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啊？！”看着面前张鹏因恨铁不成钢而愤怒扭曲涨红的脸，李桐只觉得现在被揪得生疼的并不是自己的后脖子，而是心。“你说话啊！”张鹏揪着李桐衣领的手臂用力地抖了几抖，仿佛这样就能把语言从李桐的身体里面抖出来一样。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向李桐袭来，出于本能，他抬起两只手抓住了张鹏的手用力往下拉想让他松开手。
隆凯诚见了，心里一急，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想赶紧推开门下车，却意外地见男人突然松了手，使劲一推，李桐一个趔趄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好！”男人的声音因暴怒而颤抖着，“是你不念兄弟情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男人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抬起手指着李桐的鼻子继续说：“以后我会盯你，我明人不做暗事，你做缺德事的时候，小心点吧！”说完，男人一个转身，丢下寒风中仿佛一片破败的残叶一般瑟瑟发抖的李桐，怒气冲冲地走进了胡同的黑暗里。
看着李桐愣愣地往黑暗中看了一会儿，身子往后一靠，顺着墙壁蹲了下去的身影，用双手捂住脸剧烈地抽动起来，隆凯诚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出去那就说明他早就知道了一切，但是仍然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透过指缝看到投射到身前的黑影，李桐怔怔抬起头，面色瞬间变得死灰。
“……你……怎么会……”李桐听见自己近乎绝望的声音，“你都听见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坠入深渊，摔得七零八落，因为现在麻痹的胸口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看见逆光里的男人伸出手，李桐本能地抬起双手想去阻挡即将落在身上的拳脚，却被男人一把拉了过去，紧紧抱住，李桐好像一时之间掉了魂魄般呆呆看着自己夹在两张脸之间的手臂。直到感觉到自手上传来的热度，李桐呆滞地转动眼球，发现隆凯诚正低下脸用脸颊蹭他的手。李桐只觉得眼睛一热，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句“对不起……”黑暗中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摇了摇头。
想要说点什么的隆凯诚，忽然听见胡同深处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拉了李桐的手快步朝车子走去。帮李桐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看着他迈着僵硬的腿上了车，隆凯诚这才绕过车头钻进了驾驶室，打着了车就往大路开去。在南京路上随便找了一家酒店，停好车，隆凯诚将李桐从副驾驶室里拉了出来，走进酒店。
即使酒店大堂里的人露出诧异的目光看向他，隆凯诚都没有放开李桐的手，就那样在前台办了入住手续，坐上了电梯。
推门进了房间，隆凯诚拉着李桐走到床沿，在床沿坐下，让李桐站在他的两腿之间，抬起头看他。
“我是卧底……”好一会儿，好像需要时间来积蓄勇气和力量一般，李桐终于垂下视线看着男人的眼睛说。
“我知道啊。”回应他的是异常轻松的口吻。看着李桐的眼睛因为吃惊瞪得圆大起来，瞳孔也收缩得小了一圈，隆凯诚笑了，“我还以为你傻了呢。”他说，“就算你曾经是卧底，现在也不是了吧，顶多就是个叛徒。”
“叛徒……”李桐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对啊，那边混不下去了，正好死心塌地跟我混。”隆凯诚说完，嘴角呈现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抬起手臂把李桐圈了进去，拉向他，“刚才你跟那家伙说了什么？”
“什么？”李桐仍旧有些呆呆的，反应很迟缓。
“他突然松手，是你说了什么吧？”隆凯诚圈着李桐的手臂摇了摇。
李桐皱了一下眉，好像需要认真思考的样子，隆凯诚突然觉得很喜欢，拉了李桐下来吻了上去。“好像暖和过来了。”离开李桐的唇角，隆凯诚心情不错地说。
“我说我已经辞职了，饶了我吧。”李桐终于想了起来说出来。下一秒，他就感觉手臂一紧，被隆凯诚拉到了床上，紧接着，男人就趴了上来，感觉到胸腔一阵压紧的同时，李桐看到了那双有些激动的淡茶色眼眸，近在咫尺。以为接下来自然会是那熟悉的绵延深长的舌吻，李桐条件反射般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到耳边飘来男人的声音。
“我喜欢你什么？”
李桐睁开眼睛，很纳闷地看向仍旧毫无动作的隆凯诚。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
“什么？”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为我放弃过什么，你是第一个。”隆凯诚说话的时候，眸子里面仿佛出现了流光溢彩。“我喜欢你。”这一句说完，李桐就看着隆凯诚的脸越凑越近，最后吻上了他的唇。
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李桐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团棉花，再也使不出力气，但是一双手却紧紧抓着眼前的男人不放，想这样永远都不要放开。感觉手上一松，赶紧睁开眼，看见男人坐了起来，倚在床头，拿了烟点上吸了一口，就下了床。李桐只觉得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很想任性地喊男人回来，却忍下了。一抬头却意外地发现男人光着屁股又走了回来，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这个给你。”隆凯诚抬起右手伸到李桐眼前，食指上挂着一个钥匙正在晃来晃去。
“这是什么？”
“你奶奶不是一直都想住楼房吗，就犀地，离你家很近，搬家也方便。”隆凯诚说完，又晃了晃钥匙。
“你不用送我东西。”李桐没有伸手去接。
“不是送啊，你先住。”隆凯诚说完，抓起李桐的手，塞了进去。
“李桐。”李桐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隆凯诚叫他的名字。
“啊？”他赶紧应了。
“过完年，我们去约会吧。”说完这句，隆凯诚冲李桐诡秘地一笑。
“哎？”李桐一下子没有听懂。
“我们见了面就是做爱，你都不会腻吗？”
“腻倒是没有……”李桐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刚想问难道你腻了吗，就听见男人接着说。
“我们到阿拉斯加看北极光，到南极去看白昼，爬澳洲的爱尔斯岩，开着帆船去大堡礁潜水，去西萨摩亚群岛看看，到北非过一个月的游牧民族生活，到亚马孙河看象鱼，最后到巴厘岛的乌布养老。”男人说完，更加诡异地低下头看被窝里的李桐。“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没有了……”李桐都不知道刚才他都说了什么，只感觉脸部肌肉好像都有些抽搐。
“哈哈哈。”男人看了开怀地大笑起来。“我是认真的啊。”
“过完年就去吗？”
“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隆凯诚说完，伸手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按熄了香烟，钻进被窝抱住了李桐，闭上眼睛。
“那个……”
“恩？”
“去个简单点的地方好吗？”
“我说的那些都不简单吗？”
“恩……”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海边。”
“那就去马尔代夫吧，听说50年之后就消失了。”
“……”
“那个……”李桐不甘心。
“恩？”
“你约会过吗？”
“没有……”
李桐听了，简直笑出声，隆凯诚皱了眉头睁开眼，“你很吵啊。”
“哈哈哈。”
“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李桐忍住笑，伸出右手，放到隆凯诚皱成一团糟的眉心，揉了揉。
“那个……”
“恩？”
“明天我们就去约会吧。”
“去哪儿……”
“海河边，压马路。”李桐没有听见回应，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第一百零九章
转天，李桐从早晨去公司的路上就祈祷千万可别有应酬。到了公司，他也低头拼命工作，想早点结束尽量不拉晚。结果四点钟不到，他已经完成了当天的所有工作，却颓然地发现，隆凯诚今天并没有来。李桐站起来，活动活动坐久了已经发麻的双腿，去准备室倒了杯水，想到自己盼望着盼望着居然忘记了主角，不禁觉得好笑，想着下一分钟他就会来了吧，可是电梯却一直静悄悄的，直到6点钟下班的时候都没有打开过。
再也没有呆下去的理由，李桐只好磨蹭着开始收拾东西，突然抽屉里传来了来短信的声音，他忙拉开抽屉拿了手机出来，看到屏幕上果然显示的是隆凯诚来的短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李桐你还不走啊，我先走了啊。”正要点开看，却听到韩秘书的声音，李桐赶紧抬起脸冲她点点头。看着韩秘书转身走开了，李桐赶紧点开了短信，心却一下子凉到了底儿。只见短信的内容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她太缠人，我走不开，回头再找你。举着手机，一直盯着那几个字看，直到屏幕变黑了，李桐才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漫无目的地收拾东西。收拾来收拾去，才猛然发现自己几乎把桌上所有东西都塞进了手包，现在拉链都拉不上了。李桐摇摇头，不知道是否认自己的行为，还是否认手包的装载能力，就那样把手包扔在桌上，拿了旁边的手机，揣在裤子口袋里，走进了电梯。
出了隆氏大厦，走进停车场，李桐才有些郁闷地想起来，车钥匙在手包里。重新走出停车场，跟王大爷再次打了招呼，李桐看向鸟无人烟的外环线，就断了打车的念头，只好重新走进隆氏大厦，坐上电梯，回到了起点。
拿了手包，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把光秃秃的钥匙跳入了李桐的视线范围。盯着钥匙，李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想，隆凯诚是不是因为内疚才把这个给自己的？同样也是因为内疚才许给自己那么多遥不可及的约会地点？想到这里，李桐使劲摇了摇脑袋，抓了旁边的车钥匙，又看了一眼那把光秃秃的钥匙，拉开抽屉，塞了进去，才离开办公室。谁知才刚坐上车开出去，刚刚那个闪念又再次占据了李桐的头脑，而这一次李桐是怎么摇头也无法将之甩出去了。他干脆让自己全部接受这个想法，反问自己，是又怎样？这一招果然灵验，那个念头被击退了。李桐反而觉得一阵轻松，仿佛淤积在心头的不快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不禁自言自语：因为他是隆凯诚啊。
待到缓过神来，李桐才发现自己晚拐了一个路口，明明应该在南京路拐的，却一口气开上了福安大街。顺着福安大街开了几个路口，李桐琢磨着该从哪个路口拐进去离家比较近，一抬眼看到了跨架在海河上面灯火辉煌的北安桥，李桐径直开上了那座桥。下了桥，随便找了个停车场存好车，李桐就沿着桥旁的阶梯，走到了海河岸边。
晚冬的夜晚，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总觉得空气都被冻结了，不过能见度却非常高，半点雾气都没有，好像眼睛被擦得雪亮，即使是晚上，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李桐凝视着被堤岸两边的路灯还有桥上的霓虹灯照得发亮的仿佛水晶一样的海河冰面，突然想到自己家海河这么近，可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像今晚这般如此靠近过它。慢慢迈开脚步，李桐顺着堤岸走了起来。
天气冷，又是年根底下，时间也已经很晚了，所以漫长的仿佛绸带一样蜿蜒而去的海河堤岸居然半个人影都没有。踩着冻得邦硬的洋灰板砖地面，李桐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有节奏的脚步声。就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只觉得透过两边高楼上的霓虹灯还有车灯就能感觉到越来越繁华，李桐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天津站。看到天津站大楼后面有个更大的布满华彩的圆轮子挂在夜空中，李桐才想起来，那应该就是早先报纸新闻大力宣扬的天津之眼。正抬头看着，琢磨着要不要走过去看看，李桐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喂”掏了手机出来用有些冻得发僵的手指按了接听键，虽然只有简单的一个字，但是李桐看见了从自己嘴里呼出的一团白气。
“是我。”李桐听见对方声音里传出的疲惫。
“恩。”李桐突然觉得心里漾起一股暖意。
“你在外面吗？”
“啊？”
“我怎么听到了风声。”
“没有啊。”李桐说着，赶紧伸了另一只手护住手机。
“T254次自广州到天津的火车即将进站。T254次自广州到天津的火车即将进站。”
李桐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后广场，接着就听到听筒里传来隆凯诚的笑声。
“你等我一下，5分钟。”
“啊？”
“我找地方存个车就可以。”
“啊？”李桐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了电话挂断传出来的忙音。
大概过了7、8分钟的样子，李桐就看到对面解放桥的阶梯上跑下来一个黑影。待到跑到跟前，李桐看到隆凯诚居然很难得地穿了件深蓝色的棉服，双手因为天气冷的关系交叉在胸前抱着。
“还以为你身边会有小闺女了。”隆凯诚看着光秃秃的只有路灯立着的堤岸开口说。
“什么小闺女？”李桐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骗我没在外面啊。”隆凯诚愤愤地说出口，呼出的白气都厚实了很多。
李桐笑笑，“你脱身了？”
“是呢，费劲。”隆凯诚迈开脚步，示意李桐转身往回走。
“刚刚在这附近吗？”李桐紧走了两步跟隆凯诚并排开口问。
“没有，想看看海河，就绕过来了。”隆凯诚说着，拉开棉服拉链从里面的夹克口袋里掏了烟出来，又掏了半天掏出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口，混着白气把烟雾也吐了出来。
“恩，我也是。”李桐应了一句，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隆凯诚热乎乎的大手攥了起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却没有被沉默笼罩的尴尬出现，就那样静静地顺着海河的堤岸走着。
“她走不进我心里。”走到一个垃圾桶边，隆凯诚把嘴上的烟头丢了进去，开口说。
“不过你还是应该对她好一点。”李桐淡淡地说。
“我没对她不好，不过你都不吃醋吗？”隆凯诚停下脚步。
李桐摇摇头，直视隆凯诚因为惊讶而张得大大的眼睛。在他那双进而混了些怒气的瞳仁里，李桐清晰地看到两张自己的脸，笑了笑，“因为我走进你心里了啊。”说完，就转身继续往前走，猛然觉得屁股被人从后面狠狠拍了一下，就听见耳边传来隆凯诚的一句话：“你还真自信啊。”
“不是”李桐微微顿了顿脚步。“只有这样想我才不会胡思乱想。”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是什么？”隆凯诚歪过头，看着李桐。
“没有人再比我放弃的多，都做了叛徒不是吗。”
隆凯诚听了笑笑，抬起一只胳膊揽过了李桐的肩膀。
“那个……”
“恩？”
“叛徒是不是都没有好下场？”李桐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问。
“我才不管别人，你不会。”隆凯诚毫不犹豫地说出口，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揽着李桐的胳膊加大了力道。“你不需要强装自信来掩饰不安。”李桐听了笑了，这个男人还是一眼就可以把自己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