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在说那句话时，有没有恢复理智。

“我不是……故意看到印记的。”

“在你道歉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我放下来？”

我抖了抖铁链。

刚才我支撑着两个人的力量，动作又那么大，所以手腕被磨破的很厉害。亚伯特足尖一点，跳上来手臂一挥，铁链应声而断。我浑身没力气，只能任由他抱着，落到腐水旁的空地上。把我放到地上，他坐在一边。

他那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的别扭表情令我很想笑。

“你的力气怎么回来了？”

“可能是那时候银针被震飞了吧。”

也是，那种伎俩对于魔性根本不算什么。

既然被我施咒，那么他的体内也有了魔性，看到印记的那一瞬，他的魔性被激发了。只是他魔性大发后的表现有些特别而已。所以说，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没有人禁锢的住我们。禁锢住两个恶魔。

只是，我不想杀戮。

我枕着胳膊，看着腐水发呆。

也许一会儿，那些看守我们的人就该来了。

亚伯特却是看着我，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的开口：“你该清理一下。”我回神，有些怔：“清理什么？”看他窘迫的表情，我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脸噌的一红，我说话也变得结巴：“你、你转过身去。”他点头，转过身坐下。

我咬牙把手绕到身后，将手指送了进去，将体内的液体引出来。

“我刚刚有没有弄痛你？”

“这种时候不要说话１我窘迫的吼他，清理的差不多后，手指晾在半空不知往哪儿放。想放到水里清洗，看水真是脏臭的可以，于是我只能皱着眉用衣服擦了擦手，完事后，我叹口气：“……好了，转过来吧。”他站起来，并没有在原地坐下，而是朝我走过来。我没力气爬起来，只能斜他一眼，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他在我身后跪下。

犹豫了半天，竟然俯身搂住了我。

修长的手臂从脖颈处伸出，侧着搂住了我的肩。他的唇就在我耳边，我能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紊乱的呼吸。而躺着的我，早就已经僵直了身体：“……你。”缓缓低头，他的鼻尖蹭到我。“……不要想让我说喜欢你。”

他深吸一口气，探身吻住了我。而我一直瞠大的眸子，也在他的目光中合上。也不要想让我说喜欢你。

混蛋亚伯特。

第十九章：第十七天（1）

潮湿幽暗的水牢。

跳跃如鬼火般的火焰。

一样的场景，不同的是我和亚伯特的身上多了无数条链子。

胸口缠着的铁链勒的我透不过气。

口腔里是浓郁的血腥味，我啐出一口血，咳了几声。

听到我的咳声，亚伯特想抬头看看，但似乎又想起什么，于是硬生生的别开头。“印记已经被铁链挡住了。”

我有气无力的笑笑，被吊起的胳膊酸痛的厉害，手指有些抽筋，“再说了，该害怕的是我不是吗？怎么看起来你比我还紧张。”估计他是为上次的“吞咽”行为感到了羞愧，想到这儿，我又笑了笑——他当时怎么会想到要把那些东西都吞了？亚伯特有些暴躁：“笑什么笑。”我拱了拱口腔，诧异的扬眉“哦呀哦呀，自己做了丢人事儿还不许我笑吗？”顿时，亚伯特的脸堪比苹果。

似乎没有咒语的趋势，他就会变得十分笨拙。

甩了甩头发，我扭扭脖子，发出嘎啦声。眼角有伤，阻挡了我的视线，看着视线里多出来的那部分肿胀皮肤，我叹气：“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我那次是无意识的。”“刚想转移话题的，你自己又扯回来。好吧，无意识无意识，也许你是饿了。”“谁饿了会吃那个？！”

我眨眼停顿了几秒：“……你啊。”

看他吃了苍蝇的表情，我顿生同情之感：“人在饥饿的状态下，什么都吃的。”不过没有人会饿到去吃男人的那东西吧？

恩，不过就算想吃，也不是时时都有的。

想着想着，我恶心起来。

亚伯特黑气肆意，黑瞳眯起：“你最好护好了你的印记。”

我缩头：“……我不饿。”

亚伯特毛都炸了起来：“我……”

我连忙打断：“咱们可以不要谈这个恶心的话题了１于是，亚伯特憋得相当难受。

瞄了眼他紫黑的脸色，我动了动唇：“那个……也不知道小东西怎么样了。”他臭着一张脸，似乎对小东西很放心：“它不会饿死的。”

“为什么？”它那么小只，看起来一饿就死。

“因为它很可能已经跟别人跑了。”

“……有道理，动物在饥饿状态下，也什么都能做出来。”

“……马修。”

“啊，有苍蝇。”

“……”

“你吃了它吧。”

亚伯特又摆出吃了苍蝇的表情。

憋了许久：“你的脸真的很恐怖。”

我无语：“老大，这个话题过去很久了。”

胸口一阵膨胀，我倏的噤声。

轻轻喘了几口气，尽量忽视掉嘴里的血腥味。

那味道令我兴奋，令我的眼眸越来越混沌。上次失去意识的亚伯特震出了体内的银针，也顺便取出了我的银针。所以现在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点的聚集，然后血腥味的刺激下，愈发膨胀。现在，那感觉变得强烈。

“我感觉不对劲。”

我握紧拳头，因为体内那股愈发强烈的力量而有些颤抖。本以为和亚伯特聊聊天就能压制住它。可我根本就控制不了它：“跟我聊聊天吧，说什么都行。”亚伯特开口：“还记得你当天使的时候吗？”

我点头，吐出一口浊气：“恩，怎么？”

亚伯特面色凝重：“你那时候真的很像女人。”

我一口气堵在喉咙，抬眼瞪他：“你嫌我魔性散发的不够快吗……”

正说着，只听轰得一声！

水牢的大门被震的粉碎，守门人的尸体被扔了进来，撞在水牢的铁栏杆上。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四肢形成扭曲到诡异的弧度。那毫无焦距的眼睛看向我这边——尸体，是尸体。我身子一颤，收拢起来的翅膀又嚯的打开。几个持着武器的人跑进水牢。

褐红色的炸起的头发，好像闪电的一样。

他们面容凶狠，肌肉快要从衣服里挤出来。身上沾满了不属于他们的鲜血，令他们像是浴血修罗。目光一扫，注意到了挂在半空的我们。“那是什么？”

“看样子像是堕天使。”

“堕天使？”为首的男人摸了摸下巴，“活捉回去，给老大玩玩。”

几个小喽啰上前。

扬起手中造型怪异武器不停的乱挥。身上震得发痛，铁链应声而断，送了钳制的我落到水里。腐臭的水浸泡着伤口，针扎般的疼。我揉了揉肩膀抬头，对面的亚伯特也被放了下来。他缓缓起身，任由那些人缚住他。“不要太残忍。”

“我尽量吧，对了，闭上眼。”

小喽啰向我靠近。

手脚还没向我靠近，就被我掐住了脖子。一手一个，我扬起残忍的笑：“我不是堕天使。”手下一用力，五指都插入了他们的脖子里，鲜血沿着手指流下，我抽手，看着那两个人倒在水里：“我是恶魔。”闪电一般朝那几个人闪去。

双手迅速的翻动，将他们的头都卸了下来。

很快收拾好，我扒下一个人的衣服套上，遮住印记。然后皱眉看着手上的血。“真脏。你那两个我不管了。”

亚伯特睁眼。

双臂倏的往后一扫，那两个人被震出很远，嘭的撞到墙壁上。

我啧啧摇头：“脑浆都出来了，真残忍。”

他瞥我一眼：“弄掉人脑袋的你可以不要说话了。”

水牢的大门敞着。

外面不断有惨叫声传进来。

我和亚伯特走出水牢。

透过那扇小窗子看到了外面火红的夜空。

“诸神之战？”

“不，看他们几个的能力，应该是个小魔族。”

“小魔族跟着凑什么热闹？”

“趁火打劫。菲斯城土壤肥沃，交通便利，他们肯定是想趁乱占领这里。”“只是……小魔族而已吗？”

看着小窗上透进的火光。

我突然有种预感，那火看起来很熟悉，不是炼狱里幽暗的鬼火，倒像是女神高举的火把上的火，竟有种神圣的感觉。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件事绝不仅仅是一个小魔族可以做到的。水牢之外是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和濒死的伤者。呻吟与哀嚎不断刺激耳膜，冲天的火光刺痛眼睛，烧焦的味道袭进鼻腔，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竟让我有些兴奋。原本华丽的宫殿已经成了断壁残垣，马上就要烧成灰烬。隐隐的火光中，是花园。

美丽的百合已经快要枯萎。

体型硕大的巨龙在远处上空盘旋。

血盆大口喷射出的火球令火势不断加大，那不断射出的火焰不仅燃烧了宫殿，更是让整个菲斯城都陷入了火海之中！不远处的房顶上。

一道黑影模糊不清，飘逸的衣摆和长发随风扬起。

只那一瞬，我看到了他——那个有着洁白羽翼的人。

我似乎可以透过黑烟和火光看到他圣洁温柔的笑容。

是他！

我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后退了几步。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闪过，额角猛地一痛。

感觉那个人的目光，我倏的转过身，对着围墙张开了翅膀：“我们走。”所有的疑惑似乎都有了头绪。

心中盘算了片刻，似乎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亚伯特并不知道我的想法，而是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化为灰烬么？”乌黑的瞳里映着火光，明亮的耀眼。我没有回头：“我们谁都救不了。”亚伯特咬牙愤怒：“说的什么屁话，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马修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小心翼翼！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救不了？”我不是不想出手。

只是如果一切正如我想的那样，那么我和亚伯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那个将我打入地狱的人。

我会输的，一定会输的。

“马修１亚伯特看了眼火势，怒吼。

我目光怔忡，心有些颤抖。缓慢的转过身，我扣住亚伯特的肩膀，那感觉更像是抓住浮木的溺水人，丝丝的无助从我指间颤抖的泻出，“在他面前，我们没有胜算的……知道吗……我一定会输。”耳边是火焰烧断建筑的噼啪声。

濒死的人颤抖着烧焦的肢体求助，可我的恐惧却不比他们少。

亚伯特被我的语无伦次弄糊涂：“谁？戴蒙正忙着诸神之战，不会来的。”我无力的摇头：“不，不是他……”

“谁？”

亚伯特蹙眉，清湛黑瞳里浮现担心的情绪。

我呼吸不稳，眼神飘忽的看向刚才的屋顶，他已经不见了。

“……凯勒。”

我失神的收回目光，扣着亚伯特肩膀的手收紧：“圣天使，凯勒。”

第二十章：第十七天（2）

圣天使凯勒。

堕天前我最为信任的人。

在我起初的生命中，他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他说：他身上的灵，竟是如此的强大。

他说：他身上有着与拉斐尔、加百列相同的力量。

他说：他的的身上似乎有散发不完的能量与热源，他今后一定会是炽天使。他说：他是最英俊的天使，有着和耶和华相似的容貌。

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直到我堕落的那一天，仍旧没有对他的话产生丝毫的质疑。是的，是我的懦弱，是我的错，凯勒没有说错，之所以没能成为炽天使，之所以以懦弱之罪判处堕天，都是我的错——虽然心里很清楚，但我却不敢去责怪那个男人。那个用圣洁的双手推我入地狱的男人。那个用慈爱的吻润泽我的额头时，却将匕首指向我胸口的男人。

“你身上的灵，竟是如此的强大。”

他温柔的笑，圣洁的光芒令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可是，你肮脏的灵魂让你不配做炽天使。我的孩子，看，这就是你的灵魂，肮脏、低劣、懦弱的灵魂。”他的手心托着一束光芒，刺痛了我的眼。“堕落吧。”

他缓缓直起身，温厚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那束光芒灌入我的身体，“我将封印你所有的邪恶灵力，让恶魔将你的灵魂侵蚀，让懦弱成为你的枷锁。去吧，去邪恶的土地救赎你的灵魂，让它得以解脱吧。”“带着你肮脏的灵魂。”

“离开失乐园。”

现在那个男人就在这里。

我能感受到他，洁白的羽翼，圣洁的光芒和刻有赞美词的圣焰短剑。

他已经成为炽天使，拥有强大的力量。

原来艾利兰斯。

那个第三方面的力量，就是他。

他在阻止我挣脱开懦弱的枷锁。

他让我对艾伦充满迷恋，因而愈发堕落，杀死不再与我交欢的艾美尔，诬陷表面对我冷酷，但内心却一直在关心我的亚伯特。原来，他对我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而现在，我从艾利兰斯逃跑，挣脱开懦弱的灵魂，灵力又在不断强大。所以，他出现了。

难道说，另一场游戏，又要开始了么？

我有些胆怯。

我怕，我又会失去些什么。

“马修１有力的大手晃着我的身体，我有些涣散的眼神缓缓聚焦，“无论他是谁，他都不能再伤害你。你已经变得强大，变得不再懦弱。况且……”他有些犹豫的移开了目光：“况且，你还有我。”“……你？”

“我们已经结下契约。”

他看着我，瞳里映出我的样子。

英俊冷硬的线条难得显得柔和起来，那张脸，真的很令人心动。

我孤单了几百年，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你还有我。

于是我很不争气的。

……哭了。

于是亚伯特很不争气的。

……傻了。

很没形象的咧嘴大哭。

泪水冲散了脸上的血污，沿着喉结淌下。

亚伯特傻傻的看着我，彻底石化。

抽噎了一会儿。

我推开亚伯特，用胳膊大力的去抹眼睛：“该死，不准看。”

嗓子堵的难受，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推开亚伯特没一会儿，他就凑了过来，紧紧的搂住了我。他力量很大，我感觉我的下巴很用力的撞在了他的肩膀上，疼得我眼泪差点又出来，开口刚想骂几句：“你……”“你又在逼我说喜欢你，是不是？”

“……老大，你话题跳跃的真令我想哭。”

再说。

我有逼他吗？

明明自己想说的要死。

托亚伯特的福，因为凯勒的出现而滋生的恐惧，在他很跳跃的话里，消散了。抱了一会儿。周围的燃烧声和濒死的哀嚎声终于打断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