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宸一个人坐在锦书殿里,慢慢抬手捂住胸口,闭上眼,手渐渐地越抓越紧。
隐在深处的暗卫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第36章:新的开始
殷红折接到殷宸出事的消息时,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心慌之外竟然还有一种理所当然,仿佛早知会有这么一个时刻似的。殷宸是在
围场出的事情,不过是趁着稍微空闲的时候出去骑了一会儿马,谁知道竟然会从马上跌下来。皇家的人骑术一向高超,就算女儿
家,不少也是喜欢在马场奔驰的,殷宸竟然会因为骑马而受伤就实在令人费解了。不过既然已经出事了,追究原因还是后面的事
情,因此,殷红折只急急忙忙赶到朝日宫,看看殷宸的情况。
到了朝日宫的时候,太医们已经诊治得差不多了,开了些养身定神的药,嘱咐帝王多休息一些时日便掀了帘子到了外间。见到殷
红折站在外面,便照例行了礼,看到皇后的脸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帝君怎么样?”殷红折瞥了眼帘子,轻声问道。
老太医微微一笑,“帝君不过是最近疲累过度,再加上心绪纷繁,饮食和休息上有些失调,骑马的时候就有些受不住了,因此才
会不慎坠马。”
殷红折点头,“最近帝君确实是有些累了,行了,我会吩咐御膳房的人多准备些滋补疗养的东西,你先下去吧。”
“是。”老太医行了礼,躬身退下。
“你们守在外面吧,我进去看看。”殷红折吩咐了左右,伸手掀帘。
“皇后娘娘。”
皱眉,“什么事?”掀帘的手滞在半空中。
出声的是皇帝的近身太监,“回娘娘,帝君刚才吩咐了,没他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扰。”
殷红折一愣,脸上一时间闪过数种表情,终是归于平静。她转过身,“让帝君好好休息,我们回宫。”
一旁的幻音还想开口,却被殷红折一个眼神止住。
走到门口,殷红折突然回头,慢慢勾勒出浅浅的笑容。
“二哥——”
殷宸皱了眉头,一把接住扑到怀里的人好好地抱住,嘴里却忍不住责备:“跑什么呢,小心摔着。”
“没事,有二哥接着呢,我不怕。”笃定的神情让殷宸不由闪神,轻轻弯了唇角。“长大了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接着你吧!”
歪着头想了想,“其实也没怎么,二哥若是以后接不住我,不若就换我接住二哥好了,这样总是可以的吧!”
“啊……”微微的怔愣,笑容渐渐暖了起来,“当然,我一定等着小五。”
“二哥,夜里我去你那儿吧。”
“怎么了?”
“恩,看今天的天色,夜里估计是要下大雨的,我……我当然不想一个人。”抱住,又蹭了蹭,脸埋在殷宸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
略略挑眉,“好。”又顺势把怀里的人揽得更紧,头却微微侧到一边。
小五……小五……雷雨的夜晚常常被梦惊醒的从来就不是你呢……
“二哥,我们去骑马。”
“骑马?为什么突然想去骑马,太傅的功课你还没做完吧!”
“那个回来之后再做好了。”
“小五……小五……真是的……”
“二哥,快点!”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骑马?”
“因为……有飞起来的感觉。”
因为在这个皇宫里,容不得一点一滴的不快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笑容。因为在这个皇宫里就注定了未来无法摆脱的
命运,因为在这个皇宫里永远都要使劲去割舍作为人最不想割舍的东西。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或许,只是执念,只是怨
念,只是孽念。
“二哥,要是有机会到真正的草原去驰骋一番,该多好。”
殷宸笑,“倘若有一天你得到了,也许就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精彩了。”
“才不是,要是真的能够达成这个愿望,我一定会很满足很珍惜,因为是拼尽自己的力量才得到的!”认真到不像一个孩子的眼
神。
“……”
“怎么不说话。”
“没有,只是觉得能够被小五珍惜的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羡慕的。”
四目相对,缓缓轻笑。在期待未来美好时刻的时候,却忘记了,最美好的总是不经意时留下的温暖,本应该双手去呵护的,总是
悄然从指缝间流走。
“陛下……陛下?”
是谁在说话?小五,你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动了?是不是今天穿的衣服太素,阳光太强了,你要去哪儿?这又是你新学的什
么把戏?怎么你可以随阳光慢慢教人看不清?
“陛下?该起来喝药了。”听见帷帐后卧着的人似乎睡的很不踏实,不由令当值的近身太监担忧地掀开了帘子,入眼即是当今圣
上徒伸向前的手臂,眉间紧簇,然后便蓦然睁开了眼。
“戴英,你这职可是越来越会当了,胆敢公然掀朕的帘子?”
戴英慌张后退,不断伏地磕头,“陛下恕罪,方才陛下像是着了梦魇,奴才一时担忧,所以,所以……”
“起吧,若是不知你意欲何为,你以为朕还会给时间你说话么?”
“谢陛下不杀之恩。”敛声屏气的站起来,戴英已是魂不附体。
“嗯。”殷宸冷冷哼了声,兀自起身穿上了袍子,这才侧首吩咐道:“将这帐子换了,红光一片未免太是煞气。”
“这?”戴英明显的惊怔了一瞬,继而顺从的应了声是。
直至殷宸重新走出寝殿,戴英这才舒口气,回神望向不远处的明黄轩帐,不敢张口的疑问此时才敢放肆的在心里想一想:陛下的
眼睛这是……怎么了?
改朝换代的事,往往能从很小的方面就能看得出来。洛无垠他们此行是去往黎国,身份有碍故而隐藏了好些行踪,然而饶是如此
,洛无垠仍就能从现在他们歇脚的黎国边驿小站中看出不同,试问一个新登基的陈国皇帝会给黎国这个身处敌对的国家带来的直
接反应是什么?望着面前走过的一列列黎国哨兵,或许从这里倒是能窥见一二。
“看来陈新上任的皇帝果然是个厉害角色。”钟磬寒原本侧坐在洛无垠旁边悠悠喝着茶,此时突然开口,状似无意地扫了眼旁边
的人。
洛无垠信手拨弄茶杯的右手一顿,回头看了看他,深沉的眸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反倒是嘴角挑起了一抹笑。
“确实。”竟然是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你准备怎么着?”望了眼过往的士兵,这个时侯黎国的边防可是相当严密的。
歪着头眨眨眼,“无论怎么着你都会配合不是吗?”
“哼!”钟磬寒瞥了他一眼,“你现在这个样子做什么都不方便,还不如养好伤再行动。”
明明是关心的话,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别扭呢?
“我也想养好伤再行动,可是时间不等人啊。”
钟磬寒端着茶杯饮了一口,“你……”心情真的平复下来了吗?后面的话抑在了嘴里,但是不说洛无垠也应该知道他的意思。
洛无垠顿了一下,又微微一笑,“当然。”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真的平复下来就不会是现下这样子了,钟磬寒暗自摇头。“真的没有恢复的办法了吗?”
洛无垠苦笑着摇头:“当初练蚀月功的时候就没想到会练到那样的程度,现在这样也就是回复最初的样子。大概多练几年还能恢
复几分,只是再想突破恐怕再无可能了。”
钟磬寒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低着头,唇角还带着笑,慢慢把玩着桌上的杯子,浑不在意。
会是这么简单的吗?钟磬寒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
蚀月功是江湖百年来的传奇,能练到五层以上的可谓是不世出的天才,可是眼前这个人当初几乎是八层顶峰的实力了,整个江湖
能够胜过他的不出三人,且都是行踪飘渺的前辈人物,可是这样一个人竟在一夕之间武功尽失,到如今也只有当初的二层实力。
如果说有什么人有什么药物能在一夕之间伤他如此,是绝不可能的,但是洛无垠明明是在军营被擒住的,难道他当时就……能够
伤害一个把蚀月功练到第八层顶峰的人只有一种原因,想到这里,钟磬寒不知怎么的,有些微微的难受,只是面上当然不会有什
么多余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洛无垠慢慢把茶杯放下,“其实,这次我也没打算潜入啊什么的,那些现在的我恐怕还做不来,也不适合做。”
虽是这样说,洛无垠的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什么不甘。
“恩。”钟磬寒应了声。
如果想潜入并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个人不想麻烦他罢了,真是……虽然是不太喜欢这样的东西,不过为了朋友……姑且算是朋友
……偶尔破一次例,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让他以后还回来就是。
洛无垠突然一笑,“磬寒,想什么呢?”
眯眼,皱眉,“什么?”
问问题的人见了他的样子却是一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钟磬寒又望了他一眼。
洛无垠无意的笑笑,“啊,你刚才发呆呢,叫你半天不回答。”
钟磬寒没开口。
洛无垠翘了翘嘴角,“哎,我是说真的啊,我这次真没打算从暗地里下手的,不对,也不是说不从暗地里,只是,怎么说呢?”
他扬眉笑笑,“从内部打乱他们也不只是一种方法嘛。”
他看了看外面奔走的人群,笑容变得异常的夺目。
第37章:御驾亲征
“帝君。”
“什么事?”殷宸头也没抬,俯首桌案批阅着一本本的奏章。
“塞北那边有消息传来。”
执笔的手一顿,接着又缓缓动了起来。“什么情况?”
“已经找到了剩下的黑骑军。”
“是吗?他们怎么样?”
“伤亡惨重,而且……而且……”孟倚白紧皱着眉头,声音有些难以忽视的干涩。
“而且怎么样?”仍是没有抬头,桌案后笔挺的身姿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静谧威严。
孟倚白吸了口气,“三殿下出事了。”
“……”桌案后的人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还有,探子在赤猎拔营的地方找到了这个。”孟倚白举起手里的东西,脸上一片沉寂,却有些说不出的苦楚萦绕在眉宇间。
殷宸缓缓抬起头,一瞬间,目光凝结在孟倚白手里的东西上,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拿过来。”
孟倚白的心忽然间颤了一下,君王的声音是一种压抑后的平静,却让人更觉可怕。他握紧手里的东西,一步步走到皇座前方。
接过那半块紫色的盘龙玉佩,指腹慢慢摩挲着上面的刻痕,殷宸忽然猛地从龙座上站起来,手边的朱砂倾了一桌,红艳艳如血一
般。
“无垠。”
“嗯?”洛无垠懒洋洋地转过身,捂着嘴伸了个懒腰,“大少爷,你让我好好睡一会儿好不好,我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钟磬寒冷哼一声,“洛公子这几天花天酒地,过得尽是快活日子,想不到竟然也会累。”
洛无垠慢慢撑起头,瞟了他一眼,“我这还不是为了办事儿吗,你以为那个翠羿馆有多少美人,哎——”说完,又把头埋回双臂
之间。这几日要不是有钟磬寒的面具帮他挡着,他免不了还要多受些罪。‘魁’还真是个好东西,看来,日后可要再多掏几张过
来,办事也方便些。
钟磬寒瞅了他一眼顺势坐了下来,随手拿了本摊在桌上的账目。“你弄这些真的有用吗?”
“当然有用。”洛无垠仿佛来了劲,扬眉一笑。“不过,也要多亏你了,要不是有你这个纵泫山庄的庄主撑着,我还真办不成这
事情。”
“黎国迟早会知道你在从中作梗。”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
“我知道啊,这件事本来就瞒不了不久,可是即使他们知道了也很难在一时间解决,商人本就是最灵活的,更何况这还是笔大买
卖,除非黎国朝廷要赶尽杀绝,否则一时半会绝对压制不下来,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做成想做的事情了。”
钟磬寒挑眉,“你倒有几分做商人的天分。”
洛无垠不由抬高下颚,“那是,我洛少爷是什么人,风流潇洒,聪明过人哪!”那副表情是颇有几分得意洋洋。
“粮食你囤积得差不多了吧!”
洛无垠点头,说到这事,总算恢复了些正经,“虽然手里已经有不少了,但是,不清楚黎国现在实际的数量,也不能冒然出手,
我可不想白白浪费这么多精力。”
钟磬寒把账册搁到桌上,微微皱眉。“那些人可靠么?”
洛无垠摇头,“很难说,不过即使他们说出去了也没什么,最初的时候,朝廷不会太在意这个,毕竟现在战事吃紧,精力都在那
边。而且……”他眨眼笑了笑,“有你在一旁帮衬,我当然不用担心罗。”
钟磬寒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希望一切能够如你所愿。”
洛无垠点头,又打了个呵欠,几天几夜到底还是熬不住了,“我去睡会,有什么事叫我。”
“恩。”钟磬寒面色平淡地颔首。望了眼帘后的身影,又看了看桌上的账册,终于还是把手中的纸条重新塞进袖子里。
容易疲惫,精神不济,那一场重伤之后,到底是伤到了元气,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轻轻皱眉,清冷的脸上染上淡淡
的担忧,还是另找时间告诉他好了。钟磬寒迈开步子,轻轻带上了房门。
帘帐之内,少年长长的睫在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慢慢地,眼睛睁开,波光粼粼的杏眼一片空茫,身侧的手死死地抓着被襟。
我从没相信过苍阙的话,我以为无论你多么想要兵权都不会害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明明该哭得痛彻心扉,洛
无垠却只觉得一切荒唐得想要让他大笑。
洛无垠啊洛无垠,美可以哭,怜可以哭,但是风度却只能笑。从今以后,你可要牢牢记着这一点,床上的少年脸上慢慢勾勒出一
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黑沉沉的棺木随大队进明杨时,天边开始落下小雨。雨丝没有很大,细细麻麻地砸在人身上,一如此刻心头泛起的滋味,徒手挥
拂,终究是惹得一片潮湿。人们目送棺木进城,又目送它渐渐远离,曾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将军,陈朝的三皇子,每次马背上凯
旋的矫健身姿而今终于也长卧不起,沉默,偌大的一条喧闹街市,只剩沉默在畅然无阻的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