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洛嘉远！你这只随时发情的灵长类动物！”

那天，陆南轩事后三秒钟之内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有人把他的脚塞进被子里，被子里很暖和，就像以前每一个有阳光的早上。那时候，他们没有什么钱，陆南轩偶尔花三个馒头的钱去买两个包子，和洛嘉远两个人坐在一起，慢慢的吃。

他吃的很慢，因为他知道，如果两口吃光了，洛嘉远一定会把自己那个让给他。所以，他就很慢很慢的把包子吃完，然后，坐在他对面的人会递过半个来给他，对他说，哎，不吃饱怎么读书啊，大学生……

但是，你不吃饱怎么赚钱啊，炸鸡柳的……

【南家菜肉包，只属于你的惊喜。】

第二天，一众广告策划黑着脸看着洛大老板写下的这句广告词，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散发出‘我要辞职’的气息。尽管老板一直以来都热衷于亲自设计广告词并乐在其中，但这种给包子赋予如此高度的社会价值的情况……绝对是第一次

广告部众人的辞呈就在手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暴风雨的气味渐渐弥漫。

“各位同仁，这次的广告就拜托你们了。让我满意，奖金五倍，反响良好，奖金十倍。”

辞呈们被默默的丢进废纸篓，奖金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值得庆幸的是，南家菜肉包项目最终由于产品不便于长期保存和运输而胎死腹中。

第十章：最多

其实，洛嘉远是陆南轩最爱的人，至少在十五年前，这一点绝对毋庸置疑。那个时候，他们还是高中生，洛嘉远是连看门大爷都恨之入骨的捣蛋学生，陆南轩是老师们交口称赞的优秀干部。洛嘉远逃课，陆南轩就要借他笔记，洛嘉远不参加值日扫除，陆南轩就要替他打扫走廊，洛嘉远考试作弊被老师罚抄写，他就模仿难看的字体帮他写一半，洛嘉远为了不知道名字的女生和校外的小混混打架，陆南轩站站在校门的里面，看着他，几次想迈出去，几次被洛嘉远推回去……

认真的说，洛嘉远是陆南轩最爱的人，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是的。

但他的爱情总是渺小脆弱，稍微一碰就碎了。

“你在发什么呆？”

陆南轩回过神，抬头看了看，那个瘦高个子的男人就在他面前站着，看表情，似乎已经站了好一阵子。

“刘主任在隔壁办公室。”

“我已经找过他了。”男人随手拉过一把椅子，看了看椅面上的灰，然后做了一件陆南轩意想不到的事情——他脱下西装，垫在椅面上，然后坐下，“现在谈谈我们的事。”

“我们？”陆南轩眨眨眼睛，面前这张脸在他三十年的记忆中查无相关信息，“什么事？”

对方把一张精致的名片丢在陆南轩桌上，“我要成立一家慈善机构。”

陆南轩看了看那张名片，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尚成集团首席执行官，常志高。

“小心点儿，那是手写名片，别弄花了。”

陆南轩赶紧把名片放回原来的位置，“你有什么事？”

“有道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常志高翘起二郎腿，“你还记得我吗？”

“我见过你吗？”

常志高的神情有些不悦却故作轻松似的换了换坐姿，显然，垫着西装的椅子让他觉得很不舒服，“那天我的位子很远，难怪你没有看清楚。”

“您有何贵干？”陆南轩不想花时间跟他说些有的没的，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大概刘主任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才把他支到这边来的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成立一家慈善机构，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

“机构注册请到民政局，136路公交坐到桃花园站，下车往东二百米。”

“陆南轩，我二百万就想买你一个送货上门。”

蓦地，面前这个傲慢有有些无礼的男人让陆南轩有了一点点印象——拍卖会上和洛嘉远竞价的那个，回来之后，洛嘉远不是追着他问了好几天——但他的确不认识。

“送货？”陆南轩认真的看了看他，“我可以介绍物流公司给你。”

“来我的机构工作，我出你现在薪水的十倍，不，二十倍。”

“你知道我现在的薪水是多少？”

陆南轩认真的看着他，这种纯粹却又有一点冷漠的眼神让常志高一瞬间回忆起以前发生过的小小片段，这种从心底涌上来的不适和当年一模一样，“呵，口气不小，随你开。”

“我有南家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常志高不得不承认，他惊了。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都这么多年了，你这人还真是小心眼。”

陆南轩上大学的时候原本读管理学，在经济拮据的情况下，他靠奖学金和勤工助学以及洛嘉远的接济负担了学费和生活费，大一和大二两个学年他的成绩都是学院第一名。那时候的第二名好像，好像就叫常志高。

常志高同学一直以超越陆南轩为目标刻苦努力的学习，在第三个学年的第一学期，他每门专业课的成绩都接近满分，他觉得这个目标终于能实现了……但陆南轩，转院了。

那时候，常志高觉得这个世界上第一重要的真刀真枪的真本事，第二重要的是钱。既然第一我输给你，那我们来PK第二好不好？于是，在某个明媚的下午，他来到陆南轩的电话卡摊子前面，问他，多少钱一张。

面额五十的卖四十五。

常志高骄傲的扬起头，“我给你二百块钱，你给我送货上门。”

陆南轩想了想，觉得这生意其实很划得来，但是洛嘉远一早就说好，去商业街看完店面就过来接他……

“我不送货。”

“五百。”

“我都说了不送货。”

常志高咬着牙看着他，“你还嫌少？”

陆南轩摇摇头，忽然心生一计，从街边拖了个呆呆的小男生过来，“喂，这张电话卡给他送到宿舍，他给你四百五十五块钱。”

小男生眼睛亮了。

然后，陆南轩向常志高伸出了手，“面额五十的，给我四十五。”

第十一章：最愁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为赋心糍。】

秘书小姐端着咖啡杯站在洛嘉远的身后，心里默默感叹，洛总真是写得一笔好字。每个笔画都自然柔和却又不失力度，人说字如其人，果然是这样吧……

“就叫心糍。”

“啊？哦，是！”脸红心跳的年轻姑娘轻轻的拿起那幅字，“我这就送到广告部。”

洛嘉远看着秘书小姐小跑着出去的身影，心中有种淡淡的凄凉。他想起那个有草坪和球场的时候，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吧，那个时候，陆南轩和自己差不多高，一起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老师说，陆南轩是我们班的班长，你要多向他学习。然后，他就斜着眼睛看那个低着头不说话的男孩，觉得如果打架的话，他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少年不识愁滋味。他哪里知道，他们两个就那样你追我藏，我躲你闪的过了十九年，时至今日，难分高下。

【南家食品推出的这款‘心糍’借用辛弃疾词书博山道中壁的句子。少年不识愁滋味，独上层楼，独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洛总，看来大家对您的‘新词’很感兴趣。”秘书小姐掩口一笑，却发现老板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吸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外皮选用上好糯米，内里的馅料由乌梅和杨梅两种梅子混合制成，酸涩中有淡淡的甜蜜。】

有的时候，洛嘉远会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调皮捣蛋，老师就不会让他坐在陆南轩的旁边，如果是那样，是不是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或者至少，会成为另外一番光景……想到这里，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怨恨还是感恩——就像当年陆南轩在大学校门前看到他时的感觉一样。

毕竟，这十九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深深的刻在他们两人的生命当中。爱也好，憎恨也好，那都成为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分，几乎，就是生命的全部。

洛嘉远深深的明白，陆南轩是他生命的全部。

【酸涩中的淡淡甜蜜，恰恰正是少年不言的愁滋味……】

“还有苦涩。”

小展台旁边的年轻男人忽然打断了宣传员的介绍，也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其中包括洛嘉远。看到那个依旧光彩夺目的人认真的看着点心里的馅料，洛嘉远忽然觉得，如果是这个人，大概真的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为了完整的诠释少年愁滋味，还放了莲心呢……我答对了吧？洛总。”

洛嘉远把烟熄掉，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这个人，“真该给你发奖品啊，严先生。”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洛嘉远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竟然和多年前他曾经看到过的那个有着些许相似。这种相似让他仿佛心灵空间被人侵犯一般的难受。

因为多年前的那个一闪而过，属于陆南轩。

“我开玩笑的。”后悔了的人连忙加上一句。

“呵，我知道。”

“严先生怎么有兴趣来参观这个什么什么……”洛嘉远惭愧似的笑了笑，身边的秘书小姐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的眉头才舒展开，“哦，亚洲美食大赏。”

“我来做翻译。”

“哦？”

严竞声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外国人，“他们是法国来的，不喜欢讲英文。”

“哦。”洛嘉远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原来严先生的本行是翻译。”

“我是自由业者。”话才说完，那几个法国人四下看了看，严竞声知道他们在找他，“希望还有机会和洛总好好聊聊。”

“我没什么文化。”

严竞声轻笑出声，笑容让一旁的秘书小姐几乎呆住，“洛总的意思是，我还配不上跟您聊天。”

那次的美食大赏，洛嘉远只拿出了一款产品参展，就顺利的捧了个金奖回来。奖章被他挂在脖子上，献宝似的给陆南轩看。陆南轩一边炒鸡蛋，一边念叨着那种酸不拉几还带点苦的点心有什么好吃的……

“哟，你不是说不好吃么？”洛嘉远把空包装盒晃了晃，“言不由心，不好，不好。”

“闭嘴，洗手，吃饭！”

洛嘉远就赶紧把奖章摘下来，乖乖跑去洗手，坐到饭桌前，迟迟不敢动筷子。

“怎么？你不是说想吃黄瓜炒蛋？”

“你不是说让我闭嘴？”

第十二章：最好看

洛嘉远上中学的时候字写得很难看。陆南轩记得他们坐同桌的第一天，那个霸道的男孩抢过自己的作业本，用铅笔用力的写下了他的名字：洛嘉远。

“你写错了。”陆南轩说着，拿起铅笔，轻轻的写下了同样的三个字，“嘉字是这样写的。”

那还是洛嘉远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得那么好看。

“我的名字真好看。”

“是我的字写得好看。”

洛嘉远了然的点点头，抬起头笑的灿烂，“啊，你写得真好看，该给你发奖品！”

那一瞬间，洛嘉远清楚的看到陆南轩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期待。

真好笑，那时，他们明明……还都是孩子呢。

洛嘉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大概是刚刚做梦的缘故，他居然比陆南轩更早醒过来。睡在自己身边的人舒心的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张着——陆南轩睡觉的样子很安静。和他比起来，自己真野蛮的像头野兽，连睡觉都吼个不停……也不知道耳边听着这种噪声，陆南轩怎么睡得着。

“几点了？”

看到他忽然醒过来，洛嘉远看了看时间，“才五点，睡吧。”

“骗子。”陆南轩撑着枕头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床头的闹钟显示了七点十五分，“快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洛嘉远是个骗子。通常，他都演技卓越，让人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于是陆南轩就索性都信了……后来才发觉上当。他说肚子痛不能做值日是假的，他说扭到手作业做不完是假的，他说再也不作弊了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假的……十六岁的那个夏天，他翻墙进了陆南轩家的院子，哀求着进了他的屋……洛嘉远躺在他的身边，说，我只想抱着你，只要搂着你就好了……

也是假的。

“小陆……”刘主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陆南轩回过神来，小会议室的讲台上，英国来的社工正在讲解有关临终关怀的项目，“他呜里哇啦的说什么啊我也听不懂。”

“临终关怀在英国的发展。”

刘主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大学生就是有文化。”

【尚成慈善临终关怀项目的一期投资为五百万元，用于改建本市旧的养老院，改造为国内一流的临终医院……】

刘主任终于听了个明白，眼睛瞪得比秃顶的头皮还亮，“小陆，你看看，大手笔啊……”

【我们希望这家临终医院能够有助于减轻癌症患者的痛苦。】

陆南轩的心忽然一颤。

【当然，我们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同仁能够支持并给予我们帮助。】

“除了资金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考虑？”陆南轩抬起右手，示意自己的提问，“资金可以解决硬件设施，医生、护士以及其他工作人员的培训，义工的安排以及特殊的心理辅导人员，怎么安排？”

台上年轻漂亮的小姐稍稍愣了一下，“这个，这个我们会请刚刚的dr jones协助。”

“就是还没考虑过了。”

刘主任在一边轻轻的咳嗽。

“这是个好项目。”陆南轩说，“希望贵机构多花些心思。”

“那依你看，要多少钱才能做好你刚刚说的那些前期工作？”

年轻的小姐喊了句‘常先生’，就默默让出了讲台。来人正是常志高，常总裁，陆南轩的嘴角抽了两下——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而且，他的脑子其实是被钱锈住了吧？

“我是外行，班门弄斧了。”陆南轩说。

“你说啊，刚才不是还能说会道的。”

气氛变得古怪，刘主任额上开始冒汗，陆南轩站起来，看着这位嚣张的总裁先生，“常先生经济实力雄厚，想必我说的那些一定不是问题。”

说完，陆南轩眯起眼睛笑了笑，常志高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噎住，什么都答不出来。

陆南轩的父亲是因为癌症去世的，就在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听说，父亲临终的时候很痛苦，依靠吗啡注射止痛的间歇，他总是拿着儿子高中时的照片看啊看，看不够似的。

那时，他已经四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今天去开会？”洛嘉远从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脖子上，很温暖，“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