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霍忙躬着身跟在他后面:“老奴送送公公……”
待行至王府门口,走在前面的宣旨太监压低声音道:“霍管家,三王爷现下不在府上,方才那位南疆使节,霍管家也千万别怠慢了,听皇上说那位在南疆地位极高,得罪不得。霍管家心里也该有个谱。”
老霍暗暗心惊,急忙躬身行礼道:“多些公公提点,老霍记着了。”
宣旨太监笑呵呵的朝老霍道:“霍管家不必送了,咱家告辞了。”说罢拱了拱手走出府门,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
老霍站在门口看着马车在路口消失,方急急忙忙回身朝花厅走去。
老霍送宣旨太监出门,霜翎未曾跟随,只站在花厅门口看着依旧老神在在的丹凤。待园中众人都散去后方才开口道:“恭迎南疆国主,府中临水阁我已叫人收拾妥当,一会管家霍伯自会带国主前往。国主若有什么事也只管吩咐,王府定不会怠慢。”
丹凤站起身来走到霜翎面前微微笑道:“临水阁呢。小侍卫,你住在什么地方?离那什么临水阁可近?”
霜翎躬身道:“霜翎地位低微,只是府中侍卫,自然住在侍卫房中,怎会与临水阁毗邻?”
丹凤神色间略有些不悦:“侍卫房呢。小侍卫,你来陪我住怎么样?”说着素白的手就要拉住霜翎的手臂。
霜翎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依旧恭恭敬敬的道:“国主说笑了,国主乃是王府贵客,霜翎只是小小侍卫,怎么能同国主住在一起。”
丹凤自见他以来屡次想要拉他的手都被他躲开,有些懊恼道:“小侍卫,你躲我做什么?”
霜翎道:“国主多心了,霜翎并未躲着国主。”
丹凤哼了一声:“多心呢。小侍卫,我也不怕把话说明了,我很喜欢你,待元信事了,你随我回南疆去,给我做国后如何?”
霜翎虽察觉到丹凤屡屡故意戏弄自己,但也只道是他天性如此,从未猜测过这种可能,更何况他与丹凤不过两面之缘,听了丹凤的话不禁哭笑不得,这南疆国主看起来轻浮,不想性子更加轻浮,不过两面之缘的人便起了带回南疆为后的想法,根本就是儿戏一般。但他也不能出言顶撞丹凤,只得道:“丹凤国主,你我不过前几日夜里见过一面罢了,国主抬举霜翎了。”
丹凤斜斜瞟了他一眼,手指勾了勾乌黑的长发道:“我可不是只见过你一面呢,小侍卫。萧轻弦去上朝,你在宫外等着,我可是偷偷瞧了你很久呢,你比旁人生的都好,对萧轻弦也好,还总是笑,我自然会喜欢你。”
霜翎哭笑不得的看着丹凤,莫说与丹凤那般的样貌相比,就是萧轻弦,自己也远远不及,他是哪里看到自己“生的比旁人好”?正待说话,就听园外传来匆匆的步履声,便转头朝外看去,正是老霍赶来。霜翎不想与丹凤纠缠,向老霍道:“霍伯,你将这位贵客带到临水阁去吧,派几个伶俐的好生伺候着,莫怠慢了。”
丹凤在场,老霍也不便说,只得答应了一声向丹凤道:“贵客还请跟我来。”
丹凤却不移步,定定的看着霜翎道:“若非为了你,我怎么会来这三王府?你住哪里我便住哪里呢。”
老霍为难的看着霜翎,霜翎躬身道:“霜翎身份低微,国主莫再戏弄。”
国主?老霍吃了一惊,难不成这个人便是南疆国主?看来霜翎识得他的身份,自己倒不必再提醒于他。难怪宣旨太监会提点自己,此人的身份还真是了不得。
丹凤道:“戏弄呢,小侍卫,我哪里像是戏弄你?你若不从呢,我便去萧洛那里,与他细细说说你半夜截杀萧锁辞的事……”
霜翎心中一惊,此事与丹凤并无关系,萧锁辞不敢说,丹凤却可直说无碍,自己若是不答应,恐怕他真会说到做到。可自己若是答应,被他就缠上该怎么甩脱?
丹凤挑着眉眼看着他:“怎么样呢,小侍卫,你可想好了?”
霜翎叹了口气:“丹凤国主身份尊贵,霜翎自当到临水阁中守卫。”
萧轻弦出京后便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天水而去,中途接到齐绍辉传信,说已在边疆截住高澹一行人。萧轻弦不敢耽搁,传信与齐绍辉,让他派人押送高澹往京城路上前行,自己依旧带着人马赶去,只盼早一天与押送高澹会合,好早一天赶回京城,就算已失了先机,也不至叫萧锁辞逼得更加紧迫。再接到霜翎的传信时,萧轻弦眉头紧锁,几乎就要调转马头回转京城,皇上与萧锁辞虽未动作,但京城内同时有天水国皇子与南疆国主蛰伏,牵一发而动全身,该怎生放心?偏生正在此时又接到齐绍辉手下传信,说高澹行至中途染了恶疾,强行押他赶路,一日之内昏迷三次,众人迫不得已,只得停了下来。萧轻弦急怒交加,冷笑着摔了齐绍辉手下的传信,此时定然是萧锁辞与高澹串通好,借以拖住自己的脚步。自己身负皇命去带叛国的高澹回京,如若抛下高澹自己回京,轻则是个办事不利的罪名,重则便是私纵要犯通敌叛国。萧锁辞与父皇竟然逼得自己进退两难。萧轻弦眯着眼睛想了想,终是冷笑一声下令道:“继续前行,本王也该去会会本王的舅父了。”于是传令押送高澹的人,叫他们静待高澹“病”愈,自己则带着手下死士与暗卫直往边疆齐绍辉驻扎之地而去。
萧轻弦在此时出京,其中利害齐绍辉也明白一二,未料到萧轻弦竟会反其道而行,并不急着回京,反向自己大营而来,手忙脚乱的带着手下副将与独子齐阵出城迎接,与萧轻弦见过礼后,便带着萧轻弦入内,遣开了手下副将,却独独留下齐阵在房中。
萧轻弦亦让手下死士在外等候,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齐绍辉身边的齐阵,淡淡笑了笑道:“这么多年不见,小阵倒是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好男儿了。”
齐绍辉拱着手笑道:“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还要靠三王爷多加照顾。”
萧轻弦淡淡的道:“舅父何必这么客气,轻弦也只有这么一个表弟,本是一家人,说什么照顾不照顾。”
萧轻弦本就生性冷薄,平素对待自己虽然有礼,但极少说出这么亲近的话语,齐绍辉心中也有了几分打算,两人分宾主坐下,齐绍辉朝齐阵一使眼色,齐阵不情不愿的看了萧轻弦一眼,皱着眉走了过去,站在了萧轻弦身边。
第十六章
萧轻弦疑惑地看了身边的齐阵一眼,又转过头看着齐绍辉。
齐绍辉笑呵呵的道:“三王爷,老臣只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你与阵儿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老臣有意高攀三王爷,结一段姻亲,不知三王爷意下如何?”
萧轻弦忍不住挑唇一笑,齐绍辉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子,竟不想着延续齐家血脉,轻易许给了自己,虽是拉拢依附,但其中诚意可见一斑,日后必称自己一大臂助。只是齐阵性子暴躁,绝非娶妻良选,想了想笑道:“阵儿是我唯一的表弟,在我心中,他与海乐一般无二,舅父不必多心。他若嫁入王府,轻弦不敢怠慢,必为王妃,日后也定成皇后,可后宫不得干政,轻弦只怕方寸之地拘了阵儿雄心壮志。”说着转向齐阵道:“不如你自己来选,是愿做我元信将来的镇西将军,还是愿母仪天下?”
听了萧轻弦的一番话,齐阵原本的一张苦瓜脸顿时笑开了花,又惊又喜的问道:“三王爷的意思,将来我可以做将军,驰骋沙场?”
萧轻弦莞尔:“叫什么三王爷,阵儿几年不见倒是生分了许多,还照从前那样叫表哥便可。”
齐阵激动得满面通红大声道:“我当然是愿意做将军!我才不愿被一辈子锁在后宫!”
萧轻弦微微笑道:“事关重大,阵儿需得小声,今后也要谨慎言行。”说着又看向齐绍辉道:“阵儿不愿如此,我也不愿拘束了他,这桩婚事虽是就此作罢,但舅父这份心意,轻弦记下了。”
齐阵从小喜武厌文,性子暴躁,一不留神就得罪他人,齐绍辉一直担心这个独子惹下什么祸事。他是萧轻弦外家,夺嫡之事理所当然与不能独善其身,势必卷入其中,身家性命也搭在萧轻弦身上,是以想着将独子托付给他,若他日后真能登得大统,齐家当不致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但齐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嫁与萧轻弦为妻,齐家便断了香火,齐绍辉很是左右为难。今日萧轻弦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既为齐家保全了血脉,又许了齐阵一个大将军的将来,可算是再好不过。齐绍辉松了口气,脸上也笑得越发恭敬:“三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齐家自然以三王爷为马首是瞻。”
萧轻弦依旧淡淡微笑:“舅父何必这么客气,莫不是轻弦封了王便不是舅父的甥儿了?”
齐绍辉知萧轻弦是在示以亲近,从善如流叫道:“我多年未回京城,也多年没见过轻弦。你母妃可还安好?”
萧轻弦道:“我出京之时母妃尚在病重,只是父皇未准我探望。不过京中有海乐照料,母妃该是康泰。”
齐少辉神色一黯,他离京中遥远,音信难通,原来皇上与萧轻弦矛盾竟已深化至斯。只是自己既已上了这条船便不可能中途抽身,只得助萧轻弦夺得帝位,才能保住齐家一家老小性命。
萧轻弦看他神色变幻,便知他已知晓其中利害,冷笑一声道:“舅父也是明白人,轻弦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刻父皇相助萧锁辞,舅父手下的三十万大军对于轻弦来说至关重要。”
齐绍辉站起身来拱手道:“三王爷请放心,齐家与三王爷关系非比寻常,届时定会鼎力相助。”
萧轻弦满意一笑:“舅父请坐。轻弦此次前来,一来为带回高澹回复皇命,二来便是要请舅父调拨两万人随我入京。轻弦不在京中,已被萧锁辞抢了先机,恐怕父皇不日便会将京中兵权与他掌管,轻弦需舅父手下精兵以震慑萧锁辞锐气。”
齐绍辉沉吟不语,他驻守西疆,天水国人好战,如若随意将精兵调往京城,天水国一旦来犯,西疆战事必然吃紧。
萧轻弦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舅父不必担心,此时天水国皇子正在我元信京城之中,投鼠忌器,他们断然不敢妄动。”
齐绍辉颇为吃惊:“天水国皇子邱梓易?他在京城?”这怎生可能,自己守在边疆,自问每日盘查甚严,怎会让邱梓易混入了元信?
萧轻弦点头道:“不错。萧锁辞与天水国勾结,想来是他设法让邱梓易混入元信,舅父不必自责。”
自己本就与萧轻弦踩在一条船上,此时又加了一条私纵敌国皇子的罪名,容不得再犹豫。齐绍辉点头道:“老臣明白,这便点拨两万精兵交予三王爷。”说罢领着齐阵出了房门,又吩咐人将萧轻弦一行人带去休息。
萧轻弦坐在房中,方才齐绍辉提起那桩婚事时,望着齐阵的脸,自己竟一瞬间想起了霜翎那张永远温温和和的脸。霜翎此时有孕在身不比从前,京中又有萧锁辞虎视眈眈,委实叫人放心不下。前几日收到霜翎传信,说父皇竟下旨叫南疆国主丹凤住到三王府。自己根本就不在京中,丹凤为何要住到三王府?萧轻弦猜不透,是以那封书信便一直没有回与霜翎。这么多天过去了,父皇与萧锁辞竟一直没有动静,父皇特地将自己遣出京城,不就是方便交予萧锁辞什么权力?自己远在西疆,他二人居然没了动静,怎能叫自己不猜疑。一时间脑中千头万绪,不亲眼所见,怎样都理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萧锁辞怒气冲冲的坐在七王府的花厅中,与萧轻弦三分相似的眉眼中尽是狠厉,花厅里跪着的侍从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衣衫尽湿,正是萧锁辞盛怒之下扔出的茶碗。萧锁辞看了他一眼怒道:“滚!”
那侍从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跑出花厅,仿佛多呆片刻便会丧身花厅一般。
萧锁辞盛怒未平,抬手掀了身边的桌子,站在下首的侍女全身发抖,几乎哭出声来。
一人一袭黑衣从门口缓缓走进来,低声笑道:“你又何必如此,吓坏了人家小姑娘。”又朝侍女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萧锁辞抬眼看了一眼来人冷哼一声道:“邱梓易?你早上不是出门去了?”
邱梓易微微一笑道:“去见了一个老朋友。什么事叫我们七王爷盛怒至此?”
萧锁辞冷笑道:“我以为邱皇子的消息灵通得很,这元信京城中还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邱梓易低笑道:“哦?莫不是因为七王爷回京已近半月,皇上龙体大安却始终迟迟不肯召七王爷进宫?”
提起此事萧锁辞脸上阴郁更甚,怒道:“我带人到宫中向父皇请安,将东行路上带回的东西送去,父皇竟然不肯召见!临行之前分明已打算好,将萧轻弦调遣出京后便将京中兵权交予我打理,此时他竟这般,你叫我怎生不怒!”沉默了半晌忽的抬头盯紧邱梓易道:“莫非是你我之事已叫父皇知晓?”眯了眯细长的双眼,萧锁辞冷声道:“看不出萧轻弦手下的那个侍卫竟会有这样的胆量,想与我同归于尽?”
邱梓易依旧笑道:“依我看来,倒是七王爷想的偏颇了。”
萧锁辞盯着他疑惑道:“哦?不知邱皇子有何高见?”
邱梓易挑了一张椅子坐下:“那个侍卫,若想向皇上言明你我勾结,必定不能隐瞒他暗中刺杀你之事,那萧轻弦也别想置身事外。我看以那侍卫的忠心,必定不会做这种事。”说着以手扣桌眯眼笑道:“七王爷,皇上这段日子可是身子大好了。”
萧锁辞不明所以:“不错,父皇这段日子的确是精神了许多。慕容元枫传来消息说他新得了一味药材,对父皇的虚症十分有效。”
邱梓易呵呵低笑:“七王爷还不明白么?萧洛这是想独揽大权啊。”
萧锁辞蓦然心惊,父皇自从受了伤后便一直身体虚弱,才能放任自己与萧轻弦在他面前夺嫡。自己这几年来也习惯了父皇有意交付的权力,竟没想过父皇若有朝一日身子大好,定会重掌大权,再不容自己与萧轻弦如此。原来自己自回京后父皇处便毫无动静竟是因为如此!萧锁辞眸中闪过一抹寒光,看了邱梓易一眼道:“竟是本王疏忽了,多谢邱皇子提点。”
邱梓易笑道:“七王爷不必客气,你我既有交易,我天水国所盼的也是七皇子能登得大宝。”
萧锁辞面上一喜,复又皱眉道:“只是现下父皇不愿交出兵权,萧轻弦外家却手握兵权,本王倒是又逊一筹了。”
这言下之意便是在向自己讨要兵力。邱梓易看着萧锁辞神色不变道:“七王爷,你心急了。”
萧锁辞一凛,自己确实是太过心急了,此时父皇龙体安泰,如若天水发兵相助自己夺权,父皇军权在握,恐怕第一个便不会饶了自己。
邱梓易坐在一边闲闲笑道:“皇宫中那位至关重要的人,七王爷也该叫他出些力气了。”
邱梓易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的存在?萧锁辞目露疑惑紧盯着他。这个邱梓易,仿佛什么都知晓一般的胜券在握,天水国在京城中究竟派下了多少探子?
第十七章
时值初夏,本不是果实成熟的季节,但王府之内却是不缺新鲜果子。丹凤笑呵呵的咬着从江南运来的梨子,看着坐在一边眉头紧皱的霜翎,心情大好的笑道:“没想到这个时节在元信也能吃到这些东西,这梨子很甜呢,小侍卫,你不吃么?”
霜翎不悦的瞟了他一眼,这段时日丹凤住在王府,时时不离自己左右,为避开他的耳目,半个月内,夜月只找过自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