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荷姬 下+番外——黑白颠倒
黑白颠倒  发于:2012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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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柳承贤,恭迎静辕王爷!”

紫宸看不见,不知道面前已经跪了这么多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请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又想起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才

硬生生地停下。

这一系列动作都分毫不漏地被藏豫看在眼里。他知道紫宸在陌生人面前总是极其紧张,此刻侧眼一看,他的脸色果然有些白。藏

豫稍稍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随后对着跪地的众人道:“平身。”

宰相入城视察,入住知府府邸,第一晚自是要与知府一家同膳。藏豫为尊客,坐在主席,紫宸坐在他旁边,身后有伊竹和碧云一

左一右侍候。藏豫知道紫宸因眼盲之故,极其不愿在生人前用膳,所以一直在桌下握着他的手,用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打圈,以示

安抚。

郡泽知府有一妻三妾,正妻是个县城盐商的嫡女,相貌泛泛,虽衣着华贵,却遮不住身上的乡土之气。入席后,她举止间显得有

些惶恐,想必出嫁前一直是个足不出户、没大见过世面的小姐。柳承贤与藏豫交谈之间她一直低着头。藏豫她是绝对不敢看的,

却一直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双眼茫然无焦的紫宸,眼神中,有种隐藏得很好的鄙夷,以及,怨气。

她样貌一般,大概不如其他三个小妾得宠,但碍于正室的身份不得发作,心中必定有怨。如今见紫宸是个男宠,下意识地将他和

与她争宠的那些小妾沦为一谈,便本能地讨厌起来。

藏豫对她这些明显欺负紫宸看不见的小动作极为反感,故意轻咳一声,在她受惊下意识地看向他时,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

知府夫人一震,瞬间脸色煞白,吓得头差点低到桌面上。

凉菜上完,主菜陆续被下人端上。

眼看一盘油泼鲈鱼刚上桌,忽然听得端菜的女婢惊呼出口:“四宝,可真是你?”

知府一惊,知府夫人一乍,藏豫疑惑片刻,脸色接着沉了下来。

紫宸面色煞白,手中的筷子‘啪啦’一声掉到桌上。

厢房里,紫宸僵直地坐在椅子里,右手抓着左手腕,指甲狠狠掐入内腕细白的肉里。刚进屋的妇人姗姗踱步,在他旁边的位子坐

下。她抿了抿唇,涩涩地开口:“四宝,这些年,你——”

“我不叫四宝!”紫宸双唇紧抿,脸上毫无血色,良久,才问:“你刚才如何认出是我的?”

“你是我儿子,我当然认得出你。”她顿了顿,看他一脸轻蔑,又吞吞吐吐道:“况且,你的眼睛……”

“况且灰瞳的瞎子不多见,对么?”紫宸冷哼。

“四宝……”妇人面露难色。“为娘知道当初是狠心了些,可是那也是为了你好呀!那几年家里收成不好,着实喂不饱你——”

“可却喂得饱大哥、二哥、三姐、弟弟妹妹!”

“这……这不一样,你眼睛瞎了,咱家又没什么钱,给你娶不上媳妇,与其让你留在家里受罪,还不如、不如——”

“不如将我送走,好为家里省些口粮?”右手攥得死紧,指甲深陷,恐怕已经破皮。可只有如此,才能阻止身体的颤栗。

“四宝,你这是何必呢?虽然当年你委屈了些,可你现在不是飞黄腾达了么?都跟了王爷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紫藤阁是专门

伺候贵人的,不然也不会——”

“也不会八十钱就将我卖走?”

妇人语塞。当年那个买走他的人说,她儿子是个瞎子,能卖这么个价钱已经不错了。她当时一心想减掉这个负担,并未多想,还

是后来弄清楚紫藤阁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之后,才反应过来被人敲了一笔。

“四宝……当年的事,是为娘不好,委屈你了,为娘给你赔不是,咱们不提了好不好?”

紫宸抿唇不语,脸色青白。

屋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妇人绞着粗布衣裳,硬着头皮道:“四宝啊,你二哥初冬就要娶媳妇了。”

紫宸一愣,还未来得及细想母亲告诉他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便听她接着说:“前年你大哥娶媳妇,家里的钱差不多都拿去下聘

了,去年干旱,地里收成又不好,虽然如今在知府大人这里帮佣得以给家里补贴些家用,可你二嫂的聘礼钱,实在拿不出来。可

怜为娘一把年纪还要干这洗菜端饭的粗活,不过今天在这儿与你重逢,实乃老天爷开眼啊!”

紫宸慢慢反应过来老天爷到底‘开眼’开在哪里,面色铁青,语气凛然道:“我只是个男宠。我没有钱。”

“怎么会呢?但凡你这身衣裳,也够咱家吃好几年了吧?如今你成了王爷的人,就算没个牌坊,咱跟王爷也算是半个亲家吧,区

区几十两银子,应该不算什么吧?”妇人自顾自地说着。“哎,以后有王爷撑腰,咱家也能过上好日子了。你爹和我祖宗十八代

都是种地的,没想到如今还和当今王爷攀上了关系——”

“你跟他没关系!” 紫宸豁然起身,双手拳头紧攥,朝着她吼道。“你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听到了没有!什么关系都没有

!”

妇人愣住,被紫宸歇斯底里的举止吓着了。

房间的门突然被重力踢开。藏豫神色阴沉地瞥了妇人一眼,又看了看脸色煞白、像被逼到角落的幼兽般的紫宸,愠怒朝身后的子

墨吩咐:“把她带下去。”

子墨立刻上前,刻不容缓地将妇人拉了出去。

藏豫走过去,将紫宸揽入怀里,这才发现他颤栗不止,一身的冷汗。他暗叹一声,轻轻拍着紫宸的背,像哄孩子一样柔声道:“

好了,好了,她走了。”

“王爷……”紫宸怔了一下,尔后死命攥住他的前襟,声泪俱下:“不要给她钱!求求你,别给她钱!求求你!求求你!”

“好、好!不给不给!”藏豫赶紧安抚。“都依你,好不好?”

“真的?就算她问你要也不可以给!”

“真的!难不成还要我签字画押?”藏豫哭笑不得。“哭着求我不给钱的,你还真是头一个。”

有了藏豫的再三保证,紫宸紧绷的情绪才渐渐舒缓下来。他靠进藏豫怀里,深深吸了口气,让藏豫的味道充满鼻间,方才低声说

:“我不想你和她扯上关系。我不想你为了我要和她那样的人打交道。”

“好,我不见她,嗯?这样可以了么?”藏豫投降似地说。“你也真是的,就这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何以用得着急成这样?”

紫宸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幽幽道:“我怕她赖上你。”

藏豫险些厥倒。“你以为我是随便谁都能赖得上的么?”

“你会的。如果她用我母亲的名义来求你,你会帮她的。我就怕你这样。有我一个瞎子拖累你就够了,如果你因为我而要忍受她

们的无耻,我会更加无地自容的。”

藏豫正欲反驳他所忧无稽,却听见他轻若蚊嘤般地说:“你知道她当年多少钱就将我卖走了吗?八十钱。她甚至没弄明白紫藤阁

到底是何种地方就将自己的亲生骨血卖进去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是瞎子之故,今日若不是觉得能得到些好处,她恐怕根本

不会与我相认。”

藏豫一窒,心痛如雾气般慢慢渗透心肺。他将下颚搭在紫宸的肩窝上,叹息:“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不听你的,不让你见她的

好。”

晚膳不欢而散,柳承贤诚惶诚恐地前来请罪。藏豫坐在原本属于柳承贤的书房,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战战兢兢、啰里啰唆

的告罪。末了,才慢腾腾地道:

“此事该如何处理,相信柳大人已有分寸?”

“是、是!下官一定处理妥当。”冲撞了静辕王,人自然是不能留的。而且还得告诫下人,此事不得宣扬,否则,首级不保啊!

待藏豫再次回到房间准备就寝,却看见紫宸身着亵衣,抱膝坐在床榻里面的角落,呆然失神地望着前方,即使听到他进屋也没抬

头。

藏豫眉头微蹙,走上去,拉过被褥盖到他身上。

“夜里冷,当心着凉。”他温言道,自顾在紫宸身旁坐下。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良久,紫宸轻声道:“对不起。”

藏豫诧异,侧头看他。“怎么?”

“堂堂亲王,却莫名其妙地和一个知府家的厨娘有瓜葛,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贻笑大方?”紫宸嘲讽地轻轻一笑,看在藏豫眼里

,却让人觉得无比心疼。“我又让你丢脸了,对不起。”

“傻瓜。”藏豫柔声斥道,伸手刮了下紫宸的鼻尖。“你从没让我觉得丢脸过。而且别人怎么想,我从未放在眼里。我在乎的,

只有你的想法。我不希望你伤心。”

紫宸觉得一阵哽咽,既甜蜜又有些委屈。他微微靠向藏豫,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喃喃道:“以后我们不要再来这里了吧?”

“好,反正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这儿。”

“嗯?”

“我一想起她说给你娶媳妇那一段就上火。”藏豫愤愤然。

“王爷果然在外面偷听。”紫宸笑骂。

“当然没有。”藏豫不以为意。“本王可是正大光明地站在外面听的。”

“强词夺理!明明就是偷听——唔!不、不要咬那里!嗯……”

拂晓,暗淡青蓝的光照进一室旖旎的房间。

藏豫一手搂着承欢后昏昏欲睡的紫宸,如哄幼子般的在他的背上揉圈,一手支着头,半卧俯视着他露在外面的半边脸,眼中满是

怜爱。

“王爷还不睡么?”紫宸蹭了蹭他赤裸的胸口,困倦地问。

“一会儿。”藏豫哼了声,低头在他丝绸般的发丝上落下一吻,帮他提了提被角。

“王爷快睡吧,明日……”紫宸半睡半醒地呢喃着。“还有公事……”

瞧他那迷糊的样子,藏豫稍稍莞尔,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额角。紫宸被他弄得有些痒,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企图躲过

藏豫看着他小猫般的举动,眼中笑意柔和地如一潭春水,可片刻后,那抹笑意慢慢敛去,变得肃穆。

他收紧了搂着紫宸的手,俯首在他耳边,嗓音低沉却无比庄重。

“我会把所有那些本该属于你的幸福补还给你的,紫宸。我以性命起誓。”

晨日柔和的光芒射进房间,落在幔纱后,两人紧紧相交的手指。

夏日的清晨,宁静而祥和。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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