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海边捡到一顶银盔,听说是某个大人物的,银盔染血,斑驳碎裂,还有几片断甲,看起来属于一个人,他们不知道那是谁
,只知道将东西交给官老爷之后,上面的大人们脸色都很难看,令他们连赏钱也没敢要。
渔村恢复平静,江湖却掀起滔天大浪,不过几日,原本守在千机阁和赫谷之外的官兵都被人撤走了,留在千机阁和赫谷里的人本
来就不多,江湖上再也不见有千机阁人的人走动,属于赫谷的医馆都闭门停业。
又过了几天,无数种猜测被人传扬开来,无人能够证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驰岩峡一战并非无人知晓,当日见证了一切的花南
隐是唯一还能找到的人。
被人问起这件事,花南隐的表情变的很特别,他转身望着远处,收起折扇,用一种难辨的表情扬起嘴角,却没有笑意,“他们走
了。”
被人追问去哪里,他只是摇头,“他们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如果你问千机阁阁主,他死了。你若问的是赫千辰,那我告诉你,他
还活着。”
这句话的意思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会问,“难道血魔医也死了?”
花南隐这时候才会笑出声来,“血魔医怎么会死?”他笑着,然后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他陪着赫千辰。”
这些答案并不够,江湖人对此有无数疑问,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出现?千机阁阁主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放弃千
机阁?血魔医为什么不再回赫谷?
所有的问题花南隐都不会再回答,他只会对问出这些问题的人一笑,打开折扇,注视着某个方向,似乎还在回望驰岩峡,然后渐
渐不再开口,不管你问什么,都不会得到回答。
千机阁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
千机阁阁主赫千辰不让人接近,此后却和同为男子的血魔医纠葛难清,没人知道这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为什么会到了一起,还爱的
如此深情不变,有传言说他们之间是血缘相系的亲兄弟,也有人说他们并无关系。
如今,千机阁被指谋反,驰岩峡一战与官兵对立,此后却没有官府的人再找他们的麻烦,赫千辰和赫九霄不知所踪,可能是遭遇
变故,又似乎是相携归隐,他们到底会不会再出现……这种种猜测让神秘之外又蒙上了一层神秘。
唯一知道结果的花南隐闭口不言,就连云卿追问,他都没有回答。
就在这风云变幻之际,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顺德帝久病不愈,终于决定禅位,皇位将交予太子楚靖玄。
传闻二皇子楚青韩在驰岩峡一战中生死不明,可能已经葬身大海,尸骨无存,朝中大臣对顺德帝的决定没有异议,安陵王本就倾
向于太子,更不会阻挠,此事就此定下。
而同时,由于楚青韩之死,万央的兵权旁落,最终赤狼族得到号令之权,王宫暂时无主,可以预见将会有一段混乱的时期,大炎
和万央,重归原先的局面。
八月十五,月圆,明月高照。
大炎朝正殿之中,楚靖玄一人站在殿上,四周无人,他独自面对皇座,面色复杂,眼中神情变幻,“终于……要坐上这个皇位了
……”
喃喃低语在殿里空空的回响,身后响起脚步声,安陵王楚雷拢着袖子,缓步走去,停在了阶梯之下,“皇位有德者居之,太子殿
下,在登基之前切记一事。”
像是冰冷的银子落在地上,楚雷的声音冷硬,有种皇族的高贵,狭长的眸看着半空中的虚无,“皇帝只有一个,不需要另一个。
”
“皇叔是说楚靖?”楚靖玄一震,没有回头,声调里显得很挣扎,“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是我一母所出的双胞弟弟,我怎么能
……”
“心慈手软,难成大器。”楚雷毫不动容,在空荡荡的殿里走了几步,“这里是朝臣站的地方,上面坐的是帝王,一人之下,万
人之上,大炎只需要这一个帝王,就是你!他早就被皇兄所弃,太子你才是……”
“住口!”楚靖玄厉声截断他的话,转身看着楚雷,面露悲戚,“皇叔,你不是才说有德者才能为王?如果我连我的手足也杀,
我的‘德’又在哪里?你真的要我杀了楚靖?!”
楚雷看了他半响,躬身回道:“太子殿下,将要为帝的人是你,你才能做这个决定,臣没有说过要杀他。”他抬头,眼中闪过精
芒,慢慢的重复,“我只是说,大炎的皇帝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所以另一个只因为面容相似,就没有活在世上的理由了吗?明白楚雷话里的暗示只有一个意思,说不说明白都是一个
意思,楚靖玄垂下眼。
“父皇他当初……是不是也……”
他问的犹豫,但楚雷知道他想问什么,“陛下他能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在他病重之前,是称职的皇帝。”
“皇叔从没有想过……”楚靖玄转头,看到最高处的皇位,被楚雷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咳嗽声在殿里回响,楚雷摇头,“君是君,臣是臣,任何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楚雷已经身为安陵王,坐的很安稳,太子若
是能安稳的坐上这个位子,不要去想自己不该想的,便是大炎之幸了。”
“什么意思?”楚靖玄一握拳,紧张起来,楚雷没有抬头,继续说道:“听闻宫里有个李福,已经在太子殿许久了,没有人看见
这个人离开,此人在江湖上名叫李大娘……”
“够了!”楚靖玄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向殿外。
楚雷在他身后站着,扬声说道:“太子殿下不要忘了千机阁和赫谷最后是什么结局,同为男子,这本就是颠倒阴阳,有违人伦,
曾经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何等强大,如今却因为这两人的私情而溃于一夕之间……”
“难道男女相恋结果就必然是好的?”楚靖玄蓦然转身,“父皇他久病不起,太医说他过不了这三日,父皇为何会这样,皇叔你
难道不知?”
“太子殿下也知道雾色刀。”楚雷并不惊讶,楚靖玄与赫千辰他们始终有联系,知道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把刀随着那两
个人一起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徜若太子当真不想继承这皇位,便去找来这雾色刀吧。,
“难道只有这把刀能救父皇?皇叔曾委托千机阁找寻雾色刀,难道真的一无所获?赫千辰没有把这把刀给你?”楚靖玄愁眉深锁
,说起顺德帝的病情,显得焦急。
楚雷摇了摇头,吸了口气忍住喉间的咳嗽,面色黯然,“除了这把刀,什么都救不了陛下,所以只能趁陛下还能勉强提笔,先把
这事办了,明日的登基仪式我都已命人准备妥了,太子殿下该怎么做,我不再多说。”
圆月高悬,楚雷出了殿门,殿门外洒下的银辉照了进来,殿内的楚靖玄看着皇位,想到那句没有问完的话。
他的父皇楚睦当初是不是曾杀兄弑弟,才登上这个皇位。
答案其实他早就知道,除了楚雷,凡是不在楚睦阵营,意图得到皇位的其他皇子,全数被诛杀。当然种种死亡都被掩饰,有的是
意外,有的被调去边境,数年后才死,但无一例外,那些人都死了。
只要挡在帝位之前,就算是手足,必要之时也非杀不可。
帝王之家无亲情。
楚靖玄走上几步,到了皇座前,慢慢伸出手,摸到了镌刻图腾,被装饰的金碧辉煌的王座,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慢慢传到心里。
只要找到雾色刀,顺德就有救,但没有雾色刀,所以——明日,他只能继承皇位。
第三百零九章:瞒天过海
八月十六,这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
太子楚靖玄在皇城之内,韶德门进行仪式,诏告天下,登基为皇。
秋高气爽,桂花香气飘散,甜淡怡人,宫外到处都能见到官兵,似乎是为了预防出现什么变故,老百姓却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
战乱平息,新皇即将登基。
宫里也热闹,但宫里的热闹与宫外不同,祭典隆重,来往官员神情肃穆,尊贵的皇族之气被各种仪仗映衬的更为恢弘,楚靖玄身
穿着皇袍,站在韶德门前。
在他前方,一重重殿宇楼阁临立,两侧朝臣伏地叩拜,天阔云高,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脚下,不自觉的看向天上,楚靖玄的嘴角露
出一丝笑意。
“当皇帝的滋味怎么样?”一声高喊,打断了仪式,含笑的问话声远远的传来,似是丝毫没将这仪式放在眼里。
群臣慌张,纷纷站起身往那里看过去,来者锦袍华服,仪态风流,眉眼笑意间自有种潇洒不羁的洒脱,霸气隐现,居然是
“二皇子楚青韩?!”
“二皇子殿下!”
“他没死?!”
楚青韩一出现,楚靖玄的脸色霎时变了,似乎是惊喜,露出笑意,“皇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果真是好?我还以为皇兄不想看见我。”楚青韩无视周围的混乱,慢步走来,身后带着一队兵马,要不是他在光下有影子,恐
怕有不少人要以为大白天见了鬼。
楚靖玄看了看他身后带的人,神色微不可觉的一动,“皇弟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想看到你,但我听说你……”
“听说?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听说。你要知道,除非自己亲眼见了,否则千万不要相信什么听说。”楚青韩言外有意,笑意不变
。
他走到群臣面前,所有人都被他的到来惊吓,不知道他既然没死,却刻意在这时候出现是为了什么,心思机敏的人已经发现不对
,宫内的禁军侍卫纷纷举起兵刃,只待有人下令便要冲上去。
楚青韩却像是毫无所觉,扬手一挥,对他身后带来的人吩咐,“给我把这里围起来!”
脚步齐整四散而开,在宫内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些人已经将这里合围,速度和气势都令人心惊,那些拿着长刀长戟的分明
不是宫内侍卫,而是经历沙场的兵将!
“二殿下这是……”有大臣小心的探问。
楚青韩在宫里的地位绝不比楚靖玄低,若不是传出他的死讯,如今这皇位还不知会落在谁的手上,看了眼身着皇袍的楚靖玄,又
去看带兵逼宫的楚青韩,大臣们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楚青韩似乎胸有成竹,抱臂站立在他们面前,用下巴朝楚靖玄一点,“你一定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出现,是不是以为我已经葬身
鱼腹?”
楚靖玄面有怒色,就算脾气再好的人在这时候也不能不生气,何况楚青韩的态度如此无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喝问,楚青韩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皇兄还要装模作样?”
无视周围的大臣,他几步走上去,推开拦在前面的侍卫,逼近楚靖玄,高声说道:“今天这个结局是你处心积虑一心所盼,父皇
的病情,江湖的风浪,还有塞外内乱,所有都被计算进去,果然算的好,算的妙!”
楚青韩放声大笑,“可惜,你还是棋差一招!”
韶德门外,宫门忽然大开,涌进来大批人马,马蹄声声敲打,气势如虹,分作三批从左门、中门、右门齐齐进入,将各个出口通
路全数堵死。
楚靖玄霍然变色,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有两人为首,骑在马上,一人身着青衣,一个紫金锦袍,赫然竟是赫千辰、赫九霄!
赫千辰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病痛,目光如电,眸色冷冽,“在你眼里天衣无缝的计划未必就没有破绽,你失算了,楚靖。””楚靖
?”大臣们失声惊叫,太子名讳是楚靖玄,为何是楚靖?楚靖是谁?
“今日,你会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一道人声压过所有人的惊呼,他的话音不高,但那冰冷的语调像是冰锥,划破所有,也让
所有的骚乱瞬间被寒意冻结。
赫九霄的眼神不只是冷酷森然,还有更多仿佛来自深渊的黑暗,目光落在穿着皇袍的楚靖身上,如同实质,一瞬间似乎有冰刃刮
进骨髓,周遭一片肃杀的冷意。
人心不安,大臣们不知道冲进宫门的是谁,但都看到安陵王手下的人拔刀四散,不是与对方为敌,而是呈里应外合之势,安陵王
是站在哪一边,一目了然。
来者是友非敌,他们静观局势演变,不敢妄动。
楚雷从仪式开始就一语不发,这时候才走了出来,指着“楚靖玄”说道:“昨夜本王试探于你,你果然露出马脚,就算你再怎么
掩饰,也不能掩饰你还在关心雾色刀,听闻刀不见了这才放心。
双目微阖,楚雷顿了顿,眼中精芒毕露,“从你改换身份开始本王就在注意你,楚靖,不要以为你做的事神鬼不知!”
就在局势混乱之初,赫千辰曾命人传递密函给楚雷,楚雷当时正在疑心他,却见书信上所写,字字句句说的全是关于楚靖。
安陵王本就对楚靖反感,信上所言他纵然不是全信也难免怀疑,试如云卿所言,当初他若不是相信赫千辰,就不会委托他去找雾
色刀,而后局面失控,相比说赫千辰谋反,幕后有人操纵这一个说法更让楚雷信服。
安陵王楚雷绝不是个糊涂王爷,两相权衡,他照赫千辰所言静观其变,直到此时发动,一切真相就在眼前。
“王爷!他到底是谁?”大臣们纷纷议论,终于忍不住问楚雷。
双手从袖中撤出,楚雷冷笑,指着楚靖沉声对众位大臣说道:“当年传有皇子早夭,实则未死,他被天穹神教的奸人所掳,而后
自名楚靖,如今想要加害皇上,意图谋反!”
“天穹神教!?”众人惊骇莫名,“原来是邪教余孽!快将他拿下!”
韶德门里众侍卫闻声而动,楚青韩、楚雷、赫千辰与赫九霄,三方人马汇聚,另一边早已归到楚靖手下的人马与他们相对,所有
人的神色都十分紧张。
哐啷!仪式上祭典所用的香烛玉牌碎落一地,高台之上的人阴沉着脸,拂袖咬牙,“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是九五之尊!赫千
辰、赫九霄,我早就知道你们会给我找麻烦,果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不死?”
“你的算盘打错了,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但你忘了你设计的人是谁,他是赫千辰,是千机阁阁主,哪有那么好算计。”楚青韩说
的轻松,扫了一眼那抹浅青,却没有说当日有多危险。
只差一点,那天只差一点就一发不可收拾,险些就让楚靖如愿。
楚青韩对这些事也早有怀疑,他约见赫千辰本就是想将事情说明白,千机阁分舵的人不是他所杀,他不过是被人引去,在他想说
出自己的怀疑的时候,却有其他官兵突然出现,然后赫千辰忽然临阵倒下,接着赫九霄异力爆发,周遭被飞石重伤的人不少,根
本没有人敢靠近,其他人交手,大战一起差点来不及阻止,幸好后来……,”千机阁!又是千机阁!”楚靖咬牙切齿,吼声打断
楚青韩的回想,只见楚靖满眼阴戾,“原来你们都没有死,怪不得我的人去不复返,原来是你们联手设了这个局!用假死来骗我
!?”
“是你得意忘形,醒悟的太晚了。”楚青韩大笑,这一出将计就计,瞒天过海,正是赫千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