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费勒？”京银揉了揉一头蓬松的发，看向左亭衣，“小左，为什么阿银觉得这个姓氏很熟悉呢？”

左亭衣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血族的诺费勒，阿银老师你的脑子是不是都被你的金主大人打包带走了呢？”

苏千秋在这边也恍然大悟，记忆飞快拉回入学测试的那段时间。

在风穴的地洞里，被破风狼包围的自己，救下自己后便悄然离去的高大身影——也是包裹在黑色斗篷里，严严实实的遮挡着，黄褐色眼白，黑色瞳孔竖立，宛如野兽一般，属于众人口中被遗弃的一族。

诺费勒族，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诅咒的怪物，高大丑陋，被所有人厌弃。为了在人群间隐匿自己，拥有极高的潜伏技巧。

记忆渐渐与眼前这人重合，在心中越来越强烈的熟悉感的驱使下，苏千秋张口试探的叫道：“恩人？”

“噗——”京银不淡定的喷了。

苏千秋白了他一眼，上前几步，想要透过斗篷看看安格的面容：“你还记得我吗？在风穴，你在破风狼手里救了我？”他懊恼的皱了皱眉，“后来找不到你的消息，我还郁闷了好久呢。”

“不是，恩人。”斗篷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不是想象中的粗糙沙哑，反而透出一股子忠厚纯善，“我，记得，你。”

苏千秋弯着琥珀色的眸子笑了：“我说是恩人就是恩人了，真是的，上次见面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不是，恩人。”安格费力的说着，执拗而坚持。

“不是恩人，那是什么？”苏千秋歪着脑袋看他，狐疑的挑了挑眉。

斗篷里的声音顿了一下，低低的开口：“想要，朋友。”

“嘁，安格，看清楚立场，跟他做朋友没有好下场。”迪斯浅洛忍不住插口，“你想死吗？”

他语气刻薄，却实实在在的在为安格着想，苏千秋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至少还不算坏。

安格透过压低的斗篷，隐约看见那人上翘的唇瓣，红红的，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真诚的让人心悸，他没有妥协没有改变的，继续重复：“想要，朋友。”

苏千秋嘻嘻一笑，伸出手去：“好吧，是朋友……那么，朋友总得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吧？你这样，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以后再遇上，认不出来怎么办？”

李兰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又飘走了去，似乎没打算阻止他的行为。

苏千秋在心里松了口气，当年大家都劝告说不要与被诅咒的一族结识，说不会有好下场……还以为，他们会提出反对呢。

安格身子僵硬了一下，目光落到苏千秋执着伸出的手上，沉默了许久。

苏千秋保持着姿势不动，手臂举得发酸，不禁摇了摇：“手酸了。”

他的话落，黑斗篷里陡然伸出一只大手来，飞快的触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就往回缩去。

苏千秋眼睛贼尖，一眼便看清了那只手的模样。

形状是人类的手，但是没有光洁柔软的皮肤，反而是覆盖着一层密密的黑色鳞片，从手背一直往衣袖覆盖的手臂上蔓延而去，泛着坚硬冰冷的微光。

当年救下他的时候，大概就是用这双手上长而弯曲的指甲，将破风狼一一撕裂的吧？那时溅出的血珠落在他的脸上，温热的触觉至今也没有忘记。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迅速的朝那只手抓去，没等安格反应过来，就把布满鳞片的手掌抓在了掌心。

这只手比他的大，握在手上宛如捏着金属，冰凉又坚硬，鳞片很光滑，鳞片与鳞片之间的衔接处磨蹭着手心，痒酥酥的麻。

苏千秋握着这只手上下摇了摇，朝着怔住的安格微笑：“朋友之间，握手呢，要像这样子。”

“谢，谢谢。”安格反手握住手中的柔软，不像是自己的坚硬冰冷，苏千秋的手修长纤细，温暖柔韧，似乎温度染上鳞片，连自己都有了温度。

苏千秋莞尔：“要必要说谢谢吗？要谢的话，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恩？”

没什么好自卑的，就算是深藏于黑暗中的外貌，被人憎恶嫌弃的外貌暴露出来，也没有谁会奚落取笑他，也没有谁会疏离逃避他，苏千秋想告诉这个诺费勒血族这一点，至少，在现在的这些人里面，没人在意那些表面上的东西。

安格静默片刻，安静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在苏千秋期待的目光中许诺：“下次，一定。”

他没说下次是多久，但是苏千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至少代表着，安格有了揭开束缚的勇气。

诺费勒族，一个可悲的种族，比万蛇族还要悲哀绝望的种族。苏千秋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但对于这个好心救过他的人，他有了怜悯与心疼的情绪。

若能帮忙，那么便一定要帮。

他收回自己的手，耸耸肩：“好吧，情报头子安格，现在打算带我们去哪里呢？我可是累得想直接趴下了。”

第二十四章：钱和刀，选择吧孩子

安格领着一行人朝这个破败的城市中心走去，流亡区其实不大，就是这样一座城市而已，从边缘到中心，与师蓝所在的白葩城面积相差不远。

但是就这么一个地方，鱼龙混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实力累积起来堪与一个国家叫板。

以这里的人的话来说，自己人在流亡区打生打死可以，但若是有外来势力想插上一脚，那么就一致对外打到外来势力残废为止。

流亡区的规矩就是这样简单，弱肉强食的规则，为苏千秋他们提供了便利。误解

安格在这儿的地位似乎很特殊，一路走来觊觎的眼神很多，但都只是蠢蠢欲动而已，并没有真的动起手来。

苏千秋好奇的看着越往里走，越是繁华漂亮起来的地段，意料之中的点头道：“果然是这样，我就说流亡区这样充满赤裸裸金钱暴力的地方，怎么会那样的穷困，原来是阶级差异。”

“声音小些，别让人看出我们是这里的新人。”西法缓缓的道，“会有麻烦的。”

苏千秋噤声，顶着成人的皮摆出幼稚的表情，看得李兰直皱眉头。

“对了，安格，废弃的神殿在哪个地方？”乔加走在安格的身边，对这个大个子很感兴趣……按他的想法，大个子的武技还是很不错才是，如果可以，那么互相交流一下也是可行的？

“在这里，别提神殿。”沉冰弯腰提醒乔加，“不想死的话。”

苏千秋默默的瞥了一眼李兰，这孩子从进入流亡区就开始狂释放冷气了，现在周身三尺内都没有人敢进入的。

啧啧，脸色真不好。

苏千秋明哲保身的再远离李兰几步，对无信仰的流亡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居然可以在李兰手上存活下来的无信仰地方，住在这里居民真是巨彪悍

李兰也是，竟然统一不了这个地方的信仰，建了神殿也被人拆除，这是污点啊污点也难怪现在他的脸色这么难看了。

安格倒是很老实的回答：“在，城市的，中心。”

苏千秋毫不意外的耸肩，神殿总是最嚣张的，做什么都要显示出自己的老大地位。根本不能想象神殿被建在之前那样冷僻荒凉的地方嘛。

不过这样下去就真麻烦了。

越往里走越是繁华，不下首都的纸醉金迷，但是危险的感觉也随之加剧，被目光注视着，背脊发凉。能盘踞住繁华地带的家伙们，能弱到哪里去呢？

安格没有直线往城中心走，而是选择了处岔道拐了进去，似乎另有目的地。

他不习惯给人解释什么，却也在这时候简短的告知了苏千秋一声：“去，暂住地。”

苏千秋点点头，明白安格的意思，大概城中心有什么危险所在，不能就这样毫无准备的直接过去。

但是，这又是去哪里呢？

暂住地，是库洛斯所在的暗黑魔殿所在吗？苏千秋不由升起了一丝兴味，有些期待了。

萝莉被迪斯浅洛抱在怀中，扭头朝这边小声道：“安格，这里不是回家的地方……”

原来不是去暗黑魔殿啊，那么，是去哪里呢？

迪斯浅洛看看四周的建筑物，目光在小心翼翼打量他们的人身上扫过，嗤笑一声：“嘁，选中的是他们么？”

“什么意思？”左亭衣恬静的笑着，眼中同样兴致勃勃。

沉冰插口解释：“安格不太会说话，还是我来说好了。”

他朝在四周小心警惕游走着的男人女人们魅惑一笑，接着道，“这里是流亡区的中段，可不像是之前边缘那里乏人问津。这儿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有主的。想要找到休息的地方，那么只能用抢的。明白么？”

苏千秋“哦”了一声，原来这是去抢地盘来着。

沉冰的声音不可谓不大，于是四周被他笑容迷惑的发怔的男男女女也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脸色纷纷骤变，目光不善起来。

“坏人，都让阿银成公敌了啊。”京银撑着朱红色的伞打了个呵欠，朝苏千秋龇牙一笑，“那么，麻烦事阿银就不参与了，小千秋自己努力哟。”

他脚步一拐，就从身边的岔路绕了出去。

苏千秋在他身后喊：“阿银老师，你又要去哪里呢？”

京银背对着他摆摆手，走得洒脱，头也不回：“阿银去中心探探情况呗。”

乔加奇怪的看着走远的男人，纠结的抓了抓头发：“呃，是我一直误会阿银老师了吗？他其实是个很有担当的好老师来着？”

大误苏千秋痛心疾首的看着乔加，那个懒惰的无骨虫夜叉才不是会为了学生们事先去冒险的那种男人呢都这么多年了，乔加你怎么还人不清楚这男人的可恶本质？

果然，沉冰微笑着开口了：“城市中心是杀手工会。”

所有人在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去见金主大人了。

苏千秋鄙视的扁了扁嘴巴，真是没骨气的男人，等浮十四来找你多好？自己要巴巴的送上门去，傻子乔加沮丧的垮下了脸，为自己又一次的识人不清。

他们这一闹腾，在没注意间，已经被一群手执刀剑的男人们围在了巷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在两边的屋顶上，居然还有军方制式的弓弩，看得苏千秋眼皮直跳，终于深切的意识到了流亡区的现状。

只是打架而已，有必要拿战场上杀敌的玩意儿出来摆显吗？那一箭下来戳准了，整个人都会被戳出一个血窟窿吧？

还有诶，为毛军方大杀伤力弓弩在这儿像大白菜一样贱卖呢？一拉出来就摆了一大片……

苏千秋扶额呻吟：“安格，你带我们来这儿，就是抢他们地盘的？”

安格在黑色斗篷里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苏千秋噎住，莫非在安格眼里这阵势很普通常见？

“敌人？”一个硬朗的男人从分开的口子里走进来，气势很盛的指向苏千秋，开口就是两个字，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倾向。

苏千秋又囧了，干嘛是问我？

他向四周看看，囧囧有神的发现所有人都在无声无息中伸出了手指头，指尖默默的指向他——连小蛇和面无表情的李兰都做了同一个动作。

这个动作显示出了许多问题，最明显的，就是突出了苏千秋超然于其他人的地位。

沉冰笑得魅惑：“真是默契呢，大家。”

迪斯浅洛阴阳怪气的笑：“这就是信任，真让人感动。”

苏千秋要崩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刀割一样狠厉，像是要把他戳出千疮百孔才罢休似的。

“敌人？”那男人绷紧了全身肌肉，眼神凶猛，宛如守卫领地的野兽，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

苏千秋摸了摸下巴，从空间袋中“哗啦哗啦”撒出小山一样的金币，摊手看向那人：“只是借住，恩？”

钱或刀，这个选择题还是推给别人来做好了。自己可不是不讲理的残酷暴力份子。

战争与和平，反推给别人挑起好了。

“……”似乎是那一堆闪闪发亮的东西刺瞎了人的眼，咄咄逼人的男人全身的锋芒似乎收敛了几分，但在听到“借住”两个字的时候，又拿刀片将自己武装了起来，目光深沉不善。

沉冰在苏千秋背后沙哑的笑：“借住不就是要抢地盘么？这里的人抢地方的时候，都喜欢寻个好看的理由，借住不正好么？只是借了不还而已。”

苏千秋郁闷了，怎么正好撞到这种暗语上？

他赶紧补救：“是真正的借住，事情办完就会离开。”

沉冰继续闷笑：“办的事情就是清理旧部，清理完了还需要离开么？小学弟，你是不是专门干这行的？说话真上道。”

苏千秋看着一触即发的局势，小心肝儿一颤一颤，沉冰大哥，沉冰大爷，您怎么专放马后炮啊喂或许是因为一般抢地盘的人不会拿出一大堆金币出来，这片土地的主人才没有直接挥手进攻，而是按捺着细细试探。但苏千秋几句很有抢地盘气势的专业行话已经让他有些焦虑—— 眼前这群人很强，这个男人缩紧的瞳孔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流亡区的人们，都有几乎于野兽的直觉，所以他相信自己的预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借住。”苏千秋诚恳的盯着他的眼，缓慢的说，“我们会付出你们应得的报酬。”他用目光示意脚下那一堆金币，“几天后，都是你们的。”

男人有些意动，那些金币已经足够买下他的地方了，但是，流亡区的人不会对实力不明不白的人妥协，这是流亡区的骄傲，不是金钱可以买下。

“如果我拒绝呢？”他挑衅的笑。

苏千秋退后一步，指指身边几人：“看他们就知道了。”

男人吸了口气，笑得张狂狠厉：“尽管我承认你们很强，这些金币也很让我意动……我也相信你们不是敌人。但是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抢了这些金币，还要跟你们搞劳什子的交易？”

苏千秋搞不懂的看向沉冰，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没有敌对关系，互利互惠不好吗？是人心的贪婪么？也不对吧？明明几天后这些都是他们的了……

沉冰笑得意味深长：“流亡区的人，不会为了实力不明不白的人而妥协。他知道你很强，但是只是他的猜测，他并没有亲眼所见。如果只是表象呢？如果你们很弱，那么他为什么又要跟你交易？直接抢了不就好了么？”

苏千秋张口结舌：“他就不怕他输？”

“不是不是敌人吗？”沉冰勾着唇悠悠的笑，“他怕什么？流亡区的人，服从实力。只有你的实力才能让他心服口服哦，交易什么的，跟商人好说，在这儿行不通的，小学弟。”

第二十五章：儿啊，你的卖点就是杯具

苏千秋听得满脑子浆糊，眯着一副无辜茫然的小眼神看了沉冰半晌，幽幽一叹：“简单来说，是要打吧？还是要打的吧？”

流亡区的人，都一群没脑子死钻牛角尖的傻子。苏千秋郁卒了，现在他好怀念奸诈狡猾的西里斯老板呐。

西里斯，比起野狼来，我果然是更喜欢狐狸来着……

苏千秋扶额，是“没实力你们的金币自然是我们的，有实力我们自然会听从吩咐”这个意思没错吧？他再后退几步，挑起眉朝那男人方向一指：“让他见识一下我们的实力……好吧？”

结尾很没气势，他闭眼在心里默默祈祷，乔加左亭衣你们得给我面子啊，不要等我话落了你们却没反应，那我就丢人丢大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