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犀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是啊。你们在那边的时候,还有时间安心地睡一觉,他只怕没有一天敢真正睡着。”
王
子微笑着,眼里有一丝钦佩的神色:“说实话,我就干不了他那活。要我在几百天里每时每刻都绷紧神经,那我的神经非断不可
。这种活儿,干个十天、二十天的还
行,或者有人轮换着搭把手,也成。像他这样一个人钉着干,一干就几百天,真让人不得不服。嘿嘿,他这人,越来越不像是血
肉之躯……”他耸了耸肩,心服口
服。
“你跟他干的活不一样。”戴犀温和地道。“各有所长,没有高下之分。”
“这我知道。”王子笑嘻嘻地说。“老板,我不是说我比不上他,我只是很佩服他。”
戴犀看着沉睡得仿佛不省人事的英翔,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他们在一处百货公司的停车场下了车。戴犀和王子已经脱下军装,在衬衫外套了一件普通的外套,完全不引人注目。
进了商场后,他们悠闲地上了电梯,然后闲逛起来。
商场里很热闹,人们兴高采烈,悠闲自在地购物,吃喝玩乐,丝毫没有受到发生在附近地区的战争的影响。
家电柜台上的无数电视机和电脑屏幕上都在播放着东M国高级领导人“发表和平宣言”的新闻报道。很多人驻足观看,大都异常
兴奋,在那里高谈阔论。
下车以后,英翔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以免睡着后摔倒。当他们从人流中挤过时,戴犀始终有意无意地托着他的胳膊,似乎也在
担心他会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王子则一直走在楚寒秋的另一边,不动声色地排开无意间挤过来的人。他那双懒洋洋的眼睛在瞬间已经看见了人群里数个“同行
”的小动作,不由得咧嘴一笑。
看来,战争并没有影响到这些普通平民的生活。对他们来说,那只不过是电视里的报道。
他们不紧不慢地从另一部电梯下来,从商场的另一个门走出去,上了一辆普通的帕莎特轿车。
王子没有上车,慢悠悠地转身走开了。
车上有司机,那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女子,戴犀的内勤助理。
汽车很快在普洱郊外的一幢楼前停下了。看上去,这楼不过是普通的别墅,与附近的其他建筑没什么不同。
驾车的女子用遥控器打开大门,随即将车开了进去。
戴犀摇了摇英翔:“来,到房间里去睡。”
英翔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他勉强下了车,跟着戴犀走向小楼。
戴犀握住他的胳膊,将他径直带上二楼,进了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靠墙有张柔软的大床,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很适合睡觉
。
英翔迷迷糊糊地走进去,一头倒在床上,马上又睡着了。
戴犀没有惊扰他,轻轻地替他脱掉鞋,给他盖上被子,便带上门走了。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像炸开了锅一样,沸腾不休。
人们纷纷守在屏幕前,收看着东M国军队投降的情景,看着中国或者西M国的军人端着枪,随着坦克、装甲车和各种军车进入阵地
、军事基地、城市、政府大楼……
西M国各地都开始燃放烟花爆竹。噼噼啪啪、轰隆隆的声音通过电视和网络传遍了全世界,此起彼伏。
而在这个幽暗寂静的房间里,英翔一直在沉睡。
第37章
M国内战的结束与开始一样,都很突然,也都令世界感到惊讶。
这场战争只进行了一周就结束了,地面战斗更是仅仅只进行了两天。
人们对东M国的三个高级领导人忽然改变政治立场,飞到中国,并迅速结束了战争的行为十分不解,一时众说纷纭。
当然,更多的关注是东M国岛内的战后重建问题,很多国家都想分一杯羹。
中国成为M国战后重建的主导国,战争结束后半个月,中国的工程队就进入东M地区,修复被炸毁的输油管道,中央电视台立刻予
以了报导。能源部副部长接受了采访,保证在一个月内恢复自输油管道供油,届时,中国各国涨幅持续攀升的油价将大幅下降。
受这一行动的影响,中国居高不下的通胀指数迅速回落,物价也全面下跌,十五亿人民直接受惠,尤其是低收入人群都松了口气
,生活不再那么艰难,孩子入学,老人住院,都不再那么捉襟见肘,生活品质得到明显改善。
同时,股市全面飘红,交易活跃,跌到谷底的房价迅速上扬,此前相对停滞的经济开始进入新一轮的高增长期。
这段时间里,英奇也和其他国家领导人一样,日夜忙碌,简直是一刻不停。他只能尽量抽空打个电话给戴犀,询问英翔的情况。
国安部特别医疗处的专家们已经到达普洱,对英翔的脸部进行了还原处理,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他们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发
现他的状况比以前更糟。他们的建议也比以前更加急迫,英翔必须立刻停止工作,长期休养。
英翔这段时间总是很疲惫,似乎一直没缓过来,状态恢复得很慢,精神很差,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沉睡,醒来后也很少说话。
戴犀对他的身体和心理状况都感到很忧虑,什么都不让他做,只叫他休息。
实际上,英翔的任务已全部完成,除了写工作报告外,也没别的事了。至于工作报告,也不必忙在一时,苏秦已经向英奇详细描
述了英翔的工作,对他的表现高度赞扬。
同时,苏秦也很关切地提到了英翔的身体情况。他不解地问英奇:“为什么会派他来呢?像他这样的身体状况,我认为是不应该
工作的。”
英奇平静地说:“因为陆基对他很熟悉,别人代替不了,没办法,只能派他去。”
苏秦还是很好奇:“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我们不想让你分心。”英奇微笑。“我们根本没打算派他来完成这个任务。真正接受了训练,被派过去保护你的人,是那个詹
姆斯?李。”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是他。”苏秦也笑。“不过最后怎么又换人了?”
英奇温和地解释:“我们又制定了尖兵计划,就必然要调整原来的行动方案。而且,我们认为冯祁已经注意到了詹姆斯,所以要
他立刻离开,以免危及你的安全和我们的尖兵行动。”
苏秦慨叹:“直到詹姆斯临走,告诉了我楚寒秋的真实身份,我才知道。如果早告诉我,他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
“其
实我们一直想把他撤出来。不过,你那里的意外情况不断发生,他实在走不了,只得硬顶着。最后我们也没办法,种种情况都说
明,他无论如何是走不了的,也就只
好让他代替詹姆斯,全力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英奇仍然微笑着。“受点罪算不了什么,他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去执行任务
的。必要的时候,他们会不惜自己的
生命,随时准备牺牲。”
苏秦轻叹:“为了我和我的家人,他们牺牲得太多了。”
“苏
兄,你居功至伟。是你一直以来忍辱负重,我们才会取得今天的成就。比起你做出的牺牲和贡献,楚寒秋他们都不算什么。”英
奇温和地道。“本来,我们是不想打
仗的,我们想让你在四年后顺理成章地当上总统,然后调整东M国的整个内阁,逐渐转变政治立场,实现和平统一,就像当年的
东西德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终
于还是免不了一战。不过,即使是打了这场战争,我们的行动也避免了千百万人死于战火。其实,现在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也不能这样说,他们的付出跟我是一样的。”苏秦微微一笑,仍然是那样的温文儒雅,不骄不躁。“唉,我确实很喜欢楚寒秋
那孩子。他实在是太出色了,我从所未见,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可不可以见见他?”一提楚寒秋,他就忍不住击节称赞。
英奇笑道:“你啊,有那么多工作等着你去做。楚寒秋的工作做得好,那是他的职责。而且,以他的工作性质,如果身份曝了光
,他就得退休了。”
苏秦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天后,苏秦飞往北京。根据工作需要,他的真实身份仍然无人提起,但不适宜再在M国工作,这对他非常危险。很快,他便退
出M国政坛,举家移民中国,并将新世纪集团总部迁往北京。
英奇在回北京之前,硬挤出一点时间,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普洱郊外。这段日子,英翔一直呆在这里休息。
他进去的时候,英翔一个人正在吃晚饭。看见父亲进来,他立刻放下碗,站起身来。
英奇打量着已有两年多没见过面的儿子。英翔更加消瘦,脸色也更苍白,眼神更加沉郁,性情也更加冷淡。看着他,英奇只觉得
有股异样的感觉哽在喉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英翔一直沉默着,也不发一言。
过了好一会儿,英奇才平静下来,温和地说:“我们一起吃吧。”
英翔点了点头,出去到厨房拿了副碗筷过来,盛好饭,放到他面前。
父子二人都坐下来,默默地吃着。
桌上只有两个菜,白灼生菜和清炒菜心,做得极素净,简直称得上淡而无味,仿佛连一点油星都没有,英奇却吃得津津有味。他
和英翔一样,也吃得很慢。直到吃完,英翔把碗筷和菜碟都收拾到厨房去洗干净,然后再回来,他们都没有讲话。
英翔似乎知道父亲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英奇轻声说:“小翔,你退休吧。”
英翔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英奇的声音很轻柔,看着儿子的眼神很专注,充满了关切和歉意。他说:“国家要正式给你授勋,以表彰你的杰出贡献。”
“正式授勋就不必了。”英翔淡淡地说。“我可以退休,但不想露面,永远都不想。”
英奇的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恐惧。他此刻已然明白,一旦他允许英翔正式退休,这个儿子便会永远消失,绝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人的
面前。此时此刻,这位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中国情报界“教父”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他是绝不肯放弃这个儿子的。
良久,他才说:“戴犀不同意你退休,他推荐你接任他的职务。他要升任副部长了。”
英翔想了一下:“我觉得让罗汉担任这个职务最合适,我不行。”
英奇同意他的说法。英翔现在根本连话都不想多说,也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确实不适合担任领导职务。不过,他们至少设法避开
了退休的话题。
想了想,英奇问他:“远望受了重伤,你知道吗?”
英翔有些惊诧:“他怎么了?”
“你们起飞的时候,向他们发射了一枚导弹。远望为了救他的队员,整条右臂被炸碎了。”英奇的声音很镇定,不疾不徐。“他
已经被送回北京接受治疗。”
英翔想起了琅昆在他起飞突然发射的那枚导弹,不由得咬了咬牙。
英奇温和地说:“你可以回北京了。去看看他吧。”
英翔点了点头。
英奇略微迟犹豫一下,又轻声说:“你桂阿姨生了个儿子,叫英飞。你回家去看看你弟弟好吗?”
英翔的眼光变得柔和下来,朝父亲又点了点头。在这一刹那,他想起已经过去很久的那个夜里,他曾经听到的那阵婴儿啼声……
英奇不得不离开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工作等着他去做。
英翔在第二天便搭乘普通的民航客机从普洱回到北京。他从机场直奔陆军总医院,手上还提着黑色旅行袋。
这里的外科病房躺满伤员。他向护士礼貌地询问后,很快便找到了黎远望。
江离也在这里,守在病床边。黎远望的右肩用绷带扎得紧紧的,神志很清醒,似乎正在讲笑话逗她。两人脸上都是笑。
看见英翔,黎远望眼前一亮:“啊哈,你可回来了,最近到哪里快活去了?”
英翔微笑着说:“到马尔代夫潜水去了,那地方可真漂亮。”
黎远望笑嘻嘻地怪叫:“你倒是逍遥自在啊。”
江离看着英翔的眼神却颇为不屑。虽然此人是丈夫好友,但她真是越看他越不顺眼,终于忍不住说:“有很多动物,在灾难来临
之前,都会事先察觉,并迅速撤离。你的动物性也蛮强的嘛,嗅觉挺灵敏的。要打仗了便抢先跑掉,等和平了再回来享受生活,
多好?哪像黎上校这个蠢货,只会往炮口上撞。”
黎远望对着英翔做了个鬼脸,哈哈笑道:“听江老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不过,我没听明白,你和我到底是谁更聪明一点?
”
“能够趋吉避凶,也是要点本事的。”英翔面不改色,微笑着对江离说。“江主编,最近还好吗?”
江离见他不气不恼,也不便穷追猛打,只得笑道:“挺好的。对了,我们的婚礼你怎么没来?”
英翔赶紧向她道歉:“就在你们婚礼的前一天,我临时出差去了,没来得及赶回来,真对不起。”
“没事,没事。”江离洒脱地摆摆手。“人不来也没关系,你送的礼物可太棒了。这人差点就要天天搂着那模型睡觉了。”
黎远望哈哈大笑,英翔也笑。
江离起身说:“你们聊吧,我到社里去一趟,处理点工作,晚上再来。”
等她走后,英翔坐下来,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黎远望毫无沮丧之色,反而很起劲:“医生说要给我装一个精巧的机械手臂,我还可以自己定制功能。他们说会由世界著名的电
子生物医学专家左旋来替我做手术,给我装一个电子芯片,直接与肩头的神经相联接,以后活动起来,跟真胳膊的感觉完全一样
,性能可比真胳膊强多了。”
英翔听着,笑了起来。
黎远望兴味盎然:“刚才我跟江离说了,她取笑我,说我将来就是铁臂阿童木。”
英翔的笑意更浓了。
黎远望忽然笑容一敛,郑重地看着他:“小翔,那天我受伤倒下的时候,觉得有件事实在很遗憾。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英翔摇了摇头。
黎远望神情诡秘地说:“我还没跟你交过手呢。”
英翔微笑起来,又摇了摇头。
黎远望撒起赖来:“不行,等我的伤好了,咱们非得认认真真地打一架不可,看我们俩谁厉害。”
英翔只是笑。现在看上去,他就像是个单薄羸弱的大学生,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哼,一定得打。”黎远望打定主意。“反正我一逮着机会就缠住你,看你有什么办法。嘿,非和你比试一番不可。你的组员居
然说,你只要一出手,我就死定了。我可不服气。”
英翔一直笑着,看着这个总能令他心中感到温暖的好朋友。过了半晌,他才轻声问:“你真想知道,我若出手,你会不会死?”
黎远望精神奕奕地说:“是啊,好奇极了。”
英翔静静地坐着,一动也没动,对他说:“那也不用非得打一架。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你看好了。”
黎远望立刻专注地看着他。
然而,他还没有看清英翔有什么动作,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便紧紧贴在了他的颈动脉,从锋刃上传出的寒气一丝一丝地沁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