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远望霍地站起来,啪地敬了个军礼,大声说:“主席,我的意见就是打。那些王八蛋已经尝到了甜头,咱们好好地劝他,要他
让出来,他哪里会肯?只有狠狠地打掉他的威风,灭掉他的嚣张气焰,到时候再谈,只怕对方才懂得讲道理。”
听完他的话,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
周汉基看了看黎盛,笑道:“果然是一员虎将啊。”
黎盛对儿子很满意,不过还是谦逊地笑道:“年轻气盛了些,还得多受点教训才好。”
周汉基频频点头:“军人嘛,是要气盛一些才好,小黎将军的这番话就很有道理嘛。”
一听他的话,便隐隐地有人在交头接耳了。
周汉基对这个一向为人欣赏的少壮派军官的领袖人物调侃了几句,便将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大家都知道,南海地区的战略地
位十分重要,自然资源非常丰富,历来为列强所垂涎,现在仍是各大国竞相争夺的对象。近年来,世界各大国和各种战略力量正
在向南海地区汇集,形成了激烈竞争。它们主要是被南海地区的市场和油气前景吸引来的,也包含了对南海国际航线的关注。当
前,各国势力犬牙交错,针锋相对,使南海地区日益成为中东式的‘火药桶’。”
他条理清晰地讲到这里,端起茶杯来喝了口水。全场一直鸦雀无声。他环视了会场一圈,冷静地说:“刚才,黎远望将军说得好
,谈,我们已经谈了几十年了,最近几年更是倾尽全力在谈判,但成效并不大,我们提出的数个解决方案都被这些国家否决了。
我们不但没有取得丝毫进展,甚至还被这些国家步步进逼,就要完全丧失我们的南海了。”
他这一开头,各大部委的领导纷纷发言。很快,场上响起的全是“鹰派”的声浪。
黎远望兴奋地看了英翔一眼:“哎,真要打了,痛快。”
英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吱声。他的神情十分漠然,像是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黎远望的兴奋之情略减,看着他沉郁的侧脸,忽然感慨万千。
英翔的头发现在已经白了很多了,尤其是鬓脚和前额发际,几乎已完全白了,只是白发的形状很像是狐狸尾尖上的一缕白,看上
去很漂亮,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他是特意染成这样的。
经过英修罗的悉心调养,他的元气已经恢复了很多,眼中重新有了过去的那种神采,但脸色仍然很苍白,身形依旧很单薄,还是
能看出他的身体曾经遭受过重创的痕迹。
自从英修罗出现后,黎远望与其他跟英翔比较亲近的人一样,发现他渐渐变暖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冰冷,但神色之间对俗世之事
却更加淡然,更加漠不关心。再加上他现在依照规矩办理了正式手续,已经彻底退休了,因此,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置身事外,于
是更加让人难以捉摸。
这时,周汉基和蔼地笑着,忽然指了指英翔:“小英啊,你也谈谈嘛。”
英翔一愣,脸上出现了微微的诧异。
整个会场的人都把脸转向了英翔,各种各样的眼光齐刷刷地注视着他。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神色中充满了好奇。少数几个认识
他的人,眼中则全是热情的期待。只有英奇微微皱眉,流露出一丝担忧。
英翔将本来靠着椅背的身子稍稍坐直了。他犹豫着,缓缓地说:“主席,我只是来旁听的。”
周汉基笑容可掬:“没关系,也可以发表意见嘛。”
英翔勉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表情中却流露出一丝不知所措。
黎远望立刻看出了他的尴尬,便仗义出头,替他解围。他朗声说:“主席,英翔一直在养病,对现在的国内外形势都不太了解。
”
“哦?”周汉基立刻关切地问。“小英,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英翔忙说:“谢谢主席,我已经好多了。”
“这就好。”周汉基欣慰地点头。“小英啊,你要赶快把身体养好,国家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是。”英翔礼貌地答应一声,同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里不由得一震。
周汉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早就听说你是个非常沉默的人,却具有非常坚强的意志和非常出色的个人能力,我非常欣赏你。
”
他连用的几个“非常”立刻引起了在场诸人的注意。大家都微露惊诧之色,仔细打量起那个坐在旁听席上,本来并不引人注目的
年轻人。
英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倦。他沉默着,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
周汉基笑笑,转头看着会场上的人,进行了简明扼要的总结。
很快,会议便结束了。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个情况通报会和非正式的讨论会,并没有形成什么决议,但众人都已明白,这位卓有
才干的主席决心已下。
待周汉基走出会场,便有人起身往英翔这边走来,似乎想立即结交这个特别被主席青眼有加的年轻人。
英翔一言不发,扭头就走,急步直奔出口。
黎远望大步跟在他身边,陪着他走出去,上了自己的车,随即开出大门。
英翔一言不发,看着国家大剧院从眼前闪过。
黎远望轻笑着说:“哎,小翔,我搞了一个特别战术小队,首长们一致同意给它取名叫鹰队。这个小队共有二十名队员,经过了
三年的特别训练,个个优秀。不过,他们还缺乏一个真正可以领导他们的指挥官。怎么样?考虑一下,加入我们的特别行动部。
我爹说了,只要你肯加入,立刻报请中央军委授予你少将军衔,我的位子也让给你。这我是没意见的,你本来就比我出色嘛。”
英翔微微摇头,轻声说:“远望,我已经退休了。”
黎远望大大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你的身体状况不好,退休是应该的。现在,你的状态已经恢复不少,完全可以
工作了嘛。再说,我也不是要你去直接参加他们的行动,你只是指挥他们,让他们少犯错误,少走弯路。这有什么不好?”
英翔仍然摇头,却不肯再说什么,仍然将眼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景象。
其实,他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传说有不少重要部门正在商讨,想招募他加入。他们都拐弯抹角地通过种种渠道打听过他的情况
,当得知他已经正式从国安部退休时,立即表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职位、待遇、条件由他提,保证全部可以满足他。目
前,只是碍于他与国安系统的头号人物英奇的特殊关系,这才没人直接向他提出来。
黎远望有些好奇:“哎,小翔,你还这么年轻,成天无所事事,有什么意思?你不想加入我们部门倒也罢了,我肯定不会勉强你
。不过,我想听听,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呢?”
英翔淡淡地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和儿子过平常的日子。”
黎远望笑道:“这也不难啊,你就是继续工作,仍然可以和修罗好好过日子啊。修罗刚来找你的时候,你不也仍然在工作吗?那
时候不是过得挺好?为什么现在就不行?”
英翔轻轻叹了口气:“远望,那时候的修罗默默无闻,现在可不一样了,你应该明白。”
黎远望沉默片刻,也不由得叹息:“是啊,小翔,你有一个这么出色的儿子,令人羡慕。”
英翔不再吭声。
他心里很明白,自己之所以忽然引人注目,全是因为英修罗。而那些人忽然对他表示浓厚的兴趣,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还是因为英修罗。
是他让儿子卷进这一切的,他为此很感歉疚,现在,他一定会尽全力,将这些事情挡在离儿子远远的地方。
第24章
现在,英修罗的工作已经改变,他开始进出各个相关国家的情报机构和军事机构的计算机系统,替国安部、国防部、总参等部门
掏出他们需要的各种情报。
奇是奇在,他可以随意进出安全保密措施非常严密的各大秘密网站,却从来没被人觉察过。乔勇他们全都暗自称奇,也集中探讨
过,也在网上试练过,却都不得要领。
大量的绝密情报源源不断地涌向各个部门,使那些情报分析人员和军事参谋人员无不喜出望外。此时,根据这些情报,他们已经
有足够的把握制定出在南中国海进行军事行动的方案,从而成功解决南沙群岛的主权争端。
在春节临近之时,英修罗更加忙碌了。他常常对英翔做出一副夸张的怪相,耷拉着舌头,伸开双臂趴在桌上,颇像卡通片里的大
狗累瘫在地的模样。英翔没办法,只得抱歉地对他笑,有时候会抱抱他,亲他一下。英修罗便美滋滋的,非常开心。
偶尔有些空余时间,这孩子便会在楼里到处乱窜。他所在的地方就是最核心机密的部门,所以,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去
的,对他没有丝毫禁忌和规则。只要不出大门,他基本上可以在里面随心所欲。
现在,他跟这里的年轻人已经混得烂熟。人们也知道只要在网上,什么都拦不住他,索性也没什么保密不保密的,干脆把自己在
工作方面遇到的难题告诉他,向他请教一番。英修罗却常常在想了半天之后,把手指放到他们的电脑键盘上,啪啪啪地直接帮他
们解决掉。
“我只会做,不会说。”他认真地解释。
那些人都觉得好玩,也就不再探听,只好一笑置之。
二月九日是大年三十,英修罗终于忍不住了,跑去问英翔:“爸,我们可不可以回家?我想放鞭炮。”
信息安全部的院里严禁燃放烟花爆竹,以免引起安全系统的误会。而英翔的家住在五环之外,北京市政府仍然允许在四环外放鞭
炮。去年春节的时候,虽然英翔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但是当苍月赶到后,放下了心的英修罗也没闲着,仍然“聚众”狠狠地放了
一回。这一次,英翔好好的,他更得逮着机会大放特放了。
英翔立刻答应:“好,咱们回家。”随后,他通知了英奇。
英奇也欣然同意,只是希望他们父子回他家去,一家人好好地吃顿团年饭。这么多年了,即使是春节,英翔也常常不在家。去年
这个时候,英翔更是危在旦夕,大家都没心思过年。再说,他那里毕竟戒备严密,比较安全。
英翔体谅父亲的心情,便带着英修罗回了北五环外的奥运村九号院。
那二十个特警仍然紧跟在他们左右。
英修罗拉着英翔的手,显然很欢喜。这一年多来,他的个子往上猛蹿了一截,现在已经到英翔的胸口了,外表宛然就是一个小英
翔,只是整天大大咧咧,笑嘻嘻的,性格与父亲完全不同。
一跳下车,他便飞奔进英奇的家门,大叫:“爷爷,奶奶,我来啦。英飞,快过来,咱们俩先打一架,这段时间可闷死我了。”
桂妙然已经知道他们要来,准备了很多菜,这时算好了时间,正和保姆往餐桌上端菜。一听英修罗的声音,她便笑了起来:“修
罗啊,先去洗手,等吃完了饭再打架。”
英修罗痛快地答应着,一头钻进了厨房。
英翔到这时才走进来,斯文地叫了声:“桂阿姨。”
“哎。”桂妙然答应着,开心地看着他。“英翔,来,吃饭吧。”
英翔答应了一声,准备过去帮忙放碗筷。
英飞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眼瞧见他,立刻欢喜地扑进他怀里,伸手紧紧抱住他,亲热地叫道:“哥,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
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英翔坐下来,微笑着搂住他,温和地说:“哥哥最近有点忙。”
英飞依恋地抱着他不肯放开:“哥,我很想你。”
“哥哥也想你。”英翔笑着,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等你放假了,哥哥带你出去玩。”
这时,英修罗出来了,一看这情景,顿时大为嫉妒,指着英飞警告道:“哎,他是我爸爸,你放手啊。”
英奇正从楼上下来,闻言不由得笑起来。正在餐桌旁忙碌的桂妙然和保姆也都笑了。
英飞却舍不得放开英翔,忿忿不平地道:“他是我哥哥。你天天把他霸占着,我都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英修罗听他这一说,差点跳起来:“什么叫我霸占他?他是我爸爸。”
英飞立刻理直气壮地强调:“他是我哥哥。”
那个保姆已经在英奇家工作了多年,此时看着英修罗那愤怒的模样,颇觉可乐,随口说道:“哎,修罗,你还不知道呢,以前啊
,你爸只要一回家来,就会抱着英飞到处去玩,那时候,人家还以为英飞是他的孩子呢。”
英修罗一听这话,不由得愣在那里,脸上的嫉妒和愤怒不见了,代之而起的却是从所未见的伤心。他怔了片刻,忽然转身往门外
冲去。
英翔一听保姆说出的话就知道不好,已经轻轻松开了英飞。这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拉住儿子。
英修罗看也不看他,只是一个劲地拼命往外挣扎。
桂妙然责备地看了一眼惊得呆在那里的保姆,又看了看英奇。英奇只是瞧着纠缠在一块的父子俩,却没吭声。
英飞似乎对眼前发生的情况有些困惑,悄悄溜到母亲身边,拉住了她的手。桂妙然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怕,没关系
。
英翔终于制住了儿子,温柔地把他拉过来,紧紧搂在怀里。英修罗仍然很抗拒,不断推搡着,想把他推开。
英翔在他耳边轻声说:“修罗,爸爸那时候不知道有你,你要原谅爸爸。”
英修罗很难过,那双清澈的淡蓝色的眼睛里,晶莹的泪滴扑簌簌地一直往下掉。
英翔紧紧抱着他,轻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英修罗终于停止挣扎,伏在英翔怀里抽泣起来。英翔心疼地搂着他,心里感到无比歉疚。
英奇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却仍然没说话。
桂妙然走上前去,试探着将手放到英修罗肩上,柔声说:“好了,修罗,你是好孩子,别哭了。过来吃饭,好吗?”
英修罗仍然不断抽噎着,一直不出声。
这时,外面的夜色里已经传来了零星的爆竹声,还有烟花升空的尖啸。
英翔轻声在儿子耳边说:“修罗,咱们吃饭吧,一会儿我陪你去放烟花好吗?”
英修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英翔搂着他走到餐桌旁,拿过纸巾,替他擦去泪水,让他坐下。英修罗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活泼,精神显得很萎靡。
桂妙然起劲地张罗着,不断给他夹菜。英翔也轻言细语地劝他多吃一点。英修罗这才慢慢缓过来,开始吃饭,但仍然不时地恨英
飞一眼。每当这时,英飞也不肯示弱,马上还他一个白眼。两个孩子似乎较上了劲。桂妙然啼笑皆非,拿着筷子轻轻打了一下英
飞。英飞这才低头吃饭,不再与他争个输赢了。
相对别家的热闹气氛来说,他们家的这顿团年饭吃得很安静,不过,英奇已经很满足了。这么多年来,这是英家人到得最齐的一
个春节。
等吃完了饭,已经很晚了。他们坐到客厅里看传统节目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文艺晚会。
英翔觉得有些疲倦,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英修罗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出门去,缠着特警要去街上买烟花爆竹。
这时,二十个特警正分成两班,轮流出去吃饭。没有英奇或者英翔的同意,他们谁也不肯放英修罗出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