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家丁——肥胖的鱼
肥胖的鱼  发于:2013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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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折家军由宁远将军折久年领兵八千,渡河到白石城东面五百里处;九月十六日,神武军七千人齐集白石城南面六百里外大舀山。

白石城附近所有乡县农户全部迁移到了白石城及临近的坚城青岩县,田地里的庄稼也早已全部收割了,剩下的一些来不及收的则全部放火烧掉,方圆几百里边境不留一米一粟。

九月二十日,辽朝南院大王萧烩,领族兵六千、附属旁支族兵三千,共九千铁骑,破关入境。

九月二十五日,折家军八千兵力转移进白石城,原白石城驻兵威远军则只剩下二千人守城,其余人等不知去向。

同日,神武军进驻青岩城,领军的将军身侧的,赫然是威远军监军李窑。

十月十四日,被困关内平原的契丹人向白石、青岩两座坚城发起了攻城。

然,汉人善守,而萧烩军并无大型攻城器械,久攻不下。

十月二十日,契丹人开始断粮,斩马食之。

十月二十五日,威远军大将军柳定国前方书信终于送回,萧烩退路同寿关被炸,其治下三州,均已易主,报捷书信同日发往朝中;折家军于神武军二军将领皆喜,同时亦不甘人后,加快了对萧烩的围剿。

萧烩的兵马已不足五千,据守了小遥山附近一块险地,作困兽之斗;折家军与神武军不愿本部的兵马去跟这些杀红了眼的蛮夷拼命,多日来只是且围且打,倒让他寻着了喘息之机;只是如今柳定国已得手,战局不宜再拖,两军的将领便在十里坡大营主帐会晤,商议如何将其一举拿下。

虽是必胜之局,但正面与契丹人打,两家都不愿自己的兵马去消耗;会议胶着之际,威远军中一位旁听的本没有参言之权的陪戎校尉越级站出来进言:建议两军合围三面,留小遥山方向出口;辽人有可逃方向,必然不会尽力来拼,而小遥山占地数百里,山深林广,辽人若入山,便如瓮中之鳖。

折久年大喜,当即采纳,并容许进言的陪戎校尉参与到围剿之中。

这名陪戎校尉姓陈,名四喜。

十月二十六日,折家、神武两军,正式对萧烩开展合围。

十月三十日,两日没合眼的柳晋揉了下发黑的眼眶,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后,瘫坐到了椅中。

开战以来,他没有一日休息三个时辰以上;柳定国率军袭入辽境以来,大军补给全由他来支应,千里转运,虽早已做了几年准备,但私人行此事不若国家方便,将他折腾得够呛。

房玄安给他沏了茶,这两月忙下来,柳晋瘦了一圈,他也好不了多少,不过大事已成,他又不如柳晋般讲究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人虽憔悴,面上却是笑得花儿一样,喜滋滋的道:“老爷,收到季先生的传书了,只等那萧烩受擒,咱们便功成名就了。”

柳晋鼻子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仍如烂泥般瘫着不动,他实在是累极了,若不是要等卫夫的传书,此刻他恨不得趴到床上去睡他个三天三夜。

房玄安也知他累极,讨好地道:“对了,老爷,夫人来看您了,已在城中等待了两日。”

柳晋有气无力地道:“夫人?梅儿么?怎地来了?”

昔年陈玉儿与四喜走后,他遣散了院中其他的小妾,独留了怀孕的梅儿。

后来梅儿也没令他失望,生了个儿子,由柳老夫人亲自管教,如今已三岁了。

“许是半年多不见,想您了吧;还带了些扬州的补品来,您瘦了这么多,也该好好歇息一阵了。”

柳晋嗯了一声,算是知道。

房玄安此时心中兴奋,话也多了些:“那个陈陪戎,我原不知他原来也是柳府的,前日听说他跟着折将军上小遥山逮那辽王萧烩去了,要真是让他给逮着了,那真是不世奇功一件;真不愧是老爷手下出来的……”

柳晋好似给人用针扎了屁股一样的跳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瞪着房玄安:“你说什么?”

小遥山是简称,这一片山区应称为小遥山山脉,占地近三百里,隔在辽汉之间,数百里地深广古林,渺无人烟。

四喜随手抓起盘在脚边一尾拇指粗细的小蛇,枪刃在其腰部一斩两断,将头部丢到口中咀嚼,另一半丢给了身后的李十三。

李十三接过断蛇,看也不看塞进口中,紧紧盯着远处山脚下一群黑点,目中的血丝显然也是几夜没睡了。

四喜擦了下枪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们,默默数了下人头,又别过头去,蹲到李十三旁边,注视着山下。

十六人。

这是四天来丁队的伤亡数字。

契丹人的勇猛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也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还是算失了一筹。

萧烩的六千族兵中,居然有三千人是党项精骑。

在攻城战的消磨中,这批人几乎毫发无损。

四日前的合围,折家、神武两军的联军正面对抗契丹铁骑,实实在在地吃了个大硬仗,三千骑兵折损过半不说,连急于取攻冲得太前的神武军头领将军都被乱箭射于马下!

幸好李窑尚在神武军指挥营,他早年又是领过兵的,收拢了指挥营的兵士,继续保持合围阵势,才使合围之战没有败于自乱阵脚。

也幸好合围留了小遥山方向的缺口,萧烩意在逃跑,没有死抗;精锐骑兵护送他突破缺口逃入山中后,剩下的其它散兵皆被轻松吞吃,没有给联军带来更大的伤亡。

然而萧烩其人是万万不能放他逃走的,若他活着回到辽境,则辽汉边境,二十年内 战乱不会休止。

所以折久年当机立断,大军压入山林,直追萧烩大部。

党项人不擅陆战,山林中也跑不了马,没了马战的优势,面对陆战强军的汉兵,倒是吃了不少亏;然而契丹人的悍勇是辽人所不能比,这一番血拼下来,双方伤亡数难分高下。

丁队的兵士自四喜领队后,一个月中至少有十天是在这山林中强行军操练,比起其他兵士的缚手缚脚,倒是如鱼得水般灵活,立下不少斩杀之功。

两日前在小遥山前山坳的谷地中,两军正面对冲了一轮;萧烩见势不妙,领了两百亲兵从乱军中逃脱;四喜远远见了,其时与折久年的主帐离得太远,不及通报,又眼见萧烩即将隐入山林,便咬牙做了决定,带了丁队五十余人,追了过来。

丁队的兵士虽擅林战,又操练得益,耐力过人,但正面对抗萧烩的二百精锐亲兵,仍旧无疑于以卵击石;是以两日来,四喜和李十三两人各领一半人,配合夜色在夜间多次袭击,一击得手便退入林中;两个晚上的战绩倒也不俗,然而伤亡亦惊人。

到现在为止,萧烩二百亲兵还有一百六十余人;而丁队,算上四喜与李十三,只剩三十九人。

四喜不敢说这些人中有多少能活着回去,他只知道,若让萧烩活着回到辽国,许多人都得死。

唯幸辽人不擅山林行路,短时间内是出不了这小遥山的;则丁队所必须要做到的,就是拖住他们,直到折久年率部赶上为止!

“陈哥。”李十三忽然开口,指着那些黑点中被围起来的那一块道:“咱们要能斩获那个人头,能得多少封赏?”

“最不济也能是个昭武校尉吧?”四喜故作轻松地道:“运气好还能弄个游击将军当当。”

俩人四目相对,嘿然一笑。

“陈哥,要是我把命赔在这里了,我那婆娘就托付你照顾了。”

四喜拍了拍李十三的肩头,道:“等咱们砍了那个南院大王的脑袋,就风风光光的回去。”

一位姓郭的什长突然靠了上来,指着契丹人行进的方向道:“队正、队副,你们看那个方向,那不是狼啸峰么?”

第四十七章

“威远军不是守白石城的么?那个傻瓜怎么跑去追萧烩了?”柳晋暴躁地在堂中走来走去,困意和疲倦本就使他心浮气躁,此时更是火上浇油。

房玄安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心下十分不明柳晋这怒气从何而来。

过不多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弓身行礼后道:“老爷,已打听清楚了,折将军的偏将说,两日前陈四喜率丁队跟上了那辽王萧烩的亲卫队,现在折将军领兵追上去了……”

“哗啦”一声响,柳晋拍碎了红木桌子,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白痴!他当萧烩的亲兵是纸糊的么!”

天色昏暗,远处狼嚎渐起之时,丁队发起了攻击。

所剩不多的弩箭都集中到了几个准头较高的兵士手上,全员都分得很散,隐在各处林中;契丹人虽在这丛林中施展不开手脚,但若是一对一,丁队的兵士仍旧是难以讨得了好去。

他们所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对方时间;每多拖一刻,折久年率领大部赶到的希望便大一分。

四喜扬头看了下夜空,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他心中只有一个盼头:盼望风向不要转,能一直往西面刮;把血腥味带过去,让那些狼崽子们能嗅到。

狼啸峰北面是一个连绵几十里的大山谷,尽头处通往蛮夷人的草原,峰上有一大群狼,数量惊人。

蜿蜒的火蛇盘旋在夜空笼罩的小遥山深处,正缓缓推进。

火蛇中部,一个披轻甲的军士跌跌撞撞地从山上冲过来,高声喊道:“报——!”

被大群亲信兵士护卫着的折久年走了出来,道:“何方来报?”

那报信的军士单膝跪下,拱手道:“前方十里处的山岩发现威远军右营丁队队正陈四喜留的印记!辽贼往西北面去了!”

折久年大喜,当即抽出佩剑往前一指,大喝道:“传令!全军急行军!”

开战前的动员,四喜并没有说太多。

他只念过几年乡学,虽不算两眼一摸黑,但如陈玉儿读的那些诗词,他是看不懂的,也说不出什么热切激昂的话语。

“丁队没有懦夫!”

一刻种前,弩箭就没有了。

四喜咬牙拔掉肩上的箭头,对方也是几日不眠不休,亦没有食物,体力不济,射出的箭头软趴趴的;当然,丁队的人也差不多。

丁队等人一直纠缠在萧烩亲兵队外围,数次偷袭却不正面应对,一方面是近身战不占上风,另一方面则是,他们不但要借山林来掩饰身型,也要借这草木皆兵的阵势来威慑对方,使得对方只敢逃、不敢拼;以丁队这绝对的人数劣势,他们拼不起。

穿过狼啸峰一侧的山谷,就是蛮夷的草原,萧烩一行人中显然是有人识路的。

丁队只能拼。

若他们跑到了草原上,要捉回萧烩,便是再也不能想。

今夜的山风很大。

四喜身后不远处的树林中,林木被劈砍得歪东倒西,草皮上大块大块的血迹,横七竖八躺了几十具尸体。

李十三扯块布条随意的帮四喜绑了一下,他身上也是挂了好几处伤,所幸穿的是精良的锁子甲,流血并不多。

四喜闭上眼睛,调节了一下呼吸,睁开眼看看面前残余的人——刚才那一轮袭击,丁队又倒下了九个兄弟。

姓郭的什长前方探视回来,压低了声音道:“队正,他们快要接近那山谷了。”

四喜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其余的兵士也皆扶着枪站稳;四喜望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上了!大家帮那些契丹人多放点血!血腥味重了,才能把狼群引出来——走!”

萧烩的亲卫还有一百四十多人。

自主战场走脱以来,有些汉人兵士一直跟在后面,时不时偷袭几下,使人去追,又逃得不见踪影;无奈下唯有随他们跟在身后,只由亲兵中一个认路的带路,往一片山谷走。

穿过山谷就是草原。

只是即将到达山谷时,那些胆小的汉人忽然勇猛了起来,开始冲击他们的队伍后方。

杀退一次后,那些汉人仓皇逃走;萧烩急于逃命,也不敢分人去追。

谁料没过多久,那些汉人又冲杀了过来。

逃亡多日的萧烩被亲兵护送着,胆战心惊的只顾闷头往北逃,完全没去注意那些汉人的数量——虽然是黑夜中看不太清楚,但那群人绝比不上他的亲卫人多势众。

萧烩的亲兵是丁队的三倍有多,然而多日的不适应的深山潜逃以及接连被夜袭打击了他们的神经,此时丁队等人乘着夜色从山坡上夹势袭来,竟然只有少数人举起了刀兵反击,大量的人则是跟着萧烩往北逃。

许多人身上都挂了彩——山林中夜间奔行本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虽然强劲的山风刮走了一阵又一阵的血腥味,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丁队的兵士中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其余的人没有时间为他悲伤,只能用手中的刀枪,将眼前的异族人砍倒,再砍倒。

四喜的枪头插到一个契丹人的胸膛之时,逃走的萧烩及亲兵们鬼哭狼嚎的跑了回来。

四喜出奇的冷静,抽回枪头,侧头看一眼身后的同伴。

还站着的大概不到十个。

四喜转头回来,看着面无人色惊慌失措地往回跑的契丹蛮夷。

这些蛮夷……也是这般怕死么。

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四喜只觉得好笑,却没有想逃跑。

在这个山里打转了这么久的四喜当然清楚狼啸峰的狼群规模有多大。

这里的人,没人能跑掉。

丁队每个人都知道。

李十三摇摇晃晃走到四喜边上,抬手指着前面,惨然笑道:“嘿嘿,这些孙子,还想跑。”

月光洒在嘲杂的山野间,远处,跑得慢一些的契丹人被一些黑呼呼的影子扑倒后便再没有站起来;更远的夜空中,无数蓝幽幽的眼睛朝着人群涌动着,极为骇人。

第四十八章

山风吹得四喜打了个激灵。

李十三不知什么时候正面朝下倒下了。

四喜撑着长枪,身躯挺得笔直,仍是望着前方。

远处已经看不到站着的人了,一双双幽蓝的眼睛布满了整个地平线,渐渐地从黑暗中蔓延过来;耳边是混杂了狼嚎的山风,空气中是刺鼻的血腥。

黑暗中那些幽蓝的眼睛在契丹人尸堆上盘旋,而周边仍有无数蓝光在晃动。

有一群离开了主体,往四喜这边靠过来。

这边的地面上也有几十具尸身。

四喜能听到身后同袍沉重的喘息声,和自己的混杂在一起。

双腿如灌了铅般一步也抬不起来,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像断裂开来般疼痛,连转个头都做不到。

很奇妙,他心中并不怎么觉得悲伤或是恐惧,反而有几分怀念。

怀念在陈府的后园,给陈玉儿架设秋千的日子。

柳将军……会照顾她的罢。

四喜僵硬的面庞浮现一抹温柔的微笑。

不知怎地,眼前又出现了离开柳府时的情景;那柳晋给陈玉儿刺伤了,瘫坐在椅上,头侧歪着,神采飞扬的神骏风姿全然没了,面色犹如死人一般,只一双眸子毫无感情地望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没有必要说了。

四喜一甩头,摇散了脑中的幻象,自嘲地一笑,心道:怎地又想起那混蛋来?

最近的一头狼离四喜已不足十丈,狼息之声扑面而来;四喜望着那狰狞的狼首,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只莫名想到:早知要死在这里,当日怎不揍那混蛋一拳……也好消我当年积怨……

四、五匹狼缓缓围了过来,这群人中只有四喜还如山一般直立着,狼群显然视他为威胁。

四喜微微一叹,闭上了双眼。

“……队……正!队正!”

有人在扯他的裤脚,听声音像是姓郭的什长,语调颤抖得不成样,激动得变了腔调。

四喜睁开眼睛,猛地一回头,只见后方火光冲天,一长串的火把顺着山道整齐而快速地正赶过来,远远地似乎能听见大地被震动的声音——这是许多许多的人奔跑的脚步声。

已经距离四喜不到三丈远的狼群见了火光,开始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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