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挖出鬼 上——君子在野
君子在野  发于:201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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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庙的外观虽不起眼,在灵异爱好者中却很有些名气,不同于普通佛庙用来拜神祈福,这间古刹只有一个用处,镇鬼。一般人总认为有庙的地方有灵气,对于高山上的古庙来说确实没错,但庙建平地却是大凶之所。从风水上说山属阳,庙建在半山接清朗正气,通达神灵;洼地聚阴,庙宇建在山前低洼处吸引孤魂野鬼,它们有所归处才不致扰乱周围百姓,所以有残庙莫拆的说法。西山古时是乱葬岗,怨气极重,这间小庙也因为它特殊的功用被保留至今。

林言看了眼悬在门口的招魂幡,默默拔下了车钥匙。

这里是他在网上搜集到的资料中最阴毒的一招。

由于提前预约,庙中师父已经等待多时了,见到林言进门便迎上去笑眯眯的招呼:“您请坐,求平安符还是办超度法事?”

法师穿土黄色长袍,并不剃发,留着简单的圆寸,七分像和尚三分像道士。林言打量着庙中陈设,石灰墙,水泥地,一张旧的看不清颜色的木头桌子上摆着香炉和供果,屋里萦绕着一股浓重的檀香气。林言摸出打火机示意了一下,见主人不反对便摸出支万宝路点了火,吸了一口后沉声道:“都不是,我要杀鬼。”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言只觉得自己话音刚落,阴寒的气息便从四处涌了上来。庙主人一惊,连忙说:“在这里不能乱说话,被它们听见要出事的。”说完回头盯了门口好一阵子,不由锁紧了眉头:“好重的戾气,这人死于非命啊,而且有段日子了。”

林言往主人示意的方向瞥了一眼,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见。

“我直说了吧,客人你还有不到三个月的阳寿。”

“法师您说笑。”林言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夹着烟的手指却不自觉的有点发抖。

“阿颜,给客人倒杯水。”庙主人朝后堂喊道,接着转头对林言说:“林先生既然能找到我这小庙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嘴硬可就没意思了,说说看,您怎么惹上这百年道行的索命鬼?”

林言愣了一瞬,百年道行?

主人淡淡道:“见惯了旗服,看这明朝的襕衫倒还有点亲切。”

襕衫,熟悉的字眼勾起了林言的回忆,他不由倒抽了冷气,这怪法师真能看见鬼?他不由想起自己跟尹舟提起的考古实习,他负责十六号坑正室的清理工作,连续一星期点着矿灯彻夜不眠的翻资料,旁边是六十四枚铜钉封殓的樟木大棺,黑漆厚椁,他伏在棺材上亲手用软刷清理尸身,一层层剥离霉变腐朽的九套殓衣,贴着骨骼的缝隙摸索散布的陪葬品……

“上个月我确实进过山西的一座明代古墓……”林言震惊的说。

“佛经有云,万事万物皆有报应。”庙主笑了笑,要了林言的生辰八字,略一盘算,奇道:“四柱纯阴,八字巳亥相冲有玄门根骨,大运逆行,这命格是至阴之人啊,怪不得他找上你。”

“此人凶祸横死,心怀怨恨投不了胎,年头太久又成了气候,孤魂成了恶鬼就跟成了畜生差不多,恐怕是难超度喽。”

林言打断他的话:“法师能不能办到?”

庙主道:“只能打散他三魂七魄,从此入不了轮回了。”

林言垂着眼睛,双手的骨节捏的磕巴轻响,他一下子想起电梯里那东西的疯狂和暴躁,客厅中令人羞耻的回忆,还有停尸房里阿婆的脸,不由紧紧攥着拳头,狠狠道:“他已经害死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我要好心到超度他么?杀人偿命,他活该。”

“我不关心他是谁,我只要他回该去的地方。”林言冷冷道:“送他走,多少钱我出。”

主人叹了口气,从桌案下掏出一叠黄纸:“谁说鬼狠,人心才狠。”

说话间小沙弥从后堂端着茶盘闪出来,恭恭敬敬的将茶水递到林言面前,又将茶盘里剩的一杯放在香案的供果盘旁边,低着头说:“进、进门都是客,你也渴了,喝水吧。”

林言一愣,心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那小沙弥这时也看见了林言,先有几分诧异,接着便笑了:“是你呀。”

精瘦的身形,尖削的脸白的没有血色,穿了身不伦不类的蓝土布袍子,竟然是白天撞上的那怪道士。

林言一时有些头晕,心想庙不是佛家的么,怎么半路冒出道士来了?

“这、这是我师父。”小沙弥转过脸对庙主人垂首道:“林言是我大学同学。”

林言依稀记得这小道士姓颜,本科时两人同系,宿舍也在同一层楼,平时上课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过他内向不合群,又有结巴的毛病,学校组织的活动从来没见他参加过,以至于同学四年林言连他本名都记不清楚。道士这称呼倒如雷贯耳,那时新生刚搬进学校宿舍,没几天就有人传言同层有个在宿舍边烧纸边对空气喃喃自语的怪人,还爱弄些鬼画符似的纸片到处乱贴。后来同宿舍的哥们实在受不了就集体排挤他,换了门锁把他整夜关在外面,把他放在宿舍的东西一样样从窗户往外扔,持之以恒半个学期后终于把他挤兑的搬出了学校。

这事在系里当笑话讲了好一阵,林言那时做班长最头疼的就是做这道士的思想工作,无论他怎样苦口婆心生拉硬拽那怪道士都不反驳,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听,过后该什么样还什么样。后来课程紧张林言就顾不上他,慢慢把有这号人的事都忘了。

“你、你叫我阿颜就行。”道士小声说,“我无所谓的。”

讲好价钱后阿颜从后堂搬出口朱漆箱子,由庙主指挥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黄纸,祭香,朱砂,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短刀,还有些不知道内容的瓶瓶罐罐。

“等会一切都按我说的做,这孽畜已经修成了真身,现在时辰不吉,我也没十足把握,万一出了岔子咱们可能都得交待在这。”庙主淡淡的吩咐:“摆阵。”

师徒俩忙活起来,林言从来没见过这架势,直觉得像电影里的,只见庙主反锁住门窗,将香灰均匀洒在窗沿和门缝里,每隔一段距离放置一枚铜钱,之后用红绳拉网一样封闭门窗,直绑的整间屋子经纬交错,最后在地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朱砂,将黄纸和短刀放在桌上备用。

“红绳辟邪,能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去,也能防着外面的东西进来。”庙主说:“午夜山中阴气盛极,朱砂属阳,等会山里的野鬼可都要奔着这点生气儿来了。”

林言一下子紧张起来:“什么野鬼?”

“有些是不相信自己死了的孤魂,有些是没人收尸的可怜人,也有被害死等着找替身还魂的枉死鬼,都不碍事,麻烦的是跟着你的这个。”庙主朝屋子的角落努了努嘴。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超出了林言的想象极限,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礞硝能隔绝阴阳,洒在身上鬼就找不到你,记住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说话,也不能大口呼吸,千万千万按我说的来。”庙主从桌上的瓶罐中挑出一只,拧开盖子将里面的石粉尽数洒在林言身上,见林言紧张,阿颜神经质的笑笑:“庙里阴气重,等一会你就看、看见了,我第一次见也吓得不行。”

说完从篮子里取出一块柏木,用刀刻上林言的生辰八字,再剪出个小纸人贴在上面,手工很精细,红纸小人伸展着双手,咧着嘴笑嘻嘻的,放在桌上却有股说不出的怪诞。

夜越来越深,山风把院中的枣树叶子吹得哗啦啦哗的响,这里方圆数十里没有人烟,古庙点着幽幽的灯火,林言想,此时要是有人从外面经过,看见屋里三个人围着油灯坐在红线阵中的样子非得吓出毛病不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毫无变化,林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半了,已经足足等了快两个钟头,但是庙主和阿颜却一直一言不发的坐着,仿佛入定了一样。

桌上的火苗动了动。

“来了。”阿颜说,接着示意林言注意身后,林言回头见并无异样,接着就反应了过来。

他们明明只有三个人,墙上的影子却有四个。

9、出逃

桌上的火苗动了动。

“来了。”阿颜说,接着示意林言注意身后,林言回头见并无异样,接着就反应了过来。

他们明明只有三个人,墙上的影子却有四个。

不同于平时的安静,墙上的第四个影子这次在不停的移动,像在屋里踱步子似的,刚开始动作极其缓慢,之后越来越快,一时急匆匆的朝一个方向直走,一时又返回来,最后干脆开始绕圈子。

“他在找你。”阿颜轻轻的说。

门外也慢慢起了奇怪的响动,一如石头落水或树枝折断,不一会儿院中阴风大作,门和窗户都被吹得哐哐直响。接着响起了敲门声,像无数人等着进来似的,不仅门口,四面窗户也传来急切的敲击声。林言心惊胆战地往窗外转头,正对上一张苍老的脸,只见窗边歪歪斜斜站着个老人,穿满清旗装,手里拎着只绿幽幽的灯笼。

院子里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

“莫,莫怕。”阿颜攥住林言的手,轻声道:“往常它们都是这时间进来吃庙里的馒头,都是些可怜人,死了也、也没人供养。”

林言觉得哪怕二零一二真是世界末日他也不会惊讶了。

一个人无声无息出现在红绳布置出的网中。

影影绰绰的烛火里,只见那人如漆黑发从额前分作两边散乱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孔,身量很高,宽袖直裰松垮垮的覆在身上,布满陈旧的褐色血渍。林言咬着下唇竭力克制住呼吸频率,心脏仿佛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几乎同时庙主人猛地站起来,从桌上摸出一把黄旗插在香炉中,摊开黄纸,划破手指混着血水在纸上迅速勾画。

灯影中那“人”忽然像被触怒了一般在屋中来回疾走,撞到红绳又返回去,他却不依不饶,步子急切而踉跄。这诡异的情景让林言不住冒冷汗,一声讶异的轻叹不受控制从喉咙中溢了出来,“呵——”

那鬼突然抬起头来,乱发遮掩中林言对上一双狠戾的眼,黑洞洞的眸弥漫着浓重的杀意,直直逼上他的视线!几乎毫无预兆,他僵直的身子转向林言,几大步急冲过来,林言全身颤抖尽全力屏住呼吸,那鬼在距离他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停下了,急切的朝四周张望,仿佛又把目标丢了似的。

就在林言憋得快要断气时,那鬼终于放弃了,原地转了个方向扑了过去。

庙主开始念诵奇异的咒文,阿颜也加入其中,明明只有两个人在吟唱,屋子的各个角落却都响起了回声,红绳簌簌抖成一片,那鬼的步子慌乱了起来,赤足散发的身形在屋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摇摇晃晃几欲倒地。随着咒文的念诵声越来越大,那鬼像在忍受极大痛苦一样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地上,爬行一段又试图站起来,疯狂而急躁的在屋里四处扫视却找不到目标。

庙主拽过林言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噤声,接着用刀在小臂上划了道口子,割的很深,血液涌出的瞬间林言仿佛听见那鬼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四肢并用从屋子的另一头往林言跟前爬了过来,每挪动一次身体都像承受酷刑般缓慢,但却一刻不停。阿颜拿起桌上粘着纸人的柏木段,将林言的血蹭在红纸上,又抓了把礞硝盖住小臂的伤口,将替身柏木朝屋中间扔了过去。

那鬼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朝地上的柏木扑了过去,双手不断撕扯着上面的纸人,接下来的情景让林言完全看呆了,只见那鬼强撑着跪坐在地上,俯下来开始亲吻它,嘴唇磨蹭着沾血的红纸片,像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庙主的表情却在一瞬间阴毒了起来,他操起桌上的短刀,咬破舌尖将血雾喷于刀刃,刃尖径直对着那鬼的方向,桌上的黄纸无火自焚,哔哔剥剥烧成一团火球,熊熊火光中那鬼全身剧烈抽搐,喉咙中不断发出含混的呻吟声,然而他根本没有反抗,甚至连挪动一下身子都不肯,紧紧抱着怀中的柏木,极尽不舍和留恋的将脸颊依偎上去……

莫名的震撼让林言倒退了一步,他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绝望,疯狂,怨毒,狠戾又带着深重的不甘,直勾勾的盯着怀里的木头,沾着林言的血的人偶。

大口鲜血从那厉鬼的口中涌出来,沿着唇角流下,一团团染上玉色衣襟,长发散乱一地,也沾了褐红的血,简直是惨绝人寰的一幕。林言怔怔的摇头,这根本就不对,一定是有环节弄错了,能够用这种眼神凝视着他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他……

“嗡嗡嗡……”

手机调在震动模式,屏幕的荧白亮光在火烛里显得格格不入,一条短信弹出来:“阿婆的尸检报告被人改过了,我黑进了医院的存档系统,尸检报告单上的死亡时间跟警察给我们的不一样,提前了三个小时。”

接着是第二条:“我怀疑有人在干预这件事,林言你自己小心。”

林言凝神回忆,警察局开具的死亡证明上说阿婆死于凌晨一点,那么她的实际死亡时间就是前半夜十点,那个时间段他正跟眼前的这鬼在电梯里肉搏,上楼前他曾看了一眼时间,绝对错不了。

尹舟的第二条短信他压根没来及的考虑,仿佛一盆滚水当空浇下,林言攥着拳头,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喉咙艰难的吞咽口水,他在做什么,他固执的认为不能杀不该杀的活人,那就代表可以随意打不该散的阴魂么!

像利用幼崽做诱饵抓捕母狼,人的手段竟比鬼卑鄙。

“停下!”林言冲庙主喊道。

庙主如临大敌:“闭嘴!让它发现了咱们一起玩完!”

阿颜也慌了神:“林言哥哥你别出声,现、现在停已经晚了!”

庙主的眼神在一瞬间杀机毕露,将喷了舌尖血的短刀高高擒起,径直对着地面,整间屋子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摇撼,吱吱嘎嘎的响动从窗框,屋檐,墙壁发出来,院中聚集的游魂也像被激怒了,呜咽声,惨叫声,哀鸣声响成一片,短刀上一道冷光闪过,堪堪向水泥地面扎了下来,送鬼入地!

咔哒一声脆响,插在香炉中的黄旗断成两截。

那鬼缓缓抬起头来,斜飞的眉下一双幽红的眼直直盯着林言。

做出决定只需要一瞬间,林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胆子,他把手机往裤袋了一掖,冲那鬼直冲了过去,一人一鬼扭成一团,林言想抢他手里的柏木,可那鬼执着的惊人,双手死死抠着木缝,任林言怎么掰都撼动不了他分毫。

又是一道符纸焰光耀目,灯影中那鬼彻底放弃了反抗,蜷身跪在地上,将替身护在大腿和胸膛之间,像个可怜的疯子,满怀不甘与怨恨,艰难的往后移动。

嘴上说着情爱,谁肯真正豁出性命?这只走投无路的鬼,竟比人更有情有义。

心里一急脑子转的飞快,林言用舌头舔净胳膊伤口处的礞硝,强忍着疼使劲一咬,酸苦的味道合着血腥冲入喉咙,刚凝固的血液被唾液一化又涌了出来,林言把胳膊往那鬼脸前一凑,咬着牙说:“我在这,跟我走!”

那鬼疑惑的抬头看他,林言轻声道:“乖,把那玩意扔了。”

“咱们走。”

“阿颜,拦住这傻小子!”

林言抓住鬼的手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往门口冲,用脚胡乱驱散香灰,阵法被破的瞬间压在香灰上的铜钱直直弹了出去,当当几声脆响,林言又忙不迭的解红绳,谁知那绳子极韧,一时半会竟然挣不开。

林言慌张的回头,只见阿颜苍白着脸抓着符纸走向他,没两步却踉跄一下摔在地上,尖削的小脸抬起,用嘴型轻轻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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