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卿这才发现地上满是碎玻璃。他安慰地拍拍对方的手：“没事儿，一个杯子罢了，下次再给你买。人没事儿最重要。”说完这话后，他自己也有些心神不定，立马掏出手机来给手下的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这里的情况。

那些个医生护士其实一直在走廊里晃来晃去，想进来打听情况又不敢，生怕章大导演突然发飙把他们全给骂了。听说这个章导来头不小，医院的高层似乎是他的朋友，要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或是说错了话，说不定立马就得滚蛋走人。

章云卿打着打着电话，人就走到了走廊上。他拉开病房门的时候，看到那些探头探脑的人，不由笑了，捂着电话问其中几个人道：“刚才来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那些人如临大敌，纷纷摇头：“不认识，根本没见过。”

章云卿点点头，又冲电话那头的人道：“应该是假扮医生给混进来的。你给我了好查查，顺便派人过来取几个样本拿去化验。办事小心一点，我等着你。”

说完他又叫了个走过的医生过来，指着身后沈微棠的病房，笑眯眯道：“麻烦给沈主播办一下出院手续。”

“现在吗？”

“是，现在，立刻，马上。”章云卿说完后，脸上依旧带着那份笑意，只是看得人心里有些发毛。那医生立马点头点，撒腿儿就往回跑。章云卿就这么一脸笑容地走了进去，拍了拍沈微棠的肩膀，说道：“走吧，换身衣服，一会儿就有车来接咱们。”

“去哪儿？”

“出院，回我家。”

52.危险品

沈微棠在离开医院时，并不清楚章云卿话里的真正含义。他以为他所说的回家，就是指回他经常去的那套公寓。

没想到上了车后，车子一路往郊外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很多时候公路两边除了黑暗里隐约可见的大排树木外，什么都看不到。

沈微棠满心疑惑，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但他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战斗，体力有些透支。章云卿派来接他们的车很宽敞，后排就坐了他们两个，车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暖气也打得很足。他穿一身大衣围巾甚至觉得有点热，扯开衣领后把身子歪在了章云卿身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房间里了。他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抬头看了眼顶上细密精致的吊顶花纹，困惑地抚了抚额头。

这间屋子不是他熟悉的章云卿的房间，面积比那间房要大上好几倍。沈微棠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粗略一算不由吃了一惊。这间房甚至比章云卿那整套公寓都要大。

屋子装修得非常华丽，都是欧式宫廷式的风格。颜色鲜艳的壁纸，手工精细的浮雕，深咖色的家具透出几分沉稳的味道来。连放在床头喝水的杯子都是白瓷镶金边的，上面的花纹用手一摸，就像是会活过来一般。

地上铺着浅咖色的厚实羊毛地毯，踩上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像是踩在密实的草地上。房间与客厅并未完全隔开，从床头的视线可以直接望到厅里白底金边的壁炉。里面似乎还放着一些烧过的木碳，屋子里有着淡淡的松木的清香。

沈微棠踩在地毯上四处走来走去，想要找到个活人来问一下情况。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房间除了他之外，什么人也没有。

他走到客厅的窗边，拉开了窗帘往下看，透外外面的路灯看到底下似乎有人在走来走去。那些人来去匆匆，看不清他们的脸孔，只是让人产生了一种急促的错觉。

沈微棠把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想要摸手机，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穿着一身棉质的睡衣。他离开医院时明明穿的是大衣牛仔裤，这会儿怎么就让人给换上了睡衣？

他到底睡得有多沉？沈微棠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转身回到房间里寻找自己的衣服。终于在沙发上发现了他的牛仔裤。他摸出里面的手机一看，发现时间居然已经过了一整天。距离他上次跟人搏斗的时间，整整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

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沉？真是该死，要总这样的话，下次他大概让人弄昏了把肾割了去都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直接拨通了章云卿的电话。电话响了几下就接了起来，沈微棠还没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觉得一阵嘈杂的背景声扑面而来。

章云卿似乎有些忙，不时在跟人说着什么，偶尔才有空抽出时间来应付沈微棠几句：“亲爱的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我让人送晚餐来给你吃好不好？想吃什么，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我这里的厨师哪都有，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章云卿，”沈微棠有些焦躁地打断他，“你现在在哪儿？”

“我就在楼下客厅，有点事儿，一会儿就上来陪你，你先吃东西好吗？”

“你能告诉我，这儿是哪里吗？”

“是我家。”章云卿刚说完这个，似乎旁边又有人拉着他说话，他便把电话直接挂了。沈微棠握着手机坐在那里发呆，过了没多久就听得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后，房门便被推了开来。一个侍应生模样的人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先是冲他微微一欠身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把餐车上的食物一一往餐桌上放。

沈微棠走过去看着那人麻利的动作，忍不住问道：“请问你们这家酒店叫什么名字？”

那侍应生模样的人笑了：“沈主播，这里不是酒店，是章家。少爷正在楼下，一会儿就上来。他让我告诉您，您要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就让厨房再给您准备点别的。”

“不，不用了。”沈微棠看了一眼摆得满满当当的桌子，讪笑两下，“没什么了，你先出去吧。”

“好的，您有事儿就按铃，我会马上过来的。”那侍应生推着餐车离开，临走前还细心的替沈微棠把门给带上了。

沈微棠坐在餐桌前，看着那各色的中西食物，原本有些饥饿的肚子，瞬间没了胃口。他这才发现，如果一个人心里装着事情的话，就算再美味的食物当前，可能也吃不下去。

他就这么一直在餐桌边安静地坐着，直到章云卿忙完手头上所有的工作上楼来，看到他这么呆坐着的样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穿这么少？”

“屋里挺暖和，不用穿太多。”沈微棠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我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这里是你家，而我已经睡了整整一天？”

章云卿挨着他坐了下来，拿起一碗还有些温热的粥，搅了几下，然后弄了一勺子喂到沈微棠的嘴边，解释道：“看你昨天挺累的，我就让医生给你打了一针，让你好好睡一觉。怎么样，睡醒了之后感觉如何？”

“还可以。”沈微棠喝了口粥，觉得味道还不错，索性拿过来自己吃，顺口又问道，“这里真是你家吗？刚刚送餐那个人，管你叫少爷。你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合法生意。”

“那你带我回来这里做什么？”

“我怕昨天那种情况再发生，还是把你带回来比较安全。那个公寓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他们既然能摸到医院里去，难保不会摸到我住的地方去。还是这里比较安全，保护你的人多，就算他们开坦克来，你也可以坐飞机跑掉。”

沈微棠听到最后，手里的勺子一松，直接掉进了粥碗里。他想了想，满脸黑线道：“你们家，真的是做合法生意的？”

“哈哈哈……”章云卿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放心，绝对合法。不会有什么军火头子端着枪跑上来指着你的脑门的。就是家里雇了一些人，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沈微棠放下碗来，看了看手上细小的针孔：“那个人，你们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从他的血液里可以验到DNA，这是一条线索。至于那支针管上，没有查出指纹的痕迹。我想那个人应该有戴手套。”

“那支针管里到底是什么？”

“不是什么，一种药剂罢了。让人注射之后就会一睡不起，而且很难检测出来。跟我昨天给你注射的东西有点像，不过我那个对身体无害，到时候就会醒过来。”

“章云卿！”沈微棠瞪了他一眼，“以后别自作主张给我注射这种危险物品。”

“如果是危险物品，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让人注射呢？你放心，你的自我保护机制很不错，面对危险时反应很敏捷。昨晚你要是不及时醒过来的话，事情就真的麻烦了。我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心惊。”

章云卿伸手将沈微棠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人不是医生的？”

“没有一个医生会趁病人睡着的时候给对方找针吧。无论怎么样，至少要叫醒病人，让他在清醒的状态下接受注射。其实严格来说，医生在没有取得病人同意前，是不能擅自替他注射的，更何况病人还在睡眠状态下，这太奇怪了。而且我最近已经很久没打针了，情况也没有恶化，没理由突然就给我扎一针。”

“真聪明。”章云卿亲了下他的嘴唇，又想拿别的东西给他吃，却被沈微棠一把拦住，“章云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

“我是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人要对我不利？”

章云卿放下手里的瓷碗，微微笑道：“确实知道一点。一开始你跟陈默出车祸时，我就以为对方针对的是你。我在想是不是你拿了罗坚的材料让人给发现了。所以那时候，我一直有派人在病房外头守着，也不准许其他人来看你，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后来种种证据显示，那些人是冲着陈默去的。所以我就把病房外的那些人给撤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想要你的命。现在想想或许是我太大意了，凡事还是应该小心为妙。”

“那些人跟要陈默性命的，是一帮人吗？”

“大概是，目前情况还不太明朗。不过我已经通过关系去查了，应该很快能查出来。你就先在我这里住几天，去哪里都跟着我，这样我才能安心。”

沈微棠将头搁在章云卿的肩膀上，心里不由默默说道：“章少爷，你什么时候才会把你真正的底牌亮在我面前？”

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不知道为什么，章云卿的背景越来越强大，他心里的担忧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53.小别

日本，东京。

作为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东京一直给人一种密集而忙碌的感觉。似乎一提到这个城市，眼前便会出现十字路口人潮熙熙攘攘擦肩而过的情景。那匆忙的脚步和脸上严肃的神情，总让人觉得这座城市随时被笼罩在一层阴霾下，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活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为了生存而奋斗。高科技、现代化、富有、顶尖之类的形容词似乎就是为这里的人们所设计的。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繁华热闹的街道商铺，还有那些个打扮时髦永远走在时尚尖端的女孩子，似乎随时都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繁荣与富足。

但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还是有很多人整天寄居在黑暗的角落里。他们没有稳定的收入，只能靠打散工维持基本的生活。他们不知道高级餐厅的门在哪里，很多时候只为了一餐温饱而整日愁眉苦脸。

在他们的脸上很少见到笑容，即便有，那也是苦涩而无奈的。这里面包含了太多生活的重压，让人无法真正放松地微笑起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表情木讷，眼眼无神，永远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他们根本什么都不在想，或许他们只是在想今天的晚饭要如何解决。他们抽烟的时候总是抽到烟屁股都不剩，然后茫然地抬起头来，像是闻着空气里的烟味儿继续解馋。

这样的一群人，是这个城市底层最艰难的一群人。他们住在东京光鲜亮丽外表下的贫民窟里，每天在生活的边缘苦苦挣扎。

这样一个贫民聚集的地方，人口流动相当之大。很多时候有些人来了又走了，快得让你记不住他们的脸孔。那些个长年聚集在这里的，有点小势力的头目们，便经常会被人找去，为找一个两个人而提供一些虚无的线索。

那个叫清水的小年轻就是这一片儿的一个小头目。他长得像极了从这种地方走出去的人，人不高，很精瘦，脸颊上的肉全都陷了进去。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营养不良，一张嘴一口黄牙看得人反胃。他脸上所有的五官似乎都很不起眼，唯有那双眼睛，总是闪着精明的光彩，像是随时都能发现发财的机会似的。

他被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大墨镜的高大男人找了过去，一路上被围在中间，几乎是强行押着去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边。

刚走到那车边上，只看了一眼，清水的眼睛立马便放出了光彩。他虽然是个穷人，却是个识货的穷人。这辆车他一看就知道价值不斐，绝对不是他这样的人开得起的。说不定穷极一生，他连摸一摸的机会都没有。

那几个保镖似的人物走到车边后，其中一个敲了敲副驾驶上的窗户，车窗很快降了下来。清水站在那里只隐约看见一个男人侧脸的轮廓，那个保镖便低下头去跟那人说了几句。很快那人便点点头，似乎说了句清水听不懂的话。紧接着那保镖便直起身来，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人顺手打开了后排的车门，示意清水坐进去。

清水整个人惊喜地快要晕过去了，他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坐上这样的车。他几乎是抖抖嗦嗦地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摸到那真皮座椅的靠垫儿，就听得前排有个人冷森森地道：“这个人，你最近见过吗？”

那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但却不是非常标准。那发音带着几分外国的人色彩，不像是从小在日本长大的。

清水愣了一下，就见前排那人递了张照片过来。那人手里还戴着副深色的皮手套，后视镜里还能看到那人脸上大大的墨镜，整个人瞬间给人一种严肃压抑的气氛。

清水接过照片来，就着车里的光线眯眼看了几秒，摇头道：“不，不认识。”

“仔细想想，到底认不认识。”前排那人说话语气加重了一些。

清水只得又看了几眼，苦着一张脸道：“大，大哥，真的不认识。我们这里人来人往的，今天来明天走的，人太多了，记不住啊。”

前排那人慢慢回过头来，揭掉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来。清水一看那张脸，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这男人这调儿，就算是去拍电影，那也绝对大放光彩啊。他看着那张漂亮又充满气势的脸孔，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那男人却冲他微微一笑，提醒道：“这人不是日本人，他说日语的时候，应该不是很流利。有印象了吗？”

清水被那男人看得有些心痒痒的，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对方像是有点魔障，好像看着他的眼睛，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所控制。清水坐在那里，没来由地就觉得背脊一阵发凉，抖着嘴唇道：“我，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

“很好，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清水刚犹豫了一下，被那人一瞪，只觉得心胆一阵绞痛，吓得立马求饶道，“我、我、我说，我说。我记得他好像说过，说要去码头上找份工作，大概是做搬运工吧。你也知道，他说话不利索，日语太烂了，普通工作一般没人要，只能去码头卖苦力了。”

“那他现在住哪里？”

“不太清楚，不过他要真去码头了，大约会住那里。那边有临时搭的棚子，一般工人晚上都睡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