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网游杯具帝
网游杯具帝  发于:2013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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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只想自己能够早早睡去。五年来离仲他没真心笑过,我何尝不是一样,夜夜睁大了眼睛在那里辗转反侧,一遍遍跟自己说不后悔。我心里装满了事情,哪一件都那么重,想都不能想,会把我活生生压死的。我已经没了退路。

“其实我早就明白了,许多事情都是一样的,最初你做错了,以后做再多,还是错。可我就是不死心,我不甘心,”我把脑袋埋在手臂里,就算是小安,我也不想他看着我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我每次都想得这么天真,以为是可以做到的,可以慢慢地,把很多事情顺回来……已经错了,怎么还能顺回来呢?”尤其是人心,裂开缝了,怎么再合得上?你越用力想要它补上,就越是在把它往两边拉扯。做多少都是错,越做越错。

端午那天子夜过后就开始下雨,居然还有点冷,我抱着被子听外头叮叮咚咚的声响,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着没,一整夜就这么翻来覆去过去了,第二日一早被小安叫起来,自然是一点精神都没有,就是坐在床上发愣,眼皮子快要粘在一起。

“好早。”

“后门马车,到济州上船。”小安规划行程,我嫌马车颠簸,所以我们走水路上京,这五月时分,看看水,在船里吃最新鲜肥嫩的鱼,也是一桩乐事。我耷拉脑袋,半阖着眼,任由小安给我梳洗着衣。因为是要回去了,也不必再守离府的规矩,小安给我换上了从京城带来的锦袍和玉冠,五年来这些东西都压在箱子底下,居然还能被翻出来。

小安难得话多起来,“是宫里新做,五公子府里送来的。”

“哦。”禹翎这孩子什么时候也跟着别人学,爱上了这种花花绿绿要挂满全身的品味?我看铜镜里的自己,唔,绿绸子白绫罗,一颗硕大的葱。很明显,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跑来的江停月进门就震惊了,指着我脸有点抽筋,“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我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黑着脸把腰上挂着的玉坠子金锁片流苏香包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全部扯下来,“重死了。”

小安一脸无辜,“这都是一套一套配好了的。”

认真提议,“要不再弄把扇子,上面写,‘老子有钱,欢迎来抢’?”这么一身五光十色地出门去,我觉得我会被鄙视和觊觎的目光刺死。

小安掏出一把巨大的,一样风格很是骚包的扇子,金丝楠木,上好的金色缎子上绣着满堂牡丹花开锦绣的图样,反面则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千金一笑”。很好,果然是富贵逼人的标准行头。

我放弃跟小安沟通,扭头看江停月,“你眼睛抽筋了?”

江停月表情古怪地问我,“这身行头都是你的?”

“我说了跟我混会很有前途很有钱的,你不相信,现在信了?”我洋洋得意,闪瞎眼了吧。

“做男宠这么赚?”江停月嘀咕着,又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摸下巴,“这么有前途?”他反应过来,瞪我:“你想做什么?要走?”

“嗯。”

“你你你,”他又开始抽筋,左右打量着,“你现在想跑?”

老子马上就跑了,怎么样!

“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黄莺醒了,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还问你这个大哥哥怎么样了。”

这孩子心眼倒不错,一口咬定说是我,谁都不会怀疑的。我点点头,他没事就好,躺了一天一夜,我还有点挂念他呢。我说:“江停月,谢谢你,认识你我挺高兴的。”

“真的要走?”江停月看我的样子,嘴皮子动了动,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你不会是夹带私逃吧?”他贼溜溜的目光在我和小安身上转来转去,模样有点欠。

其实也算,身为男宠却没有告诉离仲,可谓私逃;这屋子里能带走的我都扒拉走了,还顺手带了这五年来我无所不尽其极弄来的离仲的东西,所以夹带也有。看我乖乖点头,江停月脸色变得古怪,“……倒霉,怎么叫我刚刚撞上?算了算了,等下打晕我的时候力道别那么重。”

他说话奇奇怪怪,我要打晕他做什么?

小安闷不吭声开始挽袖子,往前踏了一步,江停月往后退了三大步,满脸的惶恐受惊,我被他们两个弄迷糊了,“小安?”

小安冲江停月居然露出个笑脸,然后立即换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我从身上扯下来的东西随意包起来,对我道:“公子,启程了。”

我觉得应该跟江停月道个别,算起来他是唯一一个送我的了,我说:“要不,咱们吃个饭,送别不都要吃饭得?……”

江停月没理我,小安面无表情,我摸摸鼻子,继续建议:“这也太早了,等太阳升高一点,亮堂堂好认路了,咱们再动身?……好吧其实现在也不是很暗,我怎么觉得有些饿了,我们还是先吃点?马车上颠簸,吃东西怕胃口不好……”

“二公子。”

我垂头丧气:“哦,走了。”

江停月看看我,看看小安,问我:“你还在等什么?”

老子等太阳出来!我把扇子插到脖子后面,拍拍衣袖,背着手踱出门去,摇头晃脑老气横秋开始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走了走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满满都是清晨湿冷而清新的气息,偶尔有两只雀儿在枝头跳来跳去欢唱高歌。整个离府还没有醒来,只有三两只的低等奴仆打着哈欠做活,偶尔遇到一两个都是见鬼一样看着我和小安,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来询问阻拦。我和小安就这么畅行无阻的到了后门,小安门清路熟,安排得也滴水不漏,马车就在门口处等着,四个青衣奴仆抱着包袱和食盒站在马车旁,看见我就迎上来。小安一摆手,他们又开始往我身上擦擦抹抹,给我除冠卸袍,我迷茫问,“这是做什么?”

“驱邪除晦。”小安自己亲自上手,给我又套上一件银纱白底墨竹的锦袍,把温润的雨过天青色玉冠安上,系上黑色的玉带和双鱼玲珑佩,这才满意了,“五公子吩咐的。”

禹翎到底能有多婆妈!

我黑着脸忍受着,幸而小安动作快,迅速就弄好了,然后有人搬来锦凳子,搭上扶手,请我上马车。我回头看一眼离府,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都是见鬼一般的表情。没有离仲。

从遇到第一个离府的下人到现在,这时间足够他们去通报给离天然后禀告离仲,他不来,其实也很正常,不敲锣打鼓欢送我就好了,难道还会来依依惜别?我拖延再多的时间,也没用的。

马车缓缓行过即安城门的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雨,丝丝缕缕,缠缠绵绵,带着点寒气,把这一片的江南芳菲绿艳朱丽都染得湿淋淋的,更加好看了。我看着这摇晃渐渐模糊的江南美景,慢慢闭上了眼睛。

11.世间事(一)

下午便到了济州,在渡口那里上了船,他们端上最时鲜的菜蔬和鱼汤,我被马车颠着了,当然吃不下。

“啃馒头喝白粥就天天跟饿鬼一样,这些我精心准备的却一口也不吃,有这样的道理?”我躺在榻上发呆,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跳起来一看,果然来的是熟人。小安把吃的摆满了茶几,用香味来引诱我,此刻见他来了,也不再管我,低着头就出去了。

我指着他,“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禹翎黑着脸看我,施施然坐下来,他年纪比我小六岁,气势却十足,“你真不吃?”

“吃,吃!”我赶紧跳下来,靴子都不顾得要套,先讨好他再说。这鱼汤果然鲜美,珍珠红豆糯米果还是这么香甜,桂花糕和樱桃卷也不错,我塞得嘴里满满地,口齿不清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怕有人抗旨不遵,预备着来逮人的。”禹翎斯条慢礼喝茶,姿势很好看,看得我心虚,“还好,还知道懂事,没逼着我动手。”

我打着哈哈,禹翎跟我是一母同胞,他一出世就没了娘亲,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打小就不怕我,反而对我指手画脚。身为兄长,我把他一个人丢下五年,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地方窝着,还要累得他来帮我善后,更是没了做哥哥的威严,只怕他一气之下跟我算账。

当初我去求父皇,本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怎么就被禹翎知道了,他那时候还小,才十来岁,却比我还稳重懂事,端着小脸跑来训我,那气势到现在我想起来都有点犯怵。

还好他没有提起来,只是跟我闲聊,说起京城里的人事。五年来多少物是人非,我都是一概不知的,小安虽然知道,却从来不会跟我说,也不能说。此刻我听他说着,慢慢连饭都忘了吃,只傻傻看着他。

“红蜻在你府里!”这是第一个吓住我的消息,红蜻是谁,就是当年捏着兰花指晃着水蛇腰教我“为人男宠之道”的人,那个被我表叔差点打死的我们楼家最大的异数和败类的人!我就说怎么禹翎的品味变得那么奇怪,原来之前那身行头是红蜻准备的!

“你们,你们怎么搅到一起去了?”

红蜻给禹翎做了男宠?我只觉得晕头转向,我记得当年红蜻可是跟我三弟混的,还很厚脸皮很得意地在我面前炫耀他一定会成为三皇子面前最得宠的……我觉得有点晕,这关系未免有点太乱了吧?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有什么?”禹翎笑笑,长开的脸有着楼家人一贯的英朗俊逸,再不是当年的一团小包子,“现在事情有点复杂,你突然回去,又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回去之后,除了父皇你就只听我的,别人的话一概别理,有什么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就来问我。”他盯着我,眼睛有点像离仲,黑黝黝的,看不通透,“如果父皇说了什么,你没主意……也来问我。”

我把张开的嘴慢慢合上,默默点了个头。

禹翎却笑了,换上轻松的模样:“你看你,我几句话就吓到了,怎么还是这么胆子小?真不知道你是像了哪个……别胡思乱想,不过就是立太子的事情,有些争执罢了。与你总是无关的,放心吧。”

父皇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子,祖父驾崩后才做了五年的皇帝,他一直没有立太子,这两年底下的大臣们一直都在说这个事,现在是正式提了出来。我底下的弟弟们都是人物,就连最喜欢玩的老六,都玩出了个诗画风流名冠天下的名声,做正经事的几个,成绩更是不得了,文略武功,治国安邦,纳贤举才,样样都精通。这么一来,选哪个做太子就有点难了。

我回了京城才知道这情形,真正是热闹,就连我的王府门口都络绎不绝。我虽然是长子,因生母身份不高,且无外戚壮威,脾气懦弱资质平庸,本就不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五年前我以皇子的身份封王,是兄弟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封王的,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闲”这个封号,就是告示天下我这个二皇子与皇位绝缘了。及后因病被迁,说是上陪都去守陵,摆明就是贬谪幽禁,就算现在被召回来,也是个毫无实权和影响力的人物。就算这样,还有一拨一拨的人来拜访,实在是稀奇。

长途跋涉归来,我自要先美美睡几天养足精神,谁有精神理会他们?世人都知道我身体不好,于是关上门来通通都不见,也理直气壮。

我的王府里头一直只留了几个老人看着,多年闲置都有些荒废,空荡荡就显得有点冷,明明是五月里头,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热。我躺在玉竹簟上,有些惆怅地吩咐他们再给我抱一床羊绒毯,然后继续闭着眼装死。——醒着就混混沌沌犯困,闭眼了却又失眠,左右都睡不着,莫非是突然回来,闹水土不服?

老管家比我还要惆怅,隔了那么远吩咐下人做事,那哀怨的声气却能清清楚楚传到我耳边来:“王爷说戒酒了,这些东西全都不用再准备……问要怎么办?这上百坛子的好酒,也总不能倒了,就封在酒窖里,留着日后宴请宾客罢……说这都是稀奇难得的珍品佳酿给旁人喝可惜了?不懂事!王爷不喝,再难得再稀奇也不值得什么……”老管家尽心尽力给我看家收拾屋子,还有心一直搜罗收集各色各类的好酒,说是我喜欢,就等着我回来让我开心痛快的。

“当初因为先帝喜欢底下人十分守规矩,王爷又是做兄长的,自己年纪也小,馋酒喝馋成那样,也难得能沾一次唇。”说起来老管家居然还一脸疼惜的样子,“老奴看着王爷那些年,多少小心委屈都硬吞下去,就没几日是开心快活的……”

我悄悄吸吸鼻子,老人家爱心泛滥的时候,我最好别告诉他,当初我偷偷在外头做了多少好事吧。——鬼晓得我肚子里是多了条什么样的酒虫,从第一次沾酒知道了滋味,就犯馋。可是我身为太子的长子,一言一行都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别说像那些王孙子弟们胡闹,就连吃饭多少米喝茶几滴水都有定数,丝毫都不能违背。憋得我,看到宴席上他们酒盏里剩的那点酒渍,都恨不得拿舌头舔干净了。六年前的秋,皇祖父因病休养,许多事都放下来,父皇开始以太子的身份摄政,我就一下子松了口气,又被红蜻勾搭上,被他教了许多哄骗世人的手段,于是开始偷偷摸摸往外跑。

第一次一个人在外头晃荡,就遇到了离仲。

我那时候还懵懂,见这人又是好看,眉眼那么精神,画都画不出来的气派,越看越喜欢,有一百个心想跟他亲近。一来二去,正好他不嫌弃我,我们两个预备要考试的人,整天凑一起到处玩,看山看水,聊天说地,兴致来了,他还会舞剑,看得我一愣一愣的。我真是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找不出一点不好来,他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立在那里,我看着就移不开眼睛。我死皮赖脸一定要叫他做大哥,要闹结拜,离仲没和我计较,剑鞘敲了敲我脑袋,也不过是一笑:“你啊。”

他喜欢打我脑袋,他说太笨了,敲两下也许能聪明点。我下棋很臭,弹琴能被弦割到手,喜欢画画,却总是弄得满手的墨,在船上吃鱼头汤的时候,还能跌到水里,许多事情上迷糊得像个傻子。其实我觉得我还是挺了不起了,被那么多双眼睛和手看管伺候着,也没完全成个废人,许多事情还能自己做,虽然因为放松过头而有点放肆起来,不过随心所欲么,自己喜高兴就好嘛。而且我很喜欢,每次犯错或者因为不小心而闹什么笑话的时候,他的口气和眼神。

带着微微的笑意和无奈,伤脑筋的,道一句“你啊”,好像他对不受教的我已经是毫无办法,是无话可说了。每一次我都会有一种错觉,自己是被亲兄长包容宠溺的小孩,做什么都不要紧。

我还记得当他看我又献宝似得掏出两小坛子美酒,好看的眉毛皱起来,问我:“小孩子一个,怎么就成了酒鬼?”我十六十七的人了,他还觉得我是小孩子,为着我酒量不怎么样却又过于贪杯的毛病而皱眉,认真地把这当个问题。我心里甜得发胀,还要卖乖讨巧,要他陪我喝,然后发酒疯要跑到桥头去捞月亮,被他一顿揍。下一次又是一样,我要喝酒,他黑着脸不许,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一起痛饮,

每次他都坳不过我,其他的事情只要他说,我都乖乖听他的,他是大哥我是弟弟,听话是本分。可是在喝酒的事情上,我的道理太多了,我说我家里头又大又冷,有活气的人少,还有个凶鬼。喝酒能壮胆,能驱寒,能让人好睡梦甜,不想看的不想想的全部都会不见,晕乎乎的时候咧着嘴傻笑多开心。这种歪理一听就是骗人的,可是离仲他会一字一句认真听我胡扯,然后依然是伤脑筋和无奈,放任我一次一次做个小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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