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青年跃下了鲸鱼的背，朝小岛的方向游去。蓝鲸停下了，又发出一声低鸣。

……

到处都是火光，枪声和炮声在米尔耳边轰响，遗忘岛的外围黑压压的围着许多艘武器精良的战船。他们趁夜色偷袭了已经获得勘探结果

打算回程的D国石油勘探队。

海鲸的十几名队员正在和不知名的强大的敌人战斗。无数条火舌往来穿梭，米尔站在他们面前，看到战士们决绝的眼神。子弹穿过米尔

的身体射向他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没有一个转身逃走，他们在执行祖国交给他们的任务。

“兔崽子们，来尝尝老子的子弹。”

达克瓦大叫着拿着机关枪向登陆的敌人扫射，一个流弹朝他飞来。几乎是同时，米尔看到一个身影把男人扑到了。

“……路克？！”达克瓦的脸上溅满了鲜血，他有些不敢相信，躺在自己身上的就是那个总被被自己嘲笑的人。达克瓦把路克抱起来，

抗在肩上，继续拾起枪，周围已经没有了声响，整个岛几乎被炸平了。

米尔脚下都是人类的尸体，一群身穿黑衣的人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米尔没有看到白宁格的身影，他难道已经被杀了？米尔手抖了一下。不，不会的！在他的理想世界里他就是王，没有什么能够杀死他。

可是为什么他还要他的这些同伴还要经历死亡，让这些人活着不是他一直的愿望么？

一声巨响，米尔眼前一片火光冲天，达克瓦引爆了手中的炸弹。

黑夜被火光瞬间照亮，然后又归于平静。

穿着黑衣的人显然不是一些普通的恐怖分子，他们武器精良，每个人都佩戴着夜视镜，个个训练有素。

海鲸小队以及岛上的其他科研人员都被杀了，黑衣人把尸体收集到一起，浇上汽油销毁了。包括一些勘探仪器和图纸也被同时烧毁。

整个小岛弥漫着尸体焚烧时散发的黑烟，直到黎明的到来。

这个世界在崩塌，米尔眼前的人和景物渐渐变得模糊，他的周围变得一片黑暗。米尔知道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关于这个场景的构想突然中断了。

……

银白色的数据丝依然围绕在白宁格的周围，米尔望着男人紧闭的双眼，抬手用电流击碎了旁边的一块岩石。

海里的那头蓝鲸也开始显得有些焦躁，他感受到了米尔的愤怒。

男人竟然放弃了自己为他构建的“理想国度”，他在让自己的记忆沿着真实的轨迹延伸，直到他沉睡前的那一刻。

最终等待他的将是死亡，彻底的死亡，这次不只是肉体的，还包括思想。

沉默了许久，米尔终于再次和白宁格的用手碰触了那些数据丝，一个真实的记忆将呈现在他的眼前。

和上次那个平静美丽的海滩不同，米尔现在身处一片繁华之中，摩天大楼比比皆是，各种车辆川流不息。但这一切在米尔眼里却只是一些简陋的建筑物和低效的交通工具。

红灯过后，一些穿着时尚的人从大街的两侧迎面走过来，彼此擦身而过。米尔站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暴躁。

“快点走哇！灯要变红了呦！”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这股嘈杂的人语中清晰的传入米尔的耳朵。

白宁格就站在他的身后，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从米尔的身上穿过去，拉住白宁格的手，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气球，红色的卷发配着雪白的纱裙显得十分美丽可爱。

此刻，面前不到两米的距离就是男人那张依然带着笑意的脸。米尔猛地伸出手，却突然意识到男人根本就看不见他，他也无法碰触到白宁格。

“塔尼沙，不要再乱跑了，不然妈妈真要生气了。”白宁格拉住女孩的手，渐渐走进米尔，明知道他不会看见自己，米尔还是躲开了。

女孩亲昵的拉着男人的手，小脸满是幸福。这是米尔第一次见到人类中如此单纯的个体。就在白宁格和米尔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男人突然抬起了手，像是巧合，正好擦着米尔的脸。米尔下意识的想要躲开，马上又瞪大眼睛看向白宁格，却发现男人只是去抓那个被女孩不小心松开的气球。

街对面，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裙的红发女郎站在那里，微笑着望着男人和女孩。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幸福？

和一个人在一起，然后拥有一个属于彼此的“单纯个体”。

走过马路的白宁格脚步渐渐变慢，小女孩疑惑地抬头望向他。

“快点！妈妈在等我们呢！你怎么了，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么？”

白宁格俯下身子，亲了亲女孩的额头，嘴角的笑意更浓，用食指放在嘴上，小声地说：

“秘密！”

艾伊沙看着白宁格把女儿找了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塔尼沙是她15时和自己的导师生下的孩子。但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前途去了F国，他不仅抛弃了她，也抛弃了自己的祖国。

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艾伊沙仿佛看到了自己导师的影子，他们一样的理性，一样遇事从容有度，同样有着另女人迷恋的外表。可现在艾伊沙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个叫做安格·那修的F国军人甚至比塔尼沙的父亲——那个真正的D国人更加了解自己的祖国。

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和一个刚刚见面不久的男人如此亲近，艾伊沙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长发。

“谢谢你，不但亲自护送我和父亲回国，还帮我把塔尼沙找回来了，不过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她的呢？”

白宁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把女孩抱起来。

“塔尼沙想去中央广场喂鸽子，我们一起去，好么？”

“……恐……恐怕不行，我一会儿要和父亲去中心大厦。你的同伴和上司也在那里等你！我们不能耽误时间。”艾伊沙有些歉疚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她总是在工作，忽略了塔尼沙。

“时间还早，不会耽误的。塔尼沙公主殿下的事最重要。”白宁格朝塔尼沙眨眨眼，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艾伊莎松了耸肩，算是默许。塔尼沙兴奋得尖叫起来，引起路人的侧目。

米尔依然站在路中央，他一直看着男人和那对母女有说有笑，因此没有发觉交通灯一直是绿色的，路两侧的车辆也停在原地没有动过。

D国首都南吉尔新城的中心广场有着100多年的历史，周围都是老旧的欧风建筑物，广场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喷水池，这里总是聚集着很多人。一些野生和家养的鸽子总是在这里停留。

塔尼沙一直喜欢来这里玩儿。白宁格一放下她，小女孩就大笑着冲进鸽子群中，被惊吓的鸽子一下子飞向天空。

周围的人们也被这个小女孩逗笑了，人们纷纷拿出相机，拍下这动人的瞬间。

过了不一会儿，鸽子们见女孩没有要伤害它们的意思，就同时飞回来享用地上的美食。

一只鸽子没有飞回鸽群，它静静地落在了一个漂亮的东方青年肩膀上。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们都被女孩和鸽子吸引住了。

这是一只雪白的幼鸽，它站在米尔的肩头，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朝米尔走过来的男人。

“它看起来很喜欢你，米尔。”

被男人抱在怀里，米尔竟然没有挣脱。白宁格的此刻力气大得出奇，米尔只能任由他把自己的头压在怀里。

灼热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男人的手掌放在米尔的头顶，感受青年黑发柔软的触感。

“放开我，停止你愚昧的想象！”米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却显得有些暴躁。

“在这里，王子殿下的神力好像对我不管用。”白宁格把米尔的头抬起来，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米尔的脸庞。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米尔倔强地把头偏过去，恶狠狠地看着男人。

“发现什么？这不是真实的世界？在飞机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路克绝不会为自己有恐高症的事向我道歉，他对自己太严格了，是个骄傲的人。他们仅仅拥有我记忆中的那些人的样子。”白宁格的话令米尔不解。

“他们不是你一直期望再次遇见的这些人类么？在这里，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创造一个理想的世界，他们会永远围绕在你的身边，成为你想要成为的样子。你会得到你所有你想要的。”米尔推开白宁格，向后退开，以王者的姿态说出这些话。他在哇科比星球时就研究过人类了，人类是一个极端自私的种族。

“是么？”白宁格朝米尔走近了一步，米尔发现自己像刚才一样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朝自己伸出手。

这就是米尔暴躁的原因，这里是男人的世界，他控制着这里的一切，包括自己。

“我说了，停止你愚昧的想象！”米尔咬着牙再次落入男人得到怀里。

本来作为男人大脑的侵入者，米尔是没有办法被这个世界所感知的。但如果创造这个世界的人认可他的存在，那么他就会和其他人一样，被这个世界接受。他能碰触到这里的人和物，这里的人也会发现他。

不过米尔会变成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所想象成的样子。显然男人并没有意识到米尔的“厉害”。

周围的景物再次变化了，喧闹的人群不见了。米尔和白宁格现在身处在一大片葡萄园中。

葡萄架上结满了成串的或深紫或浅绿的葡萄，阳光透过像碧玉一样的葡萄叶照在这些晶莹饱满的葡萄珠上。

“我们萨拉小镇葡萄园的葡萄是酿造F国名酒‘新空’（葡萄酒）的最好原材料，不过吃起来会有些酸，尝尝么？米尔。”

白宁格从架上摘下一串，把它拿到米尔面前。

第七十六章：现实

男人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在米尔眼里变成了一种挑衅。人类世界的食物对于米尔来讲都是些奇怪的东西，他尝不出它们的味道，也不认为它们好吃。

米尔接过葡萄把它们全部放进嘴里，酸甜的葡萄汁顺着青年的嘴角流下来。看着米尔的样子，男人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时候因为贪吃，跑进葡萄园一下子吃了十几串，结果牙软得连面包都咬不动了。不知道它还是以前一样的味道么？”白宁格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弯下了腰……

嘴里的是葡萄的味道？这是米尔第一次感觉到食物的滋味，甜酸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弥漫，是白宁格把自己对这种食物的记忆传输给了他。

“嗯，还是以前的味道。”白宁格舔了一下嘴唇，将还在发愣的米尔的头揽了过来。

浅浅的吻，这次米尔唇齿间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葡萄的甜酸味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也是白宁格想传给他的感受。

“我死了？你知道我向来不相信真的存在神主、天堂的。”白宁格突然问道，他看起来并不为自己担心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胳膊说。

“还没有，至少你的‘思想’还活着，现在你就活在你的理想世界里……”米尔还没说完就再一次被男人紧紧的拥住。

“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理想世界。那个世界里，我碰触不到你。”

猛然间，米尔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和男人是在罗丁肯监狱遇见的，这之前他们从未见过。现在男人的世界里有了他，那么至少说明他有之后的一切记忆。这个世界如果按照真实世界去构建，那么他们会回到那个小岛上，那里也会成为男人生命的终结点。

“活在这里，你将获得永生。”米尔抓住男人的衣领，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那不是我想要的，米尔。见到路克他们我很高兴，但他们不是我记忆中的玩偶，不仅仅在为我而活。这样对他们才公平。”白宁格放开米尔，望向天空。男人就在面前说出的话，声音却像从天际传来的。

“你说这里仅仅是你的记忆还原的真实世界？”米尔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

“我没告诉你么？在洛里昂那里的石台上，我说过我的家乡就有一片葡萄园，一会带你去看看那间酿酒的小作坊和它的女主人。”白宁格又摘下一串葡萄惬意地放进嘴里。

“你会彻底消失！你这个愚昧的人类！”身为战斗型数据体，米尔可以瞬间摧毁一个生物的外壳和思想，乃至毁灭一颗星球。但人类的思想他却不能左右的，只有智理型的数据体才能控制其他生物的思想。

“那也好，你就和你的那些同样愚不可及的人类同族一起毁灭吧！我们将赋予你们新的生活，你们会生活在理想的世界，这颗星球将为我们管理。”米尔的语气又变得冷酷无情，他已经受这个人类太多的影响了，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上了。

米尔没有忘记自己来地球的目的，海底那个哇科比星人数千年前留下的记录器已经被自己找到了，只要启动程序，自己的星球就会对这颗星球发动攻击。

白宁格把手放在下巴上，沉默了一会儿。

“好的，那么你应该不介意在此之前，去参观一下人类的酿酒坊吧！”

米尔就这样被白宁格拉着手穿过葡萄园，头顶上白云在流动，深蓝色的天空看起来很低。

“你带我去哪儿？”米尔看着这个拉着自己一路狂奔的男人，想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说服自己饶过他们的星球。

“到了，还好我还记得路。”白宁格喘着气把米尔拉过来。

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葡萄园的尽头，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栋白色的欧式二层小木楼，木楼后面有一个巨大的风车，正在吱吱呀呀地转动着。

白宁格没有再靠近，他的眼睛盯着小楼的那扇有挂着新采摘鲜花的木门。

骄傲的外星次席战将米尔也戒备地盯着那扇门。

“吱——”的一声，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人类女性，她很胖。

“哦，天哪！多么漂亮的孩子！”胖胖的女人一把拉过米尔，惊喜地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把米尔抱进怀里，米尔觉得自己被推进一团肉里，于是有了杀人的冲动。

“小安格，你把神主身边的天使带到了萨拉小镇上来了？”

“他是我的同学，罗拉姨妈。”白宁格显然也看出了米尔的愤怒，想去把米尔从这个罗拉姨妈的怀里拉出来，不过他失败了。

“你这个坏孩子，小安格，老师今天又来向我告状了，你在库伯老师的眼镜盒里放了一条蚯蚓！？”罗拉姨妈一只手揽着米尔，另一只手揪着白宁格的胳膊，把他们拖进屋里。

屋里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餐具，一盘冒着热气的苹果馅饼，摆在桌子中央。

“在这里好好反省，等着我！我说的是你，小安格！”罗拉姨妈用手指着白宁格，扭动着肥胖的身子进了厨房。

“呃，别奇怪，我们在她眼里只是8岁的孩子，这是我8岁时的记忆。”白宁格看着坐在椅子上满含怒意看着自己的米尔解释说。

8岁？人类的小时候，米尔想到自己还是初级数据体时的样子，一个身影浮现在他的数据库中。

和希达尔，那个背叛自己的“法布里斯”。等他回到哇科比星球，他会让他后悔。

米尔抬起头，除了那个叛徒，他不认为那段弱小的记忆有什么值得他回忆，拼命地想成为和他匹敌的数据体，到头来还是被他所背叛。

他抬起头的时候，一块人类的食物送到了他的嘴边。

“尝尝看，罗拉姨妈特制的苹果馅饼。”白宁格说完吻上米尔的唇，这次他传给米尔的是罗拉姨妈特制的苹果馅饼的味道。

嘴里都是甜香的味道，米尔觉得这个味道自己并不讨厌，只是看到男人得逞的笑容，脸又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