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个词,所以,何大人,你不是何苏。”
何苏再度笑了笑:“名字,一个代号而已,何足挂齿,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那小孩。”
何苏想起了那个倔强的小倌儿,是不是当初就计算错了呢?
“原本想借着那小孩挑拨你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不曾想小孩倒是倔的很,怎地折磨也改不了主意,算对了你的感情,却算不准
那小孩的,呵呵,人啊人,真是奇妙。”他这一辈子算对过什么呢。何苏自嘲。
“对了,那小孩现在如何了?”何苏突然问了一句。
江玄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了何苏半天:
“为什么这么做?”
何苏笑了:
“我说我是瑞王府一名小小禁脔你信么?”
江玄阎看着他。
何苏摆了摆手:
“不信也罢,这耸人听闻的,不好。对了,这几日听闻那些狱卒讲什么君正臣良的,敢情那太子真有这一番本事?”
江玄阎见他转了话题,也不继续追问,只顺了他的话苦笑:
“哪里是,现在是端王即位了,那太子,大概是死了吧。”
何苏奇道:“端王?那个连个四书五经都说不全的?”
江玄阎道:“端王即位之后确实令人刮目,即位之初,朝中有不少非议,如今却是服帖了,看样子是有着开朝太宗四海升平,万
民乐业的迹象来。
何苏叹道:“老皇帝这招棋子用的太好了,将个真太子藏在刀风剑雨之后,这皇帝不愧是皇帝,天子还是有着这么一个说法的。
”
低头又继续说:“我们这般闹腾,结果还是在老皇帝的计算中,呵呵,帝皇啊……”
江玄阎默然。
何苏喝了半天又道,“你来看我真是好啊,上路之前有这么一个说话的人,真好。”
何苏低下头去喃喃,真好。
江玄阎走出去之前,何苏对着他的背影晃晃手上的酒:
“伯牙酿,真是好酒啊!”
江玄阎想,何苏大概知道他特地寻了这伯牙酿的意思吧,可惜此子期非彼子期,这大抵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许多事情,是不由人心的。
关于何苏和瑞王爷的,江玄阎终究还是没问出来,不过,也没必要问了不是么?
离去前江玄阎再次看了一眼角落里颓靡的身影,江玄阎很想对他喊上一句,值得么?
最终还是说出来了,何苏脸头都没回,大概是没听见吧,又或者是,假装听不见,江玄阎驻足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听见何苏消息的时候,则就是俩人间最后一次见面了。
第五十章:扫墓
清明时节,细雨霏霏,路上行人一二,纷纷拿着纸烛檀香供物等等三三两两前往郊外扫墓,以表后人之思。
远山处烟雾缭绕,白茫茫的晕开,到了地上渐渐明晰起来,青红翠绿皆有,山脚下一处平地,隐约人群耸动,车马停于远处。
江玄阎撑了伞,与尹云一起立足于父母的墓前,跟随的下人们铺了防水的垫子在墓前,弄齐整之后便退开了,只剩下江玄阎尹云
二人留于墓前,江玄阎让尹云好好磕了几个头,江玄阎随即跪了下去,点了香对着修缮良好的两座大墓拜了三拜。
“孩儿不孝,甚少来爹娘墓前相待,清明方才来此,爹娘在地下务必适意,孩儿如今心愿已了,愿爹娘保佑孩儿,保佑江府顺意
。”
将香火插于坟头避雨处,江玄阎继续合掌:
“如今云儿是江家的人,望爹娘在地下,体谅孩儿一片痴心,孩儿今生非云儿不可,爹娘务必保佑云儿身体健康,与孩儿相度百
年。”
最后也磕了几个头,转头对身边的小孩说:
“云儿跟咱爹娘说说话。”
小孩低了头有些羞赧,嗫嚅了半天,才如蚊子一般细细说了两句:
“爹……娘……云儿来看你们了……”他看看江玄阎,又说:“阎哥哥他待我很好……爹娘要保佑阎哥哥一年到头顺顺利利的…
…还要……还要保佑阎哥哥……和云儿……和云儿长长久久……”
话毕脸跟烧起来了一样。
江玄阎心下一暖,随即搂住小孩的肩:“今生今世你别想离开我了!”
从江玄阎爹娘的墓前回去时,两人相互依偎在马车里,随着路途的颠簸摇摇晃晃,尹云掀开车窗的帘子一看,四处皆是陌生的地
域,不由得转过脸对江玄阎讲:
“阎哥哥……怎么好像是走错了方向啊……我记得来时没经过这里的……”
江玄阎没回答他,只是扳过尹云的身子,摸了摸他的头,拉进怀里让他靠近自己,好让他可以闻得到小孩的清新气息。
尹云心里奇怪,阎哥哥又不回答他,只好嘟了嘟嘴,将头靠在江玄阎的颈窝处,双手环住了江玄阎的腰,江玄阎暖暖的体温熨着
他,窗外是淅沥沥的小雨,尹云有些犯困,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香甜的一觉。
当尹云被江玄阎叫醒时,他迷迷登登地揉了眼睛,江玄阎给了他一篮子香烛纸钱等物,自己不动,却让他下车,尹云不解,奈何
江玄阎已望向另一边车窗,不再理会他,尹云心下念叨阎哥哥今日的奇怪,一手拎了那个小竹篮,一边扶着车手,几个仆人撑了
伞将他扶了下来。
尹云在几个仆人引领之下,走了几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赫赫然出现两座新坟,尹云揉了揉眼睛,不信,再看了看,瞬间眼睛
有些湿润,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崭新的墓碑上分别写着尹公尚德之墓及许氏雁容之墓,落第处署了儿尹云立四个大字。
如同一声惊雷震击了脑袋。
尹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心中诸多情感爆发出来,他跪在墓前,长泣不起!
许久之后,尹云顶了两个红肿的眼睛回到了马车前,仆人扶了他爬了上去,尹云慢慢掀开车帘,车里的男人用手撑了下巴,侧脸
望着细雨蒙蒙的远处,不知想些什么,光线照亮了线条刚硬的半边脸,显得有些孤单,尹云觉得心疼,无比的心疼,他想要好好
的爱他的阎哥哥!
江玄阎转头看见尹云在车门口,正待说为何傻站着,尹云已经一头扎进了江玄阎怀里!
然后尹云搂住江玄阎的脖子,将脸迎了上去,主动吻住了男人线条分明的嘴唇。
江玄阎一愣,随即压住了小孩的身体及后脑勺狠狠的吻了下去。
春雨润泽万物,整个大地身处一片温柔细腻之中。
一路上就这么回府了,下人们在车外不断听着车里飘出的可疑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以及车身的颤动,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发表
意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行路。
到府之后,将军待在马车里半天了才神清气爽将那小孩打横了抱了出来,小孩似乎筋疲力尽,半眯着眼靠在将军胸膛,脸蛋红扑
扑的,再往下,脖子点点青红,再看,却被一阵凌厉的眼神打断,将军已经开始怒目而视了,众仆连忙收回眼神。
江玄阎将小孩抱回了扶苏阁,脱了外衫,放在床上,替小孩仔细盖好了被子,小孩已经筋疲力尽,触及被褥咕哝一声便沉沉的睡
了,江玄阎俯身吻了吻小孩的鼻尖,累坏了吧小孩。
谁让你招惹我的。
江玄阎刚关上扶苏阁的门,一个侍卫脸色惶急匆匆上前来:
“将……将军,不好了,何苏挟持了狱官大人要逃!”
江玄阎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向门口赶去,仆人还未将方才扫墓时的马牵回马房,便看见一个飞影霎时落到马匹身上。
江玄阎一甩鞭,骏马便朝着地牢方向急速奔去,一阵风似的,留下了满脸惊愕的吓坏了的马夫。
何苏嘴角流着血,却拼死拿了碗的碎片抵住狱官的喉咙,怒目圆睁地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狱卒,狱官双手扒着何苏紧紧箍住脖子
的手臂,吓得脚都软了:
“别别别……何大人……何大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啊……”
何苏压抑住胸膛里翻腾的血腥,手稍用力:
“将瑞王的牢门打开!”
狱官的脖子被刺破出了一条鲜红,狱官的嗓子都变了:
“你们……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开!快开啊!”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一个狱卒连忙跑去地牢里面。
终于半盏茶之后,瑞王被带了出来,他看见一脸灰败全身枯槁的何苏像刺猬一般警惕的看着随时要向他扑来的狱卒,如同当年那
个双眼漆黑的少年,瑞王慢慢走了过去。
“苏子……”
何苏闻言艰难的回头,恍然间觉得又见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而现实中瑞王此刻却是一脸无措,愣愣地盯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然后瑞王便看到何苏对他勉强扯了一丝笑容:
“少爷……”
瑞王听了这一声久违大的少爷,脑子咚了一声,什么都往脑子处挤压,还未理清,他就看见大量大量的鲜血从那张苍白的嘴唇中
涌出!
第五十一章:伤逝
瑞王听了这一声久违大的少爷,脑子咚了一声,什么都往脑子处挤压,还未理清,他就看见大量大量的鲜血从那张苍白的嘴唇中
涌出!
何苏整个人向后倒去,狱官挣扎着要逃开,瑞王爷眼明手快,掐住了狱官的喉咙,一手扶住了何苏!
他无数次在狱中对自己说,此次若能平安,他便要带着那个人回到过去!
在狱中黑暗的境地,瑞王爷仿佛觉得自己的一生如同碎片一样浮过眼前,那么长,那么短,而始终有一个东西死死的束缚住自己
,让他迷茫,让他无措,但又实实在在的堵在心口,这天下,何其大,无论如何挣扎,始终它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他
,但他知道,即使他落魄到一文钱也不值,始终都有一个东西永远属于他,方才狱卒打开门,他就知道,他来了。
瑞王后来才明白时时困住自己的是什么,那个人!就是那个人!苏子!
狱官喉咙被瑞王掐着,张大了嘴呼吸着,眼泪鼻涕糊了整张脸,瑞王一手撑着何苏,低头唤道:
“苏子!苏子!”
何苏听闻那熟悉的声音,勉强又睁开了眼睛,脸色发青发白,嘴唇噏嗡,胸前是大片的血迹,在狱中皇帝不断派人拷打他,让他
交待出瑞王爷府内黑面的去向,身体早已经报废,若不是最后一丝信念维持着他,恐怕早已魂断地牢。
何苏握着碎片的手因紧着已经血淋淋的了,他定了气,抓过狱官的领子,继续用碎片抵住狱官的脖子,头也不回地对瑞王爷说:
“你从……从正门出去……这里我来……来挡着……”
仿佛回到以前的任何时候,又是这般,付出了一切保护瑞王,少时的那句誓言似乎在何苏身上已经变成了本能,瑞王喉头干涩,
将他拉到身后:
“这次,要走大家一起走!”
何苏身体一僵,在瑞王身后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瑞王没有看见他此刻眼中闪动的刺目的光芒。
瑞王掐住狱官的咽喉,一边护着何苏往门口退去,众人的包围圈渐渐缩小。
瑞王大喝:“你叫他们退下!否则我杀了你!”
狱官尖叫:“兔崽子,快退下!你们要看着老子死么!”
一言说完,狱官竟是哭了。
一阵风袭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传来,地牢前的光线有所降低,只见飞影不断翻上墙头,霎那间,墙头齐刷刷站了一排弓箭手
,门口也围了一批。
瑞王冲他们吼:
“你们快滚!否则他没命了!”
弓箭手们没动,拉满了弓对准他们三人。
狱官看着那群弓箭手:
“你们……你们这是要反了么?!快,快退下!”
墙头的一个弓箭手对着下面喊话:
“皇上有令,务必阻止瑞王逃离,识相的话主动投降,否则勿怪在下秉公办事!”
瑞王看着他们,笑了一笑,他在牢里时早已知晓这位端王的厉害,总之,他输了,彻底输了,老皇帝他早已为他们步好了每一步
的棋,而他们做的则是棋子的本分,按部就班。
难道这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么?不!他决不!
他一下子夺过旁边一个狱卒手上的刀,横在狱官脖子上。
“退下——!”
此刻江玄阎冲了进来:
“瑞王!你投降吧!”
瑞王怒目圆睁:
“滚!我李瑞从来不投降!”
江玄阎双指暗暗拈了一颗石子,集气运于指尖,朝着瑞王刀口一弹,瑞王只觉得虎口一阵,双手发麻,刀被挣开了来。狱官也是
机灵人,连忙死命逃开了来。
瑞王刚要上前再捉住狱官,江玄阎已经迎了上来,与瑞王爷缠斗起来,瑞王爷本就与江玄阎不相上下,加之毕竟在狱中待了许久
,渐渐的落于下风。
不到片刻,江玄阎寻了机会,在瑞王爷背上啪的一掌,瑞王爷顿时吃痛扑向前,同时也传来了江玄阎一声惨叫。
江玄阎惊愕回头,看见何苏一脸哀愁盯着他,而江玄阎肩上却是重重的被碎片扎了进去,然后何苏朝着瑞王爷奔去,脸上那是江
玄阎熟悉的义无反顾。
墙头的弓箭手们见将军被袭击,马上将弓拉到极限,朝手上已无任何人质的瑞王爷处射去。
“放箭!”
刷刷刷!几支羽箭冲向瑞王爷的面门,瑞王爷几乎可以听见羽箭穿破空气的飒飒风声,自然而然,出于本能,瑞王拉过离自己最
近的人挡在前面,如果可以,瑞王爷希望时间在那时永远停住!
几乎是同时,瑞王心脏仿佛射中了千万支箭!他瞪大了眼看着那个面带惊愕何苏缓缓的倒了下去!
何苏胸膛刺了数只箭,两只刺入心脏,汩汩冒着血。何苏张了张嘴,脸上的惊愕已经转变成了一种释然,他动了动唇,勉强扯出
一丝笑来。
他跑上前本就是要为他挡住那些箭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然而,心始终一下子灰飞烟灭了。
瑞王一下子觉得天崩地裂,他冲了上去抱着软塌下来的何苏,手发抖着压住了那瘦骨嶙峋的胸口中不断流淌的血:
“苏子……苏子……不是的……我……”
瑞王很想说,他不是有意的,他真的不知道后面的是他,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的念叨着,不是的,不是的。
何苏眼中已然没了任何期待,方才的光芒如同昙花一现,他艰难的抓住瑞王的衣领,嘴巴嗫嚅着,瑞王不知所措的低头:
“苏子……苏子……你说什么……”
何苏附在他耳边:
“告诉……告诉……江玄阎……那瓶伯牙酿……很好……”
最后一字,已然云淡风轻。
瑞王看着他身子一颤,抓在衣领的手垂了下去,世界便不再有动静了!
周围的侍卫狱卒弓箭手等人围了上来,层层包住地上的人。
大齐景泰元年,瑞王暴死狱中,元宗体恤手足之情,将之葬于皇陵西侧,追封泰瑞亲王。
同年,元宗下令肃清黑面,全国缉拿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