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鱼看着女人理解又包容的目光,很温和的样子:“一起等吧,他们……会回来的。”
两人一同坐在门槛边,眺望蓝天,只见那大雁一排排的过去,如今能与对方共同拥有的,也就头顶这一方天空了。
“又一年秋天了……”
“嗯,又一年……”
第二年来春时,嫂子有了身孕,全家高兴坏了,周小鱼也跟着乐和。
“我想通了,与其一辈子这么过,不如拼一拼自己的幸福,为了孩子,也许他能上上心些。”嫂子对周小鱼说。
“会的!会好起来的!”周小鱼看那万物复苏,内心格外平静。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听说宫中开始为皇上选秀,有人识得周小鱼一手丹青,想请他为自家女儿描像,周小鱼一一回绝了。
他的笔,如今只能画出同一张脸……
何时起,他不再打听候熙锦的消息了,比起那半年的难耐,如今想来就像做了场梦般,梦醒心平,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众臣上谏,求皇上纳妃,早留下子嗣以延续皇族血脉,圣上一再推辞,而后,徐大人亲自朝前亲谏,却惹得龙颜大怒。
周小鱼是听说的,不由感叹,饶百章,遇到石头般的徐安华,你可苦了
孩子在冬至出生了,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竟然与周小鱼同月同日,家人惊喜之余更是喜爱,周小鱼也觉得同这个孩子分外亲近。
连周淮瑜似乎也回想起当年周小鱼出生时的心情,孩子落入自己怀中的时候,发自内心的欢喜起来。
躺在床上的她瞧见了,周小鱼也瞧见了,他指了指他大哥,对他嫂子一笑。
她和他都知道,一切会好起来的!
女人的茶铺一日比一日红火,终于存足了钱,在更好些的地段包下了间门面开了新店,周小鱼闲来无事,便会去帮忙一把。
今年的秋天,他们没有一起看南非的大雁,而是同去赏那红似火的枫林,谈天说地,也很快乐。
第三年……
嫂子专心抚养孩子,大哥对她也日渐生情,也许他们都知道这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却是不离不弃的亲情。
总归,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周小鱼也快二十了,一直拖着的成人礼早该办了,家中一些大事落下,话题又转到了他身上。
“该给你找个姑娘成家了。”周夫人开始打算,“什么时候把冠礼给办了。”
周小鱼逗着自己的小侄子,心不在焉:“不办也没关系。”
反正这辈子我都不娶妻子了,周小鱼对着小儿一笑:“你说是吧?”
“你都这么大了,我瞧你这些年变的沉稳许多,以为你要静下来准备成家呢,怎么?还准备打光棍一辈子了?”候夫人笑他。
“一辈子……也可以。”想想,一个人也习惯了,这爹娘疼,大哥供的,也没什么不好。
“你这孩子……”周夫人叹一声,“总不能一辈子当小孩。”
“说起来……候熙锦这都一年没消息了,候夫人也病了,我下午上门去瞧瞧。”周夫人起身,“唉……转眼,都几年了……”
“……”周小鱼手下一紧,小孩儿忽受刺激,笑着的脸立刻挂了下来,大哭不止……
后来又收到消息,大军失踪了……
“你说他们会回来吗?”周小鱼一边帮着收拾,一边问女人,走的太远,这信早收不到了。
“会吧。”女人随口应道。
“嗯。”
“你现在什么感觉?”女人问。
“不知道。”周小鱼茫然的望向店外,“我都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会好的。”女人说了那句周小鱼用来安慰嫂子的话,又埋头做事去了。
会好的,会好的……如果就这样失了消息,好像……也没什么……
皇帝终于受不了众人施压,迎娶了第一个妃子,她出身无名,容貌一般,听说性子也是懦弱的很。
周小鱼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昭告天下,全民皆知。
他不知为何要站在宫门口等着,他想徐安华一定在里头,宴席散了,他会随百官出来,果然……
徐安华见到周小鱼时很惊讶,几年间总是匆匆一瞥算是招呼,他气质越发沉静,衬着那般面孔更是出尘,而周小鱼见徐安华,只
觉他满身疲惫,不堪重负。
“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周小鱼静静的回答。
“等我?”徐安华指了指自己,“可有什么需要帮忙?”
他以为是候熙锦的事。
“你现在觉得如何?”周小鱼看着他,眼中竟是关切:“我想陪陪你。”
第三四章:无鱼之水是死水,离水的鱼儿活不成
徐安华扯起嘴角,笑得那般难看:“好像……不太好。”
宫中因婚礼而到处喜庆的大红,晃得人眼瞎。
“和我去喝一杯吧。”周小鱼道。
他带着徐安华找到了女人的茶铺,借了地,买了酒,是打算通宵在此了。
徐安华不习惯大口灌醉,连这种大些的时候,喝的也是慢悠悠的。
铺子早已打烊,女人也退了出去,留他们二人,一盏烛光……
“你喜欢他吗?”周小鱼复问,“这儿,没其他人。”
徐安华轻抿一口酒,半天不肯说话。
周小鱼叹:“你固执的可以。”
“也许吧……”他毫不推辞的承认。
这个时候,他还能不露伤心难过的死鸭子嘴硬,周小鱼直道,饶白章,这种人你该直接压倒了再说,要他开窍,估计一辈子没的
可能了。
这再温和的酒慢慢积累,也是要醉人的,当徐安华一头栽倒在桌上,这夜都过了一半了,周小鱼扶起他。
“大姐,我带这位朋友先走了,麻烦你了。”
女人点点头,默默回去收拾。
他以为能现在醉倒的徐安华口中听到点什么,至少是真情流露,却不想他酒品极佳,不哭不闹不说胡话,叫周小鱼有些无趣。
送到门口,周小鱼正想敲门叫家丁出来接人,不想从一旁的黑暗中走出一人,竟是一身大红喜袍未脱的饶白章。
周小鱼惊得在原地,难道他在这儿等到现在?
“把他给我吧。”他伸手,将徐安华从周小鱼手中扶进自己怀中。
周小鱼一许久未同他说过话,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些曾经的嬉闹早已成不知名的过往。
“那……我走了。”周小鱼松了手,见没自己的事,便想走人。
饶白章突然开口:“他们快回来了……”
震惊回眸,周小鱼才发现自己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
“如果情报没错,几日前,收到了边关的消息,这仗……胜了……”
一瞬间,周小鱼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过,这是生是死,我就不知了。”饶白章说完,敲开徐家大门,顾自离开。
周小鱼双手捂住嘴巴,怕自己惊叫出声,拔腿向一个方向狂跑而去。
女人收拾完,才一把汗,准备关门,忽见周小鱼狂冲而来,停在门前,大喘不止。
“他,他们要回来了!”
女人手中钥匙一个没捏紧,“啪!”掉在地上,打在沉寂的黑色中,如果惊雷。
不久,消息渐渐从城中传开,大军半月便成可归来。
有人陆陆续续开始收到家信,或是报喜或是报忧……日子渐近,周小鱼却越发平静起来。
“候熙锦要回来了,侯家算是熬过去了!”周夫人也为他们高兴。
“嗯,是啊……”他漫不经心。
“你要去迎他吗?不过……听说几日前侯家收到信,说是途中受伤了,也不知有事没事。”周夫人道。
“……”周小鱼静静瞧那池子里的鱼儿。
周夫人看他几眼:“你这活泼性子也收的没影了,怎么都不爱说话了?”
“它们在水中很快活……”他答非所问。
无鱼之水,是死水,离水的鱼,活不成……
大军到达城外之时,城门口已挤满了或是亲人,或是看热闹的人影。
翘首以盼,入眼的,都是一副沉着额棺木,几个士兵抬着,走的缓慢,周小鱼心已凉一半,面上都无异色。
苍白的脸,只等谁一句将他击溃。
有谁大喝一声:“林将军亡灵回乡……”
不是他!不是他!如死罪被赦免般,周小鱼浑身气力都要被抽干了。
有马自后狂奔而来,停在棺木一旁,周小鱼才看清那张面孔,黑了,瘦了,却更挺拔了。
周小鱼悄悄退到街角,背向众人,捂着脸挡住那满脸的泪水,我等到了……等到了……你终于回来了。
多少日夜被噩梦惊醒,装作若无其事的过了多久?差一点以为自己要这么过一辈子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身后,女人静静走向棺木,像爱人般一遍遍的拂摸着边沿,终泪声具下。
进宫面圣,林将军被赐一个头衔,下土厚葬,留给遗孤一笔巨财,侯家立了大功,不计前罪,虽不再往日风光,总归保住了全家
。
候熙锦进一千个日夜的思念,回京,只想立刻见到那张脸,回来翻遍周府,却不见周小鱼身影。
他站在茶铺门口,等着女人回来,陪着她一同看着故人从眼前入土为安,她平静的好像伤心已经过往。
周小鱼站在边上,想着此刻那被土一点点掩埋的是他自己会如何?会如同她这般吗?周小鱼想不出。
毕竟,那人不是他。
对待沉浸在悲伤中的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安慰,也不是喋喋不休,而是沉默的陪伴她。
女人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墓碑立起,静静地将黄入火中,焰舌飞快的吞噬,留下未尽的尘随风四散。
周小鱼一步步的慢慢往回走,听到谁唤他一声。
“周小鱼!”
声音低沉有力,也那样熟悉,他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站在他家门口的侯X,脚步停了下来,隔着多少人的距离,俩人对视,笑了
。
周小鱼挪开步子,又慢慢朝目标前进,走着走着,子越发快起来,最后,近乎奔到对方面前,他停在候熙锦三步远的地方,张张
嘴,才发现不知要说什么。
他伸手想摸摸对方的脸,手抬到一半,顿在半空:“你高了……”
候熙锦一把抓住他的手,拖进怀里,紧紧抱住,那声音都带着颤抖,久违的话终出口:“我回来了。”
周小鱼紧紧回抱:“嗯。”
二人坐在院中,候熙锦静静听着周小鱼慢慢诉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说徐安华与饶百章,说大哥与嫂子,说自己那新生的小侄子
,说那些自己听到却没见到的事儿,逐而,说道那个陪伴他这些日子的女人。
“我没想到她丈夫竟是林将军……”周小鱼摆弄着茶杯,目光落在桌上,似漫不经心。
候熙锦没答话,等待他再开口。
“我真坏。”周小鱼盯着杯中茶水倒映出那一轮弯月,“我当时想的竟是,幸好那人不是你……”
茶早已凉透,跟着手也冷起来。
掌心被握住,温暖的气息包围而来:“别难过,我在这儿。”
第三五章:两情相悦,何解?
一道谕旨下来,皇上亲自给候熙锦赐婚,赐的是饶霰嫒公主,皇上的亲妹妹。
“候驸马~接旨吧~”公公只以为他会欢喜,声声道贺。
跪在地上的候熙锦却久久不动。
“候将军?”公公小声唤他,连一旁的候家人也一同唤他回神。
紧绷的脸终于松开,公公脸上展开笑来:“哎~您接好了,杂家等着喝您喜酒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面色沉的厉害,又哪里有一丝高兴?
周小鱼专注的盯着池中的鱼儿,扔下些点心末,它们便一拥而上:“娶了她吧,皇命不可违,我不怪你。”
他清楚的很,候熙锦同自己一般心意,就算是成了亲……
可是止不住要想,他娶了那人,如今不爱,不代表以后,女人终归比自己多了样东西可以挣,孩子。
“只是若你娶妻,我也不会再同你一块。”周小鱼想了想,“我不会死逼你,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
“我不会娶她。”
“难不成你想抗旨不成?”周小鱼轻笑,“别傻了,你好不容易保住了候家……”
“他只是怕我手中的兵权,想压制我罢了,如果我交出兵权……”候熙锦想的明白,况且他早就收到徐安华的口信,放弃兵权,
饶百章便不会动候家。
“怎么可以?”周小鱼不敢置信,“你一路打拼,好不容易能重振候家,若放了兵权你们家……原先的地位也没了!”
“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好?”候熙锦轻笑,“况且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重要的事?”周小鱼纳闷。
候熙锦笑的暧昧,手扶过他一缕长发,放唇边吻了吻:“你让我亲一口,我便告诉你。”
周小鱼双眼瞪圆,渐渐泛起红晕,别开眼:“你何时这么彬彬有礼了?”
候熙锦被逗笑,捧着他的脸凑了上去:“是啊,我该霸道些才是。”
……
“我想辞官!”候熙锦道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全府哗然,大家都知道他辞官意味着什么。
候老爷沉思了片刻,却未答话。
候夫人早过了这么些担心受怕的日子,巴不得自己儿子快快离开那官场。
“辞了官,可有想做的事?”候老爷表情竟是温和起来。
“孩儿想离家走走。”候熙锦答道。
“又走?”候夫人惊叫,这儿子又才呆家几日?
“孩儿不孝了……”
“没事,当初我培养你便是为了候家……如今沉沉浮浮,算是看明白了,人总归是为自己活的,我不阻止你,但记得,要回来。
”候老爷叹一声气,复又接道,“可是周家的小鱼儿?”
候熙锦一惊:“父亲……”
候老爷摆摆手,止了他的话:“有人伴也好,去吧……”
候熙锦明白后,一把跪在地上朝父亲磕了头:“谢父亲成全!”
候夫人疑惑:“这,这是……锦儿,你是不是太隆重了?”
候老爷打断她:“该的,你若知道了,他也该给你磕头了。”
“咦?”候夫人不解,表情分外可爱。
“以后同你说。”候老爷叹声气,小儿,你道能瞒的过你爹?也就你这傻娘还看不出门道来,连门口小厮都看出,你们太亲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