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想死在这里?”徐闲舟反问。
高聪顿时暴躁起来,他很想楸着徐闲舟的衣领狂吼一声句,到底是谁把他置于这种境地之中的?!
徐闲舟环视众人,韩佳盈和刘爱霞虽然没有说话,但看表情是不大愿意的。杨叶倒是很镇定,却也是不大认同的样子。一圈下来,似乎只有秦子觉是支持这个决定的。
他叹了口气,放软语气说:“要快,不然我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话音刚落,列车前方忽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列车,停了下来。
因为这声巨响,原本一直安静坐着的,木偶一般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手脚僵硬地四处乱窜,张大嘴巴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杨叶捂着耳朵,将自己的头往墙上使劲撞去——他受不了了!太多声音了,如此尖锐刺耳,逼得他只想将自己撞晕过去。
徐闲舟连忙拉住他,一看,才发现杨叶的耳朵竟然流血了。
“趁现在,快走!”他用力拉开窗户,将离得最近的刘爱霞往窗外塞。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刘爱霞的脸在空气中变得平平扁扁,好像紧贴在一面看不到的玻璃上一样。徐闲舟加大了力气,可是无论怎么推,刘爱霞就是出不去!
徐闲舟放下刘爱霞,朝着空旷的窗口一拳砸去。
“咚!”
他的手伸不出去,受到了阻碍。
风吹过,窗外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但是此刻,徐闲舟站在玻璃大开的窗边,却感觉不到任何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地问:“你们,谁拿了车上的东西?”
众人在一瞬间陷入的了沉默,良久,韩佳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真空包装的卤蛋,小声说:“我买的……”
“各位旅客,由于前方铁路发生塌方,列车将停止前进……”就在这时,车厢广播中传出一道死气沉沉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刘爱霞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颤抖地摸出了五张车票。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她忽然叫了一声,像甩掉恐怖的东西一样,将票丢了出去。
高聪捡了起来,将车票一字排开,众人凑过头去看——
T3180 7月16日 1点40分
“怎么会这样?”高聪不可思议地说,“我们的车票明明是8月25号的啊!”
刘爱霞缩在座位上,背抵着墙角,止不住地颤抖:“一年多前,我们站有一列开往N县的火车遇到了塌方。当时,包括驾驶员和乘务员在内,一共死了76个人。也是午夜1点40分的车,那时我正好下班……”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明明只是小面积的坍塌,却死了这么多人……”
徐闲舟越听越觉得心惊,七月初一那天小南给出的最后的一个线索是一幅画。这幅画他和秦子觉都不陌生,因为最先是出自秦子觉之手——被白雾环绕的小村庄,黄泥路、红瓦房,一个静止的空间。
原先的那幅被秦子觉顺手拿去砸了吴茜,已经四分五裂了。事后并没有拿回来修复,但是本不应该出现的画却完整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堃蛇是阴间的东西,当他问小南堃蛇源头的时候,小南的回答是这幅画而不是地府。很明显,因为某种原因,堃蛇出现在了阳间。也就是说,这幅画上画的,是人间的一个小村庄。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比起诡昧的地下世界,有光有人的地方要叫人安心得多。
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了。中国幅员辽阔,村庄何其多,符合画上内容的少说有十几万,一个一个地排查,恐怕就算找到了也为时已晚。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地忙了几天却毫无所获,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接到了表弟郁典的联络信号。那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是郁典的妈妈专用的式神,守护能力很弱,但用作通信的话,是最可靠的式神之一。蝴蝶停在徐闲舟的指尖上,化成一颗琉璃珠子。珠子里传来郁稍嫌典慌乱的声音,听得出来是在极其紧急的情况下录的。
郁典在留言里说,他和朋友在山中迷路,误闯一个小村子,发现村子里的人很是古怪。他们的祠堂里只供奉着一个牌位,每隔一天,就有人送一罐贡品进去。
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郁典发现罐子里放的居然是堃蛇!
话说到这里,珠子里忽然没了声音。不论是出于对郁典的担心还是对秦子觉的承诺,他决定去那个小村子探个究竟。
根据郁典的描述,村子位于X市下属一个小县城北边的一座无名山上。而这个小县城,就是他们此次的目的地——N县。
莫非……有什么东西想要阻止他们查下去?
沉思了一会儿,徐闲舟问刘爱霞:“那次塌方清理了多长时间?”
“不到4个小时。”
“好,我们有4个小时。”徐闲舟借着秦子觉的力道站直身体,说,“如你们所见,这列火车上除了我们几个,其他的都不是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都是替死鬼。替死鬼是会找替身的,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
“因为是枉死,所以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生前最后一天所做的事。”他喘了口气,继续说,“在塌方清理干净前,他们都还不算真正的死亡。所以,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在这4个小时之内,找到那个卖卤蛋的流动餐车,将东西放回去,再把属于阳间的钱财拿回来。”
“这样我们就能离开了吗?”韩佳盈歉疚地问。
“是的。”徐闲舟很肯定地说。
“还要注意点什么?”
“不要死掉。”
第二十一章:魂列(下)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徐闲舟等人来回将火车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起初的那个流动餐车。
这是怎么一回事?徐闲舟站在两节车厢的衔接处思索起来,按理说,枉死的鬼魂一般只有两种去处,一是通过鬼门关上黄泉路,二是在死亡地徘徊。
和自残死去的亡魂不同,枉死鬼是可以回归地下的——除非他们不愿意。
按照刘爱霞的说法,在一年前的7月16号,同样的时间点,同样的地段,一列编号为T3180的火车遇上了塌方,遇难者76人。当时,刘爱霞说的是“包括驾驶员和乘务员在内”,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往深一点想,似乎就不是那么单纯了。
众所周知,火车的驾驶室在车头,由于惯性,即使发现了前方出现塌方,一时也很难将车完全停下来。这样一来,驾驶室首当其冲,受到的撞击力是最大的。因此,驾驶员死亡是合乎情理的。
但是,据他所知,火车在行驶过程当中,为了安全,驾驶室的门是锁上的。那么,乘务员从何而来?
他们一行人将火车从头到尾走了个遍,发现这列车的办公车席在8号车厢,除此之外都是载客车厢。也就是说,就算乘务员需要休息,他们也会待在8号车厢里,那么,为什么乘务员会出事?
徐闲舟想过一个可能,就是当时乘务员正在离驾驶室最近的那节车厢工作。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推翻了,他们几个人所在的车厢是10号,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车厢里坐满了“人”,也许别人不在意,以为鬼魂就是想要吓死活人的。但是徐闲舟很清楚,这个现象表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当时出事的人,除了驾驶员以外,全部都在10号车厢!
这么一想,问题就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为什么出事的偏偏是位于火车正中间的车厢?
当年的情景刘爱霞并没用说得很清楚,所以徐闲舟只能靠自己推测,而推测得结果是——鬼作怪!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尤其是开惯夜车的人。他们会发现自己开了不下百次的道路在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陷入了怪圈,不停地在那个地方打转。
这个现象在俗语里称为“鬼打墙”,这个时候,司机们往往会发现自己的感观都失灵了,他们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最多的是女人和小孩的哭声或笑声。但凡有点警觉心的人,一般都会远远逃离开去,但是不久后他们就会发现,那些哭声笑声始终跟随着他们,不曾离去。于是他们开始慌乱,不管不顾的拼命加速……最终,导致丧命。
其实那也是鬼魂寻找替身的方式之一——开夜车容易使人觉得疲惫,精神力也不比白天,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一点小声响就足以使人精神崩溃。
但是在徐闲舟的印象中,“鬼打墙”一般都是出现在公路上的,因为汽车的体积较小,容易控制。能令一列火车失事,那东西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徐闲舟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再去搜索一遍,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现在没时间去想当时的事情了,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秦子觉拽着韩佳盈走了过来。
“你自己问。”他把韩佳盈往徐闲舟面前一推,环着手独自站到了一边。
韩佳盈扭捏了一阵子,小心地问:“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找不到卖东西的那个,呃,鬼……我们会怎么样?”
“当然是会死。”徐闲舟扯了扯嘴角,口气有些恶劣。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第一眼见到韩佳盈起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起先他以为是自己没有接触过这类女性的缘故,还能态度温和、满脸笑容地对待她。但就在刚才,就在韩佳盈掏出那个卤蛋的时候,这种不舒服达到了最高点。
且不说一列被认为是空车的火车,在他们一觉醒来后都坐满了人这件事有多惊悚,一个面部肌肉僵硬、眼神呆滞,怎么看怎么诡异的陌生人递来一样东西,谁会真的伸手去接?!
又不是白痴!
徐闲舟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未如此排斥过一个人,并非是针对韩佳盈的容貌或者是行为的,这种排斥出自于他本身,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这个女人。
严格来说,韩佳盈是个难得的女人,会做人,懂进退,加上出色的外表和品位,是极易让男人动心的类型。这点从高聪和杨叶对她颇为殷勤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况且,即使冷酷如秦子觉,都对她照顾有加……
秦子觉?
难道是因为秦子觉?
因为秦子觉这样冷情的人都喜欢她,所以自己不高兴?
徐闲舟往秦子觉那里看了一眼,得出一个结论——怎么可能!
“我……到处都找过了……可是哪里都找不到……”韩佳盈的语气中带上了哭腔。
毕竟是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她在精神上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叹了口气,徐闲舟放缓了语气:“总是逃不出这辆车的,一定在车上,我们继续找。”
杨叶掏出手机,剩下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了。
“你听不到吗?”高聪点上一根烟,问道。
“对,注意听!有没有轮子滚动声音?”韩佳盈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抓着他的袖子殷切地问。
杨叶耳朵里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是那些声音也像是血一样离开了他——他渐渐听不见了。
他不自然地拨开韩佳盈的手,后者见他摇头,挫败地垮下了肩。
4小时的时限迫近,他们已经不敢再靠近10号车厢了。当时的餐车还没找到,如果不将东西放回去的话,他们都得死!
在哪里?
在哪里?
那个中年女人到底在哪里?!
这件事归根到底是自己的错,虽然害怕,但该有的担待还是要有的,韩佳盈握紧拳头,打算再去一次10号车厢——照徐闲舟先前说给他们听的推测看来,出事的只有那节车厢,所以无论如何,那个中年妇女一定在里面。
原本一直靠在墙上没有动作的秦子觉这时也站直了身体,显然是要一起去。
“小表叔?”韩佳盈知道这个表叔不会让自己有事,但是同样的,她也不希望秦子觉出事。她是本着帮助秦子觉的想法来的,最不愿意的就是给他添麻烦。
秦子觉并不回答,只冷冷地看着她。无奈之下,她只有向徐闲舟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要去的话,就大家一起去好了。”徐闲舟耸耸肩,说。
“可以不去吗?”高聪很小声地问。
“如果你希望一个人待着。”
……
走过9号,刚步入10号车厢的范围,众人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T3180的遇难时间是凌晨3点半,徐闲舟抬头看了看车厢尽头悬挂着的电子表,鲜红的数字——6:45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味,起初那些到处乱窜的“人”已经安静了下来,他们趴倒在地上、座椅上……有的甚至挂在了窗沿上,半个身体露在了外面。他们的脸上,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这是,一个人类濒临死亡的情绪。
恐惧而绝望。
踏进一步,徐闲舟的视线里只剩了三种颜色——黑,白,红。
他知道那是这些亡魂死前所见到的最后的景象,黑白的世界,唯一的颜色是红,鲜血的颜色,他们自己的血。
杨叶开始听见一些声音,哀叫,呻吟,配合着那些“人”的表情,如此的生动,他感到害怕,却又是怜悯的,因为这些,曾经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不要触碰他们,不要和他们说话。”走在最前头的徐闲舟说,那样会破坏规则。
这些都只是死去人们的记忆,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
所谓的“鬼”,就是残存的记忆和念想,而当记忆变成了执着,念想变成了怨恨,那是一种可怕的力量。我们只能敬畏它,却更要远离它。
“我听到了。”杨叶从身后拉了拉徐闲舟,小声地说。
“什么?”
“水。有水声。”
“在哪里?”
“那儿。”
顺着杨叶指着的方向,众人来到了10、11号车厢的中间位置——厕所。
火车上的厕所和一般的公共厕所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只要有人在门里落锁,那么把手下方的小方块就会变成红色,告诉外面的人需要等待。此时,小方块显示的颜色是红色。
众人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一是因为他们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车厢里,却忽略了,厕所也是车厢的一部分。二是因为,从刚才开始,他们的眼睛能接受到的颜色只有三种,红色,是其中最显眼的。所以即使只是一小块,他们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
相互对看了一眼,杨叶和高聪开始大力地撞门。
咣!
门开了,那个妇女果然在里面。她歪在窗沿上,只剩下一半的窗玻璃扎在了她的左颈。
血流了一地,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她的眼睛死死地睁着,眼珠超乎常人的大。
韩佳盈吞了吞口水,走了进去。她将卤蛋放到那妇女的口袋里,然后迅速躲回到门外——那妇女的死状太过恐怖,她好像一直在瞪着她!
徐闲舟难得地皱起眉头,忍着恶心刚想伸出手,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秦子觉从妇女的另一只口袋里掏出属于韩佳盈的钱,看也不看地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事情似乎圆满解决了,即使对着可怖异常的景象,众人也不免都松了一口气。
“别高兴得太早了。”高聪不敢往里面看,背对着众人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