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卿漓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和宁国耗不了多久，我打算亲自过江议和。”

“殿下！”乔泽怒道，“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夏卿漓沉声道，“两国交战受害的始终是百姓，难道将士们没有亲人么？难道你们不盼望早日归家么？这一切是该结束了，众将士难道不想海内生平，家家安居乐业？”

帐内静的可以听到凌乱的心跳声和细微的呼吸，众将纷纷低下头去不语。

“明日动身，七王爷留下，我只带南轩去。”

“殿下不可以身犯险。”乔泽急道，“末将愿陪同殿下前往。”

“乔泽，还有重要的事交与你。”夏卿漓顿了顿，“一旦我们遇到不测，便燃亮焰火为信。若是洛国渡江，你率人埋伏开来。等他们部分渡江后迅速从后方攻击他们，弩手袭击洛军两侧。”

复又看向周儒，“周儒率军同时布成鸟云阵防备，与乔泽成合围之势击杀。”

“七王爷。”夏卿漓看着一脸不耐的夏郁浙告诫道，“务必沉得下心，洛国见此必然派主力军来攻，你率兵埋伏，迅速进攻，切断他们的退路。派人冲杀洛军两翼，即便他们兵力再多那主将也是无处可逃，定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末将领命！”众人此刻脸上神情凝重却掩不了血脉中奔腾的豪情，对夏卿漓亦是钦佩不已。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征战沙场自古便是热血男儿的梦想，此时众将士气大振，纷纷领命告退。

夏卿漓迎上景南轩的目光，体察着景南轩眼中的温暖与肯定。此刻他并未感到自他身上的散溢的温暖已是清冷的神情所掩饰不了的。

夏郁浙猛然抱住了夏卿漓的胳膊，恳求道，“皇兄，你可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啊。”

夏卿漓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实在是想象不到一向清傲的七王爷竟像小孩子般撒娇，安慰道，“好。但是七王爷不要临阵退缩。”声音里却是有自己察觉不到的温柔。

“皇兄，喊我郁浙。”仰起脸来死死地看着他。

“好。郁浙，皇兄答应你。”夏卿漓不忍推辞，轻哄道。

见景南轩轻轻嗤笑，夏郁浙狠狠瞪了他一眼，朝夏卿漓笑道，“皇兄，我走了。”虽然夏郁浙任性却也不会忘了正事。

夏卿漓看着夏郁浙离去陡然放松下来，手紧紧掩在胸口一阵干呕。

景南轩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卿漓，不要勉强自己。”

其实自饭后自己便感到不适，好在勉力忍到现在。夏卿漓含着清水漱了漱口，“没事。”

景南轩扶他坐下，夏卿漓眉头深锁，清流的眼瞳宛似停驻了满城风华。宽大的衣衫掩住了身形，双手无意识的覆在腹前。

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口，些许期盼些许不安，终是忍不住窥探，那一江之隔的洛国究竟有没有那人。想追探却又忍不住想逃，这矛盾的心绪当真折磨人。

兀自苦笑，夏卿漓，你还在盼些什么。

11、错身回望已荒芜

如玉的脸庞笼在薄光里，长年浸泡在江水中的船身透出腐朽的木香。夏卿漓不发一语，只定定看着洛国的兵营在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

跟在前来带路的人身后，带路的是位年轻英俊的男子，迥然有神的眼睛昭示着他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夏卿漓安然承受着沿途而来的肆意打量。

“小王爷，宁国使节到。”玄惟在帐门口低声道。

“带进来。”傲慢无礼的语调。

掌心浸满了汗水，心跳却渐渐平静下来，夏卿漓神色冷淡，静静地打量眼前可称作少年的男孩子。与夏郁浙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一张脸满是玩世不恭的笑容，比之夏郁浙少了几分纯真，多了些邪气。听那人称他为小王爷，看来他便是洛国安尘王爷淳于少然。

“两位渡江而来，不知所为何事？”淳于少然半靠在椅榻上懒懒的抬眼问道。

“议和。”简简单单，不卑不亢。夏卿漓眸光锋利如刃，将淳于少然怠慢的神色深深地割裂。

淳于少然终于好好地打量起夏卿漓来，玄惟低声提醒，“小王爷，二王爷不在，你莫要擅自做主。”

想一展身手的话被玄止半是提醒半是威胁的话堵了回去，淳于少然轻咳几声道，“两位议和多少要拿出些诚意来，本王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

玄惟在一旁解释，“他是宁国皇子夏卿漓，旁边是他的侍卫景南轩。”

淳于少然的表情在刹那间变得有些古怪随即又恢复正常，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本王的兄长未在营中，两位暂且歇息等候，本王还有事就不陪两位了。玄惟，先带二位歇息。”

夏卿漓不明白为何淳于少然将自己作为烫手山芋般急于丢出去，却也暂时按捺着心中的疑问静静等待。景南轩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营帐外把守着士兵，夏卿漓与景南轩静静等候。午间玄惟亲自端了饭菜过来，夏卿漓无心进食，景南轩知道他身体不适也不勉强。他们虽然不担心洛国会下毒但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景南轩低声问道，“卿漓，不知宇安王爷肯不肯退步。”

“暂且一试罢。”夏卿漓紧握的双手掩进宽大的衣袖中，“若他不肯，依计行事。”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守在帐外的士兵伸长了脖子也听不到他们所讲何事。景南轩看着夏卿漓额上沁出的冷汗心惊不已，夏卿漓摆手示意他没事，正欲起身玄惟掀帘走了进来。

“两位，我家王爷有请。”

营帐里两侧端坐着洛国的诸将，淳于少然坐在一侧闲散的看着他们，夏卿漓将诸将轻视的眼神视若空气般。

“宇安王爷到。”

众将纷纷站起恭恭敬敬的行礼，夏卿漓转身看去。男子高大修长的身形遮住了试图洒进来的暮光，逆光中看不清容颜，周身熟悉的冷冽的气息使夏卿漓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

男子越走越近，容颜渐渐清晰，夏卿漓的眸子因震惊而溢动着粼粼的光华。

“溟夜。”不确定般的开口。

冷峻的面容构成一个极好的面具，淳于溟夜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撼动，礼节性的开口，“本王有失远迎，失礼了。”

笑容噙在嘴角，语气却是冷的，如同面对陌生人般的客套。

心被莫名的情绪攥紧，紧的透不过气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夏卿漓勉强一笑，“王爷说笑了。”

擦肩而过，没有丝毫的停顿。飞扬的发丝拂过夏卿漓冰冷的脸颊，果然，也是冷的，冷到骨子里的战栗。

淳于溟夜在椅上坐定，缓缓开口，“听说殿下是来议和。”

“是。”

“议和可以，敢问殿下有多少诚意。”

“王爷想要什么？”

淳于溟夜蓦地笑了起来，唇角弯出邪恶的弧度，“你。”

满堂哗然。

“王爷请自重！”景南轩冷冷的与他对视。

淳于溟夜不理会景南轩，只死死地看定了夏卿漓。夏卿漓的双手蜷起又松开，双唇陡然失了血色，溟夜，这便是你对我的报复么？死死压抑住颤抖，抬眸看向淳于溟夜，“看来就是谈不拢了。”

“南轩，我们走。”

冰冷的刀剑拦住了去路，夏卿漓背对着淳于溟夜淡淡开口，“你以为能拦得住我么？”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景南轩与夏卿漓背靠背站定，夏卿漓急声轻道，“卿漓，我拖住他们，你务必离开。”

“好。”夏卿漓明白只要淳于溟夜不动手，以两人的身手完全能逃脱的出去。

淳于溟夜眼底隐隐泛出了血光，他决绝的下令，“动手。”

刀光剑影，景南轩温润的脸上满是肃杀。拼力冲杀出大帐，第一次与人厮杀，夏卿漓脸上全然没有畏惧。围拢的队伍被冲开一个缺口，就是现在！

夏卿漓飞身掠出，岂料一条软鞭缠住了脚踝，心下一惊，他果然还是出手了。夏卿漓回身与淳于溟夜厮斗，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使他胸口涌上浓重的呕吐感。

淳于溟夜察觉出了他的异样，但思及他与景南轩亲昵的交谈时不由一阵怒火，禁不住说了那般的话。正思虑中夏卿漓手持剑刃直直的刺了过来，淳于溟夜正欲抵挡却见夏卿漓直直的倒了下去。

“卿漓！”淳于溟夜心下大骇，接住了夏卿漓。

景南轩眼见夏卿漓落入淳于溟夜怀里不禁嘶喊，“卿漓，卿漓！”见夏卿漓无力的扬手示意自己离开，只能咬紧牙拼力杀出重围。

“王爷，他逃脱了。”

“好，按原计行事。”淳于溟夜撂下这句话抱起夏卿漓匆匆离去。

夏卿漓在淳于溟夜将他放在床上的那刻缓过神来，奋力的挣脱淳于溟夜的怀抱，漠然的看着淳于溟夜。

淳于溟夜一时不防让他挣开却不恼怒，低声道，“卿漓。”痴缠的低唤。

胸口微微发酸，夏卿漓忍不住后退，“别碰我！”

“只诊一下脉，听话。”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淳于溟夜看着夏卿漓苍白的脸色心疼的厉害。

“不必，我好得很。”定然不能让他知道，夏卿漓后背抵在床栏上，无路可退。

淳于溟夜骤然捉住了他的双手，孰料夏卿漓像避瘟疫般的激烈的挣扎起来，嘶喊着，“放开我！别碰我！”

眸底的暗淡越聚越深，莫名的怒火焚掉了淳于溟夜残存的耐心。

“别碰你？你想让谁碰你？景南轩？恩？”淳于溟夜将夏卿漓的双手牢牢控在帐中，然后他迅速的低下头去吻住了夏卿漓的唇。

温暖的触感，炙热的气息，夏卿漓睁大了双眸不安的挣动，舌头霸道的抵开他紧闭的唇齿，肆意吮吸着一切。

淳于溟夜发了疯般的亲吻着他，直到纠缠住他的唇舌，直到将他的双唇吻得嫣红如血，直到吻出淡淡的血腥，直到吻得窒息。

夏卿漓脑中一片空白，意识越飘越远……

撕咬般泄愤般的吻着夏卿漓，淳于溟夜听着怀中的人呼吸渐渐无力，终于察觉到不妥。看着夏卿漓昏迷过去，淳于溟夜无措的抱紧了他，扣住了他瘦削的手腕。

昏迷中的夏卿漓少了平日的清冷，眉宇间满是脆弱与茫然，握住他手腕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淳于溟夜眼眸中满是水光，终于轻轻地俯身，在夏卿漓光洁的额头上印下轻吻。

他呢喃着，轻吻着夏卿漓白皙纤长的手指，“卿漓，卿漓，卿漓……”反复确认他的存在，这般脆弱的声音让人忍不住眼角酸涩。

12、欲盖弥彰

夏卿漓在一阵熟悉的浓郁的药香中清醒过来，慢慢支起身子却在看到周围的环境后顿了顿。眸光落在那碗褐色的药汁，慌得厉害。

“卿漓。”淳于溟夜自帐外进来，神情复杂。

夏卿漓打了个哆嗦，无意识的后退。不知道为何，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在淳于溟夜的面前无所遁形。

淳于溟夜逼近他，像是没有看到夏卿漓在刹那间苍白的脸色，“卿漓。”他将夏卿漓试图挣脱的手紧紧扣在掌心，“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么？”

起风了，兜兜转转流进帐内的风，压在心头。一口气哽在胸口，却是无法言语。坚定地将手从温暖的手中收回，无意识的绞住了薄毯，企图获得一丝借助。

淳于溟夜也不逼他，反正此刻人已经安然无恙的在自己身边，况且……

唇角不由噙了笑意，“卿漓，将这药喝了。”

未等药碗抵达唇边，夏卿漓挥手推开，“安宇王爷，不必。”药碗被打翻，褐色的药汁洒在淳于溟夜月白的衣衫上，药碗轱辘辘的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夏卿漓一时无措。

淳于溟夜猛的探手捏住了夏卿漓的下颌，手指用力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当真要与我如此见外？”

笑话。夏卿漓嗤笑，不知装作不识的人又是谁。他直直的看着淳于溟夜漆黑如墨的眼瞳，“王爷不觉得对一个人质的待遇过于好了。”

淳于溟夜的怒火却莫名的平息下来，舒心的笑了起来，“人质？你是在怪我未与你相认。”语气肯定却又愉快。

被说中心事，夏卿漓慌张的移开了视线，“我与王爷素昧平生，王爷认错人了。”

眸光柔软，宠溺的看着面前嘴硬的傻瓜。

“你也瞒了我，不是么？”淳于溟夜固执的靠近他，不顾夏卿漓的反抗，将他牢牢地锁在怀里，“孩子的事，为何瞒着我？”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僵，淳于溟夜轻叹，“若不是今日得见，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会对我说。”

似是羞恼似是不安，夏卿漓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淳于溟夜的耳边，“你不会觉得很羞耻？”夏卿漓猛的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般的道，“一个男子，竟会有了你的孩子，难道不会让你觉得羞耻？”

“卿漓。”淳于溟夜扳正了他的脸看着他，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你忘了，大师兄的生身之人也是一个男人。”

莫名的松了口气，是啊，将自己带到这个世上的人也是男子，那个让父王爱之成殇的男子。

可是……

夏卿漓张了张口，可是我终究是无法留在你身边。

“你是宁国的皇子。”淳于溟夜将他微凉的手指笼在手中，像是责问。

夏卿漓不服气的回敬，“想不到洛国赫赫有名的安宇王爷竟是你。”

“你离开我便是为了这个缘由？”

夏卿漓微微一怔，“是。两国交战，我们是敌是友？”

淳于溟夜将脸颊埋进他的颈窝，“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卿漓。”

“安宇王爷，你这算不算是逃避。”夏卿漓拿他小孩子般的执拗没办法，叹气的伸出手抚上淳于溟夜的脸颊。线条深刻，下巴上新生的胡茬扎的手指麻麻的疼。

淳于溟夜听他唤自己王爷，知道他的用意，“卿漓，我们宁洛两国，这一仗是不得不打。洛国那老家伙，怕是要撑不住了。”

夏卿漓知道淳于溟夜是在说洛国当今的皇帝淳于乾。淳于乾当年发动宫变逼老皇帝退位，夺了帝位后终日不得安宁，如履薄冰的过了这几十年。好在洛国在他的治理下也算不错，只是他却没能留下半个子嗣。如今淳于乾大限将至，洛国的王爷诸侯莫不是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淳于溟夜在与宁国一战上得了胜，不仅为他回到朝堂赢了声望，更是将洛国的兵权不动声色握在自己手中。

溟夜这一步，当真走的妙极。思及此，夏卿漓不禁侧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的气息萦绕鼻端，明明是再近不过的距离，为何自己会觉得溟夜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察觉到夏卿漓的走神，“卿漓，我不知道宁国会派你来。”原本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谁知道宁国派来的皇子竟是夏卿漓。他的到来，使他不由的犹豫了。

“我却是想知道大败我宁国十万兵马的安宇王爷究竟会是何等风姿。”夏卿漓半真半假的道。

“如何？”淳于溟夜温暖的唇轻轻厮磨着夏卿漓圆润的耳垂，“可是让你失望？”

“怎会。”夏卿漓觉得自耳垂蔓延的温度渐渐烧灼着他的意识，正在犹豫要不要躲开却被淳于溟夜的动作弄得身体微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