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皇后挣开搀扶着她的宫女,跪倒在地,重重的冲越然磕了一个头。
偌大的佛殿之中,没有一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望着皇上和皇后。
越然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转身对着大臣们,沉声说,“黎国之事,朕与各位臣公也商讨多时,却都未有动作。此处并非朝堂,事出突然,在场者皆是如今赤焉国之中流砥柱,各位卿家,有何见解,但说无妨,此时说话没有对错。哪位先说?”
对面站着的人们都屏息而立,谁也不敢上前。
“啊!”
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越然身后响起,越然回头看,发现小公主越凝满脸通红,嘟着嘴,抹着眼泪。
皇后一见,连忙跪爬半步,拉过越凝,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说,“凝儿不要胡闹,父皇和各位臣公在讨论国家大事。”
越凝皱着眉头扭曲了一下身子,咬着嘴唇,眼泪扑扑朔朔的滚落下来。
越然走过去,抱过越凝,轻声问,“凝儿为何哭泣?”
越凝望了皇后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凝儿不小心摔了一跤,误了父皇的大事,凝儿有罪。”
越然心里一揪,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变化。
“父皇。”越凝含着眼泪低声说,“能不能让兔子哥哥抱我一会儿?凝儿累了。”
“累了就让奶娘带你去休息吧。”越然也压低声音说。
越凝身体一震,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凝儿没事了!”
一直在越然身边的御逸开口道,“陛下,公主殿下年幼,就让在下抱一会儿吧。”
越然点点头,把越凝交给了御逸。
看着御逸抱走了越凝,皇后跪在地上手指狠狠抠进了自己的凤袍中。她稳了稳心神,望了一眼一直站在那里不敢出声的臣子们。目光落在几个人身上,那几个人心中都隐隐发寒。
安置了小公主越凝,越然皱着眉头一挥手,高声说,“都干脆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扫视了一圈,一指大将军万荣昌,“万老将军,你先说。”
万荣昌上前一步,躬身施礼,然后说,“臣的主张一直都是一样的,加固边防,保我赤焉国周全。黎国之局势,错综复杂,在未得到可靠情报之前,不可妄动。”
越然见他说完了,又一指兵务司长司吴江,“你说。”
吴江也施了礼,说到,“赤焉国如今兵强马壮,臣已调集精锐,静候圣裁。”
越然点点头,又一指外务司长司施长忌,“你说。”
施长忌走上前来,慢慢的施礼,然后抬起身,望了望跪在地上的皇后,又看了看越然,才说,“臣以为,战事一起,殃及百姓。诚如皇后娘娘所言,一国之变,非君之乱,乃民之痛也。如今陛下若能借力平复黎国之变,则黎国苍生定感激涕零,感吾皇之恩德。赤焉与黎国,比邻而居,联姻之好。臣望陛下以百姓计,以国声计,寻求稳妥之法……”
“何为稳妥之法?”越然问。
施长忌略微停顿,道,“臣以为,稳妥之法,仍是先遣使节下国书规劝之。”
越然微微点头,又一指凯焰将军苏远,问,“苏将军意下如何。”
苏远苦着脸,上前一步道,“臣以为施大人说的有理。以如今皇上的威严,只要发出国书,那杨月晋哪里还敢造次。”
越然同样点点头,又去问别人。越然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指过去问,等到站在前两排的人都说过了之后,越然才高声问,“姜晨何在?”
“臣在!”后排中一个年轻人紧跑几步走到人群前面,跪倒磕头,“微臣姜晨叩见皇上。”
“平身。”越然说,“姜晨啊,朕前些日让你做的事情,你做好了没有?”
姜晨躬身道,“微臣不敢怠慢,已经做好了。”
“那你说吧。”越然说完,后退了一步。
姜晨直起身,清了清嗓子,高声念诵起来。
姜晨所说,全部是论述黎国此次内乱的。对其原因分析详尽,对现今局势阐述全面,对赤焉国如今的立场也说的非常清楚。
皇后跪在一边听着,越听脸色越差,她狠狠的咬着牙,没等姜晨说完,就大叫一声,“够了!”
84.臣子反叛,皇后施压
皇后喊了一声之后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姜晨厉声说,“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此大放厥词!年纪青青你懂什么!你所说的,都是一家之言,蛊惑君心!”皇后转身对越然说,“陛下,您切不可听了这小人之言!”
越然依旧面无表情,沉声说,“皇后,姜晨所言,到底是对是错,尚不可断言。何不听听诸位臣公的看法。”
皇后一甩手,皱着眉头说,“臣公之中,有好战之辈,抱定了心思开战,不顾百姓与将士死活,只想得些战功,在皇上面前风光。他们又哪里是为国着想?”说着,皇后上前几步,走到大将军万荣昌面前,高声问,“万将军,您说应当加强边境防卫,说到底只是明哲保身,你年老体衰,若真的开战,怕是也难上战场,冲锋陷阵吧!”
万荣昌怒火中烧,可碍于对方是皇后,不好发作,只哼了一声,没有答言。
皇后又走到兵务司长司吴江面前,打量他两眼,说,“吴长司说赤焉国兵强马壮,难道这就是可以依仗的资本吗?皇上圣明,不辞辛劳治理国家,攒下了兵马,难道是用来给你们邀功的吗?”
吴江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皇后又转回身,对越然施礼道,“陛下,臣妾今日说这些话,全是为了使陛下看清,谁才是真正为国尽忠之人。陛下此刻若是发了国书,或还可免得一场战事,若听了这些奸佞小人的蛊惑,怕是到时后悔也来不及啊!”
“放肆!”
越然突然瞪起眼睛吼了一声。
在场的人,包括皇后,都被吓的一抖。
越然一甩袖子,瞪着说道,“国家大事,岂容得你在此多言!朕的臣子,哪个是奸佞小人?你身为皇后,竟如此口不择言!朕看在你思乡心切,痛失亲人的份上,不追究你,你回去好好反省!来人啊!送皇后回宫!”
越然这话出口,佛殿外面进来一群宫女太监和一队护卫。他们还没等走到皇后跟前,皇后就急退后了几步,高声说,“陛下!你若发出国书,能救两国百姓!你为何不为啊!”
越然一挥手,护卫们围了上来。
皇后一看越然是铁了心赶自己走,而他让姜晨出来说那番话,看来也是早有准备,不会管黎国的事情,皇后便下定了决心。
她从袖子中掏出一支银哨,放在口中用力吹响。
银哨声音尖锐,划破空气,刺着所有人的耳朵。
就在银哨响起的同时,站在人群前面的苏远拔出腰中的佩剑,向越然冲去。没等越然反应过来,旁边两个人影闪出,挡在了越然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苏远纵身向前,宝剑刺出,那两人也都抽出随身兵器招架,三件兵器碰到一处,声音激荡而起,在场众人无不惊骇。
越然退后一步定睛一看,挡在自己身前的,原来是越永和越鸣两人。
越永手里擎着柄大刀,越鸣握着一口软剑,兄弟二人拉开架势护在越然身前,死死盯住了苏远。
苏远一见突袭未能得逞,大吼一声,晃宝剑又要往前冲,可他刚迈出一步,只听得身后恶风不善,闪身躲向一边,回头看,却见那老将军万荣昌赤手空拳挥舞双臂直打向他的面门。苏远心叫不好,退步侧身躲过一拳。没等他缓过气,老将军脚又到了。苏远腾空跃起,躲这一脚,哪知老将军这一脚是虚招,他上前半步,出拳变掌,这一掌正拍到苏远胸口。
苏远被拍个正着,顺势飞出老远,重重摔在地上。他眼前发黑,双耳嗡嗡直响,嘴里发咸,一口气没压住,鲜血从口中漫了出来。他捂着自己的前心,心想,若不是自己穿了盔甲,这一掌,怕是就要了自己性命了!
没等他从地上起来,刚刚进来的那队护卫就上前收了他的宝剑,压住了他。
越永和越鸣见苏远被压住了,才收了兵器,退后一步。越然走上前,对老将军万荣昌说,“老将军老当益壮,没想到身手仍如此了得。”
万荣昌一抱拳,高声说,“老臣虽然上了些年纪,兵术武艺却都没有荒废,还请陛下放心。”
越然点点头,“老将军之忠勇,赤焉国中人尽皆知。”
说完,越然看了看被压在地上的苏远,沉声问道,“苏远!你为何行刺朕?是受何人指使?”
苏远嘴角不停的滴着血,抬头看看越然,又低下头,叹了口气说,“皇上,您就下旨杀了我吧。”
这时上皇越弥走过来,蹲下身看着苏远问道,“苏远,你苏家代代都是忠心报国的武将,你爷爷苏晋,你父亲苏昙,都是为赤焉国镇守边关的大将,皇上封你为皇城守军总领,也是因为你文武双全,忠心耿耿。如今你竟然犯下此等犯上之举,到底是为何?难道,是我越家哪里对不起你吗?”
苏远听上皇这么说,眼中竟也闪出泪光。他紧皱着眉头,咬着牙,突然冷笑起来。
“哼哼哼……忠心报国……”苏远吐了口血水,深吸了口气说,“皇家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对不起我们苏家。可什么事出了,也都是有缘由的。我苏远,不愿再效忠你越家,这也只是我一人的决定。若是你们念及以前的恩情,现在就一刀杀了我。如若不然,嘿嘿嘿……”
越弥听他说的,似乎话中有话,可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苏远望着越然,高声说,“今日满朝权贵都在这百草寺中,皇亲国戚也一个没有落下,苏远忧虑你们的安危,所以把护城的兵营全都调过来了!方才皇后娘娘的哨声便是号令!用不到半个时辰,这座百草寺外,可就听不到皇上您的诏书了!您若是想发国书救黎国,就只有趁现在了!”
他这话出口,在场的人立即都明白了。
没想到皇后竟然用了苏远这颗棋子,现在这是要以武力威胁皇上发出国书去救黎国!
越然转头怒视皇后,皇后却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冷若冰霜,缓步上前说,“陛下,苏将军的兵营中,如苏将军这般忠心的,还有很多,方才臣妾的一声哨音,想必他们都听到了。臣妾擅自做主,陛下不会怪罪臣妾吧。”
越然瞪着皇后,咬着牙说,“皇后想的周全,朕不怪你。但不知皇后还想到了什么朕没有想到的事情,不妨一起说了,免得压在心里烦闷。”
皇后浅笑着从袖筒中抽出一个小卷轴,交到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初子手上,说到,“陛下国事繁忙,要拟国书,恐怕也要花费些时日。臣妾怕陛下再多花时间,便叫人先拟了个文书,请陛下过目。”
说完,对小初子一挥手。小初子战战兢兢的将卷轴递到越然手上,越然展开卷轴看了一眼,抬头对皇后说,“皇后好文采,事情说的尽情尽理。”
皇后一笑,躬身道,“陛下夸奖,实不敢当。陛下若是觉得此文书可用,就请加盖玉玺,臣妾已经叫快马候着了。”
越然拿着卷轴,背着手走了几步。
佛殿之中,这些人大气都不敢出。文武百官都明白,如果皇上拒不加印,皇后再吹一次那个哨子,有可能赤焉国就要易主了,可皇上如果加了印,不仅仅是要参与黎国的战事,而且皇族的颜面也就此荡然无存。
众人都等着越然如何决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越然的身上。
85.峰回路转,危机又现
就在此时,只听殿外一阵喧哗声,越然精神一振,抬头向殿门望去。一名彪形大汉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大步走进来,走到越然身前跪倒。
“臣,刑司长司葛斌,叩见陛下!”
越然大喜,伸手扶起葛斌,笑着说,“哈哈哈,就等着你呢。怎么样?”
葛斌高声说,“陛下料事如神!臣已经将守城兵营中有异动之人全数收监,其余人等各司其职,静候陛下旨意。”
他这话一出口,皇后和苏远都吃惊非小。苏远大叫,“你!你说什么!”
葛斌朗声说,“苏远,我已经查你多日了!你与黎国太傅博安公的书信往来,还有你与皇后的密谋,边境上传过来的许多消息,还有刚才你送过来的那封信和奏折!”
葛斌冲越然一抱拳,然后说,“皇上,各位臣公!据我所知,苏远方才送来的奏折,并非今日才到,我猜测,他是算准了今天的日子,特意这样送过来的。这样做的原因,想必诸位也清楚。苏远收罗自己军营中人,密谋策动今日之事,幸而早前他行动异常,被皇上和净王爷发现,所以才命我调查。如今苏远谋反一事,已是证据确凿。一切全听陛下圣裁。”
越然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望向皇后,只见她脸色惨白,已经没了刚才那运筹帷幄的样子。
“皇后,你虽想的周全,可这国家大事,却也非同小可。朕看你还是把这东西拿回去,自己欣赏吧。”说完,越然把手中的卷轴丢到了皇后脚下。
皇后浑身颤抖看看那卷轴,又看看越然,喃喃道,“陛下……臣妾只是……只是想求你救救黎国……救救臣妾的亲人……陛……”
“住嘴!”越然咬着牙狠狠的说,“皇后!你身为赤焉国的一国之母,却不以赤焉国为重。再要多言,可就怪不得朕了!今日之事,朕定会严查!你若有所牵连,同等论罪!”
“陛下……”皇后眼中含泪,低声说,“你要定臣妾的罪,臣妾心甘情愿……只求你,发份国书,救救黎国苍生,救救我那年幼的弟弟……”
越然眼中冒火,一指皇后,低吼道,“这么多年来,你在朕的皇宫之中到底都做了什么事,你以为朕全都不知情是不是!再要多言,朕现在就斩了你!”
皇后一惊,“皇宫之中……”
越然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鼠妖!”
皇后一听这两个字,头嗡的一声响,后退一步,低声道,“你……果然是你……”
越然瞪了她一眼,摆手道,“送皇后回宫!”
越然虽然这么说,可站在周围的宫女太监谁都没敢动。这时太后单影奉走过来,拉着皇后的手臂说,“锦如,你先随我回宫,别的事情,慢慢再说。”说着,她手中用了暗劲,将皇后从地上拉了起来。
“放开她!”
响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寻着找过去,发现这声音是一个宫女发出的,这宫女站在御逸身后,而此时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正架在御逸的脖子上!
越然一见这情形,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方才只想着苏远和皇后的事,没想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离开御逸这么远了!更没想到的是,他之前把小公主越凝交给了御逸,御逸现在正抱着越凝!看他的样子,是想努力护住越凝,根本没想自己的安危。
“御逸!”越然想都没想就要冲过去,好在上皇越弥在他身边,一把拽住了他,冲他摇摇头。
那宫女正是皇后身边最亲近的宫女一红,她早就知道今天皇后的行动凶险万分,所以偷偷带了匕首。刚刚苏远被擒也算是她们预料之中,可葛斌进来说的那些话,却一下就将她们将死了。她们完全不知道越然竟然暗中派人彻查了苏远,更不知道越然早有准备。再等越然说出鼠妖二字时,宫女一红就知道大势已去。她知道,事情败露了之后,皇后未必能生,自己却必定是死。这其中的事,她参与的太多了。如今她只能赌一件事,但求事成,自己方能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