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常的问候，在我耳朵里却被扭曲，变了味。“你才发骚——你才骚——”
我尖叫着向远离他的方向跑去。年幼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全是他赤裸的身躯，我惊恐万分！我觉得自己一定是中毒了
！
“等等——杨乔——”他在后面穷追不舍，没一会儿就赶上了我，把我紧紧抱住。“你干什么？你没穿衣服就往回跑？还说我是
暴露狂，我看你才变态。”
我们的肌肤紧密的黏合在一起，黑白相称是那么分明，又那么刺眼。
“你放开我……我……”我好热！我的下身在起反应，它一点点在胀大，把黄色的内裤顶了起来。恐惧感彻底将我击垮，我一下
子瘫软在他怀里，泪如雨下。“我不是暴露狂……我不变态……我、我……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又哭了……”他将我转过来，把Ｔ恤和短裤给我穿上。“我又哪里惹你了？你简直比女孩还麻烦。”
我低着头，只是不停的哭着，泪眼朦胧中，又看到他光溜溜的下身！心里厌恶着，可是居然收不回视线！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掉眼泪，可你怎么比女人还能哭，是不是投错胎了？！”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穿衣服。“我又没有
欺负你，我只是觉得你挺可爱的，才找你玩！咱们村根本就没有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我还挺高兴好不容易有个伴呢！”
郑先锋只穿回了裤子，把大背心糊到我脸上，一阵擦拭，然后团了团塞进裤腰。
“行了，是我不对，我道歉，你别生气了。”他揽住我的肩膀往前走。“回家吧，该吃中午饭了！”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挪不动。
“你……我背你行了吧！”他叹了一口气，蹲到我面前。“算我上辈子欠你的，小祖宗，我们回家吧！”
犹豫着，我慢腾腾攀上他并不宽阔但结实的背，脸颊贴着他炽热的脖子，走上归途。
我到底是怎么了？在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趴在郑先锋的背上，太阳烤着我的皮肤，身体很热，心却好凉。
十六岁的我，第一次开始想一件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我在想我为什么没有喜欢的女孩；我在想我为什么拒绝和同学去看Ａ片；
我在想我为什么从不觉得姐姐穿着暴露的时候很性感；我在想……我可能——是不正常的……
“小兔子……”他说话的时候胸腔里就会产生共鸣，从背上听，嗡嗡的、很沉稳的声调。“你回去，千万别跟娇姐说我欺负你啊
。”
“郑先锋……你喜欢我姐姐？”
“呵呵……她长得那么漂亮，谁不喜欢啊……”
“那么，你不也是夸过我长得漂亮？”盯着他的耳朵，我艰难的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你是男的，我怎么喜欢我又不是变态！”他答的好轻松，我却几乎要窒息。
没错！男孩子就是应该喜欢女孩子的！而我我只对男孩子有感觉！我是变态！
“放下我……”
“什么？”
“放下我——”挣扎着，我从他背上跳下，然后快步向前跑去。
“喂——喂——”他又喊了两声，但终究没有再追。
回到家，我直冲向姐姐房间，抱住正在看书的她嚎啕大哭。
姐姐愣了一下，然后柔软的小手不停抚摸着我的头，给我擦着眼泪，过了好久，她才问：“是谁欺负你了？是郑先锋那个小流氓
吗？姐姐帮你去揍他——”
我不停的摇头，不停的掉泪，哭湿了她的裙子，哭湿了她的整条手帕。我一直拉着她温暖的手，我的脑海里猛的闪现出三个字，
吓得我一阵战栗。“姐姐……我、我……我可能才是流氓……我……是不是同、同性恋——”
“胡说！你知道什么叫同性恋！”姐姐睁大了双眼，她很吃惊，但没有责怪我。“小乔，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着急！
”
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我鼓起勇气，红着脸向姐姐倾吐了心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看到……郑先锋没有穿衣服，我就好
兴奋……他只是摸了我的腿，我就、就起了反应。而且我的心跳好快……我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要胡思乱想……”闻言，姐姐慌乱起来，张着嘴一直说：“不要胡思乱想……”
可她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
我躲在被窝里，怕见人，不敢出去吃饭。入夜以后，姐姐来到我房间，把缩头乌龟一样的我抱进怀里，良久，她才出声：“小乔
……你不要怕，你没有生病……你没有错……”
我抬起头，无助的看着她。
她摸着我的头，罕见的柔声细语：“姐姐问你几句话，你要诚实的回答我！”
我颤抖着点头，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姐姐问了我很多问题，她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哪怕是喜欢的女明星，又问我是否曾经对别的男孩有过异样的感觉，最后甚至
问了我有没有自慰过。
“没有……没有……”我的答案全都是没有。
“小乔，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能下定论，你不用害怕，无论如何，你都是正常的！所以，就让这一切顺其自然吧……”
这段话是姐姐想了很久，才一字一句跟我说的。
等我长大了，懂事了以后，不禁会想，不过十九岁的姐姐，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跟我说这番话？
这件事成了我和姐姐共同的秘密。
尽管没有人指责我伤害我，我却依旧像罪犯一般，终日惶恐不安。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姐姐谁也不见；我在窗户上挂了黑布，因为我不敢面对阳光；我在炎炎夏日盖上厚重的棉被，捂出来的
却是比痱子还多的冷汗。
我不再睡懒觉，因为每次闭上眼，我看到的都是郑先锋下身那根粗大的香肠。
十六年的记忆被我仔细翻腾个遍，却没有找到一丝能证明自己正常的证据。我从没对任何女孩子有过特殊的好感，却想起了那些
长得帅气的男同学，一张张年轻稚气的脸在我脑海中闪现，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答案浮出水面。
我……我的心灵不喜欢女性，我的身体对男孩做出反应！即使在自我讨伐的现在，每每想起河边一幕，我还会从血液里，翻腾起
罪恶的兴奋！
我——我不敢再想下去……
在十六岁的仲夏，我的身体觉醒了！
全家人为我突如其来的自闭摸不着头脑，经过前两天的劝导，又几天的不闻不问后，家里开始兵荒马乱。
尤其是我关闭自己一个礼拜后，每夜都能听到爸爸的叹息、妈妈的哭泣，而爷爷更是每天在门外大叫我的名字，郑先锋也几次前
来，不过都被姐姐拦在门口。
这是我的意愿，我实在不想面对他！即使我是同性恋不是他造成的，但他的确是我发现自身秘密的导火线！
终于在十天后，爷爷忍不住担心，找来了一个半仙似的人物，要给我驱邪。
我蜷缩在炕上，听着门外的喧哗，心中更加恐惧。
爷爷用力踹着门，还吆喝爸爸去拿铁钳，妈妈尖声哭泣着，姐姐用尽全力维护我。
“小乔没有中邪你们把这个半仙带走，他还小，你们会吓到他的！”
“没有中邪？没有中邪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么多天？难道是有毛病？”
我没有毛病我是正常的！我是正常的！
半仙开始念念有词，那模糊的连续的声音像毒咒一样穿过薄薄的门板，一层一层铐在我身上，勒得我呼吸困难。
“你不要念了，你会吓到我弟弟的——”姐姐声嘶力竭的喊着，可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越来越无力……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浑厚的吼声冲破毒咒，唤回我的神智。“杨爷爷——你不要信这个半仙，我爸爸就是被他念咒给念死的
！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你给我走，不然我揍你——”
一阵声响后，毒咒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我颤抖着下床，趴在门缝上，看着爷爷、爸爸、妈妈、姐姐、还有……郑先锋。
明明是正午，天空却那么灰暗，爷爷一向红润的脸庞也蒙上了阴影。他直挺的腰板弯曲了，叹息着说：“先锋……你看我孙子他
……你们都是同龄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杨爷爷，杨小弟可能只是在闹别扭，哪有中邪这种事！”
在我面前总是好脾气，又有点傻气的郑先锋一脸严肃，目光中闪烁着不属于十五岁的成熟。“让我去跟他聊会儿天吧！没准一会
儿就好了。”
爷爷点了点头，郑先锋便要敲门，姐姐却张开双臂拦住他。
“你不许进！哪怕谁都可以进，你也不行！”姐姐的声音已经哽咽，我这才发现，她的眼圈红了。
原来姐姐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强，她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刚才那混乱的局面也一定把她吓坏了。可是，为了我这个更
加软弱的弟弟，她要独自面对全家人的质疑。
“姐……”我轻声叫着她，颤抖着手，打开门锁。当门被推开时，并不刺目的光照到我身上，让我羞耻的无处遁形。
“小乔……”姐姐转过头，张大嘴巴看着我。
我的懦弱和逃避连累了她，深爱我的姐姐把理应压在我肩头的担子全扛了过去，用她柔弱的肩膀为我撑出一片天。
“姐姐……对不起……”我的眼眶又湿润了，但是我使尽全力抑制泪水。我不能再增加她的负担，现在，该是我自己坚强的时候
了。
“小乔——”姐姐哭了，放肆的哭了，就像那天我扑进她怀中一样，扑进我的怀中。她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她第一次向自己
的弟弟示弱。“吓死我了！我好怕啊——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我无言的抱着姐姐，我无泪的抱着姐姐，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没有对自己性向的恐惧和挣扎，只有，姐姐的一片亲情。在“性
”这个遥远的问题被身体率先提出，进而觉醒时，我也开始成长。
我的自闭被亲人们理解成青春期特有的叛逆与尴尬，像雾一般，天亮了，就散去。
就连姐姐也很少再提起那一天的我哭诉，但在我沮丧失落时，她会温柔的摸着我的头顶说：“无论你的身体有怎样的选择，你的
灵魂都是干净的！”
一转眼，又到了九月，爸爸安排我去乡里的一所高中借读〈注一〉，姐姐也开始正式复习，为明年重新参加高考做准备。
开学的前一晚，郑先锋又跑来家里，这次姐姐在洗澡没能拦到他，他终于溜进门。
“你有什么事？”我正在为钢笔灌墨水，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虽然我们是邻居，但在我的刻意躲避和姐姐的阻拦下，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他了，他还是老样子，又黑又高，笑起来一口刺眼的
白牙。
“杨乔……你……”他歪着头很认真的凝视我，半晌才说：“你好像又瘦了。”
“你就是来说这个的吗？”忍住把钢笔水甩到他身上的冲动，我冷冷的下逐客令。“没事的话，就请滚吧！”
“哦……是这样的，明天开学，我来问你要不要坐我的车上学。”他不在意我的没礼貌，反倒一屁股坐到我身边。“虽然学校离
家不是很远，但也要走上半个小时。我看你这么白，一定是不喜欢运动，怕你走不过去。”
连忙挪动身体远离他，我小心翼翼的问：“你……你要专程去送我？”
是这个男孩唤醒了我沉睡的欲望，使我对他的身体有些记忆敏感，他的“大香肠”现在依旧是我每夜的梦魇！
“我也要上学，可以顺道送你。”他伸出手，摆出握手的姿势。“明天起我们就是同学了。”
对他的黑手熟视无睹，我疑惑的问：“你也上高中？你不是才十五？”
“我上学早。”他失落的收回手，想了想，又拍拍我肩膀。“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喊你。”
“嗯……好吧。”犹豫一下，我点了点头。
虽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但要走半个小时上学还是件挺辛苦的事情。搭他的货车去，我可以坐后座，何况……即使在家境良
好时，爸爸因为忙于工作，也没开车送我上过学，所以，搭私车上学的虚荣，还是让我有些雀跃！
“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一个班的……”他依旧没有走的意思，还笑呵呵的说：“我们要是一个班的，我争取和你做同桌，不过我们
身高差那么多，可能困难一点，但是”
“你有完没完？”将文具盒收到书包里，我跳下炕，走到门边，指着外面冷冷的说：“我要睡觉了，你快走吧！”
“哦……”他慢吞吞的走到门口，在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娇姐她——她怎么没在？”
“你在的时候她永远不在，少打我姐姐主意！”我怒火上升，用尽全力把他推到院子，不料他却一头撞上刚洗完澡的姐姐。
先是愣了一下，他立刻露出献媚的笑容：“杨姐姐……你好……”
姐姐只穿着背心和超短裤，雪白的胸口露出大半，而郑先锋的视线就定格在那里。
“小流氓——还不滚！”重重的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我拉着姐姐迅速进了屋，摔上门。
郑先锋又在院子里张望了一阵，后来我拉上窗帘，不久便听到他离去的声音。
注一：大陆规定必须在户口所在地参加高考，因此杨乔现阶段是借读的型式。
第三章
第二天清晨，我在郑先锋的呼喊声中跑出院子，在看到他的“车”时，怒火喷发了！
冲上前一脚踹翻他的自行车，我拉紧书包，大步向前走去。
“哎，等等我。”他扶起那台除了车铃不响哪都响的破车，“你不要挑肥拣瘦嘛！怎么自行车就不是车？吹吹风不好吗？又能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