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路。

少年挣扎着从地面上翻过身，双手压在了身体下面，手腕被粗糙的绳子磨得破了皮，又麻又痛，垫在腰下的感觉让挺起来的的肚

子更加难受，银夜一闭了闭眼睛，肩膀用力，努力了几次终于坐了起来。

硕大的肚子顶到了胃，让银夜一一阵接着一阵的泛呕。难受的干呕了几下，终于吐了出来。没有手擦，也只好忍着嘴里的苦腥味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门破败的门被风吹动，吱呀呀的响着。他知道自己只有一点点时间可以逃跑，所以身上再痛也要忍住。

一点一点的蜷曲痛的没有知觉的膝盖，待差不多了之后，银夜一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岂料双腿瘫软根本没有一丝力气，他赶

紧倚着墙，才没让自己再次跌倒在地上。

“呼……呃呃……”银夜一只好贴着墙向前走，跌跌撞撞的出了房门，稍微一犹豫，便向百合他们跑走的的另一头走廊走去。

银夜一的肚子遮着他的视线，手被束缚着保持不了平衡，头上被打的地方也不断地冒着血，染红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台阶，

走的格外艰难。肚子也在凑热闹，从一开始毫无规律的宫缩，已经开始变得缓慢而有规律。体力早已经消耗的所剩无几，银夜一

也走得越来越吃力，伴随着一次剧烈的收缩，银夜一即使没有碰着自己的肚子，都能感受到那里变得坚硬如石。

“啊！！！”银夜一再也坚持不住的跪了下去，这一段台阶他已经走到了最后几步，但是还是摔得很严重，银夜一的左脚，在这

一跤之后，再也没有站得起来。断裂的疼痛从脚踝处炸开，左脚以奇异的角度被自己的腿给压住了，银夜一努力的挪动自己的身

体，每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自己就算是爬，也要逃跑。他想见到哥哥，立刻见到。虽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坚信哥哥此刻一定在找他，哥哥都不会放

弃他，所以，他自己也一定不要放弃！

银夜一慢慢的在地上挪蹭着，经过的每一寸地面上都拖了一串长长的血迹。

两个楼层楼梯的拐角处，银夜一不得不停了下来。肚子的宫缩已经频繁的不能容忍他继续爬下去，他将自己挪到角落处，默默数

着两次宫缩的时间，身上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羽绒服已经被渗透了，贴在身上异常的难受。

“呃……啊！……”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那是象征着希望的光芒，也沿着破败的大楼的每一个缝隙，投进这个灰败的地方，就连那个死寂

的角落里，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芒，仿佛给那个正在与死亡和新生做搏斗的少年温柔的抚摸。

银夜一侧躺在地上，平日里名少灵教的和书上看的那些知识，在一片空白的大脑里什么也找不到，他只剩下了本能，除了向下用

力和呼吸，再无其他。

再一次强有力的仿佛要夺走银夜一神智的宫缩，非常非常的痛，让少年瞪大了眼睛，眼角感到撕裂般的疼。同时银夜一感到有什

么液体，不受控制的冲出了他的下体，顺着他的大腿流下去，也染湿了他的裤子，在这寒冷的冬天里，迅速的变凉。

这失禁的感觉——难道说……羊水么？

银夜一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睛里浮现宽慰和焦急的复杂的目光。

Buddy，他的孩子，就要提前出来了吗。

“如果夜一现在破了羊水，那么胎儿就会有危险。”老中医缓缓的说着，抬头揉了揉眉心，满脸的为病人担忧的焦虑。

名少灵沉默着，坐在医院特有的冰冷椅子上。她长长的睫毛此刻低垂着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来她的表情，只是那搅在一起的手指

，出卖了她不安的心情。

老中医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出去巡视病房了。为了以防万一，名少灵来到医院里，分娩的仪器也准备好。可是名少灵一点也

不希望那些东西被用上。

“姐。”门被推开，名少漠卷着一股寒风跑了进来，坐在名少灵旁边，看着她低沉的脸色。“一定没事情的。相信我。”

名少灵一言不发。眉宇间的疙瘩越皱越深。

“姐。你先休息会吧。你这样，要是夜一出了什么事情，你也——”

名少灵霍然抬起头来，“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说什么丧气话呢！”

说着说着，女强人名少灵竟也红了眼睛。

名少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的搂过名少灵的肩膀，将姐姐按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名少灵睁着眼睛，泪水一直打转却也总是不滑落下来，她蠕动了几下嘴唇。

“千万别……千万别……”

堂晓芒一个没有注意脚下，“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胳膊肘蹭到了突出的砖块，火烧火燎的疼。

堂晓芒一瞬间想过放弃。他这个人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疼了。哭丧了一下脸，眼前却浮现出银夜一在和自己打闹时的笑颜。天太

冷，堂晓芒将手揣到兜里暖和暖和，僵硬的手指头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楞了一下，掏出来看。顿时就像是遭了晴天霹雳

一样，脸上涌现出悔恨的表情。

银夜一送给他的打火机。小巧玲珑的外壳，却每一棱每一线都刻画了男人骨子的大气。他还记得这次回来银夜一擎着这个盒子软

绵绵的叫自己“哥”，为的就是达成他那点点小目的。

如果，如果当初他的态度再坚决点，拒绝银月央带走银夜一，那么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自己真没用。亏自己总是妄称天才。如今连个人也找不到。

堂晓芒狠狠的握住手里的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外壳甚至要比他手心里的温度还要低。

“夜一……你在哪里啊，现在，你在哪儿……”

堂晓芒躬下腰，痛苦的揪住自己的头发。他抬起头来，快速的在楼梯上狂奔。他一定要找到银夜一。然后问他，是否愿意跟自己

生活。

一定要。

“夜一。夜一……银夜一！！！！！”

在那个角落里的少年，微微睁开疲惫的眼睛，往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琥珀色的瞳孔，现在却浮着一层死灰般的绝望。

羊水已经破了。即使看不到摸不到，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自己的下体流失的大量液体，自己的大半个裤子都已经湿漉漉的了。那开

始时强烈有力的宫缩也渐渐变的没了劲头，可是孩子却迟迟不肯往下走。剧烈的仿佛要把他撕成两半的痛苦，折磨的银夜一简直

就要疯了。

他动了动脖子，看见自己高耸的肚子，原本还在躁动不休的胎儿也安静下来，仿佛像平日里那样沉睡着，偶尔动弹一点点，也是

那么微小而轻柔。

“buddy，你还活着吗？小爸，真的是没有力气了……”

他知道，在这么拖下去，自己恐怕是活不了了。让他更加悲痛的是，如果现在将孩子诞生了，生还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小。

难道就这么带着孩子离开这个世界么。

“不……对不起……对不起了……哥哥……”

脚步声在下面的楼梯上渐渐逼近。

堂晓芒在转过拐角之后看到了角落里躺着的人。他仅仅是愣了一下，便冲过去扑倒在银夜一跟前。

“夜一？！”堂晓芒简直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银夜一的脸。触手冰凉，似乎没有一点点活人的温度。他

顺着银夜一的身下看去，少年的身下一大滩淡红色的水迹，晨光在那之上泛着粼粼的光，诡异的美丽。堂晓芒知道，那是银夜一

已经流逝的生命，他把手放在银夜一高耸的肚子上，那里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能感受到不似皮肤的柔软，十分坚硬。

“夜一？你醒醒？！醒醒……”堂晓芒大吃一惊，连忙用力拍了拍银夜一的脸颊，连续摇晃了好几次，少年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银夜一张开嘴。他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了。只能凭着本能，喊出那个此刻他一直挂念的人。

“哥哥……哥……”

堂晓芒的眼睛里暗了下来。即使在生死线上徘徊，他心里想的也无非只有一人。而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

堂晓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颤颤的拨下一个号码。

“喂？你赶紧来呀你在干什么，夜一快死了！该死的，我们在selva工厂后面的那个废楼里，最左边的那个楼梯的二楼——啊！

”

后脑勺突然降临了疼痛，让堂晓芒手里的手机差点飞了出去。他忍着眼前的漆黑一片，回过头来，下意识的用身体挡住银夜一，

左肩膀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棍子。

他摇了摇头，慢慢看清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阿青狰狞的五官扭曲着，他笑了笑，看着楼梯拐角处的那两个人。

阿青打在堂晓芒后脑上的那一棍子并不轻，堂晓芒觉得自己的后脑要裂掉了般的疼。他摸索着将银夜一身后的绳子解开，他站起

身，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全身的细胞都紧绷了起来。

“你是谁？”堂晓芒暗暗握紧了拳头。

“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但是你别动银夜一。”堂晓芒看了一眼地上的银夜一，眼睛里掠过心痛的光芒，“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要了你的狗命。”

“哈哈。笑话。”阿青撇了撇嘴角，嗤笑一声。

堂晓芒眯起眼睛来，“抢了银月央车子的那个人就是你？”

阿青没有回答，看着他那傲慢的样子，堂晓芒怒火中烧，握起拳头来便冲上去对准阿青的脸便狠狠的挥下一拳，阿青踉跄了几步

，左脸迅速的高高的肿了起来。

“妈的……”阿青吐了口血沫在地上，其中还混着一颗牙齿。他抬手擦了擦嘴角，性子里的暴怒成分被激起，上前与堂晓芒厮打

在一起。

躺在一边的银夜一勉强吸进几口气，肺里像是灌进了凉水，连呼吸都带着丝丝的疼。他的手终于得到了解放，因为太久的束缚，

所以一时半会也用不上力气，软绵绵的搭在肚子上，用胳膊肘支起上身来，慢慢的倚在后面冰冷的水泥墙上。

肚子里传来微弱的宫缩，银夜一趁机拼命的用力，即使现在这破败的身体使不上多少力气，每一次的用力太阳穴里都会突突的涨

疼。骨盆里感觉到胎儿的脑袋顶在那里，小腹胀满压着胃部和膀胱，就连开始空虚下来的上腹部也很难受，银夜一此刻的大脑里

只剩下一个念头，将孩子生下来，生下她……

只要还有一分希望，就要以孩子为先。

打架的声音在银夜一的耳边时远时近的响着，他抬起眼睛微微侧过头来，模模糊糊的看见厮打在一起的那两个人，他张开干裂的

嘴唇，“别打了……不要打……”

“银夜一你可真是圣母呀。”

冷嘲热讽的女音从银夜一的头顶上斜插过来。

银夜一勉力转过头来。柏合站在他的旁边，依旧是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得像个女鬼。她缓缓的在银夜一身边蹲下来，眼睛死死盯

着银夜一高耸的肚子。

“还有人这么为你死心塌地的呢。”她枯瘦的手放到了银夜一肚腹的衣服上，抬起眼睛来看着银夜一，“你简直就是个祸害，我

柏合的祸害……”

“你别……”别动宝宝……银夜一挣扎着向后缩了缩，倔强的眼睛里此刻也只剩下哀求，“……别动她……”

说着银夜一身体突然一僵，他感觉到胎儿似乎下降了些，顶到了宫口，身下一阵撕裂的疼，大量的液体汹涌而出，双腿也不禁想

再分开点，小腹胀痛的无以复加。一瞬间银夜一的脸苍白下去，眼睛里却浮现出一点希望。

柏合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特殊的人。这个和自己一样，爱着同一个人的少年——不对。柏合现在已经不爱银月央了。是的不爱了

。

她还是银月央女朋友的时候，还总想着，要为他生个孩子，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生孩子是这么痛苦的。

也许。也许，银夜一真的爱银月央比自己要多的多。

柏合挥去脑子里乱糟糟的过往云烟，她将手放到了银夜一的裤腰处，开始解扣子。

银夜一被吓着了，他吃惊得瞪大眼睛，伸出手来拒绝，抓住柏合的手腕，“你要干、干什么……”

“不解开裤子，怎么生呢？”柏合低着头，头发挡着了她的脸，无法看到她什么表情。

银夜一不敢相信她，还是不肯放手，“不……”

“你放开他！”

从远处炸开一道声音，带着威风凛凛的不容拒绝的霸气，那是银夜一不会忘记的，不会忽略过的，他哥哥的声音。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七八个小时，就好像比一个世纪还要长久。他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了等待的人。在这之前遭的罪，

好像都不值什么了。Buddy，你有救了。银夜一这样想着，笑了笑，唇角在一片血迹中绽放出漂亮的弧度。

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间看到银月央向自己奔过来的身影。

这不是梦。他要睡了。

第三十九章

“月央？！”柏合见银月央风一样的跑上楼来，不禁吃了一惊，她完全想不到他是怎样赶到这里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和阿青的一切，在这个人出现之后，就无声的宣布结束了。

银月央完全没有理会她，他的眼睛里此刻就根本没有柏合这个人。他几步奔到银夜一面前，小心翼翼将银夜一抱起来，即便是再

怎么小心的动作，也惹得银夜一闷哼一声。银月央心里像刀割般的疼，他简直想插上翅膀直接飞到医院里。

狭窄的楼梯口的上面，阿青一把甩开堂晓芒，拾起地上的棍子，翻过楼梯的栏杆，横在银月央面前，“嘿，别走。”

银月央紧了紧手臂，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滚开。渣。”

堂晓芒跌坐在楼梯阶上，肉搏中的左手好像被打断了，完全使不上力气，他用右手捂着左胳膊，抬起红肿的眼睛，“银月央，你

赶紧走。”

“我知道。”银月央说着，眼睛盯着阿青狼狈的脸，眼神却越过了阿青到了他的身后，忽的邪邪的一笑。

阿青被笑得心里一阵惊悚。“你……你为什么笑？你……”

话还没有说完，阿青拿着铁棍的那只手的手腕，便被清脆的“咔嚓”一声，一个金属冰凉的靠了上来。

楚理立即按住了他另外一只手，快准狠的反扣到背后，将阿青的后脑勺向后一掰，“哈小崽子，跟我警局走一趟吧。”

阿青的棍子当啷掉在地上。楚理甩了甩前面略长的刘海，露出一双野猫抓住耗子之后独有的兴奋，“抢了我的车还开的那么快，

小心被我吊销驾照！”

“乌鸦嘴，让开。”银月央根本不听那一套，楚理看见他凶恶的眼神，就立刻抓着阿青往边上一靠，让出个道来。

“哥哥……等等……”怀里的银夜一睁开眼睛，微弱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