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伦雅还是像牵着小孩似的,牢牢地牵着他的手腕。
如果骆佳白是个小姑娘,那或许这个可以变得很浪漫——
但是俩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手牵手过马路,这……真的不太好看。虽然走过路过的侍女侍卫们就好像对此司空见惯了似的,该走她们的路还是走她们的路,手上托盘里的杯子中的酒液没有洒出一滴来,侍卫们的军礼也依旧做的麻利漂亮,标准得跳不出一点儿毛病。
骆佳白清了清嗓子:“我自己会走。”
“我得牵着你,”伦雅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你说过会跟他保持安全距离,但是你没有做到。”
骆佳白:“……”
妈的,叫你嘴贱,玩儿脱了吧!
“那是个巧合,”骆佳白想了想,说,“我先去那里的,然后他进来了,当时我正在看古地球的世界地图……”
伦雅不说了,他叹了口气,松开了骆佳白的手。俩个人并肩走进大厅,那里悠扬的音乐依旧,刚开始联邦帝国那种俩个对立体制忽然强行容纳在一起的情况消失了,大多数人放开了自己,比如说比塞尔现在正笑得像个白痴似的躺在一个美女的胸前喝酒,那个姑娘穿的是联邦的军服,目测是个战舰舰长的副手之类的人物。
贝莉独自一个人坐在一张圆桌边,她没有和任何人在说话,也没有和谁在跳舞。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手中的葡萄酒,被睫毛膏刷的过于厚重的睫毛轻轻地耷拉下来,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趾高气昂的气势消失了,她坐在那里,就好像在深深地为什么事情而担忧似的。
骆佳白站在大厅的另一边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场景看上去非常的熟悉。
就好像他曾经和贝莉有过一次谈话,而当时,她也是这样的表情。
番外一:那些遗失在历史中的记忆(1)
(两年前)
2760年是个让人很难忘记的年份。
太阳星球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安分,比起过去的十余年,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很早。然而,对于联邦军部……不,确切地来说是对于整个联邦来说,这又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寒冬——
人们始终不敢相信他们在一场微不足道、就连通讯台都懒得转播的一场帝国联邦的第四阶梯的小型星战中,失去了他们的战神——是的,联邦赢得了那一次战争的胜利,可是在这一次凯旋归来的队伍中,却没有那个战无不胜,仿佛永远都不会失败的机甲教皇。
他无声地消失在了第四阶梯的星尘之中,就连遗体也没能被找到。
希尔普将军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联邦的人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在战场上总是冲在最前面、被所有机甲学徒所膜拜封神的年轻人,原来就是希尔普家族唯一的独子——而他就这么神神秘秘地在军部用双重身份安分地待了那么多年,直到去年年末,才被封了准将的称号。
教皇的消失给予人们太大的震动,几乎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关注点放到了这一件事上,他们感触略深地根据自己的印象为教皇写下了一篇又一篇纪念性的文字,字里行间里细细数了他们惋惜和悲痛,当然其中也有人不屑一顾,但是更多的,是年轻的姑娘们彻夜未眠的失落——
“——太可惜了,他还那么年轻!才刚刚有了一名贵族小姐做他的未婚妻!”
“……感想?不,我没有感想,我只是没办法想象没有了教皇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他在战场里都冲在最前面,一个活着就喜欢热闹的人,我不认为他会默默的死去。”
“教皇也许还没有死。”
“他肯定还活着。”
“他没死。”
在这样的混乱之下,一名崭露头角的优秀远征军校毕业生的失踪,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甚至没几个人会将这俩件事联系起来。
……
帝国,亚特兰蒂斯。
“——无聊的联邦人。”
格里芬撇撇嘴,将手中看过的过期报纸揉成一团,揉软和了,然后胡乱扯开自己的衣服,塞进衣服里——这是他从一个老流浪汉那里学来的一招,虽然很丑(当然啦一个流浪汉还有什么好讲究的),但至少会让他跟穿着貂皮大衣一样暖和。
长吁一口气,格里芬看着白色的气息在寒冬中冻成奶白色的蒸汽。
格里芬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他是帝国王斗亚特兰蒂斯边缘街区的一名流浪汉,平常,他游走于边缘街区一些皇家警卫看不见的街道小巷里——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在垃圾桶里,他能淘到各式各样的被丢弃的食物,当然啦,冬天还有特殊的一些福利,比如从哪个贵族家里扔出来不要的、其实还能继续燃烧的炭火。
搭着年轻贵族小姐们的马车滴滴答答地从青石板街道上路过,昨晚下的雪被碾压出一道道黑乎乎肮脏的痕迹。格里芬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为今天中午的午餐开始奋斗,忽然,从远处慌慌张张地跑来几个身影——
“嘿!嘿!嘿!这不是塔里嘛!”格里芬语气不太好地说,他抹了把脏兮兮的脸,“你们这副见了鬼的德性是怎么回事?——除非你想吃拳头了,否则不要再往前踏一步了……这是规矩,第九街区是我的地盘,第七街区还满足不了你们这三个贪得无厌的小鬼?”
“见鬼的格里芬,我们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们从你的垃圾桶里吃点什么你不要的?”那几个身影停了下来,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终于有一个头发乱糟糟已经脏的成了一团的男孩走了出来,他瞥了格里芬一眼,看上去又怕又厌恶,“我们街区来了个怪物,妈的,没人能弄得过他,佩里斯被他活生生地拧断了胳膊,现在正在发高烧——见鬼的,这大冬天的,他恐怕是要活不成啦!”
“怎么?”格里芬来了点兴趣,“有新人了?”
“什么新人?”那个名叫塔里的人蔫蔫地回答,“那是个怪物,高大得就像一头黑猩猩,从来不说话,眼睛也是瞎的,可是偏偏动作比谁都快——要不是他看上去年轻得很,我们甚至可以毫不怀疑他是退役下来的特种皇家兵。”
“我们的地盘被他抢了。”塔里身边那个看上去稍小一些的男孩小声地说,“他就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
格里芬沉吟着挠了挠下巴,这事儿,他想管,又有点儿管不来——第七街区无疑是一块很大的肥肉,但是因为那是距离皇宫是最近的街道,通常,那里充满了吃皇粮的皇家守卫狗,那群穿着制服的傻逼,只会对塔里他们这种未成年的小鬼稍稍宽容些——
所以那里成了小流浪汉的聚集地——运气好的话,可能偶尔会有那么一俩个同情心过于泛滥的贵族小姐们会捡一俩个长相过得去的回家,对外当然是美其名曰做善事,实际上想干嘛,嘿嘿,那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格里芬曾经呆过第七街区,后来因为受不了那种饭来张口(?)的日子,自己跑出来了,排挤走了原本第九街区的老大,自己成了个小地主。
第七街区勉强算是他的……娘家?
啧啧啧,现在娘家人出了事,当然……
当然关他屁事。
“老子管不来。”格里芬毫不犹豫地说,“你们去自己找吃的,然后天黑之前滚回第七街区。”
“可是佩里斯就要死了!”塔里看上去很激动。
“那个小鬼活该受点教训,以为自己会挥舞几下匕首就了不起了。”格里芬冷笑了下,瞥了眼塔里旁边那个稍小男孩手臂上的明显是被利器划出来的划痕,后者不安地动了动,显然猜到了格里芬知道了些什么,“上次我还看见他试图偷一个小姐的钱包,他今年已经成年了,坏到骨头里,简直是败坏我们流浪汉的名声。”
“可是那个怪物怎么办?”
“管不来。”格里芬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最多让你们今天在第九街区把明天午餐的份儿一块打包。”
“你总的去看看他吧!”塔里目瞪口呆,“你就不想看看是什么人那么厉害吗?”
“不想。”成年流浪汉懒洋洋地说,“一个新来的、神秘的、厉害的家伙,想想都觉得这背后全是麻烦的狗血,明知道这样还偏偏要凑上去糊自己一脸狗血,这不是欠抽是什么?”
番外二:那些遗失在历史中的记忆(2)
格里芬最后还是被拉着去见了那个传说中的怪物,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坐在第七大街靠近妓女大街的巷子最深处——他似乎呆在那里很久了,头顶肩上落满了雪花,巷子里也堆满了积雪,白茫茫的一大片,看不见半个脚印。
格里芬拿着手中并不是那么明亮的电筒在那人脸上晃了晃,后者当然毫无动静。收起电筒,成年流浪汉转过身对身后的三个小鬼说:“恭喜你们,目测他死了。”
“他还有呼吸。”塔里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旁边酒吧的门被粗鲁地一脚踹开了!一个醉醺醺的皇家侍卫兵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意大利面,上面浇满了散发着香味的肉汁。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然后在巷子口停了下来,看上去非常迷茫地往四周望了望,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了巷子深处。
在四个流浪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个皇家卫兵东倒西歪地冲那个仿佛已经死了的怪物走去,在他靠近的时候,那个人才动了动,但是很快地恢复了安静。那个卫兵含糊地嘟囔了几句什么,格里芬没听清楚,应该是带着浓重亚特兰蒂斯方言腔调的废话,然后将手中的面随便摆在了那个怪物的手边。
“老子在这里二十年,从来没谁给我端过一碗完整的面!”格里芬惊呼,“这是为什么?——这不科学!”
“我收过最好的食物是哪个贵族小姐亲手烤的小饼干来着。”塔里满脸羡慕嫉妒,“那时候正好过圣诞节,每个流浪汉都领到了一块……当然那个味道并不怎么样。”
“肉酱纸的味道总错不了。”流浪汉中最小的那个孩子吮吸了下脏兮兮的手指,十分向往地说,“我觉得我饿了。”
“——这碗面是老板娘让我拿过来的。”那个卫兵刚好路过是个流浪汉,脚下一顿,脸上醉醺醺的表情似乎被寒天冻地的天气弄得清醒了一些,“下午这小子赶跑了三个收保护费的小流氓——有俩下子,我们都看见了,我们队长说他可能是刚刚撕毁了契约的雇佣兵。”
说着,那个皇家卫兵抬起手比划了下自己的眼睛:“喏——这是撕毁契约的代价,那么好的身手,眼睛却是瞎的,派不上大用处真是可惜了——算了,我跟你们这群人说什么。”
轻蔑地斜了格里芬一眼,他推开酒吧的门,伴着一股迎面而来的热腾腾的暖气,重新回到了热闹的酒吧里。
那一天以格里芬等人留着口水看怪物吃面作为终结。
酒吧老板娘清理出了一个放杂物的房间,那个怪物住了进去,第七街区的未成年流浪汉们欢天喜地地搬回了自己的狗窝,心满意足地重新过上了他们翻垃圾桶的日子。
从那天的事情侧面影响了格里芬,他终于意识到男人不能捡一辈子垃圾(?),于是他拥有了一份在第九街区某个红灯酒吧打杂的工作。白天酒吧不开门,格里芬偶尔会到第七街区去走走。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是一个灰蒙蒙的早晨,云层很厚,看不见一点儿阳光,风挂在脸上像是刀子划似的生疼。
那个男人刮干净了胡子,居然异常的英俊——他拥有非常完美的身材,露出来的臂膀上的肌肉足以让所有贵族小姐们尖叫。格里芬走进他的时候,他正在擦玻璃——
大冬天的,擦玻璃。
他当然还是看不见,但是摸索着却擦得很仔细,格里芬站在后面,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洋洋地站着看了很久,直到第一朵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他动了动,脚下不够保暖的鞋子踩在肮脏的昨晚下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微声响,格里芬看见在擦窗户那个人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他的宏图伟业。
“……”格里芬耸耸肩,“左边那里有一块口香糖,如果你想把它弄下来,恐怕要找一把小刀。”
——这是格里芬跟这个名叫卡蒙的男人的第一次对话。
后来他们成为了勉强凑在一起说话的……狐朋狗友——好吧,格里芬认为,对方开口闭口的脏话让他在这个到处充满了官腔的王都找到了归属感。
对于自己说话带着一股子联邦腔,卡蒙的解释是他是个联邦帝国的半混血儿——而他确实是个雇佣兵,只不过眼睛不是因为撕毁契约弄的,而是他曾经所爱的人亲手造成的。
“哟,不得了啊,这不堪回首的过去。”格里芬啧啧地砸吧了下嘴,喝了一口酒——酒当然是最廉价的那种,很辣很不爽口,但是他们也只喝得起这一种,“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卡蒙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十分具有磁性,是姑娘们喜欢的那种。
“想过报仇吗?”格里芬扭了扭屁股,“因爱生恨什么的。”
“想过。”卡蒙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
“他。”
格里芬做了个鬼脸,随即想到卡蒙又看不见,于是只好拍拍他的肩:“喂,老兄,你不会爱上我吧?”
“……我是喜欢男人,”男人满脸鄙视,“但是我不是见男人就喜欢。这世界上大把喜欢女人的男人和喜欢男人的女人,你见他们一见面就爱上对方了吗?”
“此屁有理。”
……
后来听说卡蒙和一个贵族侍女好上了,格里芬再去问他关于“男人女人”的问题时,卡蒙给他的回答是:“我喜欢男人又不妨碍我喜欢女人。”
……好吧,神逻辑╮( ̄▽ ̄”)╭ 。
那个女人名叫贝莉·卡兰,是皇宫里的女侍从,后来……后来听说是因为前年皇宫里发生了一点儿小变动——好吧,其实没什么,就是艾里斯将军漂泊在外的儿子被找回来了,然后艾里斯疼他的儿子疼上了天,几乎把宫里所有长得不错的、目前还算身份自由的女人都一车子拉走了(最神奇的是上面的人居然也没意见),贝莉就是其中之一。
贝莉也是在一个下雪天出现的,那一天卡蒙刚结束和格里芬的扯谈,正在酒吧跟前铲雪。
马车驶过时似乎是忽然在他背后停下,紧接着,车门打开了,女士高跟鞋落在雪地里发出闷响。一个温暖的东西塞进了卡蒙的手里。他的跟前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嗨,你好。我的主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暖手炉,上面还带着马车中那个贵族陌生人的触摸过的手温。
第五十章
当贝莉开始喝她的第三杯酒的时候,骆佳白走了过去,并且径直在对方的更前坐了下来。贝莉心里素质的确过硬,整个过程完全没有让她喝酒的动作放慢了些——从某个角度来看,这真是个彪悍的女人,娇小的身躯下是一颗……呃,千杯不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