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注意的,谢谢。”骆佳白淡淡地说,接着转向黑贝,“继续说说看,还有什么消息?”
“莱茵死于喉咙间的一把水果刀,血流的到处都是。西比尔已经赶到了,隔壁宿舍每个人被扣了三十分——没人愿意承认那把水果刀是属于自己的,但是每个宿舍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肯能不锁门,反正动手的人肯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黑贝补充。
露比又打了个呵欠,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是你,就该学会从今天开始离隔壁那四个人远远的,骆佳白。”
“——闭上你的狗嘴,娘娘腔。”
“——比塞尔!”
“啪”地一声,房间内的灯光忽然灭了。
门外传来西别尔的声音:“锁好门,什么都不要说,睡觉。”
房间内终于又回归了宁静,骆佳白感觉到床铺摇晃——应该是隔壁的黑贝爬上了床铺。这么一折腾当然没办法再安心睡着,骆佳白在床上扑腾了下,侧耳倾听,从呼吸的频率来看,除了比塞尔,房间内似乎没有人睡着。
比塞尔属于倒头就秒睡的那个类型,不再考虑范围之内。
“——差点忘记了。”
空洞的嗓音重新响起。
骆佳白一个激灵,差点下意识地翻身坐起,但是在他确实这么做之前,他总算是反应过来这是那个名叫露比的人在说话——跟这么个不省油的灯一个宿舍,也不知道自己倒了哪门子八辈子血霉。
“我有件事很好奇,”露比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丝毫的感情,非常生硬,“张涛,这么晚了,刚才你出去做什么?”
“尿尿。”骆佳白听到自己下铺传来理所当然的声音,“你看见这个宿舍里有厕所了吗?”
……
第二天天还未亮,五点,集合哨声响。
西别尔冰冷僵硬的命令从房间中配备的播音设备传出:“操场集合,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超过一分钟,扣一分,前三名到位的给予十分奖励。”
一晚上谁也没睡,瞪着天花板正无聊,这时候听见了响动,虽然西别尔说话的态度特别讨人厌,但是让大家莫名其妙都有一种心头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所以大家纷纷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骆佳白动作很快,等他穿戴整齐刷牙洗脸一系列完毕,只用了六分钟,前脚刚踏出宿舍门的时候,别的宿舍连门都还没开。
很好,十分到手。
“骆佳白!我的袜子!”
“……”
骆佳白只好翻了个白眼,跟自己的那“十分”说拜拜。
转身回到房间里,最后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在比塞尔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他的袜子——
“嘿嘿嘿,”比塞尔一把抓出袜子,“昨天晚上我放的,就是怕到处乱放弄丢,嘿嘿嘿。”
骆佳白:“=_,=。”
这个奇葩。
最后两个人压着线狼狈地赶到操场——当然,他们绝对不是俩个人,事实上,他们身边跟着一群嗷嗷叫的学生,有些人边跑还在给自己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有些鞋带都没来得及系上,总之等他们乱七八糟扭动着奔向背着手黑着脸站在最前面的西别尔时,后面还跟着一大票人。
还有无数后来被扣了分的人。
加上昨晚那四个被扣了大笔分数的人,比塞尔一下就从“分数垫底”状态上升为了“中等偏下”,看得出,他还挺高兴的。
西别尔什么事也没有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只是大家一场噩梦。他只是简单地发给了他们每人一张地图,骆佳白打开看了看,发现上面有明确用红线标明的路线,在地图的另一端是个鲜红的大点,那就是目的地。
“我在那里等你们。”一架装甲车开过来,西别尔一个潇洒的翻身跳上了车顶,冷漠地说,“最后三名扣十分,午餐前不到的收拾包袱滚回家。”
装甲车扬长而去。
剩下一群学生面面相觑。
最后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嗓子“跑啊!”,一堆人轰地一下撒丫子开始狂奔。
七点,太阳升起来,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透过照射在覆满了落叶的山林间,投下点点圆状光斑。
静谧的树林中,依然听不到鸟叫虫鸣——这样的训练基地,就好像是人造的一样,完全没有生物环境循环的迹象。
细碎的脚步踏在落叶上发出的唰唰声响,丛林中,到处是落叶树根的树林中穿梭的身影。
说不累那纯属是放屁,骆佳白喝了口水,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在这种地方跑比在平地跑要累得多。跑在他前面的比塞尔倒退着跑回来,在他身边原地踏步,就好像每一个还在圣耶鲁骑士机甲学院的早晨一样,他凑近了骆佳白,微微眯起眼:“骆佳白,你黑圆圈好重,昨晚没睡好?”
“昨晚除了你谁都没可能睡好。”骆佳白推开他的脸,“继续跑。”
“哦。”比塞尔往前跑了两步,一想不对,又退回来,“今天早上怎么没看见那个少将?”
“人家是指挥官,用得着跟着你一块起大早瞎跑么?”
“说的也是。哎对了,骆佳白,那时候你说的那个机甲程序指令断层的问题我后来想了想,你有没有查过LLS一型在军部系统上的改编制度?我听说联邦局部是独立使用一套系统装置的,如果你能搞到那个,说不定会找出什么线索——”
“比塞尔,你累不累?”
“不累啊。”身材魁梧的汉子满脸迷茫,“你累了?”
“好累。”骆佳白面无表情地说,“能不能让我安静地跑,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呼吸上?”
“……可以啊,但是这样你会更累哦——喂,骆佳白,你去哪里——这边!”
“别说话!”
“怎么了?”
骆佳白停下了步子,朝一个不在地图上标记的方向指了指:“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呼救。”
第三十章
事实上骆佳白并没有听错,当他们扒开一株灌木丛往里看时,果然看见了一个人,他看上去很狼狈,满头满脸都是泥,下半身陷在泥潭里,一动也不敢动就连眨眼睛看上去都是在小心翼翼。这个倒霉蛋身上穿的衣服很眼熟,骆佳白想了想,想起这貌似就是昨晚被比塞尔严肃警告要求自己远离的那群人之一——古欧美机甲专业学院的学生。
比塞尔跟在骆佳白身后拿出地图比划了两下,最后点点头:“看来是这个家伙想走捷径,这里似乎是到目的地最短路线的必经之路。”
骆佳白瞥了他一眼:“我很惊讶在开始的时候你竟然没有建议我们走捷径。”
“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习惯性把老师的命令当圣旨的人,”比塞尔耸耸肩,“所以我不会浪费时间。”
好不容易盼来了人,结果这两个人就站在岸边淡定地聊开了。在骆佳白以欣慰的目光打量比塞尔的同时,下半身陷在泥潭中的倒霉孩子只好又喊了声“救命”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比塞尔抬头望天:“天气真好,又到了启程的时候了少年!虽然我们已经不能奢望前三名,但是至少要严格要求自己做到不是最后三名……”
骆佳白抬脚给了高大的同伴一脚:“去找树枝,我们帮他弄上来。”
比塞尔高昂的号召戛然而止,他微微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脑袋的纤瘦少年,终于换上了正常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至少不像是一个白痴,此时此刻,他十分认真地对烂好心的大众脸少年教育:“我很不想在伸出爱的橄榄枝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推一把然后把自己也变成一个等待橄榄枝的人——而且是绝对不再有一个像你这样爱心泛滥的人来救我的情况下,现在,告诉我骆佳白,你怎么说服我这个人的同伴不在附近等着机会弄死我们?”
“他们智商没那么高。”骆佳白淡淡地说,“如果我们要陷害一个人,但是前提是必须要把自己扔进泥潭里,你觉得是你去还是我去?”
“当然是你去。”比塞尔毫不犹豫地说。
骆佳白微微眯眼,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我的回答和你一字不差。”
“喂,老子是觉得你比较轻,下沉得比较慢,是有科学依据的——骆佳白,不许再冲我傻笑了,你这个赔钱货。”
被骆佳白似笑非笑的表情搞得发毛,比塞尔不满地嘟囔着,手里动作还是没慢下来,开始东张西望地妄图在周围找到能起到救援效果的树枝。
……十五分钟后,那个古欧美机甲学院的学生站在了泥潭边。
全身狼狈不堪,他抹了把泥,告诉骆佳白他们他叫汤姆,骆佳白暗暗在心里称赞了这个够好记够亲切又够朗朗上口的名字。
“你的同伴呢?”比塞尔问。
“他们只愿意按照西比尔给的路线走。”汤姆阴郁地说,“这一次是我错了。”
比塞尔:“这一次?上一次是哪一次?”
“比塞尔,你就像一个女人似的那么敏锐。”正往前直走准备走回指定路线与他擦肩而过的骆佳白由衷称赞。
“我会揍你的,骆佳白,真的会。”
“没有上一次。”汤姆将脸上的泥擦干净了,显得十分淡漠,“昨晚宿舍里发生的一切我一概不知,别再问我了,我已经说了一百次我在睡觉,哦对了,谢谢你们救了我,再见。”
骆佳白:“……”
比塞尔:“……”
望着浑身沾满泥浆却依旧骄傲得就好像打了胜仗归来昂首挺胸的汤姆先生离去的背影,比塞尔用蛋碎的语气说:“他居然知道我要问什么,包括最后我正准备问他我们救了他为什么他不说谢谢……”
“你的好奇心已经写满在脸上了,”骆佳白看不下去了,将手上的水壶塞进比塞尔的手里,“喝水,然后继续前进,你注意到了吗,我们又被一个人超过了——”说完,少年指了指不远处那个走两步掉一块泥巴下来的背影。
比塞尔愣怔,片刻之后,叹息道:“我操。”
……
训练集中营军官楼中。
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男人头发还像一堆从来没梳理过的杂草,下巴新长出的胡茬也没好好地清理,嘴角还有一点牙膏沫——从这可以看得出此人就连洗脸也是随便应付着来的。手边放着刚烤好的土司,上面均匀地抹上了一层黄油,土司旁边是一杯热咖啡。而男人却没有注意到它们,此时此刻,他双手交叉,下巴放松地放在手背上,幽暗绿的双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光脑屏幕中的影像。
光脑中,那个大众脸少年正笑眯眯地拍着身边那个狗熊的肩说些什么,俩人之间看上去……气氛很不错。
哼。
连狗熊都不放过,还说自己不是荡妇。
男人阴沉着脸,视线从光脑上移开,飘忽了一会儿,最后定格在光脑边的有线通讯器上,想了想,还是万般不情愿地拨通了那个不到关键时刻他就没打算想去拨通的号码。
“喂?”
西别尔死人一样呆板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飞快地说:“编号SYL10和SYL11俩个人各加十分,理由是助人为乐,再见。”
“记录在案,但是我认为十分过于……”
“哔哔哔——”
电话已经被打来的那个人主动挂断。
西别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通讯器,不死心,拨打回去,响了三声,被那边掐断。
再打,再掐。
再打,很好,这回响都不响了——因为那边已经果断地把通讯器线拔掉了。
“幼稚。”
西别尔嗤了声,忽然想起,联邦军部终于在这一年即将拥有一位全联邦最幼稚最任性的少将,顿时感慨万分。
此人因为在某次出任务时,十分淡定地对指挥部里咆哮得几乎要把胃喷出来的希尔普上将回答“我不胡搞,我只乱来”在联邦军部出名……当然,事后他拒不承认自己有说过这句话,并坚持自己“有礼貌且十分优雅并遵守各种规矩”。
拿起手边的笔,西别尔随手在一个表格上找到了对应的两个编号,看了眼日期之后,各自在后面写了“+10”的字样,写完之后,将笔远远地丢开。
这时候,一名随从官制服的人轻轻敲门,在他的允许下推门进来,啪地一声站定敬礼并宣布:“报告指挥官,第一名学生已经到达目的地,编号GOM4,是否宣布加分?”
哦,动作倒是挺快的。
“GOM4?只有他一个人?”西别尔轻轻问。
来报告那随从官显然没料想到西别尔会这么问,微微一愣之后,点点头:“是,只有一个人。”
西别尔面上表情冷下来,看不出十分多其他的情绪,他并未马上做出回答,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飞快地在面前的键盘上移动,面前的光脑上在几番查找之后,终于闪现出一个画面——俩个身着古欧美机甲学院制服的学生走在平地上,忽然不知道为什么中间有个人摔了下,滚下了山坡,之后似乎是摔伤了脚,监视器没办法录音,整个画面都是无声进行的。
西别尔点了支烟,叼在嘴角,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要看见的东西。
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将水和干粮塞进了那个受伤的同伴手中,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给他加二十分。”西别尔沉吟片刻后,淡淡地说。
“前三名奖励不是十分吗 ?”随从官疑惑地反问。
“架不住人家思想觉悟高啊。”西别尔嗤嗤地笑了,“今年这群熊孩子还真是百花齐放,什么类型都有,我都要心花怒放了。”
“思想觉悟高的境界难道不是背着同伴一起走?”
“然后等着过十二点一起被淘汰?在军队里哪来那么多高尚的童话故事?”西别尔叼着烟,含糊地说,“别杵在这碍眼,快滚蛋。”
第三十一章
在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四十五分钟的时候,骆佳白和比塞尔爬到了目的地,在终点处满脸淡定迎接他们的随从官告诉他们,他们分别是第五名和第六名,骆佳白点点头,接过随从官递过来的水低声道了声谢,就走到一旁的树荫底下靠着休息去了。
比塞尔戏剧性地在面无表情的随从官大人脚边一屁股原地坐了下来,扯开嗓子嚎——
“天哟,你错堪贤良妄为天!地也,你不分忠良妄为地!”
骆佳白:“刚运动完坐下来屁股会变大。”
比塞尔捶地:“大吧!我不管了!天哟,你——”
骆佳白走到随从官身后,看了看他手中的名单,啊了一声后低声道:“第四名是那个汤姆。”
嚎叫声戛然而止,世界终于重归了宁静。
比塞尔:“一分都没加?”
随从官声音平板:“西别尔长官说了,只有前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