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也知道我和老板的事,自甘堕落当兔儿爷,整个梨园都瞧不起,更别说外行了!”
“亭哥,你既然知道这个理儿又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就算当初死活不肯医嗓子,可现在不也恢复好多了吗?连老天都希望‘小仙君’重回戏台,更别说那些曾经喜欢你的戏迷们了!”
“妹子,哥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只是不想遂了他的愿!你不懂,给仇人唱戏真的很痛苦!”
“我明白,就像……哟,你不是要去找师父吗?快把头发梳梳,今天暖和,穿这件吧……”
种满梅树的院子里,十几名小男孩正嘻嘻哈哈地围着中年男子互相追逐,有的还把头靠在他瘦弱的肩上做鬼脸。集严厉、认真、公平、细心于一身的教戏师父常常在休息时与徒儿们玩耍,偶尔拿起书本讲两句古诗词,不足半月就把“梅之馆”的仆人收到门下做了学生。
“爹,看我把谁带来啦!”铃铛儿自豪地冲父亲招手,小鸟似的飞过去,“亭哥快点啊!”
“师、师父,晚、晚辈……”咦,她叫他爹爹?啊,死丫头怎么不早说!温远亭加快脚步上前,尴尬地冲微笑的男人深鞠一躬,父女俩的容貌毫无相似之处,难怪到现在都没发觉!
“远亭是吧?一晃这么大了!”平凡的男人双手扶住少年,美妙的声音清泉般渗入人心。
“嗯?是呀,子曰‘逝者如斯夫’嘛,呵呵!”我们以前见过吗?可是没有半点印象啊!
“这边请!”男子的眼中扫过一丝怅惘,回头喝道,“该练功了,铃铛儿帮我看着些!”
“是,爹爹!”小姑娘故意做出严肃的样子,“都乖乖的,不然姐姐打烂你们的屁股……”
火炉上煮着芳醇的乌龙茶,圆桌中央的盘子里摆了四样点心,旁边是一碟瓜子儿。若非亲眼所见,温远亭根本不敢相信屋主只是位普通的教戏师父。从西洋时钟到各种精美的古玩,连床榻的坐垫都是用上好的布料缝制,低头看看白瓷杯,似乎和某混蛋常用的那种差不多。
“我叫秋箴言,原先在别的班子唱戏,后来改行教书,偶遇老友才被找到这里重做老本行儿!”男子发现了少年的疑惑,自己也觉得别扭,“屋子简简单单最好,谢璎非要添置东西!”
“你们是朋友?”远亭急忙起身,“先生,家父枉死,求您告诉我其中究竟有何纠结!”
“可以喝了!”箴言避开少年急切的目光,夹了块酥饼递过去,“来,尝尝小女的手艺。”
“求先生坦言相告!孟枢耍诡计将‘梅之馆’占为己有、谢璎折辱家父多年并强行夺走骨灰,此仇不共戴天!远亭苟活至今一为赎回祖上基业,二为查出过往纠葛,否则死不瞑目!”
“孩子,我知道你的恨、你的苦,但有些事须得自己寻找答案才行!外人都将你的双亲并称为‘温润如玉、琴瑟鸳鸯’,那为何温夫人会突然自尽呢?”秋箴言起身扶住温远亭的肩膀,琥珀色瞳仁映出一张泪水涟涟的俊颜,“凭心告诉我,你真的认为他们是相爱的吗?”
“大概吧,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一直相敬如宾,但是……娘死前的神情很绝然、很哀怨!”
“她的绝然她的哀怨来自于谁呢?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万事皆有因果,最终相缠。”
“源自于他!母亲对他连半句留恋的话都没有,不仅如此,死前还用后悔的目光看我!”
“先不要说出‘他’的名字,你心中明白即可!孩子,真相往往很伤人,若一意孤行难免头破血流,还是慎重些为好!”箴言将茶再次递给迷茫的少年,“喝一些吧,味道不错!”
温远亭失了魂魄般接过,小口抿下半热的液体,伸手拿起点心细细咀嚼。蝴蝶双飞的美好画卷瞬间被撕成碎片,恩爱的夫妻转眼形同陌路,而谢璎则成了二人最后反目的导火线——准确来说仅是单方的憎恨。“墨梅仙君”温宁,他的背后到底埋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二十一章
夜幕降临,纤瘦的中年男子拿起书卷细细品读,满纸黑字因缭乱的心神而渐渐变成一块块豆大的污迹。思忖再三,他终于换上衣服离开“梅之馆”,唤辆黄包车匆匆赶往一个地方。
灯火通明的小洋院里,两只大黑狗相互扑咬满地打滚,老奶娘张婶给看门的小哥儿送过夜宵后正要回屋睡觉,却见老伴儿和少爷的好友秋先生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急忙上前打招呼。
“大婶还是这么精神,我正要找小谢,没想到先遇见大叔了!”秋箴言笑眯眯地打招呼。
“少爷早回来了,只不过在‘夫人’房里,可能不太方便!”张婶的脸上掠过一丝窘迫。
“哦,不过此事不能耽搁,小谢若生气你们就一起抱怨说我硬闯进来,他不会怪罪的!”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秋师父的枪法和拳脚丝毫不比小保镖逊色,若真发火谁敢阻拦哟!
长长的指甲在古铜色脊背上留下道道血痕,坚硬的肉刃反复进出火热的小窝,正抱着美人翻云覆雨的谢璎打死都想不到大师兄会在关键的时刻大大方方踹开门,差点一枪崩过去。
“子弹不长眼,师弟悠着点!”秋箴言也举枪相对,凛冽的神情与平日的温和判若两人。
“大师兄今儿怎么想起来找我们了?莫非突然开窍愿意玩玩龙阳趣事?”不等谢璎回话,下面的妖精抢先分开帷子,雪白的长腿垂在床边轻轻摇晃,完全一副卖弄风骚的损样。
“算了吧,松了七八年的货我可不稀罕,也就木头桩子小兰衣喜欢!”男人径自倒茶。
“我纵是松了也是被自家男人插的,你不满个什么劲儿呀……噢!姓谢的,你他娘唔!”
“师兄,听说远亭白日里去找你了,准备告诉他真相?”谢璎大手一挥堵住小妖精的嘴。
“我认为前一代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孩子,要是早些遇到你,岂能允许姓孟的欺辱他!”
“老板喜欢远亭,如果他们各自有意就无须担心,没想到爷俩儿都是撅屁股挨操的货!”
“去你祖宗干孙子的谢兰衣,少说风凉话,”美人狠命咬了蹄子一口,“啪”地抽个巴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有种让老子操两下,不把你的窟窿眼儿捅得血流成河才怪!”
秋箴言本来就反感断袖之事,见两个师弟肆无忌惮地调笑心里不免厌恶,扬手将一整壶茶水泼过去,双腿交叠摆出看戏的姿态,上翘的唇角和细长的眸子给人一种阴飕飕的感觉。
“师兄别生气,好歹是我亲儿子,叫人欺负了咱当爹的于心不忍呀!”小妖精急忙赔笑,一把推开谢璎,“远亭死活不肯唱戏的确很遗憾,可归根究底不都是孟老板给逼的吗?这样,只要大家一起帮忙把‘梅之馆’要回来,今后也省得节外生枝啦!何况,欠债正主儿是我!”
“宁儿,我可没觉得这番话是出自真心的,换个人或许值得相信,你嘛……哼!”箴言晃晃茶杯,将目光移到谢璎脸上,“你小子忠于主人的心思我了解,不过温老先生的救命之恩总要记得吧?说实话,孟枢是不是打算将来把小徒儿们送到‘猎鹰’调教以便做生意?”
“什么,真的假的?”妩媚的男子顿时火冒三丈,“好啊,把老子弄成这副德行就算了,还想连带害死全馆!谁他娘说‘墨梅仙君’温宁是只毒蝎子,姓孟的才是最毒的那个吧!”
“不许你污蔑老板!”谢璎拳头高举正想揍人,对上空洞无光的双眸却一下子泄了气,别开脸叹道,“他开的条件很简单,只要温远亭肯重新登台唱戏,过去的债就一笔勾销!”
“勾销个屁,当初坑害你和大师兄、故意帮小程联系前堂主的人是我,凭什么非要孩子卑躬屈膝伺候那畜生?谢兰衣,今后少骂老子是毒蛇,你们主仆才真不是东西,伪君子!”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秋箴言好整以暇地欣赏两个小师弟的斗嘴,榆木脑袋谢璎如今也练就些嘴上功夫,蛇蝎美人温宁则快成了泼妇,小远亭若知晓他老子不但没死还活得滋润一定会崩溃的!玩笑归玩笑,姓孟的若真敢对“梅之馆”下手,就是玉石俱焚也不能让他得逞!
“兰衣,孟家老太太和白家宗主过些天要来馆子探望你老板,如果他不肯改变计划,师兄只好请高手帮忙了!”箴言放下茶杯,“上海滩是孟枢的天下又能如何?他敢和祖母叫板?”
“我会尽力,也请师兄劝劝远亭!”高大的男子披衣相送,“至于宁儿,我会照顾一辈子!”
“但愿!小子,宁儿被你弄瞎双眼又当成女人关在兰园幽禁多年,心里若无情意早就寻短见了,千万要珍惜姻缘,别像师兄这样……告辞!”拍拍谢璎的肩膀,秋箴言转身离去。
第二十二章
十八年前的“梅之馆”似乎发生过一件大案,据说还死了人,后来父亲为了避风头举家搬迁至上海,原先的仆人只跟去少数,等到孟枢接手时仅剩下护院的平老伯和他的小孙子。
温夫人阳润玉本是京城大官员的女儿,容貌秀美才华横溢,嫁给一个身份低微的戏子照理说应该会遭到族中反对,可最后却与夫君顺利成婚,其中必然有极厉害的人物出面撮合。
少年躺在榻上闭目思忖,温家的朋友很多,最有名的莫过于黑道名花白语和红顶商人阳子敬,而前者正是一枪干掉负心汉的孟枢之母,后者则是多年不曾联系的外公。秋师父自称为谢璎的好友,从他的起居室来看就能发现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但反观铃铛儿的态度却很奇怪,既然对方是爹爹的好哥们儿,小丫头为何从不主动亲近呢?疑团难解,而且越来越多。
首先,“梅之馆”命案里的死者到底何许人也?他是否造成了双亲的恩断意绝?其次,秋箴言定然知道当年的纠葛,但出于某种顾虑不能道破,强行追查绝非上策;再次,谢璎下狠手折磨得父亲生不如死,二者的仇怨必然淤积许久,甚至能追溯到自己出生前;第四,万人追捧的“墨梅仙君”到底做了什么竟让“炎堂”新主不顾上辈情意凶残报复?还有……
“远亭、温远亭!”略带愤怒的呼唤将少年从思虑中唤醒,孟枢居高临下盯着宠物的脸,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在想什么?不理会主人的小玩意儿是不是该好好惩罚?抽多少鞭呢?”
他手握一切,三缄其口究竟是怕我受伤还是不希望游戏过早结束?野兽会爱上猎物吗?
“回答我,不许耍小心思!”男子莫名地惶惑,远亭在昨日与秋箴言的相见就像埋了颗地雷,一旦碰触便会把好不容易积攒的微小感情全部崩飞,“傻了吗?要不要清醒清醒?”
你慌了?何必作态呢,我只是个随时随地供人取乐的玩物,断了胳膊腿还有脖子可以拧!
“不许用那种眼神看我,到底怎么了?你去见过秋箴言对吧?他把真相告诉你了?说!”
走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也不想说话!温远亭用手挡住双眼,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闹屁别扭,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把‘梅之馆’的小兔崽子全都卖给变态色老头,让他们被男人骑一辈子!当老子不敢?那咱就试试!”孟枢焦躁地将小动物拽进怀里,他心情确实不太好,堂里的某些家伙妄图在祖母来上海之前弄些乱子,宣萧也只顾寻欢倦怠了对老畜生的监视,回家想逗爱宠放松放松半天也不见个反应,难道要活活憋屈死?操,真他娘抑郁!
“主人觉得烦就发泄一下吧,在这里还是床上?”温远亭低头解扣子,心不在焉地询问。
和云雨相比,姓孟的更喜欢拿鞭子、蜡烛之类的东西调教,不至于次次见血也够一呛,还是用原始方法来得轻松。密处被填满时,恶心的感觉再度涌到嗓子眼,胃部抽筋似的疼,少年一口咬住衣服,深邃的眸子里仿佛含着股清流。这时候扫兴无异于找死,能忍则忍吧!
“从没在榻上做过,还不错!”孟枢翻身换个姿势,让小窝紧紧包裹住坚硬,粗糙却火热的手从远亭的“樱桃”慢慢滑到下面的垂软上,“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提出,莫非想要奖励?”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动作轻点!”差点就吐出来了,下次还是问准他的发情时间为妙!
“项圈呢?都弄坏三个了,当心我用烙子直接弄在你脖子上!”他的身体越发柔韧,看来捆绑的效果不错,“陪我聊一会儿,‘炎堂’最近有点乱,老太太又要来上海,累死爷了!”
“可惜我一窍不通,找谢璎商量不是更好?主人,没心情就快点结束,免得耽误正事!”
“我心情很好!馆子后天有重要的客人,为了避免意外你尽量和铃铛儿、小贾在一起!”
“主人也到成亲的年纪了,总抱着兔爷定会给长辈唠叨死,放了我最好,何苦找罪吃?”
“哼,可惜我家‘二兄弟’不争气,没个出息只喜欢钻你的洞,乖,叫两声听听……”
保镖小谭匆匆奔向温少爷的偏院,一路上鸡飞蛋打,要命的唐老太太能不能别往死里折磨哥儿几个啊!信上说好后天来,怎么都快到车站了!我的天我的地,可千万别出啥乱子哟!
“我说你这是咋了?”小贾一把拉住他,为难地指指紧闭的房门,“老板在办要紧事呢!”
“边儿去,老子这个更要紧!”小谭亮开嗓门大喊一声,“不好了,老太太已经到站了!”
孟枢立刻蹦下榻找鞋,温远亭懒洋洋地瞄一眼他慌乱穿衣的背影,打个哈欠进入梦乡。
第二十三章
该怎么形容“梅之馆”的忙乱呢,从做饭食的到扫树叶的、从挑水的到洗衣服的、从看门的到喂狗的,连众保镖都加入了迎接孟老太太的行列,某新来的倒霉孩子则缩在角落叫苦。
“都快点,一会儿被老太太撞见乱七八糟的院子非把我们扒层皮不可!”谢璎难得紧张,回头喊道,“谁看到小贾了?让他赶快练两下子,不然到时候会吃亏的!你,记得把脸洗洗!”
“该死该死,玩什么突然袭击!”孟枢的身上还有小宠物留下的白浊,也不管水是凉是热,稀里哗啦就钻进桶里。他从不让人近身服侍,这次终于明白四只手和两只手的区别了。
“老板,我帮你!”小莫抱着一叠干净的衣裤绕到屏风后,抓起毛巾帮他擦背,“小谭那大嘴巴对小贾说老太太喜欢和新来的保镖对打,结果把人吓得躲起来了,谢哥正找他呢!”
“就算捆上也不能把他放跑,不然全得跟着倒霉!嗯?这条毛巾似乎是擦脚的吧……”
好奇怪的人!在咖啡店吃糕点的少女拽着母亲的衣袖指向街头,只见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正拄着根龙头拐杖悠闲地散步,大大的墨镜与夸张的花衣配在一处显得十分可笑,肩膀上还背着个大包袱,乍看之下活像个逃饥荒的难民,仔细端详又掺杂些洋味,总之满身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