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松了一口气,热汗几乎湿透了衣衫,身体有些脱力,脑子更疼,但是他必须镇定,他再次探了探男子的鼻息,然后摸起了桌上的水果刀,快步去了经理办公室,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紧盯着经理的反应。
经理脸色很难看,恶狠狠地盯着韩清,派人去了113,然后拨了个电话,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问:“田海燕去了哪,居然有胆子动太子爷,你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韩清忙说:“我发誓,我说的全部是事实,海燕真的不是诚心的,请您跟老板好好解释一下,求他饶了海燕……”
“把他给我绑了!”经理对着一旁的保镖命令。
韩清没料到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大惊之下,急忙转身就跑,门口处的保镖却也向他抓来,韩清在最后一刻迅速地掏出刀子,朝着对方胸口刺去,对方意想不到,急忙闪躲,竟让韩清抓住空子夺门而逃。
韩清玩命地跑着,快要呼吸不过来。听见身后喊打喊杀声,前方晦暗的走廊在视野里剧烈地摇晃,感觉自己像被逼进末路的亡命之徒一样,恐惧却引发了刺激和疯狂。
今夜,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第三章
“艳遇?”
高挑的男人站在价值不菲、极其骚包的红色法拉利跑车前,艳丽的桃色灯光落在他戴着墨镜却难掩英俊,然而线条冰冷的脸庞上。
“我说你呀,”贺书文锁好车,绕到傅闲身边来,径自摘掉傅闲脸上的墨镜,看着对方波澜不兴的脸,叹道:“你这个样子,哪像是出来玩乐的人,好歹笑一个嘛。”
傅闲不答话,拿回墨镜别在黑色衬衫的口袋上,和贺书文一道进了“艳遇”的大门。
污浊的空气,狂躁的重金属音乐,颜色恶俗的灯光,或激烈或轻缓摇摆的人们,这就是艳遇的内部。哦不,还有更深度的腐朽。
傅闲毫不停留地从舞池边沿绕过,坐到了只稀落落几个人的吧台前。吧台后面是光线阴暗的座位区,再往后是包厢。
无聊使然,贺书文听了人介绍,第一次来“艳遇”,还硬拉上了不苟风月的好友。
贺书文和傅闲隔着一个座位坐下,自来熟地对小青年酒保道:“两杯艳遇,谢谢。”
“好的,请稍等。”
贺书文眼光在四周围扫了扫,意料之中,女士们投来的殷切目光,几乎全是冲着身边的友人来的,他不免失落落却也没出息地想着,占个光也是好的。
在什么所谓的二十周年结义纪念日这一天,傅闲破天荒地接受了贺书文的邀请,跟他一起来了他十分不想涉足的地方。他兴味索然地将眼光放在室内装饰布局之上,给出了零分。
“我打赌,不出一分钟,会有人来找你搭讪。这不,来了。”贺书文调整下姿势,坐等看戏。
浓郁还不算刺鼻的香水味飘至,身材傲人、穿着性感的年轻女郎坐在了两人之间的高脚椅上,短到不能再短的黑裙勉强遮住重点,白生生的两条细长腿优雅地交互搭着,闪亮的钻石吊坠悬在雪白的胸脯上方,高档的穿着和饰物都显示出这是一位颇有档次的交际花。
能上来搭讪,必然是有些资本和自信的。
女郎眼光重重瞟了傅闲一眼,心脏猛跳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给出满分。
一杯“艳遇”推到傅闲面前,他搭在大理石桌面上的右手挑起了细长的杯子,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口艳丽桃色的透明液体。
贺书文笑着,饮酒。
女郎漫不经心地视线划过傅闲线条分明的一双手,没有看到戒指的踪迹,心中忍不住雀跃。随即从容优雅地同样点了一杯“艳遇”,扮着精致妆容,冷艳而诱惑的脸孔,向着傅闲,“先生,来寻你的艳遇?”
“不是。”傅闲略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女郎面上有些尴尬,但是不甘心,换个姿势,斜倚着柜台,玲珑的曲线毕现,接着道:“那么,有兴趣请我喝一杯么?”
“抱歉,没有。”傅闲不失礼节地拒绝。
贺书文笑得更开,隐隐看到女人的背影抖了几抖,待要缓解尴尬,酒保将刚刚调好的“艳遇”递到女人面前,女人虎生生地直站起,几乎跺着脚离去,失了从容优雅。
“小姐你的艳遇……”
贺书文看着女人狼狈而气冲冲地快步离开的背影,叹道:“难得的90,60,90。可惜,可惜。”
话说着,另一位女士上前来。其实该称为女孩,因为来者二十不到的年纪,身材和脸蛋都透着稚气,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的样子,作风更加豪迈,直奔主题:“帅哥你好帅哦,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人,我们做朋友吧!”
虽然家中早有了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娇娘妻子,孩子马上就高中毕业了,贺书文还是没有看开,或者男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在意自己的魅力的,总之,贺书文在接连的被无视之后,心里酸得不是滋味,反省带着傅闲出来的自己真是活该。
“抱歉,”傅闲说着,轻佻地一手搭上贺书文的肩,神色有些微的暧昧,看得贺书文心惊肉跳。
傅闲嘴角勾起一个惑人却危险的笑,接着道:“我们是一对。”
“噗——”贺书文极其没形象地喷了嘴里的酒,然后一阵猛咳。
“咿呀~”女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快步转身走掉。
傅闲担心地拍拍贺书文的后背,“没事吧。”
方圆几米内,注意着傅闲的人,同时默契地身体一抖,打消了念头。
贺书文挡开他的手,一脸落败,“傅闲你果然是个不吃亏的主儿。罢了罢了,我认输。你可别再吓我了噢,万一传出去,可解释不清了,你反正光棍一条,早就不要脸了,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话语之间,傅闲买了单。
这时,后方的座谈区里传来哄闹,几个人影快速地急穿而过,“别让他跑了!”“通知保安严守住大门!”
一抹桃红色飞快地打两人眼前掠过,带起一阵短促的风。
穿着粉红侍者制服的少年从傅闲和贺书文两人之间穿过,扑到柜前,毫无预警地抢了酒保手中的钢制调酒瓶,挑起女郎点的那一杯没动过的“艳遇”,仰头一饮而尽,眼角似乎染着艳丽的颜色,他放下酒杯,无意识地,视线划过一旁的傅闲。
四目相对。
两个人的心底都平地升起了一道波,仿佛沉寂已久,破土而生,微微地震颤,隐隐的,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这说不清的,天生的,命里注定的,血脉相通的,心有灵犀的感应。
韩清没工夫理会这一瞬的奇妙感觉,“艳遇”浓烈的劲道让他的身体更加狂热,头脑也疯狂了起来,身体却意外变得更轻捷,他飞快跃入了前方的舞池,跳上了中心的钢管舞台,在万众注目里,望着头顶上方正在变幻旋转的舞台灯,很高地跃起,使力用钢瓶敲了上去。
“哈哈!”像恶作剧的孩子,韩清笑出声来。全身的毛孔都在畅快地呼吸,蒸出淋漓的热汗。
黑暗落幕前,众人的视觉印象停留在他高高仰起的下颚和颈部线条,眼角的艳色,额上闪亮的汗珠,和他嘴角轻快的笑意。
“哎?谁抢了我的衣服!”
“哎呦,你踩了我的脚了!”
“去你妈的!”
黑压压的舞池乱作一团。
贺书文笑看着舞池的闹剧,一边脚步不停地同傅闲走向出口,“这演的是哪一出,孙猴子大闹天宫?有意思,这股疯劲儿和你当年有的一拼呵。话说刚刚那小子看起来好像未成年吧……”
几个身穿黑衣的保镖样男人急匆匆地经过,其中一人道:“你们一会儿给我查仔细喽,那小兔崽子狡猾着呢,刚偷了别人的衣服换上,你们瞧准了,十六七岁的男生,一米七五左右,长得细里白挑的,别让他混出去!”
贺书文心生几丝担忧,“看来小朋友想逃出去很难呀……”
这时,一声闷哼从傅闲那边传来。
韩清刚从舞池里出来,眼睛一花,脑袋撞上了不知名物体上,强烈的震荡让他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剧痛,透支的虚弱身体也终于扛不住,晕倒之前,他无力地咒骂了一声。
“你大爷……”
傅闲及时地揽住少年要倒下去的身体,便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觉得有些耳熟。他看看怀里紧闭双目的少年,幽暗的灯光下,少年额前柔顺的发丝散落了一缕,露出额心大拇指加盖大小,形状像极了蔷薇花朵的一颗疤。
贺书文近前来看,“怎么回事?呦,这不是那小朋友嘛,你把人撞晕了?”
傅闲仍是盯着少年的脸。
“要不要帮他一把?相遇总是缘嘛,我看这小朋友挺有趣的,和我儿子差不多一般大。就帮他过了这一关吧,我想想,这新来的老板我不熟,要不给我老子打个电话,或者直接找老板去说,他应该会卖我个面子……”
傅闲这时将少年背到了背上,对贺书文说:“一会儿见机行事。”
贺书文不知道傅闲打什么主意,他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点头答应。
两个人行至门口处,灯光白晃晃的,几个黑衣的魁梧男人双脚分立站开,分成左右两拨守着大门。
保镖们打量了傅闲几个来回,将怀疑的目光落在傅闲背上帽子遮住脸的人身上。
一人还算礼貌地问:“不好意思,请问您背上背着的是什么人,方便让我们看一下脸吗?”
“我儿子。不方便。”傅闲冰冷而压迫感十足的眼神看着对方,边迈步上前。
保镖们交流下眼神,说一句“冒犯了”就出手上前来抓人。
傅闲稍稍向后闪躲,一手捉住来者的胳膊,使力一折,对方立刻痛哼一声。又一个手肘,解决了一旁的一个。
后面的三个人见状待要扑上来,突然停止了动作。
贺书文上前一步,一手举着枪,另一只手“咔嚓”拉下保险栓,语气温和,但是话语惊人:“要不要试试真假,或者试试胆量?”
三人僵住了身体不动。
傅闲在前,贺书文在后,大步出了“艳遇”。傅闲将人放在后座上,自己也坐了进去。
贺书文收了枪,瞥一眼门口涌出的大批黑衣保镖,迅速发动车子,在巨大的引擎声中快速驶离,一路狂飙。
傅闲一手覆上少年的额头,触手是惊人的热度。他语气严肃而有些急切地命令道:“去谢忱的医院。”
接着有又拨了个电话,“谢忱,我手边有个孩子晕倒了,还在发烧,你准备一下,我们二十分钟后赶到医院。”
贺书文从车镜里看见傅闲一副紧张的样子,却没多问,专心开他的快车。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停在一家私人医院前,傅闲抱着少年,大步走进医院,迎上早有准备的医生护士。
贺书文跟在他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头一次看傅闲这般紧张一个人,他禁不住胡思乱想,最终不怀好意地猜测:难不成真是艳遇?看来,光棍男要迎来第一春咯~~
第四章
韩清被送进了急救室,医生脱下他的外衣,突然“啪啦”一声,水果刀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
这里的医生和护士是习惯了各种身份的病人的,而且这次院长仔细交代他们要认真对待,因而没有任何吃惊的反应,而是开始紧张而有条不紊地给韩清作各项检查。
贺书文从地上捡起了刀子,在手里掂量掂量,“我越来越好奇了。”
傅闲站在医生和护士后面,视线越过众人的头顶,落下面色苍白,额上沁出大颗汗滴,双目紧闭的男孩身上。长久平寂的内心愈发焦灼起来,还伴着隐隐的疼惜,“书文,你马上去查一查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这孩子的身世背景,也仔细调查清楚,尽快告诉我。”
“没问题。”贺书文走到急诊室外面,给手下和朋友分别去了电话,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看见好友面色焦急。
“病人高烧四十度,身体轻度脱水,心率过快,血压偏高,现在马上给他抽血检化验,小刘,去准备,小王,你按照我开的方子去拿药,小张,给病人换上病服。”主治医生迅速地作出指示。
“我来给他换衣服吧。”傅闲眼睛看着病床上的韩清,语气自发地温柔。
“好吧。”医生和护士不知是回避还是去忙了,全部出了急诊室。
傅闲用被子盖住男孩的身体,在被子底下仔细轻巧地替他褪去层层汗湿的衣服,手下的皮肤生着细汗,热度惊人。傅闲不免心疼,快速替他换上质地柔软的浅蓝色的病服。
傅闲将医生和护士请了进来,透过他们在男孩身前忙碌的身影的空隙,视线被男孩跳出了病服的绿色坠子吸引
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圆形猫眼石,表层有明显的磨痕,颜色暗淡,上头海豚型的金属雕饰也已经生锈,看得出戴了些年头,但是穿着的红绳却颜色新鲜,像是新换了不久。
浑噩迷乱的空间,唯一一处微弱的绿光……
傅闲阻断了脑海里溢出的朦胧片段,目光又落到了男孩的脸上。
男孩的脸型瘦小,尖下颌,显得稚气。皮肤很白,病重之下没有半点血色,才发现右边的脸颊还有块扎眼的淤青,刚才在酒吧里因为光线的原因没有注意到。
眉毛俊秀,眼睛细长。傅闲想起男孩的眼神,倔强的,带着点儿狡黠。
这调皮的小孩。傅闲轻笑,几乎确定,他们之前还有过一次相遇。
十年前,傅闲时隔七载再次回到S市,在物非人非的街道上闲逛,一不留心,被个小家伙硬生生地撞到腿上。
“你大爷……”伴着稚气的童音,男孩扬起花猫脸,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瞪着傅闲瞧,汗水打湿的纯黑的几缕发贴在额头上,掩映着额心浅淡的一颗形状繁复的疤,就像那花瓣繁密紧凑的蔷薇,不过是袖珍版的。
“站住,别跑!”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至,三五个男孩子边喊着边奔了过来。
男孩扭头看,在对方来到近前的时候,突然转身,俩胳膊紧紧抱住傅闲的腿,清脆地唤道:“爸爸!”
傅闲有些意外,却也不否认,好笑地看着这小孩要玩什么花样。
“爸爸?”对方先头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傅闲两个,“你哪来的爸爸?”
男孩紧抱着傅闲的腿,下巴朝对面扬着,理直气壮地反诘道:“没有爸爸哪来的我?”
虎头小子看看高大英俊的傅闲,被他的气势威慑住,一时无话。
男孩得意地笑笑,脑袋蹭蹭傅闲的腿,仰起头朝傅闲撒娇道:“爸爸,你抱清清回家吧~~”
傅闲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男孩高高仰起脸,希冀的目光望着他。
傅闲没有犹豫,承载了男孩晶莹却脆弱的希冀。他俯身抱起了男孩,孩子落入他怀里的一刻,他看到了孩子眼底闪亮的星光。
傅闲抱着男孩转身离开。怀里的男孩仰着小脸看着傅闲,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短暂的幸福和依恋。很快,他就低垂了眼眸,语气有些黯然:“叔叔,你放我下来吧。”
傅闲不是个心软的人,但是此时心里被什么牵扯着疼了一下。他蹲下去,将男孩轻轻放在地上。
男孩朝他笑笑,笑容明艳如夏花,“谢谢你,叔叔!”他双手捧住傅闲的脸,“啾”地在他脸上亲了实在在的一口,留下个口水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