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黛(第三部 生子)+番外——妖三
妖三  发于:2013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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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咳一声,官轻痕给他孩子气的热情感染到,不由得也露出微笑:“不用急,都在这里,慢慢来。”

他收集这些物种煞费了苦心,但身边真正识货的却没有几个。教徒大多只知品种稀罕,却难以全尽其名,像这般给人一口叫出类型来历,还不加吝惜表露出狂喜,这么久以来也就只逢得雅同心一个。

雅同心抱住其中一个盛放剧毒蜥蜴的罐子就不肯撒手,官轻痕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唇边溢出笑意愈浓。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昔日俞伯牙摔琴谢子期,而今日,终于也给他遇到。

万万想不到一时心血来潮,离教去巡游山涧的举动竟能牵来这么大的惊喜。

——夏离,你是我捡来的珍宝。

第六章

两人虽然都很心急共同研讨制蛊,但雅同心重毒初愈,到底还是撑持不了多久。

讨论了两个多时辰放入毒物的先后顺序和辅佐草药,戌时刚过,雅同心脸上便难掩倦色。官轻痕适时中止话头,将雅同心的手从黑黝黝的制蛊罐身上拿开,道:“今日且到此,你先去歇息。”

给碰触到手心,雅同心早已不再大惊小怪,甚至自然而然回握了一下。强打精神微笑:“不亲眼看到方才那只蝎子展露雄风,总觉得这个夜晚不完整,会夜有所梦啊官兄。”

“养好身体要紧,来日方长。”不由他再拖延,官轻痕起身,亲手去给他铺展床褥。

雅同心偏过头,看那清瘦而优美的身形背对自己整理床铺。因渐渐相熟起来,调笑道:“独身居住在外果然擅于打理,这房舍中一桌一椅,一茶一杯,悉数是官兄细心收拾,想来他日成亲,官兄的娘子定然会是福厚之人。”

背对他的身影一顿。

官轻痕忖思雅同心与自己一般年岁,中原人在这个年纪大都婚娶,听闻有些还有多名妾室。那么他会否家中已有牵挂?

装作不经意的打探:“你有家累?”

“咦~倘有如花美眷,怎能称作家累,该说日日沉溺温柔乡才对~~”没听出话语中查探之意。

“我是问,你娶妻生子了没有?”

雅同心也顿了一下。如果不是莫谷教异军突起,搅乱苗疆境地,他现在大概早就在雅月圆迎娶秦惜的婚宴上混吃混喝了吧?兴许看得心痒,没多久也步他后尘,娶个俊美的男子或少女过门。

谁知道呢,横竖对方不可能是雅月圆,谁都无所谓了。

“尚未。”笑嘻嘻的,“听闻苗疆女子美好多情,官兄若肯抬爱,为夏离介绍一门合适姻亲,夏离感激不尽。”

他不过信口开河,官轻痕却记在了心里,颔首道:“我会留意。”

退开两步,指指床榻道:“好了,暂歇吧。”

他语气温柔平静,言谈中却不自觉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纵然是在安抚照顾人,似乎也丝毫不减损这种气场。

雅同心有点犯嘀咕,心说会不会自己走眼,官轻痕并不是莫谷教中人?又或者莫谷教的人说话都这么颐指气使,就算表现好意,也是高高在上的?

他跟他说话都“兄台”来“兄台去”,官轻痕对他说话却一直都是“你”,——又或许苗人并无中原汉人那么多客套礼节?

到底是累了,没思索多久,就在舒适床褥簇拥中沉沉睡去。

待确认他睡下,官轻痕轻叩梨花木桌面,三长一短声响悠然传荡至屋外。

门口悄然隐现一名身段娇小的蒙面人,观其身态应为女子。

“教主,”压低声音。

“本座尚需逗留一段时日,这些日子让锦鲤和赤尾青继续主持教内事务。”

“雏雁明白。”

官轻痕正要挥手让她离去,忽然想起一事:“消息打探得如何,为何近日屡屡在林中发现中原士兵尸首?”

雏雁道:“前阵子中原平民误闯甚多,因教规所束,教众虽目睹,并无出手施救。应当是死伤过甚,惹起中原皇帝误会,以为我教刻意挑衅,草芥人命,因此派了士兵来探查虚实。算上前面几波,这次属第三批。野鹿带回几具尸体,发觉他们大都死在毒阵外围三层。”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冷哼,俊美脸颊写满不屑,“本座不去招惹他,他倒来主动送上门。”

“教主,这个中原人来历不明,要不要……”

“本座自有斟酌。你且退下。”

“是。”

鬼魅般悄无声息而来,悄无声息隐入夜色。

官轻痕负手走至熟睡的雅同心身侧,微眯星眸,注视那张轩眉微皱,不知梦到什么而眉心纠结在一起的俊脸。

不可否认,雅同心有一张不同于雅重月阴柔妩媚神情的颇具英气的脸。身上没有背负帝王家世的重担,也不及雅月圆思虑良多,沉睡中的他不那么设防,抿唇翻个身的模样,还带有一点不曾褪去的孩子气。明明过了弱冠之年,安静下来的表情却酷似没长开的少年。

官轻痕看他半晌,雅同心又翻个身,盖在身上的被子滑下了一点。

于是伸手给他拉上。

俯身之际,长及脚踝、不曾束起的柔顺长发自鬓边落下,发丝擦过雅同心脸颊。官轻痕没留意,再起身时,才发觉有几缕发丝竟然同雅同心的黑发缠绕在一起,不紧不松打了个结。

银白色长发与黑色发纠缠在一起,两厢映衬,颜色竟然还有几分好看。

官轻痕轻轻蹙眉,手指微挑,将两人发丝分开,继而自往榻上去睡了。

第七章

清晨雅同心朦胧醒来时,屋内空无一人,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馒头与茶水。这空山野林的,官轻痕从哪里找来的馒头,难道自己会做?

打着呵欠,草草梳洗,抓起馒头嚼了一口,叼在嘴里就推门出去。

正对脸庞射来的灿烂阳光一股脑倾泻在面前,耀得他眯了眯眼。

官轻痕起身很早,正半跪在屋前的草地上细心观察着什么。

雅同心叼着馒头蹲到他旁边,看见他注意的焦点在一只迎着阳光爬行的八足蜘蛛身上。那只蜘蛛有婴儿拳头大小,样貌却甚是喜人,白白的犹如粉团子一般,爬行速度也不快,糯糯的像在滚。

雅同心耐心陪他看了一会,然后问:“这只晨蛛是今天的试验品?”

官轻痕轻嗯一声,眼神不离蜘蛛。雅同心吞下最后一口馒头,将手伸过去,拦在通体全白的白蜘蛛面前,那八足动物顺着他手指爬上他手心,蜷缩在靠近虎口处不动了。官轻痕视线跟着蜘蛛爬上他手掌,道:“给咬到了别怨我。”

“哪怕划破一点皮,都用不着花费力气准备遗言,我知。”雅同心嘴里轻描淡写,抬起手掌的动作却极其轻巧,毕竟惜命。

两人一同站起,朝草屋外侧一角封闭了一天的半人高黑沈铜罐走去。

罐内黝黑不见光亮。前日投下一堆爬虫,在铜罐中窸窣作响,爬来啃去;今日揭罐,冲罐而出一股强烈腥臭味,内中已不余活物。

官轻痕只朝里看了一眼,淡淡道没想到连那么毒的成体银环蛇都没能熬过第一关。

“幸好它提前咽气,撑到今天只会死得更痛苦。”看一眼已经开始自觉在他手掌上结网的晨蛛,雅同心催官轻痕按昨夜安排,将今日份的毒虫先扔入罐中。

劈里啪啦一阵雨点响,几十只毒性更烈的爬虫先后坠入罐里。雅同心说借你的血一用,官轻痕依言伸出食指,锐利纤薄小刀在指尖一划,隔空滴下两滴殷红,落到正在雅同心掌心忙忙碌碌结网安家的晨蛛背上。

白粉团的晨蛛吸收了血气,忽然就体积膨胀起来,身上所有眼睛全部充血朝外凸出。陡然发出一声凄厉异响,八足一弹,径直朝低头看它的雅同心面门罩去。

雅同心眼疾手快,另一只手手背狠狠敲上蛛背,准确敲中命门。蜘蛛半空给弹入铜罐,惹起里面一堆毒物强烈骚动,顿时浓浓血腥味、酸臭味腾空而起。

“啪”,沉重罐盖再度阖上,又是一轮弱肉强食的生死厮杀。

一口长气,吹走黏在手掌的绵软蛛丝,雅同心有点惋惜道晨蛛如此稀有,不放在屋里养几天捕一些戾虫好似浪费了点。

官轻痕一直望着那沉重炼蛊罐,看表情也是不舍的。雅同心心说无怪乎一大早爬起来跟晨蛛道别,敢情家养了挺久……

拍拍他肩膀,笑得很无谓:“官兄心爱之物,或许有争夺最后生存权的资格也不定。开罐那日若晨蛛成为护心蛊,惊喜更甚从前不是吗。”

这算他安慰人的方式?官轻痕挑眉看他,默默点头。

“官兄平日拿什么东西喂它?”听闻晨蛛吃东西很刁。

“一种雪白蚂蚁。”官轻痕道,“它没吃完,还剩两只,要不要去看看?”

说是蚂蚁,回到屋内,官轻痕拿出一个七彩色玻璃盏,雅同心看到里面人指粗的雪白蚁身时,默默擦了把汗。

真的是蚂蚁不是刚爬出壳的幼虫或小蛇吗……

他凑得太近,观察入神,呼出热气氤氲到玻璃盏上,里面雪蚁忽然受惊,振翅冲出。

“后退——”官轻痕警告脱口而出,而雅同心在看到雪蚁冲出的瞬间已侧头躲过迎面一击,却还是遭蚂蚁口器擦到颊边,一道浅红伤口顷刻浮现。

要糟。

电光火石掠过一念,雅同心飞快自随身药袋中掏出一颗辟毒丸仰脖吞下。

没见识过的蚁,不知辟毒丹起不起作用?

这念方起,心脏处立刻传来绞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做一团。

毒伤是在面上,不比身上其他处,尚能用嘴吮出毒素,缓慢蔓延速度;这下真是刚脱鬼门关,又上奈何桥——

“……”单膝跪地,眼前金星乱冒,雅同心迷糊想着或许命该如此,上天注定他出师未捷,总是要葬身在这处苗疆异地?

“别动!”官轻痕冷峻带命令的话语同时随着他身子落下。

雅同心只觉面颊一暖,官轻痕双手捧住他脸颊,扳向自己。未有片刻犹疑,一个温软物体贴上来,濡湿感觉遍及那处火辣辣剧痛的伤处。雅同心捏紧成拳的手心愕然放松——官轻痕毫不避讳,舌尖在他颊面轻浅勾勒,薄唇微分,竟是附在他伤处,用力吸吮。

“你……!”比肌肤相亲更叫人悸动的亲密距离,官轻痕就俯身在他身侧,他的鼻息热热暖暖浮绕耳际。雅同心觉得一阵又一阵目眩,却不是由毒患引发。

黑血自伤处吸出,官轻痕不敢懈怠,着力吸吮了一气,含了满口毒血,转头,噗一声吐到地面。再转过来,继续如法炮制。

雅同心僵直着不动,官轻痕每一下轻浅的呼吸,都纤毫毕现传入他耳膜里。颊边染着那人嘴唇的温暖,如湖心涟漪,从接触点荡漾扩散开。心如擂鼓,心跳比平素加速几番,几欲要从胸腔跳动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官轻痕最后啐出一口黑血,唇色变得发乌,看向雅同心的眸光有了几分涣散。但仍扳过他脸,紧紧皱眉,仔细查看伤势。

“你……不要紧吧,你脸色……”

官轻痕打断他:“运气试试,有无窒碍之象?”

雅同心按捺狂乱了好一阵的心跳,自己探查脉象,摇头:“无妨,毒素应已吸尽。”

羞愧不已道:“夏离鲁莽,此次又累及官兄,再次救我一命……”

官轻痕却无暇搭理他这次发自肺腑的谢意,轻吁一声,似瞬间放下了千钧重担。身子一歪,就朝雅同心怀中直直栽倒。

第八章

官轻痕并没晕过去,雅同心本能接住他瘫软身子,他只是半阖着眸,偎在雅同心怀中低喘不已。

“官兄?!”

下意识就想他是方才为自己吸毒时不慎让毒血渗入体内,雅同心大慌之下,低头去找他唇,打算依葫芦画瓢替他把未尽毒血自唇内吸出。

一触到官轻痕半阖半闭却依然清明的眸光,居然心下一颤,无法做到自然将唇凑上。

只好心头默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要救的是两度解救他死劫的恩人。一咬牙,硬着头皮,眼见就要吻上——

“你做什么……?”

官轻痕身虽脱力,意识还在,费劲打开眼皮,就见雅同心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要凑过脸来吻自己。不由沈声,“夏离!”

出声喝止的同时亦明白了雅同心此举为何,放缓语气,疲累道:“我没有误中蚁毒,你……扶我到榻上躺躺即可。”

嘴唇都发乌了还宣称无事?

官轻痕语气中有令人不觉服从的威严,雅同心纵然见他无力,心有不信,仍听从他吩咐将人扶至榻上。一躺下,满把长长白发便铺落一榻银白,似夜色下流泻月光,越发衬得那张肤白如玉的面容柔和莹润。

“既不是蚁毒,为何突然间身子不适?”收敛方才无端冒起的遐想,终究无法对脸色惨白的这人放心,“让我替官兄诊治一二。夏离虽非擅于岐黄之辈,所幸偕同拜入家师门下的兄长精于此道,平素耳濡目染,多少看得出大概。”

官轻痕沉吟。

他天生体质阴寒,脉象虚冷,幼年时更曾失足跌入寒冰潭中浸足一昼一夜,导致落下病根,需日日定时服饮特殊茶药,补充阳气。方才替雅同心吸出毒素,耽误了用药时辰,身体一时阴寒彻骨,反噬得厉害。

身为以毒立教的莫谷教一教之主,他不许任何人轻易近身,故这项隐密一直不为外人知晓。

对雅同心,欣赏归欣赏,远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婉拒好意:“不用,替我……去拿一点药篓最上层药草来。”失去血色的嘴唇一如初见苍白,雅同心不免怀疑这人究竟有没有好好用过饭。

依言拿了灰绿色药草过来,是初生的马郁兰叶片,其功效是缓解头痛,镇定痉挛,减轻食欲不振。

看官轻痕纳入口中嚼碎,面色好转了一点,雅同心又问:“我去给你调些宁神的药剂来喝,饮完后小憩一会,如何?”

官轻痕正在皱眉努力回想什么,眉峰紧蹙,没听见雅同心问话。雅同心耐心又问一遍,他才嗯一声回应。

雅同心去药篓里挑拣药材,官轻痕试图从榻上抬起身,无奈周身上下软绵绵,使不出力气。脚底冰凉冰凉,寒气正慢慢爬上小腿,一寸寸向心脉袭来。

他早先调配好的药,昨日已是饮完最后一副。当时想着今日处理好晨蛛后再制配新药不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即可完工,便不曾放在心上。

谁料雅同心被雪蚁袭击,替他处理毒伤消耗去如此多时辰,待得他想起尚未服药,欲亡羊补牢去赶工制药,寒毒业已如期发作。

他蜷缩在薄毯下,嘴唇不仅是乌白,更开始发青。

好冷……

自9岁学会调药照料自己以来,原本冷彻入骨、令人痛不欲生的寒疾,发作起来的滋味,他已鲜少体会过;甚至由于调理得当,除了服药时分,他早已忘却自己这个天生缺陷,自诩与常人无误了。

“唔……”真是冷,寒意袭上柔韧腰身,官轻痕苍白着脸,把自己再蜷紧一点,恨不得缩成一个球。

雅同心拿了碗温和汤药过来,一眼看见官轻痕整个人埋在薄毯下,只露出长长银白发披散榻侧,薄毯随着他颤抖的幅度微微起伏;靠近一些,还能听见轻微的牙齿轻碰声响。

房外阳光普照,气温正好,他怎会发抖成这副模样?

“官兄,我扶你饮点热汤药。”将手伸到毯下欲扶,触及官轻痕肌肤,雅同心骇了一跳,险些跌落手中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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