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要拥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做到如此岿然不动。

一想到待在这个屋子里，随时会跟这两人面对面，沈微棠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于是，他借口有点醉意，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去，想要到外面去透透气，顺便盼着时间赶紧过去，好回家走人。

走到大厅外面的时候，他也没知道该去哪里，又怕再撞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便往外走。那外面是个花园，布置地很精致，这个季节又是百花开的时候，此刻更是竞相绽放。一时间，放眼望去，整个园子里满是缤纷的色彩，甚至还能闻到各种说不上来的香味。

沈微棠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心情慢慢地便平静了下来。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拐个一个弯儿的时候，他只觉面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站住了仔细一看，发现是个男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样子，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或是东西，突然回过了神来，从沈微棠的面前走过。

当时沈微棠正站在一根柱子后面，对方并没有看到自己，但他却一眼认出了那个男人。就是那个有可能和他一起合演电影的严诺。他走过去的地方，因为被建筑物挡着，沈微棠看不清楚，只觉得那边似乎有什么吸引严诺的东西，当下也有些好奇，便悄悄跟了过去。

他走得不快，拐到那里的时候，严诺早已离开了。沈微棠只看到他的一个背影。仔细一看，他身边似乎还多了个人，也是一个男人的模样。因为隔得太远，沈微棠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只觉得他微微侧过的脸颊有点面熟，配合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让他只觉得似乎见过这个人，却一时说不出来他是谁。

因为这莫名的一点熟悉感，让沈微棠不由加快了脚步，跟了过去。这两人似乎在谈着什么，完全没有发现他在后面跟着，只是一路交谈着往外走。

这花园与酒店大堂本是相通的，沈微棠也没留意，就这么一路跟着严诺他们走到了门口。眼看着那两人上了车，然后有几个记者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慢了半拍才跟过去，想要拦车却已是晚了。

沈微棠站在酒店门口，眼前一直是最后看到的那个画面。那个和严诺在一起的男人，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微微将头侧向这边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充斥了他整个身体。

头脑中，猛然间闪过一个身影，那张他曾经看过的照片，那个夹杂在资料里的男人的背影，一下子就和严诺身边的那个男人，完全契合在了一起。

他甚至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个男人，就是照片上的那个。这真的是个意外的收获，本以为无聊的派对，先是撞上了一场真人秀，紧接着又遇到了一个他寻找了很久的男人。沈微棠不免有些激动起来，刚想要向前踏出一步，身子却突然一晃，僵硬了几秒后，他又开始往回退。

因为他发现，刚才那些追着严诺跑的记者们，已经发现了他。他们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一个两个都闪着激动的神色，想要向他冲过来。

沈微棠心里暗叫不妙。今天的派对并不对外开放，全程的媒体报道只交给了某家平媒，其他记者们虽然闻风而动赶了过来，却苦于保安拦道，没办法进入内里一看究竟。

现在，那些个守了大半天的记者，一看到沈微棠，立马就精神了起来。无论怎么样，只要采访到沈微棠，今天这一趟就算没白来。

于是，他们全都摩拳擦掌起来，几乎是蜂拥着向他跑来。沈微棠见状，赶紧转过身，开始往酒店大堂里走去。因为顾着形象，他也不能撒开丫子狂奔。幸好门口的保安们及时反应过来，上前去拦人。

可那些记者们，似乎像被打了鸡血，不愿意就此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开始与保安推推搡搡。有几个混水摸鱼的，就这么溜进了大厅，开始捕捉沈微棠的身影。

沈微棠对这家酒店也不是很熟悉，他来的时候是有人带他去派对大厅的，现在自己一个人乱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觉得身后似乎还有人紧跟不放，令他有些焦躁，随便上了个楼梯，拐到了三楼，也不看清楚这里是哪里，便到处乱走起来。

这条走廊很安静，沈微棠上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见到，左右看看，除了他，什么人也没有。一间间房间大门紧闭，不知是会客厅还是客房。

他就这么一路向前走着，不时回头张望，总觉得那几个人还没被摆脱掉。走到一个路口时，他看了看左右的情况，却不知该往哪里拐。就在这个时候，拐角处的一扇小门突然打了开来，一只手迅速地伸了出来，直接将他拉了进去。

那力道相当之大，沈微棠差点没站稳，要不是里面的人顺势扶住他，他真有可能一头撞到墙上。

然后，他就听得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原本还算亮堂的小屋子，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他看不清对方是谁，正准备出声询问，嘴巴却被一只温热的手一把捂住。紧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道：“别说话，安静。”

那声音听上去很耳熟，沈微棠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嘴巴被人捂住，眼睛又看不清楚，整个人处于半混乱的状态，只有耳朵还算清明，清楚地听到有人朝这边跑了过去，跑到这扇门边时，他便听到那些人在那里吵吵嚷嚷。

“哎，哪去儿了？刚刚明明在这里的，应该没跑掉。”

“赶紧找找，要是堵到了沈微棠，保准儿又是一条头条。”

“对对对，咱们分开找，你们去那里，我们走这边，找到了记得叫一声。”

说话声音由远及近，又慢慢地飘远了，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那几个人似乎也走远了。

沈微棠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有点感激这个人。要不是他及时把自己拉进来，这会儿说不定真让那几个记者给堵上了。在跟记者的追逐战中，沈微棠自认还磨练地不够，远不如他们老奸巨滑。

感觉到那几个人走远之后，那只一直捂在他嘴上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沈微棠不由松了一口气，大口呼吸了几下，还没开口，就听那人又轻声道：“运气不错，让你躲过了一回。”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由让沈微棠愈加好奇。他抬起头，借着门缝里照进来的微光，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在接触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是你？”

“对，是我，怎么，见到我你似乎不太高兴？”

“你觉得，我应该很高兴吗？”沈微棠心想，这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刚刚自己才撞见他的好事儿，这会儿居然又碰到了他。他难道不应该在派对现场和他那个激情大战后的小情人好好喝喝酒吗，怎么也跑出来瞎晃荡？

而且，这里到底是哪里？沈微棠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间屋子相当小，简直就是个储藏室，甚至都称不上是房间。他觉得脚边似乎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抬脚轻轻踢了踢，没想到一根长长的棍子直接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到了他脑门上，疼得他不由“嘶”了一下。

“小心，这里是杂物间，全是拖把水桶什么的，你可别踢翻了。”那人替他推开了那个拖把，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说话声里满是笑意。

沈微棠却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想了想，只是冷冰冰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不用客气，你帮我一回，我帮你一回，大家两清了。”

“我什么时候帮过你？”

“刚才在洗手间的事情，你没有说出去，就是帮了我的忙。”

沈微棠仔细分辨着这人的语气，觉得他根本不像是那种会害怕被人知道丑事的那种人。他说起那件事情的时候，根本就是满不在乎，就算他真的说出去，估计他最多只是笑笑，绝对不会生气。

他要是真的担心，又怎么会选择在厕所里干这种事情？这里是酒店，有的是房间，真的按捺不住，开个房就是了，何必偷偷摸摸。

想到这里，沈微棠不由也笑了起来，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要和谁去说？”

“哦，你这是在怪我没有自我介绍吗？”那人突然伸出手，准确地找到了他的脸孔，然后，那只手似有若无地撩了撩他的头发，“你好，我叫章云卿，以后请多多关照，沈主播。”

9.达成协议

狭小的杂物间里，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沈微棠听到对方自报姓名的时候，忍不住闭了闭眼，像是在仔细回味着那句话。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失笑道：“原来，你就是章云卿。”

“是的，我就是章云卿，沈主播认识我？”

“听说过。”

“哦，听谁说的？对了，Simon应该找过你了，拍电影那个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能谈谈理由吗？据我所知，你现在在NBS前途未卜，根基不稳，而且，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这个长相，当主播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尝试往电影圈发展，说不定会在大萤幕上发光发热。”

章云卿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一直在往沈微棠的面前凑。这杂物间本来就狭小，又堆满了东西，他们两个大男人，人高马大手长脚长的，站在里面实在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而且沈微棠的身后，全是些拖把水桶之类的东西，他也没办法靠上去，只能尽量站直身体。

面对章云卿越来越靠近的脸，沈微棠颇有些不耐烦，将头转向一边，闷闷道：“不用了，我的前途，不劳你费心。”

“是吗？你要是真不关心前途的话，又何必跟邱骆在一起。明知道他是个人渣，你还和他做那样的交易，我实在看不出来，你这个人，有什么淡定可言。”

这个事情，有些刺激到沈微棠。他的呼吸瞬间就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道：“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选我来演你的电影吗？”

“我觉得，你的气质很适合。”

“气质，适合？”沈微棠不由冷笑了起来，“我听说，你们连剧本都没有敲定，谈什么气质，又哪来的合适不合适。”

“剧本这种东西，只要我想要，伸手就有一大把。不过，演艺圈里像你这种气质的人却不多，我大可以先把你敲定，再慢慢来去找适合你的剧本。”

这话说得再情再理，沈微棠一时也想不好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反驳，便索性不找理由，直接道：“不好意思，我虽然也希望尝试多方面的发展，不过，我并不打算和你这样的人合作。”

他这话说得有点重，事实上，这有点违背了他目前的原则。在这个圈子里，向来是和气生财的，面和心不和的事情很多，但是无论心里多么讨厌一个人，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一般都不会说出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哪怕这个人暗地里会给你下绊子。

沈微棠之前工作的那些年，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都很少对人说话不客气。他最多就是不太理人罢了，但像今天这样，赤裸裸地讽刺一个人，倒真还是第一次。

章云卿这个人，大概平生脸皮就比较厚，听到这样的话后，非但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狭小的空间里，他的笑声显得特别大声，一直在沈微棠的耳边回响。然后，他突然感觉到对方似乎凑得更近了，那张嘴几乎已经贴到了他的耳朵边上。

“你怕什么，怕我会吃了你吗？不是怕，今天撞见的那种事情，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沈微棠被他嘴里喷出的气息搞得痒痒的，直接伸手就推了他一把，厌恶道：“别把我和那样的人相提并论。”

“是吗？我倒是没看出来，我们沈主播竟是个正人君子。算了，别的不多说，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你今天撞见的事情，完全是对方自愿的。所以说，只要你不主动勾引我，我一定不会来招惹你。”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来招惹你。”

“是吗？那简直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可顾忌了。”章云卿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沈微棠的肩膀，“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说着，他直接推开门，大步离开了杂物室，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微棠靠在杂物间门口，摸着自己刚刚被人拍过的肩膀，怔怔地出神。他刚刚好像在不经意间，和人达成了一项协议。可是，他明明还没有答应，不，他根本就什么都没说，那个章云卿就自说自话地决定了一切。

本来沈微棠就有些反感那部所谓的同性恋电影，现在一看这个新晋导演又是个典型人渣的模样，就更加懒得理会他。那天离开派对之后，他就把这个协议扔到了后脑勺。对他来说，这次派对最大的意义，不是遇到了章云卿，而是碰上了严诺。

严格来说，是和严诺有关系的那个男人。

那天晚上，沈微棠躺在床上，一直回想着白天看到的那个背影。想着想着，仅有的那些睡意也烟消云散了。一直到半夜两点，他都没能合眼。

因为睡不着，心里又烦躁，他便索性坐了起来，抽出根烟来抽。公寓里的烟雾报警器已经让他给拆了，方便他随时随地想抽烟就能烟。

烟这个东西，虽然对身体不好，很多时候却离不开它。沈微棠发现，自从重生了之后，他似乎越来越依赖香烟了。以前的他，最多就是熬夜剪片子的时候抽几根，回到家里几乎不碰烟。现在一个人住了，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心头总像是压着千斤巨石，只有靠尼古丁才能略微排解一下。

他抽了大半根烟，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看看外头浓重的夜色，他猛地跳下床来，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开始查找有关严诺的新闻。

他想查一下，有没有今天下午关于严诺的报导，搜索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有关于此事的新闻。想想也对，下午那些记者，原本是为了派对报导来的，他们估计想不到，严诺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而且，他离开得很快，一句话没说就上了车，和他在一起的又是个男人，没什么话题，显然并不值得报导。沈微棠敢肯定，若是今天和严诺在一起的是个妙龄女郎的话，那么即便他什么也没说，仅凭几张模糊的照片，那些有才的娱记们，也能炮制出一遍又一遍内容各异、充满猜测的新闻稿。

沈微棠有些不死心，又开始查严诺其他相关的新闻，所有关于他的内容，几乎都是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从他初出道时凭借一首自己填词作曲的原创歌曲，一举登上流行音乐排行榜首位，并且连续二十周蝉联冠军开始，到后来他的第一张专辑大卖，唱片公司给他举行的那个盛况空前的庆功会。到最近有传言说他会进军电影圈，拍摄一部令人耳目一新的纯爱电影。

沈微棠看到这个报导时，本能地就想到了章云卿即将筹拍的那部电影，不由感叹这个世道果然是，电影未拍宣传先行。连剧本都还没谱儿的事情，就已经开始全方位多角度地炒作了。沈微棠几乎可以想象，章云卿的这部新作，从开拍到上映，会遭遇多少话题。

比如说，一开始制片方会放出烟雾弹，说某某大牌明星会来加盟，过一个星期，或许又会传出该明星档期不够，由另一个大牌明星顶上的传闻。再然后，什么取景点、什么服装造型师、什么导演明星之间频繁接触之类的新闻，就会一一上演，每过几天就在观众面前晃一晃，但求做到大家时时记得这部电影，等到上映的时候才能把人哄进电影院买票去。

这个套路，沈微棠即使不在电影圈混，也早就烂熟于心。反正这年头，没有炒作是不行的，不管干什么，都得炒作，连卖个小东西都会有人在网上各大论坛找枪手炒作，更别说是投资一部几百几千万甚至是上亿成本的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