但是碍于种种关系这里并不会如帕诺那般一掷千金的富足,这里都是满打满算的小商人和祖祖辈辈在这里耕种的普通人民,苍羽飏三人骑着强壮的疾风兽看上去就格外的显眼,不少人都向他们侧目。却是纷纷让出了道路,脸上的神情还很激动,还有不少人看他们往城里走去,喊道:“大人好!”
那种崇拜的目光实在不是错觉,苍羽飏很快就想起要是边境之城里还有哪是疾风兽的聚集地,那就是军营,有一匹好的战马是事半功倍的条件,许多战场的将士都以能赢得一匹疾风兽作奖励为目标,那不但是实力的证明,还是对未来的展望,士兵想退出军队时,可以将疾风兽卖给国家,所得的价钱不会比市面低,够一个人后半生衣食无忧,不得不说,耀金的士兵称霸不止是因为他们的血性,而是耀金的保障机制完全断绝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而这些民众显然是将他们当成了战勋显着的士兵,虽然有不少人对于他们的容颜投注了惊疑的眼神。
苍羽飏捏捏自己的脸,虽然一手黑,但是好歹比那些历经风霜的将领们好了太多。
守城边上的士兵一见到他们神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喝问,苍夜辰就把手伸入衣内,露出一点明黄卷轴。
谁料到那士兵竟然丝毫不让,让他们掏出更有力的证据。
这显然是出乎预料的,圣旨一出犹如帝王亲自驾临,却没想到连最外面的门槛都过不去。看这士兵的冰冷神色,看来就算当众宣读恐怕都不管用。
兵符不能再大庭广众下露面,三道兵符,与其说是耀金的最后的力量,更确切的说来,是苍翼翔在位期间所选拔培养的隐藏在暗中的最后实力,三道兵符所管辖的人里面,可能有商人,可能有杀手,可能有武林世家,甚至就算就算是妓女也许是其中的一股力量,最关键的是,这些力量不仅仅存在于耀金。
所以只有极少数的人认得,这个消息还不能传出,而且这不同寻常的态度是不说明在他们出发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苍羽飏发现两边的士兵渐渐有了包抄之势,看来是打算先把他们捉起来再说。
这可真冤枉!苍祈风眉头一拧:“叫洛将军出来,他看到我们自会知道!”
那士兵摆摆头:“将军岂是你们随便叫的,等我们确认你们没危险了,自会放你们进去。”
“你们竟敢违抗陛下旨令!”那士兵愣了愣,这是杀头的大罪,可是这种放进去又恐不妥,正当危难之际,后面一个晴朗之音传来:“什么旨令,难道没听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
来人的话无异于给士兵鼓了气,几个人拿着绳子欺身上来,却不防三匹疾风兽突然直立而起,高高嘶鸣起来。
疾风兽自然不是等闲的马匹,虽然他们在力量上比不上中级魔兽只有速度见长,但是魔兽本质上的区别就让他们戾气十足,三匹疾风兽直立着一阵嚎叫,兽嘴大大张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乖戾的样子立刻吓跑了不少行人。
那士兵眼露凶光:“假冒圣旨你们到底是何居心!”这下子不止的绳子,几个长矛立刻集中了过来,显然是以为他们要硬闯。
苍羽飏赶紧拍拍兽头,天地良心他什么都没做:“你们误会了……”
那士兵显然不信,目光已经是看到敌人的凶狠,只等着把他们五花大绑再严刑拷问。
正要一扑即上,三匹疾风兽落蹄而下,两米的高度差下压的压迫立即让最前的士兵吓得后退,苍羽飏只觉得手心一阵湿润,原来是疾风兽舔他掌心,长长的睫毛温顺垂下怎么看也没有刚才气壮山河的气势。
这匹疾风兽苍羽飏去学院的马车上的两条之一,从那以后就一直跟着他,平常就呆在觜宿宫的后院,性格也越来越温顺小小的苍信都可以骑着它玩,从来没有见过今天的景象。
苍羽飏正在想怎么解释,城头上的洛城不见了身影,求助肯定是不能了。士兵们顾忌着疾风兽,但是毕竟是身经百战,十几个人已经围成一圈将长矛指向了他们,却是向下似乎是先打算对付疾风兽。
那为首的士兵眼睛晶亮:“居然是一匹野生的疾风兽!”
野生的?苍羽飏身下一动,疾风兽已如闪电般扬起上半身然后雷霆而下双蹄重重将靠近的一排长矛压下,只听几声碎裂之声,几只长矛受不住力道竟然折了。
形势立即紧张起来,苍羽飏哭笑不得的看着苍祈风居然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起来,夸他做的不错。
小黑啊小黑!我可被你害惨了!苍羽飏摸着坐骑,看着虎视眈眈的士兵,顿感不妙。
眼看着周遭刀光闪闪,几个士兵已经不顾疾风兽的珍惜打算硬将他们拿下时,却突然感到一阵地动。
是真的地动,而且还在持续性加强,然后一阵气魄山河的吼声从城内转了出来,那音调正和刚才的吼叫一样,而且绝对不止三头,此起彼伏像是在比赛谁叫得更高似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阵势惊住,苍羽飏觉得后颈一件发痒,回头发现是小黑在拿尾巴挠他,大眼睛眨巴眨巴兽头往后拱他,一时竟有在讨奖励的感觉。
“不好,这是雄兽在造反了”,其中一个年级较大的士兵当先反应过来,指着小黑,叫道:“快把它擒住!”
一群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还有些惊疑没见过这景象,那士兵又喊:“还愣着做什么?再不管,一会儿营里的疾风兽都跑了,这是匹母兽,经它一召唤,雄兽是听它的还是听你们的!”
这话管用,最先说“野生的”的那个士兵枪尖一挑,人已经拔地而起,向苍羽飏迎面就是一拳砸来,想来是爱惜疾风兽,打算从座上的人先入手。
不料这却恰好引起了疾风兽的大忌,只见兽头一扬,苍羽飏本来等着接招的结果眼前一花,一团火焰激射而出,那士兵居然在半途中扭转了身子险险躲过,但是落到地上的时候头盔和盔甲都被烧黑了,那热度惊人,那人竟忍着没有马上脱,眼神更是亮得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