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情仇录——令珑
令珑  发于:2013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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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以后,阿果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张立贤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阿果伸手抓着他的衣袖,迷迷糊糊道:“别走。”

张立贤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不走。”

阿果翻个身,搂住他的腰,在他衣服蹭了蹭。

张立贤任他抱着,歪靠在床上。阿果的鼻息渐渐浓重,显然已经睡过去了。

张立贤悄悄起身,在他床头放了几张银票,背着包袱走出营帐。

他到马厩里牵了马,刚准备上马,就听一个声音急切地喊道:“立贤哥哥,别走!等等我!”

张立贤暗骂道:“笨蛋。”

几步跨到阿果面前揪住他道:“你不是睡了吗?又跑出来干什么?”

阿果气喘吁吁道:“我就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原来,原来是想自己走……我要跟你一起走……”

张立贤见他头发散乱,没穿外袍,只着里衣,鞋都跑掉了一只。阿果平时睡得最死,睡着了雷打不醒,今晚定是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就是怕张立贤悄悄走掉。

他这么迟钝的人,只是凭本能便猜到自己的意图,平时不知用了多少心在自己身上。

这么想着,张立贤心头大痛,嘴上却吼道:“你跟着我干什么?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扯后腿!”

阿果咬着嘴唇拼命摇头道:“我不会扯后腿的!我保证不会!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张立贤狠心地将他推了一个趔趄道:“你烦不烦!滚!”

阿果被他推倒在地,一骨碌爬起来抱住他叫道:“我不走!是你带我出来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走!”

张立贤故意冷声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别跟着我!”一边说一边用上一成内力将他震飞出去。

阿果摔了狗啃泥。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飞身扑过去,抱住张立贤的腿,嘴上直叫道:“我不走!你别想赶我走!”

张立贤被缠得冒火,恨声道:“你让不让开?”

阿果瞪着眼睛,一脸倔强道:“不让!死都不让!”

张立贤一脚将他踹开。

他又扑上来死死抱着张立贤。

如此纠缠几番,张立贤还是脱身不得。

阿果爬在地上拽着张立贤,被摔得鼻青脸肿,脸上沾着泥土,衣服也破了。可是他没流泪,没喊痛,拧是眉,一副不怕死不要命的表情。

张立贤再也撑不住了,蹲下身扶起他,难过地道:“你这个大笨蛋!我这一趟去很危险,我顾不了你的。”

“我不怕危险!我要和你在一起!”平淡的话语,却饱含不可动摇的坚决。

张立贤垂下眼道:“我不想你有危险。”

阿果象只炸毛的猫,大声道:“你别想吓唬我,好一走了之!”

一种奇妙的,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漫延到张立贤胸口,细细的疼痛化成甜甜的滋味,轻微地传到心尖上。他抚去阿果脸上的泥土,指尖凉凉的触感灼疼了他的眼眶。

他伸手抱住阿果,忍不住用脸颊轻蹭他的皮肤,就像小黄表示亲热时常做的那样。

阿果在他怀里慢慢平静下来,疑惑地叫道:“立贤哥哥……”

张立贤从喉头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声音,道:“对不起,又让你疼了。”

阿果鼻子一酸,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用力在张立贤肩上擦眼泪鼻涕。

张立贤轻轻捏住他的脖颈,笑道:“你把我衣服弄脏了。”

“弄脏怎么了,谁让你打我!”说着,阿果又用力地在他肩上泄愤似的狠蹭了两下。

“你弄啊,反正脏了也是你洗。”

阿果抬头对着张立贤,不确定地道:“一起走?”

“嗯,一起走。”修眉下的一双眼睛,有星辉点染,清冽的声音犹如冷泉流淌。

阿果有些晕陶陶的——刚才还摔他一头包,转眼间就换成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立贤哥哥变脸真不是一般地快。

阿果暗叹,自己这个媳妇儿还挺难伺候。算了,谁让自己认定了他。

他正腹诽着,张立贤已经扣住他的手,道:“走吧。”

十指绞缠,攀附缠绕,难分难离。

阿果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四十四章:巧遇

张立贤和阿果赶到青海境内虞静卿遭截杀的那条废弃官道时,只看到一地血迹,和几具尸体,其中有叛变的亲卫队队长。尸体有腐烂的迹象,死了已有些时日。

张立贤在路上前前后后找了几圈,一无所获。

他心急如焚,又一筹莫展。

阿果在旁边小小声地提醒道:“这里到处都是山,他们会不会进山去了?”

张立贤闷闷地答道:“就算是进山了,也不知往哪里找啊?”

“又是人又是马的,进山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一句话提醒了张立贤。他从身上摸出一只竹哨,放在嘴里吹响。连续吹了几次,忽然天空中传来一阵长啸,一只全身赤红长得颇像猫头鹰的鸟在张立贤头顶盘旋。张立贤长长短短吹了几声,赤鸟振翅飞上天空。

张立贤道:“跟着它。”

“立贤哥哥,这是什么鸟?”

“这是赤鸟,多生活在茂密的丛林中,视线极好,嗅觉灵敏,用它在深山老林中追踪最是方便。”

“你能和它说话?”

“我师傅有一项异术,能和飞禽走兽沟通,我学了一点皮毛,可以驾驭赤鸟。”

阿果没想到世上有人可以和鸟兽对话,瞪圆眼睛,钦佩地道:“好厉害啊!”

张立贤拍拍他的头,道:“以后我教你。”

阿果兴奋道:“好啊,好啊!你一定要教我!”

“嗯。我们走吧。”

两人跟着赤鸟往山林深处行进。进入一座山谷后,空气中飘着一丝血腥味。张立贤下了马,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拉着阿果,小心地往前走。沿路看到燃烧过的火堆,然后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死状极其狰狞。草丛里有一滩滩干涸的血迹和零落的残肢。血腥味和尸体的腐臭刺激得阿果阵阵反胃。

张立贤似乎完全没被影响。紧蹙着眉头,把地上的尸体一一辨认。

待辨清尸体中没有虞静卿,他常常舒了口气,手里全是汗水。

接下去一路上时不时可见死尸。这林子里一定发生了多次激战,而且每次的战况都十分激烈。张立贤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这么多人追杀,饶是章文龙骁勇,又能抵挡多久。

他完全沉浸在担忧紧张的情绪中,手无意识地紧握阿果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中。阿果疼得呲牙咧嘴,可是他知道张立贤现在的心情,不敢出声烦扰,只紧咬嘴唇忍着不吭声。

赤鸟听在一棵树上,对着张立贤叫了几声。

阿果奇道:“它怎么停住了?”

张立贤道:“血腥味到了这里就没有了。”

阿果使劲吸了口气,确实没有了血腥气,只有草木和泥土的味道。

赤鸟又叫了两声。

张立贤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用剑拨开野草藤蔓仔细查看。没走几步,赫然发现一个土洞。洞口不大却极深。张立贤抽出剑,挡在阿果身前慢慢走进洞。

洞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张立贤走过去将爬着的人翻过来。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两人都大吃一惊。

阿果惊叫道:“龙龙?”

张立贤将章文龙扶起来,喂了他一颗丹药,又输了一些真气。

章文龙悠悠转醒。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静卿呢?”

张立贤修眉一蹙,道:“你没有和大人在一起?”

章文龙心疼地闭上眼睛,微微摇头。

张立贤目光凛冽,寒声道:“出了什么事?大人到底怎么了?”后面一句话语调已经有些颤抖。

章文龙低声道:“他把我打昏,一个人跑出去……可能是想把人引开……”

张立贤又惊又急,一把推开章文龙,叫道:“什么?他不会武功,你怎么能让他一个出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章文龙垂下头,涩然道:“是我没顾好他……”

阿果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头看他浑身是伤,面色哀戚,全无平日潇洒傲然之态,心中不忍,鼓起勇气道:“你别怪龙龙了!他伤成这样还不是为救虞大人。他也不想虞大人出事的。”

张立贤知道阿果说得不错。这一路上光是死尸都有几十具,想象得出当时是怎样惊心动魄的搏杀场面。章文龙能支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以虞静卿的性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章文龙为救自己涉险。他如果真要牺牲自己保护章文龙,谁又拦得住?

张立贤一掌打在石壁上,石头灰尘扑簌簌往下掉。他用手抵着额头,难过地道:“我要往哪里去寻大人?”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人声道:“再仔细搜一搜!”

张立贤猛地抬起头,大步走出洞。

他立在洞口。一身白衣在风中乱摆,持剑的手垂在身侧,三尺青峰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冷光,映着他狂乱似火的眼神,宛如从天而降的修罗。

追兵先是被他的突然出现怔了一下,待定下神来,顿时感觉到他凌厉的煞气,直觉得冷气顺着脊背直往上冒。

张立贤身形一动,人已经到了半空,白光交错间强大的罡气袭来,地上的沙石暴起,被气流扫到的细小树木纷纷倒下。众人还没来得及错身躲闪,他已经扑到面前,挥手直劈向一人,霎时血溅白衣,身首异处。

张立贤的武功本来就是以轻灵诡谲见长,此时他胸中怒火万丈,一心只想杀了这些谋害虞静卿的人,使出生平所学,每一招都是急速狠戾,毫不留情。长剑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惨叫连连,不大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变成修罗场。

章文龙由阿果扶着,靠在洞边。两人都被张立贤的疯狂嗜杀震住了。

章文龙大喝道:“留活口!”

张立贤被这一声喝回一点清明。他收住杀招,点住一人的穴道,为防他自尽,又卸了他的下颌骨。

张立贤像疯了一般,抓着那人乱摇道:“大人在哪里?说,大人在哪里?”

见那人不答话,张立贤折了他的手脚。听着那人的惨呼,阿果用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忍去看。

那人被折磨得狠了,终于忍不住咿咿呜呜地招供。三人才知,虞静卿落水,生死不明。他们见只他一人跑出来,就分两队人马,一队去寻虞静卿,一队回来抓漏网的章文龙。

张立贤听他交代完,一剑把他劈成两半。拿着剑疯狂地往地上的死尸身上乱砍。

他一身白衣已经染成血红,脸上头发上都是血水。一双美目像要燃起火来,泛出赤红的凶光。

阿果被他吓到了。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便跑上去死死抱住他,颤声恳求道:“立贤哥哥,他们都死了,你别砍了!你不要吓我,快醒醒啊!”

阿果熟悉的味道和声音,总算唤回了他的神智。

一旦清醒,那种担忧悲痛瞬间将他淹没,他像被抽去气力一般倒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呜咽道:“我没保护好大人!他一介文人,到了这地方,被那么多人追杀,还能活命吗?都怪我!我应该跟在他身边的!”

阿果搂住他,轻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而且虞大人是大好人,老天会保佑他的。你那么忠心,虞大人都知道的……”

张立贤靠着他的肩头,眼泪流下来,一会儿就泅湿了他的衣服。张立贤的肩膀上下起伏,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呜咽从喉间溢出,越发显得伤心欲绝。

章文龙在一旁看着,心中的忧急苦楚只比张立贤更重。他无法杀人发泄,也流不出一点眼泪。只觉得疼的感觉钻进了骨头缝,渗进了毛孔。斑驳的日光照在他虚弱的面容上,素来风流倜傥、玩笑不忌的神色也不复存在,唯有无神的眼睛显出他的悲哀。

第四十五章:旧识

在阿果眼里,张立贤素来都是冷面冷情的。如今和自己亲近了,笑容多起来,这也是相对他以前的表现。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冷冰冰,难以接近的样子。从不曾想到他会有如此软弱受伤的孱弱。

阿果不知道如何安慰张立贤,只能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像平时摸小黄一样。

张立贤止住哭泣,望着逐渐黯淡的天光,自言自语地道:“我十岁就跟在大人身边,是他一手教导我成人。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大人一生命运多舛,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总是为人操心,还被人误解……”说着瞟一眼章文龙,见他失魂落魄地发怔,责备之语还是没有出口。

“虞大人是好人。”阿果附和道。

张立贤低声道:“大人对我极好,从来没把我当仆从,我也……”从来没把他主人,我对他爱之、敬之、可以为他生、为他死。

这句话张立贤没有说出口。

阿果点头道:“我明白。”

张立贤抬起头,奇道:“你明白?明白什么?”想到自己对虞静卿怀着的心思可能被阿果窥见,又吃惊又羞耻,还有些愧疚。

阿果抓抓头,嘿笑道:“那个,我也说不明白,反正立贤哥哥的心思我明白。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你保护谁我就保护谁,你伺候谁我就伺候谁。”

望着他坦诚憨厚的笑脸,张立贤心头狠狠一颤。大家都觉得阿果呆傻,可正是这呆傻之人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好。不问因由,不求回报,没有谋算,没有计较,只将一颗纯净无垢的心捧到自己面前。他固然不知表达,然而这份心思和虞静卿何其相似!

张立贤怜爱地摸摸他的头道:“我很幸运,有你在身边。”

阿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悄悄用手指扣住张立贤的,绞缠手指握在一起。

看着他们这副小儿女情态,章文龙有些羡慕,又有些迷茫。不禁叹息,自己与静卿纠缠数年,聚少离多,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阴谋斗争,何日才能真正安稳度日,不再担心会失去对方。

突然,一丝诡怪的异动轻轻拨动平静的空气。章文龙汗毛倒竖,直起身体,警觉地望向树林深处。

张立贤也有所觉察,马上将阿果护在身后。

章文龙小声道:“要是人多,你们先走。”

张立贤背对着他,淡淡道:“你伤得这么重,让你一人送死不成?”话虽说得冷淡,其中不乏关怀之情,显然先前两人之间那莫名其妙的芥蒂算是冰释了。

章文龙无奈地笑笑。用宝剑支持着身体慢慢站起来,和张立贤并肩而立。开玩笑,他堂堂云南王怎么能要这小崽子保命。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在耳边响起。

章文龙提一口气,喝道:“出来!”

林中光线暗了一暗,树上、树后出来十多个青衣人,将三人围在中间。

这些青衣人服饰与先前追杀的人不同,都是青龙人氏的长相,杀气也不重。

章文龙觉得这些人颇是眼熟,头脑中闪过一些片段,忽然哈哈起来,指着这些人道:“原来是你们!真能追啊,竟然追到这里来!”

这些人正是年前在南疆屡次袭击他,后来又在流放途中堵截,在他坠崖后还赶兔子一样把他追到螳螂川的人。

领头的人抱拳行礼道:“这里本就是我家主人的属地,还请云南王跟我们走一趟。”

章文龙摸着下颌道:“你们追了我快一年,跑了半个青龙国,到底是什么目的?要我的命也不用这么费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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