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浴室洗到皮肤发白差点缺氧昏过去，苏然才穿了睡衣出去。

睡衣是在淘宝一家专卖情侣装的店里买的。

灰色的和天蓝。本来不是一套的，但是那个店家是苏然的书迷，所以便把本来不是一套的两件睡衣凑成了一套给寄了过来。

当时苏然还觉得得意，和荆慕珩狠狠地自夸了一顿。

现在才有新的感受，果然只是强凑的一对，怎么都比不过原配。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荆慕珩已经闭着眼睛睡下了，至于睡不睡着，那不是苏然能够知晓的范围了。

这个男人，他从未看透。

现在稍稍看透的也不过是荆慕珩不愿和他有什么交谈，所以早早地睡下了。

这几天都是这样，早早地睡下，早上起来，吃完早饭也是匆匆往外赶。

苏然躺下去，直直地躺着，和荆慕珩隔着些许的距离，有点冷，下意识地想靠过去。

翻身翻到一半，荆慕珩也朝着相同的方向翻了过去，把后背留给了苏然。

黑暗中，谁都看不到苏然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苏然每天都是强打着精神在打点着家里的事情。

照顾小诗，照顾荆慕珩，却无暇照顾自己。

他很难受的，但是却告诉自己，他要开心起来，因为荆慕珩说过他是他的太阳。

可是现在太阳没有能量了，没有光亮了。

周末的时候，荆慕珩说要带小诗出去玩。

小诗要让苏然陪着，但是荆慕珩说，“小然，你脸色不好，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苏然拉着荆慕珩的袖管，一脸的倔强，“我没事的。”

荆慕珩摸摸他的头，“别想小诗一样不懂事，在家好好休息。”

最后，苏然还是眼睁睁着看着荆慕珩带着小诗走了。

苏然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难受了那么多天，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不适，真是巧呢？

那天傍晚，苏然还是像以往一样做了丰盛的晚餐，不过这次不是等一个人，而是等两个人。

荆慕珩和小诗回来的时候，小诗就冲进了苏然的怀抱，搂着他，也不说话。

苏然搂着小诗，抬头问荆慕珩，“吃了吗？”

荆慕珩点头。

苏然一手抱着小诗，一手拿起筷子。

味同嚼蜡。但是他还是一声不响地吃着，吃得实在是太撑了。

他问荆慕珩要不要去散步，他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

荆慕珩摇摇头。

苏然准备一个人去公园，但是小诗抱着他不肯松手。

苏然无奈，只得抱着小诗下了楼。

小公园里还是那么富有人情味。

有人问苏然为什么荆先生没出来。

他笑着说有事，他实在不知道他现在笑得有多渗人，惨白着脸，勉强地笑，凄惨至极。

要是他现在照镜子，便会察觉到小诗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小小年纪面对着怖人的笑还能面不改色。

苏然想探探小诗的口风，但是还是忍住了。

倒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给小孩子下套太卑鄙，而是觉得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问了也无非是惹自己伤心。

唯一让他开心的便是小诗，在见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后还能始终如一地黏着他，甚至比以前更黏他了。

大人往往看不起小孩子，但是往往大人很多时候比不过小孩子，比如说，大人永远比小孩无情。

苏然看着靠在他怀里乖巧的小诗，心里不禁软乎乎的。

他不是个特别喜欢小孩子的人，只是不讨厌而已，但是他却把小诗捧在心尖上宠，因为他是荆慕珩的孩子。

仅此而已。

果然大人永远比小孩无情。幸好小诗不懂事，不知道他最爱的苏然哥哥只是看在他父亲的份上才那么对他。

回去之后，小诗还是不愿离开苏然，还要和苏然一起睡。

荆慕珩有些气恼，“荆衍诗，快点去睡觉！”

小诗不像以前那样乖乖地听话，跑去睡觉，而是抬起头，倔强地看着荆慕珩，一动不动。

在荆慕珩举起巴掌的时候，苏然把小诗抱回了房间。

苏然和小诗一起洗完澡，然后抱着他睡在那张不大的却也不挤的床上。

“哥哥，不要离开小诗好不好。”小孩子永远那么敏感，他们会预感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是他们能知道哪些事情对他们好，哪些事情对他们不好，而且他们喜欢得到别人的承诺。

苏然一直忍着的眼泪突然被小诗这一句逼得不得不落下来，幸好小诗在他的怀里，看不到。

他也很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用不着离开，用不着颠沛流离。

“我不离开！不离开！”

苏然急着表态，不知道是向小诗还是自己表态。

接下来的日子，苏然倒是过得特别平静。

安然地坐等宣判死刑的到来。

静静地写小说，在微薄上转些阳光积极的状态。

仝童给他打电话说他母亲又病了，他和肖城要把他妈妈送到国外去医治，短期内回不了国了。

苏然抱歉地说不能去送他。

仝童郑重地道了一声保重。

苏然在电话这段笑了，即使对方看不到，他还是笑了，发自内心的笑，那是对于一个挚友的关心的感谢。

他在心里祝福仝童的妈妈。他和仝童，都不是那种肉麻的人，所以苏然没有说，但是他想仝童知道。

安静了片刻，仝童挂了电话。

不久，苏然收到了仝童的短信：“苏然，无论遇到什么事，多为自己考虑考虑。还有，你背后永远有个我！PS：不准嫌我肉麻！”

苏然没有回短信，只是盯着放在桌子上的那张合照。

谁都比你对我好呢，你是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我中毒这么深。

难以自拔除了牙齿，果然还有爱情。

既然我拔不了，那么我等你来拔。但愿你拔得快一点，让我少痛一点。

苏然去人人上又发了个状态：我以为那么久了，会有所不同的，但是兜兜转转的，还是那个样子，甚至还不如以前。没有吸毒之前，想吸吸不到，并没有那么难过，但是吸过毒的人吸不到时，那种折磨，真是痛入骨髓了。我早已是个瘾君子，但是给我鸦片的那个人却不愿再给我了，留下我一个痛苦戒毒。

写完这句话的时候，苏然再次把人人注销了。

一切如旧。恍若昨日。日子像是回到了那天，荆慕珩在人人发了他和顾随结婚的喜讯。

第二十一章

荆慕珩等在餐厅里，时不时拿起手机来看。

约好了六点的，现在已经六点十五分了。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他讨厌等待，但是显然在商场上混了那么久，各种真正的大牌忙人或者装逼的小人见多了，等这点时候，倒也没有发脾气。

六点三十，姗姗来迟的顾随终于出现。

“抱歉，临走时突然有点事情要解决。”顾随笑着说抱歉，明显的诚意不够，但是却颇有自信，对方不会生气。

她向来骄傲，女生嘛，总有特权，迟会到，撒点娇，对方都应该全部买单。平常女生尚且如此，何况她顾随。

当然，按她以前的风格，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但是谁叫前面的男人是他的前夫呢。

前夫，这就说明了不是现在的，她的那些特权，要稍微的打些折扣，但是这折扣，也就是九点九折那样子，再打下去，她绝对受不。

荆慕珩优雅的笑着，似乎并不介意，示意服务员点餐。

两人对面对坐着，都是仪态翩翩，雅致迷人。

荆慕珩想起当年庄励说的那番话，“顾随是女版的荆慕珩，荆慕珩是男版的顾随。”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天生一对。”

庄励露出高深莫测的笑，笑得很欠扁，但是庄励的克星夏铭之也一脸诡异的笑。

当时不明白，后来算是明白了。

第一次见到顾随是大一辩论队招新的时候，她和他一个专业的，不同班。那时她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荆慕珩就对她很有好感。

漂亮，自信，优雅，聪明。

有这样的队友何惧强大的敌人。

他和她一路走来，在辩论队里并肩作战，在生活中亦是亲如伴侣。但是他没有说开，倒不是害羞，就是觉得顾随总会是他的，没必要过早绑死在一起，给各自一点空间，互不干扰也不错。

大三的时候，他决定向顾随当中表白也是事出有因，仝童说要追顾随，没想到顾随居然还难得的脸红了。

这是个很不好的现象，仝童很漂亮，又可爱，据说每个女生都会有强烈的母爱泛滥的时候，所以他觉得受到了威胁。

大三辩论赛决赛的时候，他和顾随的最后一场辩论赛上，他惊天动地地向顾随表白了。

女生大多都是虚荣的，一个轰轰烈烈的表白，必然事半功倍。

不要问他要是被当众拒绝了多尴尬，因为在他荆慕珩的世界里，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很多人羡慕他的成功，甚至觉得他甚少失败，其实只是他做事前都会经过深思熟虑以及充分准备而已。

他向来不把事情的成功与否诉诸于上帝，他首先想的还是要自己掌握。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自负到自傲，但是不可否认，他有那个实力。

他和顾随一同毕业，然后同居，最后在一次疏忽中顾随怀孕了。

顾随的事业在起步阶段，她想要把孩子打掉。

荆慕珩当然不愿意，他觉得既然是他的孩子，就应该要生下来，况且即使顾随失了业，他都可以养得活她，何况只是请个产假而已。

但是顾随显然不是那么想的，她的观念里都是她绝对不比男人弱的想法，要她在家做个贤妻良母，还不如让她直接去死。

他们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虽然最后顾随偃旗息鼓，妥协了，但是这场战争显然没有完结。

孩子生完之后，两个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人，一个少爷，一个小姐，面对着软绵绵的小孩，无从下手。

顾随父母都在国外，他的父母都有自己的事业，而且身体也不是很好，让双方父母带孩子的希望完全破产。

请个保姆来，总算是安分了点。

但是两个早出晚归的大人，一个陌生的保姆，一个每天就知道哭的婴儿的组合让这个家里的气氛每天都是不安的。

他要求顾随在家看孩子，顾随大怒，呵斥着问他为什么不是他不辞职。

保姆被这对硝烟弥漫的夫妻吓跑了，好不容易熟悉第一个保姆的小诗不得不面对第二个保姆。

整日整夜地哭，哭得撕心裂肺。

他白天工作，晚上被小诗吵得心疼又心酸，顾随倒是潇洒得很，出差公干，全世界飞来飞去。

最终一纸离婚书，两人从郎才女貌人人艳羡的夫妻，变为分道扬镳的前夫前妻。

他曾经在离婚后去找过已经出国的顾随，就在前年国庆期间。

那天他遇到了苏然，意外发现谁都不亲的小诗很喜欢苏然，他就把小诗托付给了苏然，带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追妻之路。

他见到了事业上风风火火的顾随，但是顾随没有答应要跟他回去。

他觉得他已经放下姿态去恳求他回头了，既然她不应，他也没有必要死皮赖脸丢了自己的尊严。

他心里难受，毕竟他还爱着顾随。

但是他的爱，敌不过他的自尊。

他们两个悠然地吃着餐点，没有说什么话，偶尔的眼神交流也很少，但是他们都聪明，都知道对方在悄悄地打量自己。

顾随不着痕迹地看荆慕珩，外表英俊谦和，但是或许也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内心有多么的强势和冷酷。

如果那次他愿意更加放低姿态，再稍许努力一把，他或许会成功。

因为她其实也是爱着荆慕珩的，但她是女生，她要表现她的矜持，她要挽回在那次离婚中丢失的颜面，所以她哪肯他一求就妥协。

但是荆慕珩毕竟是荆慕珩，他的自尊高于一切。

在美国一个人孤单了一年后，她决定回来，她不是找不到男人，是找不到像荆慕珩那样优秀的男人。

回来时候，她见的第一个人是孙扬。

荆慕珩的发小，荆慕珩所有的“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和这小子有关。

她不消片刻就打听出了荆慕珩的近况，她知道荆慕珩身边不会缺人，但是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个男人。

那个男人她当然认识，是当年喜欢黏在荆慕珩后面的小师弟苏然。

她见了荆慕珩，和他逛街吃饭聊天，甚至是有些矫情的故地重游。她丝毫没有惊讶的发现，苏然在荆慕珩的心中，似乎一点分量都没有。

甚至在情人节那天，她随意地邀了个约，荆慕珩便和她去了玫瑰之夜。

苏然，不过是她不在的时候的一个解闷泄欲的玩意儿，根本不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

第二十二章

苏然带小诗出去买了一身衣服，小家伙长得太可爱，无论哪件衣服穿身上都好看。

那些导购小姐围着可爱的小诗不断地逗弄，小诗配合地笑着，越发可爱。从小迷人，长大了不知道要怎样让女孩子心动了。

他想起那年元旦前和荆慕珩带着小诗出去逛超市，也是那么多的大妈姑娘夸奖小诗。那个时候，他曾在人群之中一眼就望到那个他深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像是有感应一样，抬起头，看着他。

他曾经以为，那是爱。

甚至痴心妄想那是地老天荒。

原来地那么容易老，天那么容易荒，爱那么容易便消散。

他转念一想，其实地老天荒或许真的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只是他深爱的男人，却不是深爱他的人而已。

只此而已。和天和地都无关。

小诗试了三件衣服，都很好看，小孩子的衣服还挺贵，苏然咬牙刷卡，帮小诗全部买了下来。

小诗开心地搂着苏然，“吧唧吧唧”亲了几口。

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没有大人那样贪心，所以容易满足，容易快乐。

其实他也不贪心，只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而已。

他还是和荆妈妈聊得很开心，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媳妇和婆婆聊天，聊得无非是她的儿子和孙子。

“慕珩和小诗都很好啊，就是慕珩有点忙，我每天都绞尽脑汁给他食补呢。”

“你也别惯着他，不就是忙点嘛，没必要这么紧张。那小子身体一向好，你自己注意休息。”

阿姨，我不是紧张，我只是怕我没有时间好好照顾他了。

“恩，知道了，阿姨你也注意身体啊，还有叔叔也是。”

“我们都很好，有时间我们过来看看你们，到时候你们别嫌烦就行了。”

“怎么会呢？”只要那时候我还在。

那天晚上，大概快十点的时候，荆慕珩回到了家里，他打开客厅的灯。

躺在沙发上的苏然被光亮惊醒，他爬起来，“你”字还未出口，便看到了荆慕珩身后那个漂亮张扬的女人，“回来了”三个字生生地卡在了喉咙中。

他想过很多种荆慕珩把他赶出去的方式，但是没有想到他会带着那个女人回来。

那种羞辱让苏然很想哭，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强笑着问，“吃过了吗？”

如果他还没吃，自己还可以最后为他热一顿晚饭。

“我和慕珩一起吃过了。”说话的是顾随。

苏然点点头，他站在那里有点尴尬，但是不知道如何化解那种尴尬。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荆慕珩才开口，生意有点沙哑，“苏然，你师姐回来了，以后，小诗就不用麻烦你了。”

苏然没有说话，只是回客房，拿出行李箱， 把前几天便已收拾好的东西往箱子里塞。

“苏然，不着急，今天天也挺晚了，还是明天再收拾吧。”顾随站在门口，“善解人意”地说道。

苏然听了这句话，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流出来。

他摇摇头，继续收拾，他收拾的很轻，他像以往和荆慕珩做爱时一样，深怕吵醒了小诗。

尽管荆慕珩一直跟他说，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他似乎永远记不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