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白大褂,我就是流氓 下+番外——花卷儿
花卷儿  发于:2012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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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长大了哎。”顾白刃嘴角带笑,自言自语一样说着。

张坑对树没兴趣,目光自然地全部落到树旁的顾白刃身上。此时阳光正好,透过树叶间的孔隙成像,投出一个一个的小太阳,有些光点就这么打在顾白刃的身上,并且晃动着,提示一般地照亮顾白刃的面上、颈上,连眼睫毛都融融地发着光亮。

“你说是不是?”顾白刃回头问张坑,原来他刚才不是在自言自语。

张坑走近一步,答非所问:“我觉得你长大了。”

他的顾白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冷漠、生人勿近的高材生,在几乎能与当年重叠的背景之下,他的面庞成熟、安宁而依然触人心魂。

张坑忍不住伸出手,在恋人的脸颊上摩挲着,然后瞅准周围没人,低头印下一个浅吻。

顾白刃漆黑的两只眸子盯着张坑,里面写满了惊喜和讶异,然后拉着张坑的衣襟,低下头“嗤嗤”地笑了起来。

张坑给他笑得一头雾水,也笑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没……认出来……”顾白刃看看旁边的那棵树,又看看张坑,“不过,你做了和上次在这里时同样的事。”

“哈?”张坑没明白,一边思索着顾白刃的意思,一边在树和顾白刃的眼睛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几次,才最终想起来。这里,就是他第一次亲顾白刃的地方。

张坑一掌拍上旁边的树干:“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我是该感动,还是该惭愧啊?”

“我那时候整个傻了,什么都不知道,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已经走了,”顾白刃道,“现在想想,我应该一巴掌扇上去才对的。”

“留着,”张坑心下大动,抓起顾白刃的手,“随便你想什么时候扇,我都在这儿等着。”

下课铃响亮地响起,穿破全校的空气。学生从四面八方拥出,普通的谈笑,汇集成巨大的声浪。顾白刃不动声色地抽开手,走回水泥路上。张坑站在原地看着顾白刃,他融入那些大一、大二的脸庞中,丝毫不见违和感,要是一不小心,视线就容易把他丢了。

张坑跳上水泥路:“走,也去逛逛别的地方吧。”

两个人在大学城内走了一圈,后来到大学生活动中心坐下吃东西,孙萌出现的时候张坑没看见,还是顾白刃看到了,指给张坑辨认,还催他去打招呼——顾白刃只看过一次孙萌的照片,就能记得这么清楚,果然记忆力非凡。

孙萌看到张坑,很高兴,言谈间早已没了当年的文弱和稚气,张坑得知孙萌留校当了辅导员,理工大新区也在附近,孙萌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了。问及孙萌最近的情况,答道:“挺好的,我有个朋友,已经两年了。你呢?”

张坑回头看了一眼顾白刃,再对孙萌笑道:“好得不能再好了。”

毕业典礼上,校领导讲话,讲完了系领导讲话,讲完了辅导员讲话,讲完了学生代表讲话——最囧的是还有低一届学生代表,全体应届生纷纷表示关他们什么事…… 班长拿着演讲稿,在台下做最后的温习。华洛林伸头,扒着班长的椅背看到那一叠厚厚的讲稿,不爽道:“班长,还要多久啊?你能不能简短点,早讲完早吃散伙饭啊。”

班长推了推眼镜,为难地看向华洛林。最终主持人说:“请毕业生代表讲话。”班长走上讲台,对着话筒,说:“大家好,值此毕业之际,我想说……”

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目光扫过台下一众毕业生。这突然的断点让台下早已不耐烦而有打有闹,有讲有笑的毕业生们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台上。

班长一向畏缩懦弱的双眼,在镜片后面闪了闪,突然坚定起来。他对着话筒接着道:“我想说……TNND五年啊!我们毕业了!”

然后把演讲稿高高举起,重重摔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哦也!”“班长万岁!”毕业生们掌声雷动,跳起欢呼。

五年高三一般的密集课程,五年以公斤论的厚重书本,五年完全不用担心修不完的学分……包括一年累死累活没一毛钱的医院实习……TNND,五年啊!

我们毕业了!

只有医学生才能理解的这种大快人心,让他们在散伙饭上极尽狂欢,假装不知道接下来的别离,以及硕士生、博士生、住院主治等等一级一级的无期徒刑。

张坑这时已经在公司实习了一个多月了,说是实习,就是各部门转一转。公司里有和张坑一样从医学转行的,也有药学系毕业的,更有和医药沾不上边的专业的。张坑了解了公司所做的药品的具体信息、疗效,和销售渠道。也跟着去了几次讲课,就是将医生们召集起来,在酒店的会议厅放幻灯介绍药品,然后发礼品、吃饭。张坑了解到,药品公司的工作,就是将成本价出厂的药品,以翻倍、甚至高过翻倍的价格报给药监局,经过医院管理部门,打入医院药房后,出售给病人。这中间的差价,就是利润,而药品代表就负责打通以上的环节;当然也不能少了,从差价中抽取一部分回扣,补贴给开药的临床医生,和上述有关人员——这是处方药。非处方药则还有别的流程。

张坑不确定自己喜欢这种工作。但是放眼看去,除了这里,也真的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待了。张坑希望被分到学术推广那一块,他比较能接受,只是介绍药品请吃饭,虽然收入不如药品代表高,好歹没有那些灰色地带。何况,那里的收入在刚毕业的人群中,已经算高了。

然而,公司看他性格开朗,人缘好,分给他一个人人垂涎的肥差,据说,上一个负责省医的药品代表,是全公司药代中,收入最高的,以至于他才三十多岁,就想辞职不干,回家养老了。

这个人,就是燕乔。张坑被派分去跟他,现在依然算实习,公司准备让张坑将来接替燕乔的工作。真是羡煞旁人。

燕乔看到张坑,问他是哪的,张坑答“中医学院”,燕乔笑道:“我也是,我是你学长。”

“燕先生也是我们学校的?”张坑看到校友,自然是高兴的。

“何止我,”燕乔道,“本地活跃的药代,很大一部分都是中医学院毕业的。中医形势不好,不容易找工作,没办法,当药代赚点钱。或者有些本来就不想当医生了的,只想着赚钱,所以干了这一行。”

燕乔让张坑叫他“燕哥”,说听着亲切,“干药代的,最重要的就是亲切!”他说,“每家药品公司都有药,很多药功效相近,每种药都有回扣。人家凭什么开你家的药?看的就是你这张脸面!我看你的亲切度还行,跟着我,好好干,做这行压力不大,又能赚……做好了,可以当地区总代理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听上去很美,但张坑不知为什么有点抗拒,不识时务地问:“那燕哥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就不做了呢?”

燕乔深深吸了口烟,笑道:“什么东西,都是有利有弊嘛。利你刚才听到了,弊嘛,以后你渐渐就会知道。说句实话,这职业存在一天,就标志着我们国家的医疗体制,依然不健全。我们赚的也不能说是黑心钱,但的的确确也都是从病人的口袋里掏来的,他们不知道,他们花的药钱,只有一半是真正用来买药的,一半,都进了不相干的人的口袋……反正我无所谓,我不贪那么多,赚得够了,趁早抽身,回老家开个酒吧,开个咖啡厅,好得很。”

燕乔的介绍,一方面,到处看出油水多多,足以令人精神振奋;但另一方面,不知为什么,又让人心生沮丧。

第48章:回去与不回(上)

华洛林回家过暑假前,到老教职工宿舍楼送了点东西。

“坑哥不在?顾白刃你帮他把这些东西收好,都是以前放在我那儿的,毕业了,寝室彻底清干净了……还有,毕业照,我帮他拿了在这儿,其他照片都在班级的群空间里,或者找班长拷。”

顾白刃一样一样地接过,华洛林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还有,你看,这是什么?”

顾白刃见她把东西单放,还特地问,就看了一眼:“我们学校的饭卡?”

“是啊,”华洛林道,“当年坑哥在献血车上把你给丢了,没头苍蝇一样地找你,谁知道你那时候根本不在本部呢……我和威尔都办了卡,早就拿去退了换押金了,坑哥的卡一直在我这儿,他回来了你问问他,要就留着不要就退了。”

顾白刃接过饭卡,上面印着医大的照片——还是校庆翻新前的模样——翻过来,签名栏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张坑。”

“行了,我走了。顾白刃你暑假回去吗?”华洛林问。

“哦,我帮导师做点事,不回去了。”顾白刃答道。

华洛林看着顾白刃,笑道:“什么导师啊,还没入学就揪着你干活了,连累得你暑假不能回家。”

“没事,”顾白刃忽然红了脸,“只是帮着打打字,扫描资料,很容易的。”

华洛林知道他并不是非要留下来帮导师做事,不过是为了张坑。所以才那么说,没想到他脸皮这么薄,于是不再逗他,道:“跟坑哥说声我回家了啊。”

“什么时候的车,让他送你啊。”顾白刃道。

“他上着班呢,不烦他了。”华洛林说完就要走。顾白刃送她到门口,突然说:“你知道了吧……辛辉考了我们学校。”

“知道啊,”华洛林满脸不在乎,“考就考呗,关我什么事?”

顾白刃给她堵得没话说了,只好说:“我送送你?”华洛林当然说“不用了”。

“那不送。”顾白刃说着,关上了门。

回身走两步,又站住,把华洛林给的饭卡拿出来看,思绪乱飞,自己也捉摸不到,心里一会儿甜一会儿酸,最后把卡插进了钱包里,以后就一直留在了那里。

顾白刃的生日是七月,暑假间。所以只有见习和实习没有回去的那两年,顾白刃和张坑一起过了生日。顾白刃不喜欢吵闹,每次都是和张坑一起吃碗面就算了,连林寒也不叫。这一年的生日,张坑在外上班,顾白刃一个人在家下面,也不知张坑回不回来,想了想还是下了两人份的。

果然面条还没熟,张坑就开门进来了,急急忙忙的样子,手里提个塑料袋。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把他们送进包厢才走的,还叫了两个菜打包,你看看喜不喜欢吃……”张坑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打开,是两个饭盒,盛着饭店的菜肴。

“不晚,赶了个正好,”顾白刃在厨房说,把面盛起来,端到外面去,“其实你不回来也行的。”

“那可不行,”张坑接过面碗,“陪你吃面,可是大事。”

顾白刃低头用筷子挑着面条:“这没什么的,我没有人陪也行,只要……”

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伸出手去碰对面张坑的脸,张坑探出脖子方便他摸:“只要什么?”

顾白刃不答,指尖在张坑脸上轻轻拂过,张坑不解,直到顾白刃的手指,把他眉间的褶皱抚平,他才意识到:原来我刚才一直皱着眉头?

“没事,吃面吧。”顾白刃收回手,低头吃面。

张坑觉得,顾白刃可能是不喜欢他的这份工作,因为自己经常带着酒气回家,顾白刃也许讨厌那种味道。但是真的开口问了,顾白刃又说:“我没有讨厌,我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人包围下长大,不会讨厌酒气的。你别想太多,自己高兴就好。”

“自己高兴”,张坑也说不上自己是不是高兴。这份工作其实不难,平时也算悠闲,有事时才忙一下。一开始张坑还准时每天八点去坐班,后来才发现,八点到的是傻子,到了也没事,用电脑玩游戏。燕乔说:“起那么早干嘛?好好睡,睡饱了跟我吃好的喝好的去!”

及至到了医院,燕乔将他介绍给相熟的医生,也就是吹牛聊天打哈哈。张坑到了医院里,闻到满鼻子的消毒水味,别提多舒坦了,浑身的细胞都平静了。可是不穿白大褂地坐在办公室里,身份尴尬,医生虽然能和他们勾肩搭背,说到底也都是利益关系,其实从没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也许打心眼里,还瞧不起他们这帮人。

张坑跟着燕乔去药厂提过一回货,钻进仓库里的张坑突然就不想出去了。在箱子垒成的山林中,找到一片宁静之地。药品的说明书,词句字字冷血,却让张坑亲切备至。

有时还会下意识地摸上左胸,想从不存在的白大褂口袋里掏笔;看到和药名相近的人名,就会记得清楚些;听到有人说不舒服,肚子里自行地就开始推测诊断……张坑相信这些都是职业病,就像这些天他闲着没事,在家看前阵子很是火过,但始终没看的《士兵突击》,许三多离开特种兵大队来到大城市,走路是军人的,吃饭是军人的,看城市的眼神是迷茫的,最后还是得回到军营里去——在城市里,根本找不到他该去的地方。

张坑觉得自己就是许三多,这五年的医科生活还真跟在军营里被训练了差不多,但是许三多回去了,这让张坑很郁闷,觉得这太他妈的理想化了,回去又咋地?回去能当一辈子特种兵?就算自己回去了,能当一辈子医生?……好吧,医生这职业,好像还真能当一辈子。

反正张坑不觉得不高兴,把这工作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总结一番,真是没理由让人不高兴。但也说不上太高兴,燕乔赚那么多,不也没见他多高兴?

打电话给家里:“我现在还是试用期,没多少钱,等燕哥走了,把工作都交代给我,工资就能上去了,到时候再把钱往家里汇。”

坑妈居然说:“坑啊,你要是不想工作就别做,家里真的不缺钱。”

张坑就烦了:“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想工作的?!”

就这么到了九月,新生又来了,华洛林走过穿迷彩服的嫩苗子身边目不斜视:“老子也是新生!”

她和辛辉有来往,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一直没扯清楚。

威尔有时在上班时打开和张坑的视频,对着身后说一句:“Say hi to my friend in China!”

然后就有趴在床上身上扎着针的老外对镜头傻笑:“Hi!”

顾白刃有一天终于忍不住说了一些话,那天他在收晒干了的白大褂,张坑突然走过来,拿了白大褂,抖开,抓着顾白刃的胳膊给他穿起来,好像在玩什么高级娃娃。穿好了之后端详欣赏了半天,然后对着镜子把顾白刃抱着,两眼呆呆地看着镜子里。

“张坑,你想穿就穿吧。”顾白刃说。

“我不穿,我不想穿。”张坑嘴硬。

“你想回来就回来,”顾白刃终于再也不能忍,说,“现在还来得及,马上考研又要报名了,你可以再考,就算考不上太好的,就考你们学校,还是没有问题……”

“行了!”张坑放开手,“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当医生!”

“到底是你不想,还是你害怕?”顾白刃看着又想逃避的张坑,质问,“是不是冯妈的事,让你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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