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理就知道这位搭档今天的事情又办得不顺利。

“他又什么都没有说？”楚理故作淡定的整理好衣服，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衣容哪里有不妥帖的地方。要不然，办事一派正经的孟启飞又要唠叨他半天的大道理。

“没有。”孟启飞摇了摇头，点上烟狠狠地抽了一口，“他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杀他，但是他死有余辜。’”

楚理在孟启飞吐出来的烟圈圈里摇头晃脑。“大概那个人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并且和犯罪嫌疑人有过节。不过这样下去，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嫌疑人又不肯配合……哎呀，真棘手。”

孟启飞低着头，努力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获得更多线索的办法。

楚理笑嘻嘻的将桌子上的一叠档案递给孟启飞，“飞哥，拜托你把这些东西送到王科长哪里好不好。”

孟启飞一瞪眼，“早上的询问你不去就罢了，为什么连文件都懒得送？”

楚理拽住孟启飞袖子的手被对方甩开了，他却依旧是笑嘻嘻的，双手合十，虔诚的低下头，“拜托啦飞哥，我就是因为最近表现不好才不要去王科长面前的，要不然我会残着半条命回来的！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如此大好年华的帅哥一只就这么被辣手摧草了？”

孟启飞拉下脸，接过那厚厚的一摞档案，但是没有挪步子，“你还知道不干活很无耻？”

“知道知道，”楚理笑得更灿烂了，平日里炯炯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我中午给你带饭回来喔！鸡肉排骨，样样都有！飞哥，谢了呀！”

楚理对着走出门外的孟启飞笑着摇了摇手，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从裤子后屁股兜里掏出手机，“阿央，你现在就带着人到东门，跟门卫说刑事科的小楚叫来的。我这就下去接应。”

楚理远远的看到了素谦，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楚理感受不到他的肺泡有吸进了新的空气。

美丽，苍白却又妖艳的让人窒息的美丽。

他曾经在电视和报纸上见到过这个前echo的贝司手，一个让无数的少男少女曾纪念馆为之疯狂的偶像。可是他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金色的头发重新的染成了黑丝，那些耳洞耳坠也都不见了，也没有穿那种一贯的稀奇古怪的粉色系衣服，原本引以为豪的修长身材也变得臃肿。

素谦推开了夜一的搀扶，双手揣在厚厚的棉衣兜里，那正好扶住了自己沉甸甸压在身前的肚子，气喘吁吁的往前走了几步。

夜一从车里拿来一顶白色的帽子，扣在了素谦的脑袋上。

银月央最后从驾驶座上下来，见到楚理二话不说就让他带路。

“他情况怎么样？”银月央边走边问。

楚理摇了摇头，“还是那样，什么都不说。其实我觉得说了也没有用，警方掌握着最得力的证据，那就是——枪上有他的指纹。他是最大的嫌疑人。这就得看庭上律师如何替他脱罪了。”

素谦脸色苍白，但依旧勉力跟上脚步，默默的走在最后面。

“我支开了飞哥，要是让他看到我给你们开小灶，他又要叨叨我。你们就抓紧时间吧，我在外面等着。”楚理用手里的钥匙哗啦哗啦的开了门，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银月央原本也想进去，但是站在门口的银夜一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眼神瞟了瞟素谦，然后稍微的将银月央向外扯了扯。

“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吧。”银夜一皱皱眉毛，又看了看素谦微微佝偻的脊背和凸挺的肚子，“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说。”

素谦冲着银夜一点了一下头，算是答谢，什么都没有说，侧身进了屋子。

原来这是一件审问室。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阴暗，反而阳光明媚，很大的窗户，镶嵌在南边的墙上。屋子里很干净，除了玻璃房里的一张凳子和外屋的一桌一椅，还有一些散乱的文件摊在桌子上，再没有其他的家具。

名少漠就坐在玻璃房里的那张孤零零的椅子上，垂着头，门开了的声音都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看起来一点生机都没有，就好像死去了般。

素谦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细细的打量着名少漠。

自从出事到现在，也总共就过了三天左右的时间。可是他那么明显的瘦了，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子拉碴，黑眼圈也很重，那模样比银月央还要邋遢。衣服还是婚礼上的那一套，白色的小礼服，那还是名少漠在自己眼前炫耀了一番的衣服呢，现在也满是灰尘，甚至还有撕破了的地方，就像是在泥地里滚了好几个圈一样，狼狈极了。

素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名少漠，像是被世界遗弃了的可怜样。他看着看着，就笑了，那多天不开口的声音在不大的屋子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名少漠被烫伤了般的霍然抬头，赤红的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他张了张因为缺水而血裂的嘴唇，“素素……”

素谦安静的等着他的话，可是好长时间过去了，名少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双眼睛，和他的视线相对。

“我以为你不会看着我。名少漠，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素谦慢慢揉着肚子，从早上起肚子里就不是很舒服，闷闷的疼，大概是因为他的精神太紧张了，情绪感染给了孩子，小家伙们也不太老实，轮番的踢着他。

对于素谦的话，名少漠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是直直的看着他。

素谦被那目光给看的心里有些难受，那眼神里包涵了太多东西，就好像名少漠知道他再也看不到素谦了似的，拼命看着，拼命把他的每一处细节都记在脑子里。

素谦不喜欢那么绝望的眼神。

“你杀了谁？”

名少漠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说话。

死的人是皆川享良，可是他绝对不会在素谦面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这四个字，至少不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可是他真的没有杀人。如果素谦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名少漠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其实所谓的真相很简单，他们在名家别墅外面起了争执，而皆川享良原本就有自杀的念头，在他们抢手枪的时候，手枪走了火，子弹穿过了皆川的大脑。

其实很狗血的事情，只是因为皆川是日本人，是日本艺人公司的老板，所以事情闹得很大，但是对名少漠来说，皆川享良死了，还不够抵还他和素谦孩子的那两条命。

素谦不信他。所以才问他，你杀了谁。

这让名少漠失去了所有想替自己辩解的欲望。

他低垂下视线，温柔的看着素谦高高隆起的肚子。他满足的笑了笑，“孩子，长的很好呢。素素，你过来一些，我想摸摸他们。”

素谦咬了咬嘴唇，拼命克制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他笨拙的站起来，走到玻璃房前。那里有个小窗口，素谦稍微的矮下身子，名少漠伸出手来，就可以碰到一点点素谦的身体。

“两个孩子，一个随你姓，如果是女孩子，就叫素沐，如果是男孩子，就换成成陌上桑的陌。素陌。另外一个呢，就叫名倾洛，反正挺中性，男孩女孩都合适。”名少漠伸着手有些难受，手腕都被窗口的铁丝勒出了一道道的红痕，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松手。素谦还想将衣服也撩起来，被名少漠制止了。天那么冷，冻着了怎么办。他隔着衣服摸摸就好。相信孩子们能感受到的。

素谦恨恨的看着他，“名少漠，你想跟我说的，就这些么？！”

“嗯……就这些了。”名少漠依依不舍的收回手，“你赶紧站起来吧，弯着腰也不舒服。”

“名少漠你这个混蛋。”素谦气极，一巴掌拍在玻璃上。真的很气人，气的他想打人，都打不到那个混蛋的身上。

“对了，还有，”迎着素谦有些微亮的目光，名少漠笑了笑，“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宝宝们，老实点，别老是踢我老婆。”

素谦嘁了一声，声音却有些颤抖，别到一边去的脸庞上，露出悲伤的神情。

“好好照顾自个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所以别任性、别贪玩，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该运动的时候就别偷懒，好好吃饭。”名少漠毫不厌烦的重复着，就怕素谦听不进去。

“罗嗦，罗嗦死了！”素谦突然扭过头来低吼了一声，有什么闪亮的东西从眼角滑了下去，很快消失不见了。

“啊……哈哈，好像是有点罗嗦……不过，也就我能对你罗嗦些了，还不知足……”名少漠的抱怨越说越小声，素谦平日里积威太多，瞪起眼睛后名少漠还是拜下风的。

素谦那一瞬间以为这只是平日里的对话而已。这几天的事情，只是个梦，醒了就没了的梦。

素谦向前走了两步，抱着肚子，贴近玻璃，轻声说了一句话。

名少漠先一愣，然后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他的眼睛，欣喜又悲痛的看着素谦，“素素你……”

素谦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审问室的门就被推开，银月央走进来，“时间不多了，阿漠，我们以后在找时间来看你。律师那里不用担心，交给我，没有问题。”

“辛苦你了，兄弟。”名少漠笑笑，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看向旁边安静的看着他的夜一，“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又不是生死离别。你啊，乖宝宝以后不要出入这种地方了，听见没？我的素素先就拜托你了，他这人嘴刁，恐怕你要更耐心点才行。先谢了，夜一。”

“放心，少漠哥！”虽然名少漠的话听起来那么像遗嘱，夜一格外的不想听，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素素……”名少漠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素谦身上。

“哼，你这种混蛋，最好别再这么丑的出现在我面前。”素谦飞快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夜一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却看到素谦的侧脸，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倚者墙壁，捧着彭隆的肚子，垂下头，艰难的喘气。夜一靠过去，素谦不再推开他。夜一知道，素谦终是没了力气再强撑他的骄傲。

“我的素素……”门被阖起的时候，名少漠还看着那逐渐变狭窄的门缝，独自喃喃道。

第五十二章

素谦回家之后，身体和精神逐步的开始崩溃，仅仅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卧床不起。名少漠不在身边，就只能全部指望名少灵。这个时候的名少灵孕期进入了第四个月，小腹微凸孕态十足，时常觉得有些疲惫，但是也坚持着照顾素谦。

金明升一直协助她，他话不多，总是默默的守在一边，在名少灵需要帮助的时候递一把手。

“过来金叔，我靠一下。”名少灵小手勾勾，靠在金明升靠过来的肩膀上，看着昏睡过去的素谦，叹了口气。

“情况怎么样？”金明升替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轻声问道。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名少灵说，眼睛里还带着一丝忧虑，“他心思其实很单纯，只要告诉他如果自己支持不住的话孩子就会有危险，他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尽管……他已经觉得那么累了。

名少灵想到仍然没有什么消息的弟弟，心里有些惆怅，长长的叹口气，握紧了金明升的手。

“别太累了。”金明升心疼的说。

“我觉得对不起他。”名少灵点点头，犹自喃喃的说，“如果那天没有婚礼，也许少漠就不会有回家的念头……”

自从怀孕之后，金明升察觉到自己从前雷厉风行的老婆变得多愁善感，并且优柔寡断了。不过他不会觉得不适应，不管她性格变成什么样，她都是自己的老婆。

金明升知道名少灵又陷入了自己胡思乱想的世界里，他拍拍名少灵的头，“好了，凡事都是因果报应，该发生的事情我们也阻止不了。别想了，现在素谦稳定，你也睡会儿去吧。”

名少灵依言去休息，金明升还是守在素谦床边。透过金丝眼镜，他慢慢的打量着昏睡中的素谦的睡颜，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曾经的刺猬，阴鸷的刺已经不见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金明升陷入了回忆里，回忆起他第一次来到echo，做经纪人的时候。

那天一直阴天，后来下起了小雨，不到下午四点钟的天空已经是昏暗如傍晚。金明升刚刚和一个艺人解除了合约，呆在公司里无所事事，接到了新的合同，自然是有种充实的兴奋感。只不过看了一下成员列表，又有点愁眉苦脸。因为那时的echo，还是一个没有出道的少年组合。

往往还没有定型的少年们，是最难管的。金明升来到他们的宿舍，自我介绍了之后，看着这些少年，一张一张的脸看过去，毫不意外的，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新奇、和表现欲旺盛的表情。

因为一个组合有了经纪人，就意味着公司准备让他们出道，可以结束那好像没有天日的练习生生涯。所以他们才那么的激动，都想马上干一番大事业。

看到最后一张脸，金明升顿了一下。那是多么锐利的眼神，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掂起桌子上的烟，放到嘴里，左手从胸口的兜里摸出打火机，啪的点燃了火焰，动作老练的就要往唇边送。

“你！就是你，把烟放下！”金明升向上搓了一下眼镜，一本正经的冲着他吼道。

那少年愣了一下，眉头皱的很紧，但是还是慢慢的将打火机放到桌子上。“怎么？”

“艺人不准抽烟——”金明升严肃的说教。

“我还不是艺人。”那少年清亮的声音打断了金明升的话。

这小子，很冷静。金明升在心里稍微赞赏的想道。“但是，你是未成年人，不准吸烟。”

“中国……有未成年人不得吸烟的明文规定吗？”那少年反问。

金明升哑口无言。看着周围的几个或坐或站的成员，也都在看着那少年。几秒钟后金明升又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这少年懂得如何抓住别人的眼球，将别人的注意力在无形中都揽到了他的身上。

不管是这个少年天性如此，还是有意这么做，都注定了他未来是一个成功的艺人。

“你叫什么名字？”金明升不由得问道。

那少年就好像达到了某种目的一样的狡黠的笑了，嘴唇弯弯，明媚的又有一丝高傲的笑容划亮了昏暗的客厅，像璀璨的烟火绽放。

“素谦，我叫素谦。”

一个月后，他们都定了各自的艺名。金明升格外关注素谦，他拿过名单表，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素谦，lover。

金明升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眯了眯。Lover，带着浓重世尘、妖娆不正派的名字，却那么适合他。

金明升陷入了自己的回忆，连床上的素谦什么时候醒来了他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一声微弱的沙哑的“金叔？”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啊，素谦，你醒了？”金明升连忙凑前，试了试素谦的额头，还好，不烫。

素谦这几天一直没有怎么说话，沉默的像一潭死水。他那羸弱的心脏出现了严重的负荷问题，气喘胸闷，有时候平躺着都会呼吸困难，名少灵在旁边已经准备好了氧气瓶，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一点儿也不希望能用上派场的。

素谦歪歪头，桌子上的闹钟看不清指针，他又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气。“什么……什么时候了？”

“傍晚，五点来钟吧。饿吗？不饿的话，孩子也需要吸收养分的。”怕他拒绝，金明升连忙搬出了孩子这个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