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生子)+100问——白眉煮酒
白眉煮酒  发于:2013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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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堂上几个心思机敏的大臣还是听出不一样的涵义来,偷眼瞧见皇帝看向闻相的双眼,竟是如海一般深沉的温柔,回想起两人朝堂上的默契,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悚然的惧意,遍体生寒。这时从堂下行来一个内侍,在闻静思耳边低语了几句,交付他一封书信。闻静思看向萧韫曦,见他对自己点头,便躬身告退出去。席上没了闻静思,萧韫曦也无心再陪群臣,略略坐了会儿,留下句“众卿随意”也离场了。

闻静思离开御花园一时没有去处,只好走到正德殿。这十几日,日日都有北地加急塘报,闻静思不敢怠慢延误,夜夜宿在贤英殿,以便塘报一到立刻处理。萧韫曦知道这事后,坚持要他在正德殿办公,长明宫留宿,不仅特许了雁迟带刀宫中行走,还拨调了木逢春前去服侍。闻静思虽然为此冷脸相待好几天,最后也被这一腔热情软化成万般无奈。但也仅在正德殿内室的榻上休歇,长明宫是决计不敢踏入半步的。萧韫曦跨进正德殿侧厅,就见到圆桌前的闻静思皱着眉头细读手中书信。昏黄的灯光照得他脸颊温润如玉,那一双沉静的眼眸闪着烨烨光辉,仿若浩瀚夜空的星辰,又仿若秦淮河畔的点点灯火。萧韫曦痴迷地看了一会儿,悄悄绕到闻静思身后,慢慢俯下身,双臂一伸,将他抱了个满怀。闻静思吓了一跳,连忙要躲。萧韫曦越抱越紧,低头朝那白皙的脖颈亲吻下去,怀中的身体猛的僵硬起来。他心中偷笑,将闻静思扳到正面,不顾一切的吻着那失了色的双唇,一只手更是窜进了内衫在腰腹流连抚摸。闻静思心中惊惶万分,皇帝欲如狂潮,他挡不了也扛不住。三个月的期限未到,怕一朝被他得逞,后果不堪设想。萧韫曦越吻越是动情,越摸越是狂邪,闻静思却越怕越是慌乱,绝望之中竟一口咬了下去。萧韫曦一声闷哼,捂着嘴退了开来,坐在凳子上狠狠瞪着他。

闻静思慌忙起身跪拜下去,口称万死。萧韫曦满腔气恼被他一跪,岔到了天涯海角,伸手扯他起来,哀叹道:“朕这皇帝做得真是身不由己。娶又娶不得你,抱又抱不得你,干脆不称朕,称贫僧得了。”

闻静思被他一逗,脸上有了丝笑意。连忙扣紧衣纽理齐衣裳,小心无意中再诱得萧韫曦狂性大发,今晚必逃不过一劫。他待站到远处说话,萧韫曦却一把抱他坐上了双腿:“静思别动,朕不闹你了,让朕抱一会儿。”闻静思见他果真只是老老实实的抱着,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一时间,群臣,夜宴,旱灾,仿佛都远去,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相依相靠,难舍难分。闻静思身上的荼靡香气淡淡的散入空中,萧韫曦的欲火也如这香气渐渐消退下去。过了片刻,萧韫曦才开口询问:“静思可曾恨过朕?”

闻静思心中讶异之极,却也不得不回想两人相识的二十年。即便是今年的辞岁晚宴,萧韫曦灌醉了自己强行淫事,也只有愤怒、失望、伤心、委屈,却绝无憎恨之意。彼时以为萧韫曦当自己是娈臣戏耍,这一念头却在后来皇帝折身以口侍弄自己时分崩离析。至此之后,他看清了皇帝对他的情意,看懂了永宁宫中站在顶峰独享寂寞的男人。愤怒、失望、伤心、委屈也渐渐变为谅解、崇敬、怜惜与倾慕。闻静思淡淡地笑道:“臣从未恨过陛下,陛下何有此问?”

萧韫曦显然不信,皱眉道:“以往静思最多挣扎几下,拒绝几句也就依了,今日若不是恨极,怎么咬得下去?”

闻静思听他意思是自己半推半就,心下羞怒交加,从他腿上下来远远避开了。萧韫曦甚少见他喜怒形于色,眉开眼笑地缠上去一叠声告罪。闻静思最吃不得他这一套,缓下脸色道:“陛下可以不顾伦理纲常,臣可是要顾及闻家声誉的。臣委身侍君已是有悖先祖教诲,唯有勤勤恳恳方能弥补些许罪过。若要臣如后宫女子一般安然接受陛下临幸,臣决计做不到。”

萧韫曦双手环抱这具温软的身体,下巴顶在闻静思的肩上,鼻端净是他脖颈衣领的淡香,闭目长叹道:“朕晓得静思的脾气,最重黎民百姓,次之是闻家,最后才是朕。闻家家训严谨,朕早有耳闻。若真要一道圣旨封你为后,恐怕不是给你无上的尊荣,而是将你逼上死路。”萧韫曦的体谅,闻静思如何不感动,轻轻抚上胸前的手臂,默默心忖:“陛下的深情,我便用一生一世陪伴来回报罢。”

萧韫曦忽而又道:“那么多首咏月的诗,静思为何独写《竹里馆》?难道你也向往你二弟那样闲云野鹤,潇洒自若的隐士生活么?”

闻静思想起从小爱舞刀弄剑,长大之后却一意孤行独自隐世的二弟,展眉笑道:“阿林在闻家这辈子弟中,也算是离经叛道了。他胸怀坦荡,随遇而安非臣能比。”忽而敛去笑容,声色沉沉:“只是百姓未能家室富足,国家未能河清海晏,北疆时有蛮族扰民,朝中多有贪官污吏。臣觉得这时的天下更需要名士高贤辅佐陛下,而不是效仿古人做潇洒隐士。臣写《竹里馆》也只是忽然想起与陛下当年中秋赏月的情形。”

萧韫曦头一次听他这般评说自家兄弟,想起少时与闻静林相交,不由感叹道:“你家四兄妹,一人一个样。你沉稳大气,静林随心所欲,静云爱好商道,静心整蛊作怪最不像女子。”

闻静思笑道:“阿心幼时虽然淘气,也没在陛下手上讨过便宜。”

萧韫曦笑得理所当然。“朕幼时在宫中也做过几年霸王的,说到此处,先皇和你父亲对幼子的纵容倒是一致。”

“现在回想陛下昔年,到觉得是个蛰伏保身的意味。阿心出生不久就逢母亲去世,父亲怜惜她未尝母爱,因而纵容些。”忽而想起一事,拍额惊叹道:“有罪有罪,竟忘了这等大事。”闻静思将手中书信递给萧韫曦道:“陛下请看,这是父亲从殷州寄来的书信,禹州似乎有不妥。”

萧韫曦接过信纸展开细细看了下去。信上先是嘘寒问暖,殷殷嘱咐,再来是殷州调派粮食至禹州,接下去是禹州的大批难民逃往殷州,最后要闻静思请皇帝派人调查禹州赈灾一事。萧韫曦在赈灾上有所隐瞒,因而对闻国公的敏锐不敢大意。他略略定心,不以为意的问:“静思如何看?”

闻静思双眉微蹙,沉声道:“宗大人八月一日到达禹州,即时开仓放粮,父亲的信写于八月十日。这十日内何以三万难民逃往殷州?陛下不觉得奇怪么?”

萧韫曦眸中晦暗难明,神色却从容。“朕不觉有何不妥。禹州共领一十二个县,治建昌,粮仓设在始安,宗丰年十日之内如何发完这些县的粮食。何况灾时有难民逃往较为富足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能说明赈灾有所纰漏。”他顿了片刻,见闻静思仍有疑虑,不由劝道:“静思不放心,就等上半个月,宗丰年的月报到了你再看看如何?”

闻静思别无他法,只好答应下来。

夏夜幽静,远处御花园的夜宴尚未结束,灯火熠熠,隐隐有人声酒气传来,与皇宫这一隅的僻静相比,一个是喧嚣尘世,一个是阆苑仙境。萧韫曦出了正德殿的门,沿着九曲回廊慢慢走回永宁宫,刚一脚踏进门,身后木逢春便急急跟来,恭敬地递上一个细小的纸卷。“陛下,杨大人的暗报。”

萧韫曦剔去封蜡,双手一展,略略扫了几眼,脸上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好,好极!”随手将那纸卷往鎏金熏笼里一塞。抬眼就见木逢春欲说还止,满面忧色,不禁道:“你担忧静思?”

木逢春深深躬了下去。“陛下英明。闻相宅心仁厚,奴婢担心相爷知晓此事后与陛下生嫌隙。”

萧韫曦点头道:“治国安天下,静思只通晓其一。宗家是朝廷的一颗毒瘤,拉党结派,辱骂朝臣,贪污受贿,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不拔何以治国?静思心思敏慧,这事也不指望能瞒他多久。便是朕手段毒辣了些,但凡能定民心顺民意的,他必定还是会站在朕这一边。”

木逢春面色已霁,定神应诺。萧韫曦让他服侍了洗漱,听他细细汇报闻静思这几日的生活琐事,说到徐谦日日请脉,不禁欣慰一笑:“这个徐谦,仗着自己医术了得,平素对朕也有几分不耐,此次对静思还算上心。”忽而又问:“他诊完都说些什么?”

木逢春答道:“徐大人最多的是劝相爷注意身体,多加休息,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萧韫曦沉吟片刻,叹道:“这次乡试,他竟要各乡主考将前十名试卷送达京城,他要一张一张的审。前十名的举人何其多,卷子一到,压都能压垮他,朕劝了几次都不管用,雁迟又是个唯主至上的,你帮朕盯着些。”

木逢春笑道:“奴婢知晓了。相爷事必躬亲,民间评价甚高。”

萧韫曦瞪了他一眼。“朕抱着那身骨头就心疼。”

两人说话间,有司帐中香的女官手捧金盘请萧韫曦选香。萧韫曦自然的拿起荼糜放在鼻端,如闻静思身上的味道密密绵绵的纠缠过来,身下未解的欲火大有死灰复燃之势。心中无奈之极,只好重新选了梅香丢在一旁。

三、天威不违颜咫尺

八月尾,桂子飘香,天气开始转凉。

宗明中赈灾不知是否出了成效,这几日北地的塘报渐渐少了,闻静思今日便搬回闻府去住。各地秋闱放了榜,邻近的两个州已经将前十名的卷子快马送达闻静思的桌案。虽然回了自家,也无有一刻安闲下来。闻国老不在,他就是闻府的当家,二弟归隐,三弟商道上应酬颇多,四妹已嫁,只他一个主人守着诺大的府邸,管着上下三十多个旧仆。忙时不觉得,一静下来,便坐着都能盹过去。幸而管家闻远做事稳妥老练,分去家中大部分家事。

今日连同闻静思一起搬回的还有两箱考卷,他上值回来便和雁迟在书房一张一张审阅。如同梳理奏章一般,将那些在民生问题上有独到见解的,一一记录下来。也不知是各地书院重诗文轻安民,还是时下学子未被传授居安思危的意识,闻静思这几日读了十多人的卷子,只看到满目华丽的辞藻,对仗工整的八股文,就是偶尔一二个说到点子上,也是内容空虚的很。闻静思心里正失望间,忽然下腹微微一动,不明显,只是轻轻一下就停住,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想起昨日徐谦诊完脉,半分感慨半分揶揄的对他说三个月已到,这几日就能感到胎动了,刚才那一下,果然应验了他的话。闻静思心绪转到自己身上来,一手抚上小腹,腹中胎儿似乎有觉,一下一下的动起来。闻静思感受着掌中彷如心跳的节律,一时欣慰,一时苦闷。雁迟见他这般摸样,忙放下手中筛选的卷子,关心道:“大人可是不舒服,要不要紧?”

闻静思摇摇头,淡淡地道:“我在想这胎儿终会一日大过一日,若是瞒不过了,我该怎么办?”任他多智多谋,此时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闻静云进到书房,就见自家兄长怔怔地坐在桌前,有心吓他一下。朝雁迟打了个眼色,轻手轻脚走过去,猛地恭敬一礼,口中大声道:“下官拜见闻丞相!”

闻静思正想着如何瞒天过海,冷不丁被这一叫,仿佛被人看破了心思,心头骤然一紧,头晕目眩,半天才看清是自家三弟,回神之后竟是出了身虚汗。闻静云正奇怪怎么许久都没反应,抬头一看,闻静思软软地靠在椅背上,面色苍白,好像吓得不轻,顿生悔意,忙走近了道歉安抚。

闻静思抚着胸口笑道:“我被你吓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在弟妹面前从来不摆兄长的架子,因而几个弟妹对他只有亲近没有敬畏。闻静云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在他面前更是没大没小。这时一副了然的样子,抱臂上下打量起闻静思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能把你吓成这样?肯定你心里有鬼!”

闻静思被他一语中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分毫不露,板下脸嗔道:“胡说什么!”

雁迟有些看不下去,插嘴劝道:“三少爷,大人这段时间忙着北方赈灾,秋闱阅卷,已经十几个晚上没睡好了,时刻绷着弦。你这样一吓,连我都要跳起来。”

闻静云经雁迟一点,细细去看兄长面色,果然疲倦中透着苍白,不禁心疼起来,忙斟了茶陪错。闻静思接过茶盏,指着一旁的椅子道了声“坐”,算是受了歉意。闻静云老实坐下来,这才看见地下两个大箱子,道:“这就是秋闱试卷?这么多你何时才能看完?”

闻静思点头道:“慢慢看,总会看完的。”大燕有律,非主考官员不得阅卷,忙让雁迟收拾了卷子入箱,上了锁。

闻静云盯着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大哥今年已二十有五,眼前便是不惑之年。记得当年大哥说要先立业再成家,又有皇上许诺将昭宁公主嫁于你。现在大哥已是一国之相,昭宁公主却早已被先帝嫁给了镇国将军的长公子。大哥就不想娶个温婉的女子为你分担些府里的事么?”

闻静思霍然听他提起这事,心头警铃大作,直觉这三弟今日来此,必定不会一时心血来潮过问自己的私事。便定了心神仔细应对。“陛下刚登基,尚未收服人心,天下不宁,百姓未富足。我承陛下知遇之恩,忝为丞相,哪有空闲来想儿女情长的事?”这段话说得真叫一个大公无私,闻静云一个字都驳不了。闻静思受官未到一年,站在高处,底下的龌龊看得一清二楚。到也练就一副对下官都冷静以待的本事,任他心底如何滔天巨浪,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闻静云满面疑惑道:“在朝为官,在家为夫,并行不悖的事,给大哥说得好似做了官便不能嫁娶一样。莫非……”他顿了片刻,眼神往兄长下身扫了扫,暧昧地笑道:“从未见大哥去勾栏欢场,身边侍女又个个清白,莫非大哥你……”意有所指,不言自明。

闻静思再好修养,也有些恼羞成怒,肃声道:“哪里来的疯言疯语!洁身自好,自律严明被说得如此不堪,天下哪里还有人愿意清清白白做人!”

闻静云未料他这样气恼,安抚许久才转了话题道:“大哥,我听商场的那些个朋友说,皇上中秋夜提的诗,嵌了你的名?”

闻静思略略回忆了片刻,才道:“当时父亲的书信送到,我便没留意陛下写了什么,事后听在场的大人提起过,隐约是李太白的《静夜思》。怎么了?”

闻静云沉声道:“坊间有传闻……”他说了一半,偷看了兄长的脸色,喏喏着说不下去。

闻静思心底一惊,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勉力笑道:“不碍事,你说。”

闻静云道:“坊间有诗传‘三千金凤凰,不及闻家郎’,句句暗指你和皇上行为不检。”

闻静思脑中一个炸雷,心脏骤然收紧,几欲窒息。这最后一句分明是凌迟的刑刀,要将他的骨肉片片削下来,又好似滚烫的热油,寸寸浸过他的肌肤。他心中骇极,又不能不安抚幼弟,半天才找回声音正色道:“没有的事。评议皇帝小心惹祸上身,作为闻家子弟更要谨言慎行。”

闻静云初入商道,还未炼成火眼精金,全然未觉兄长衣袍下的手微微发抖,只狐疑了会,又扯了些别的琐事也就告退了。雁迟在一旁听了个一字不漏,心头虽然震惊,毕竟与他不相干。这时蹲身在闻静思身侧,见他面无血色,眼神凝滞,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劝慰,忽的听他轻轻叹了声“冤孽”,竟如劫后余灰,不禁心疼如绞,胸中大恸。

自从与闻静云这番夜谈,闻静思便开始处处躲避萧韫曦。除了例行朝会,皇帝与内阁的小朝会,私下因国事召见,其余的都给他推脱开去。木逢春正午来请他,不是与门下省的官员同进堂馔,就是赶回府中午膳。一来二去,萧韫曦也察觉出不对劲,却不恼怒,暗地里让木逢春去查,直到手中捏着暗报,才长长出了口气。两人间的隔阂尚未持续多久,朝中便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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