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出问题了

第一次是把自己从即将爆炸的汽车旁边拉开，第二次是一个人跑去解决酒吧后面埋伏的人手，第三次是在爆炸时把自己压在身下。这个19岁的瘦瘦的小家伙到底在想写什么，为什么就能够那么不顾一切地护着自己呢？彪叔把他带到自己面前不过才一个星期，就已经救了自己三次，平时总是平和的微笑，遇到危险时就立刻散发出一种坚定的自信……

沈飞扬站在重症监护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个全身包扎着绷带，身上查满各种管子的人，心里极度混乱——小家伙的脸被纱布裹着，只能隐约看到清秀的眉目，为什么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样子如今看来竟能够让自己如此心悸？为什么看到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心里竟是如此的难受？不过才一个星期，不过才被了救了三次，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不想就这么失去他？！

“阿扬，你身上的伤也不算轻，先回去休息吧！”彪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沈飞扬的肩膀，“阿雷年纪轻，身体好，一定能挺过来的。”

缓缓点了一下头，沈飞扬默默地跟着彪叔回了宾馆。到了宾馆，已经等候在那里的郑医生赶紧走上前来给沈飞扬的伤口换药。沈飞扬依旧沉默着由着郑医生在自己身上折腾，半晌忽然抬起头看向彪叔：“彪叔，你对最近青帮袭击我们的火力杂个看？”彪叔一脸郑重：“阿扬你也觉得不对是不是？按理说青帮和我们断绝交易之后，就不应该有如此强的火力了，但是自从你来了绵阳之后这几次却突然一下猛了起来，除非他们是另外找了卖家，不然就是我们内部有人给他们提供这些东西。”

“哼，最好不要让我晓得是我们内部的某人和青帮一起想至我于死地！”熟知沈飞扬的人听了都知道，用这种声音说话的沈飞扬绝对是处在暴怒的边缘。

“……阿扬你的意思是……严浩？”彪叔小心翼翼地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严浩和沈飞扬不对盘是整个赤烈门都知道的事，沈飞扬因为是从小跟着洪叔，所以洪叔去当副省长之后就由沈飞扬暂时坐镇总部，但是严浩资格比沈飞扬老，之前也一直为赤烈门出生入死，现在势力范围只在攀枝花、昆明那一带，所以对沈飞扬十分不满，每次回总部都要找沈飞扬的茬，如果这次真的是赤烈门内部的人跟青帮有勾结，严浩嫌疑最大。

“这件事等我回成都再慢慢查，绵阳这边我们这次烧了他们100公斤的货又干掉了苏龙飞，青帮的人应该暂时不敢嚣张了。”沈飞扬暗暗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愤怒，说起这次行动的后续，“我们和青帮的生意没什么冲突，事情闹这么大在道上影响也不好，这次回去恐怕还得被青帮老大上门讨说法，想起就烦！”

“那阿扬你打算尽快回成都喽？”涉及到赤烈门门主之位的争夺，沈飞扬不再继续往下说，彪叔也不好再提。

“我打算等那个家伙出了重症监护病房之后把他转到川医，然后我跟他一路回成都。”沈飞扬其实刚才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终于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阿扬，我晓得你是觉得阿雷因为你才变成这个样子心里头不舒服，不过不需要那么大动干戈把他弄去成都吧？”彪叔听了沈飞扬的话，不禁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对阿雷如此“用心”。

“川医毕竟医疗条件要好的多，而且阿雷身手不错，本来我也就想把他带回成都的。”沈飞扬眉毛一扬，不容彪叔再多说下去。

耳边始终是嗡嗡的鸣声，浑身上下都像被压路机碾过然后紧紧贴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卯足劲撑开似有千金重的眼皮，我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我这是在哪儿？

脖子被固定住了无法扭动，我只能尽力转动眼珠打量周围的环境：床边上是几台闪着莫名的红光和数字的机器，上面还伸出很多管线连到我身上；斜前方有一张大大的沙发，上面还睡了个人……我赶紧出声喊人，却发现嗓子跟火烧过一样，灼烧着发疼，只发出“咝咝”的哑声。

不过还好就是这么一点怪声音也惊醒了沙发上的那个人，他几步冲过来，瞪着我惊喜的大叫起来：“你终于醒了！我去喊医生，你等一下！”说完又噔噔噔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医生两个护士，站到我床边在我身上东摸摸西摁摁，又看了看旁边的机器，然后对我说：“情况还可以，你的生命力简直太顽强了。好好休息，每天会有人来给你换药的，你自己不要乱动。”听我依旧沙哑地发出“咝咝”的声音，医生又对我说：“你一直高烧，所以喉咙烧哑了，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说完他又调了调我输液管的流速，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刚才那个睡在沙发上的人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医生和护士都走了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这会儿病房里只听见机器的“嘟嘟”声和我的呼吸声，我静静地躺在那里，心里却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恐慌。刚才医生来的时候我一直全神贯注地在听他讲我的身体情况，等到他关上病房的大门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个严重的问题。随着时间分秒流逝，这个问题压得我越来越紧，几乎快要让我喘不过气来了。

8、茫然失措

不知过了多久，就当我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快要从胸口跳出来的时候，房门又开了，除了刚才那个沙发男还走进来了一个高大的俊男。

“你醒了。”他看着我说，带有磁性的声音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听起来我一定会觉得十分动听，但很不幸前提条件是“正常情况”下。所以现在，我只得努力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发音能够让人听懂：

“我是谁？”

这个问题刚才就像一块大顽石一样压在我胸口，现在有人出现可以让我请求救援，心里不兴奋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没有想到这个新出现的男人在听到问题后竟然也产生了很大的反应，他本来朝我走过来的脚步明显一顿，双眉一下子皱了起来，然后又立刻大步迈了过来，瞪着我问：“你说什么？”

知道其实他听清楚了我的问题，只是大概这个问题的冲击性太强，所以他又不由自主地问了一遍。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张开嘴打算再努力地重复一遍问题，不过还没有发出声，他便很自觉地把谈话进行了下去：“你……不记得了？”

我费力地想点一下头，但却悲哀地发现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无法完成，所以只能很哀怨地看着他，然后眨了眨眼表示事实就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不幸。英俊的男人眉头已经挤到了一起，我静静地盯着他希望他能告诉我我是谁、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却一句话不说地死看着我，好半天，他终于转过头去对着旁边那位沙发男说：“去把医生叫来。”

医生很快来了，沈飞扬把床边的位置让开好让医生进行检察。医生问了几个很简单的诸如“记不记得叫什么名字”“记不记得自己几岁了”的基本信息问题，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问了一下“知不知道中国首都是哪里”“美国总统是谁”的问题，终于得出结论，“范先生可能是因为脑部受到冲击，海马体受创，所以暂时性失忆，不过仍然具有常识性认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先给范先生做一个脑波的扫描。”说完便摁铃招来医院的工人，小心翼翼地把范雷搬上活动床，推向检察室。

沈飞扬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活动床直到离开病房，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不爽。这个才跟他同生共死了的小家伙竟然睁开眼就不认识自己了！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小家伙的事情，也专门派人去查了他的底，专门在拿到他的材料后一晚上没睡就为了研究他的成长史，可是现在，当他好不容易承认了这个小家伙挺特别的时候，竟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两人又变成了大街上擦肩而过也不会打招呼的陌生人……这项认知让沈飞扬越想越觉得不爽，一股烦躁的气息涌了上来，让他很想把眼前的东西全都砸碎、撕碎！

半个小时后，范雷被推了进来，护工又在医生的指导下七手八脚地把他搬上了床。似乎大家都感受到了沈飞扬身上撒发出来的肃杀之气，包括沙发男在内的所有人立刻静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医生也很明智地拉着沙发男到门外轻轻地交代注意事项。

沈飞扬觉得体内的暴躁在不断地升级，并且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在全身游走，病房里也形成了一片令人喘不过气的低气压。终于他一直盯着的这个家伙忍不住出声，用沙哑得不能再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嗯……请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似乎就像一壶垛在炉上的开水，忽然被人揭开了壶盖，滚烫的水蒸气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沈飞扬压抑了半天的情绪也终于一触而发：“你他妈的叫范雷！是为了救我才受了重伤躺在这里！你他妈的脑子倒底出了什么问题，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你……！”

他高高举起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床上，我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整张床地颤抖，也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颤抖：我原来是为了他才变成这样的，那么我为什么会为他受这么重的伤？听他的口气，我跟他似乎很熟，那么我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撕扯着自己疼痛的嗓子，我费力地问他：“你是……我什么……人？”虽然只能看到顶上的一片白色天花板，但我明显感受到了床边这个人的怒气。大约过了半分钟，又是狠狠的一拳，这次是砸在了床头紧靠的墙壁上，然后那个男人站起来，竟然就这么走了。门口隐隐传来“扬哥，你怎么就走了……不多留留……”再接下来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世界又回归了清静，剩下我在空虚和茫然中沉沉入睡。

9、奇怪的过去

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在那个被称为“扬哥”的男人摔门而出的第二天，沙发男带来了几张纪录着我的过去的纸——轻飘飘的捏在他的手里，举到我眼前时看到上面的内容也只懒懒散散地占了两张半，让我心里觉得很是不舒服。

说实话我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有一个为了伟大缉毒事业献身的老爸并且被一个我爸当年亲密战友扶养长大的情况下，我会跑来混黑帮？听沙发男在一旁给我念着我的成长史，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优秀学生的人，竟然在监护人死后跑来混黑道，难道是小孩子逆反心理太重，以至于没有人管教后变成了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沙发男看来是被专门指派来照顾我的，这一个多月里除了医生和护士我就只接触到他一个人，而他每天除了给我擦擦身体喂喂饭，就是唠叨我的过去是多么的可笑，然后就会说只有我最近这几个月的生活才能叫真正地活过。所以当我的嗓子可以正常发声后，我就开始向他提问，可惜他竟然跟我说他其实完全不认识我，对我的了解也仅仅是来自于那么几张纸以及我是“当时被扬哥小心翼翼从绵阳带回来，并且威胁医生说治不好他就自己去死”的一个人物。

扬哥……那个英俊男人的样子便时常浮现在我脑中，不过最常出现的却是最后他摔门出去之前愤怒的表情。这个表情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气什么？我曾经和沙发男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却很不给面子地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我怎么知道扬哥为什么对你生气？那个很明显是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于是我只得叹一口气，无奈地回答：“我连自己的问题都想不起来，怎么还会想的起来我和扬哥之间的问题……”

沈飞扬最近很烦躁，特别在想起那个躺在病房里的小家伙时心情格外不好。不过由于他在想什么旁人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大家纷纷推测扬哥在绵阳被青帮的人惹毛了，要准备动手了，以至于时不时地就有人谄媚地问沈飞扬要不要去砸青帮的场子。可惜一回成都洪叔就交待了暂时不要把事情闹大，所以青帮现在对沈飞扬来说是一颗碰不得的雷，一碰就炸，所以碰了几次以后也就没有人敢再提这件事。而道上竟然也风平浪静，似乎绵阳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部轰轰烈烈的电影，电影放完了，人也就散场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电影院无声无息立在那里。

刚执行完任务回来的洛明也第一时间从梅剑那里知道了范雷的现况，于是也第一时间地冲到了他们组长的办公室里问现在怎么办。“小雷现在这样太危险了！我认为应该找人把他接回来！”范雷是在院子里长大的，从洛明进特别行动组起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叫“洛明哥”，洛明也是所有组员中最疼范雷的一个。

“你说得很对，小雷现在的确处境很复杂，但是现在小雷失去了记忆，并且躺在病床上根本不能动，还有赤烈门的人守着，我们怎么样才能把他接回来？小雷也不记得我们了，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如果把他接回来后续问题也很麻烦。”刘庆文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爱将严肃地说。

“那我们就不管小雷吗？组长，小雷可是你和苏老队长看着长大啊！”洛明听见组长这么说，立马急了起来，也不顾自己的下属身份，当即吼了起来。

“洛明，你先冷静一下。”刘庆文依旧很平静地说，“小雷是跟着苏老队长长大的，我也很关心他，可是只要进了特别行动组就要有随时牺牲的觉悟。小雷现在只是处于一种很不确定的状态，并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我刚才也说了，他失忆了，如果现在回来，我们怎么安排他？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静观其变，对方有行动，我们才能采取相应的举措，不是吗？”看着洛明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刘庆文又接着说：“小雷伤的很重，回来也是住院养伤，跟他现在有什么不同？川医再怎么说也是很不错的医院嘛，嗯？不要太担心了。”

＊＊＊＊＊＊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很无聊，但一晃间竟然也已经过了三个月，我也可以一个人慢慢地到花园里散散步了。当医生对我说我可以出院只要坚持每天过来康复中心进行复健时，已经因为习惯而淡忘的茫然又突然狠狠地杀了个回马枪，让我手足无措。出院，我该去哪里？按照资料，虽然小时候在成都住了三年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也就是说我在这边根本没有去处；据沙发男说扬哥会把我带回成都也是因为我在绵阳时表现不凡而且身手不错，可是目前很明显短时间内我都还无法利索地行动，那么赤烈门也不会再留我吧，替我付了这么久的住院治疗费已经很仁慈了……

沙发男帮我办好出院手续出来找我时，就看到我正坐在医院大堂里发呆。“愣什么！来我扶你一把，扬哥还在门口等着呢！”

10、开始新生活

沈飞扬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荒唐的决定，而且直到他把范雷领到自家客房门口了都还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恍惚。

“扬哥？”“扬哥……？”黄源（范雷叫的沙发男）一手扶着范雷一手拎着一袋衣服和洗漱用品站在客房门口，看着自己老大突然站定开始发呆而且表情难得的变化多端，终于在等了两分钟后忍不住开口叫人。

沈飞扬一下子反应过来，瞟了一眼身旁的黄源和范雷，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觉有些尴尬，赶快掩饰地直冲冲走进客房，也不看两人，径自说道：“你就暂时住这儿，每天黄源会来接送你去做复健，吃饭的话就叫外卖，最好不要到处乱跑，小心碰到青帮的人。”说完竟逃似的又赶快走了出去，自己到客厅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拉开狠狠灌了一口，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坐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