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岚也只是点头，并不多加理会。

越靠近厅堂，便越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或坐或站的两人身上透着的浓浓的欢喜和不安。

熟悉的面容，温和的眼神，正是柳青岚阔别九年的双亲。

柳家家主柳相如和他的夫人陆茹荷。

19、父母

柳相如和陆茹荷自接到长子柳青珏的传信说次子柳青岚已经顺利筑基的时候便已经喜不自禁了。柳相如还好，他大概猜到自己的这个次子筑基不会太晚，甚至比一般的人还要早，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的，至于陆茹荷，那就是实打实的震惊了。但不论如何，作为父母，他们也还是会为自己的孩子盘算。所以，柳相如立即便让长子柳青珏告诉柳青岚，让他不要拜师。所以，陆茹荷会让长子将他们手中的那些阵盘一类的东西交给次子，让他布置好自己的洞府。所以，他们会嘱咐长子教导和帮助次子处理人际关系。

他们也知道，次子筑基以后，会回家一趟的，但也没料到会这么快。再次收到长子传信的时候，柳相如和陆茹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谁知道又是一个惊喜。只是，这惊喜中还夹杂着不少的忐忑。

次子离家之时才只有六岁，如今已是九年过去，如此长的时间足以磨灭掉许多东西，更何况修士专注于修行，性子更是淡漠，也不知道他归家之时对他们这两个父母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不过，让他们有点心安的是，次子在情况允许的最短时间内选择了回家，他们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的次子对他们不会像长子那般冷淡。

别看现在他们的长子柳青珏对他们很是亲近，但当年柳青珏顺利筑基从鹿鸣阁中出来，偶尔才归家一趟，即便回来了，面对着他们这两个父母也是相当的生疏。这样的情况直到柳青岚出生之时才有了些许改变。

听说次子即将归家，他们马上就让人到那个院子等着了，自己也整日呆在家中，有事也让其他人去处理了。虽然多年不见，那些下人可能不太认得他们的二少爷了，但柳青岚回来的时候用的那叶云舟，是从柳青珏手中拿到的，柳青珏用了好几次了，他们自然不会认错了的。

正等得心神都有点不稳的时候，他们一直外放的神识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神识中，一位身着莫奇派筑基修士服饰的少年修士在柳计和一众侍童侍女的陪同下稳步地向着他们所在的厅堂走来。那少年面容精致却不显女气，承袭自陆茹荷的一双杏眼清澈透明却深不见底。明明是不太常见到的面容，却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熟悉，这是他们的孩子。

心底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叫嚣个不停，但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愣怔地呆在原地，看着那少年逐渐加快脚步，踏入厅堂。

“孩儿柳青岚见过父亲母亲。”

柳青岚快步踏入厅堂，在柳相如和陆茹荷的面前跪下，叩首恭声说道。

柳相如站起身，向前迈出扶起柳青岚。

“快起来，回来就好。”

声音微微颤抖，却依旧平静。

陆茹荷站在边上贪婪地看着自己分别多年的孩子，微微颤抖的手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在柳青岚站起身抬着头含笑看向她的时候探向了他的脑袋。

柳青岚口中道：“母亲，孩儿已经长大了，您就不要再摸孩儿的头了。”却没有躲开她那缓慢的手。

轮回几世，诸事纷扰，诸情萦绕，他早已学会了珍惜。

柳相如和陆茹荷毕竟也是修士，且在家族中久经历练，自我情绪掌控能力极强，很快就平稳了心绪。若不是因着他们面前的是他们离开多年的幼子，他们也不会如此情绪外露。

柳相如很是镇定地咳了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自然地伸手拿起杯盏，轻轻地喝了口茶。

陆茹荷则是露出慈爱而淡定的笑，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孩子。

“岚儿这趟回来也有点累了吧，先回流岚院去净身休息吧。流岚院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快去吧，有什么休息好再说。”

柳青岚有点无语。他驾驶云舟的速度并不算快，再加上他筑基期的修为，能脏到哪去累到哪去。

这时，已经喝完一口茶的柳相如也开口了。

“你先回去吧。其他的，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柳青岚只能点头应是，直接离开了。

至于一路来跟着他的柳计和侍童侍女，早早地就极有眼色地离开了。

待到柳青岚走出他们的神识感应范围内时，柳相如已经喝完了他手上的那盏灵茶，他直接便放下了杯盏，看着陆茹荷，带着点安慰地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陆茹荷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岚儿待我们是没有什么隔阂，但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能不担心自己的孩子？你真的要他参加这一届的宗门大比吗？岚儿他才刚筑基，与别的筑基期修士有很大的差距。到时若打击太大，一蹶不振也是有的。”

柳相如坚定地望着陆茹荷：“我们的孩子我们知道，岚儿他自小便极有主见。这一届的宗门大比要不要参加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见，我们最多也就能影响他的决定。倘若他真的要参加，那也没什么，岚儿他自有分寸。要是输了，要是输了，那也就输了。岚儿此时筑基，正是少年得意之时，让他受点挫折也好，免得他不晓得天高地厚影响他的成长。”

老实说，即便是他们，也不太相信柳青岚能在莫奇派的一众筑基弟子中顺利地走到最后，不是信任与不信任的问题，那是实力上的差距。

陆茹荷看着柳相如眼睛，良久才皱着好看的眉，点头。

他们现在能护着，不代表以后也能护着，他们的孩子终究是要离开他们，在这残酷的修仙界中独自生存的，他们也只能尽力让他们看清自己前面的路，尽力教导他们面对一切喜与悲的态度，让他们走得更好。

当天夜里，柳青岚陪着柳相如和陆茹荷吃晚饭。

筑基期的修士已经是可以辟谷了的，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修士也都通常会用食用含有灵气的食材烹制的餐点，这不仅仅是满足修士的口腹之欲，也是为了让修士更好地汲取灵气。

餐桌上，柳相如和陆茹荷虽然遵循着食不语的规矩，但却极为关注柳青岚。陆茹荷时不时地替他夹上一两箸菜，而柳相如则是会示意陆茹荷将柳青岚多吃几口的菜肴移到柳青岚的桌前。柳青岚也是很赏脸第吃得十分痛快。

晚饭结束后，柳青岚便随着柳相如到了他的书房。

在柳相如的示意下，柳青岚坐到了他的前面。

静静地看了坐在自己前面的次子许久，柳相如才慢慢地开口。

“你哥哥传信过来说，你已经同意不拜宗门中的人为师了？”

柳青岚看着自家父亲与九年前别无二致的平静面庞，点点头。

“我既得了流音琴中的传承，那么依情依理，我便不能再拜他人为师了。父亲你是知道的，如今又为何问起？”

柳相如盯着儿子那双杏眼，便直说了。

“你若不拜师，以后的修行就要靠你自己了的。我和你母亲大概是帮不了你多少了的，你哥哥，应该也帮不了你多久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那双杏眼一如开始，毫无波动，柳相如只能接着往下说。

“流音琴中大概还会有其他的传承，但修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样一来，你便需要自己挣取灵石，查看前人的修炼心得。而最能帮得了你的，莫过于莫奇派等到藏经楼了。但要进藏经楼，就一定要有足够的宗门贡献点。你如今顺利筑基，提前从鹿鸣阁中出来，宗门一定也给了你不少的宗门贡献点，可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更不要说，五年结束以后，你还要缴纳贡献点。而挣取宗门贡献点最好的时机便是一年后的莫奇派的宗门大比了。”

“宗门大比？”

柳青岚也想到了。

莫奇派每隔十年便会举行一次宗门大比，一来是为了检测众位弟子在这几年中的修行情况，另一个目的却是为了给刚从鹿鸣阁出来的弟子一个震慑和指导。入得鹿鸣阁的弟子皆是在选徒大典上表现出众的孩童，他们天资极佳，又得宗门重视，修炼资源大多都是向他们倾斜，这样一来，他们的修行速度自然慢不到哪里去。但宗门也不能让他们产生一些不好的心态，否则到最后出现什么问题，损失的便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还有宗门。当然，他们若是能在大比中学到什么东西，那自然是最好的。

柳青岚想到这里，点了点头。

“嗯，我会参加的，不过父亲，我要参加不是个人赛，而是双人赛。”

柳青岚望着柳相如，很是直接地告诉他。

柳相如想了想，也好。不过，“你和谁参加双人赛？不会是青珏吧？”

柳青岚摇摇头。

“哥哥不太适合，我想到了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他要不要参加，还是问问再说吧。”

柳相如点头，又扯开了话题。

这个晚上，柳青岚和柳相如谈了很多，也谈了很久。等到柳青岚回房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陆茹荷还没有睡，只是在自己的房中运气调息，等着自己的夫君回来。

“岚儿答应了吗？”

“嗯，答应了，不过是双人赛，不是个人。”

“也好，有一个同伴也能增加一点胜算，到时候若真失败了，也有一个人和他分享，不用太钻牛角尖。不过，他要跟谁参加啊？”

“不太清楚，他没说，只说了不是青珏。不过，我猜，该是那个原梓。”

“是他啊？……”

20、商议

柳青岚只在父母身边待了一个月便出发返回了宗门。

这一个月里，他跟在母亲陆茹荷的身边，看着她收拾出来的他需要用的种种东西，从中挑出自己喜欢的放入自己的储物袋中。父亲柳相如也会不时地让人送过来点什么东西。所以，当他离开柳家返回宗门的时候，他的储物袋中几乎没有什么空置的地方，全被堆得满满的。

他的药田中需要种植的各种灵药幼苗及种子、他画符篆需要用到的各种品级的空白符纸以及各种含有丰富灵气的用来做符墨的妖兽血液、他在筑基期需要用到的各种丹药、他喜欢吃的灵材……总之，只要是他需要用到的，他们又能给他的，柳相如和陆茹荷都在这三天之内送到柳青岚的手上，帮他整理好放到他的储物袋中。当然，放到他储物袋里的这些东西，并不全都是他自己的，还有部分是要他带给柳青珏的。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柳青岚看着他的父母忙得团团转，将许多本来就为他准备放在库房里的东西一一搬出摆到他的面前，却又总是不满意，想要换别的更好的让他带上，总之，整个柳府也跟着两位主人一起忙得脚不沾地。他阻拦不了，只能看着他们忙碌，被他们拉着看各种各样的东西。

所以一个月后，柳青岚简直就是逃着离开了柳府的。

离开柳府的他并没有再去别的什么地方，而是直接就回了宗门。

到了宗门，柳青岚没有先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先去找了柳青珏。

以柳青岚的眼力，在他出关之时见到柳青珏的那一刻他便知晓，柳青珏已经是筑基圆满，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他便能成就金丹，晋入金丹期。筑基期修士与金丹期真人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差别，所以，这一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是柳青岚知道柳青珏并不担心就是了。

柳青珏乃是单灵根的资质，他本身出自修仙世家，又拜入莫奇派，在元婴道人座下修行。如此资质，如此条件，晋入金丹期并不是一件难事，所以，不论是谁，都只是很平和地等待他顺利结丹。

柳青岚见到柳青珏的时候，他并没有闭关，而是在他洞府的书房里整理东西。

见到柳青岚，柳青珏并没有丝毫意外，与柳青岚有五分相像却已经完全褪去稚气的脸勾出一抹温暖的笑，黝黑的眼睛里透出点点戏谑。

“你这一个月回家，可还习惯？”

柳青岚极是无语，他就不相信柳青珏会不知道这一个月时间里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柳青珏见柳青岚没有回答，只那一双眼睛瞪着自己，自然知道这弟弟是在想着什么。

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他当然知道柳青岚过的是什么日子，当年的他比起柳青岚过的更是悲剧。要知道，他当年筑基的时候是要比柳青岚还要晚一点，回家的日子也同样晚了点，当时又要准备拜师，在家的时间比起柳青岚来还要短，他又要接手家族在宗门的一些势力，那时候，现在回想，要是心有余悸。

“你是要参加这次的宗门大比吗？”

柳青珏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没有继续逗弟弟。再逗他，他就要炸啦。

“嗯，”柳青岚点头，“不过不是单人赛，我打算和原梓一起参加双人赛。” 柳青岚见到柳青珏识相地转移了话题，也没有再继续下去，正经地回答了他的问话。

“原梓？”柳青珏神情没有丝毫变动，只那双黝黑的眼睛莫名地泛起点点波澜，但又迅速平静下来，“你跟他商量过了吗？”

柳青珏自然知道，以自家弟弟刚刚筑基的情况来看，要真想在宗门大比中拿到什么好的成绩，参加单人赛是不成的，不是他小看自家弟弟，实在是因为宗门里筑基后期的修士都不少，他一个刚筑基的小弟子，要怎样从那些人当中虎口夺食。更何况，有几个人，连柳青珏自己对上了也只有那么三四分的胜算。他只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柳青岚参加双人赛的人选不是他？他是他的同胞兄长，又已经是筑基后期完满的修士，有他在不是比那个也同样筑基不久的原梓在好吗？

柳青岚自然是明白柳青珏问这个问题真正目的。

“我还没有跟他说。”柳青岚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柳青珏。

“哥哥你，快要结丹了吧？”他顿了一下，见柳青珏眼中波光闪耀，“有人跟我说了。”这是借口，但柳青珏并不知道，他信了。

“宗门的大比是在明年，那个时候哥哥应该已经结丹了，即便是还没有结丹，哥哥也还是要把精力集中到结丹上的，这样一来，哥哥你是不可能跟我一起参加宗门大比的，所以，哥哥你就不用考虑了。至于哥哥所结交的那些朋友，他们也是要参加宗门大比的吧。他们的实力不差，想必应该可以在宗门大比中拿到一个好的名次，我这样才刚筑基的小弟子，又何必插一足进去呢？拖了他们的后腿的话，哥哥你岂不是愧对了你的那些朋友？”

柳青珏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动，但柳青岚却是知道，他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原梓的实力很是不差，与我的关系也是挺不错的，我们两个一起参加双人赛正好。哥哥你说呢？”

柳青珏知道柳青岚说得有理，但其实也不太对，依照柳青珏在宗门中的多年经营，想要找出一个能和自家弟弟一起参加宗门大比双人赛的弟子还是可以的，但，他看了看柳青岚，自家弟弟以双灵根的资质提前一年从鹿鸣阁中出来，又岂是没有一点傲气的。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都想要在大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想再被人看作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罢了，就随他去吧。不就是一次宗门大比么？输了也就输了，谁没有输过？

“父亲母亲知道吗？”停了会，他还是问道。

“嗯，父亲和母亲是知道的。”

柳青珏点头，算是同意了。

“把父亲母亲给我的东西拿出来吧。”

他接过柳青岚递给他的储物袋，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几块玉简递给了柳青岚。

“你上次在我这里提起说对符篆有点兴趣，我帮忙找了一下，这些都是一些心得之类的。我对符篆之术没有什么研究，你自己先看着，能不能学，要是实在不行，那就放弃了吧。”

柳青岚点头，把那几块玉简拿了过来，收进自己的储物袋中。他第一世滞留在金丹期的时候，除了努力闭关修行以外，还静心钻研符篆之术。虽然修为一直难以提升，但他画符还是很厉害的。这话不能对柳青珏说，但他又不想浪费了这技艺。所以本打算装作无意间在柳青珏面前提一下，到时候再到藏经楼去复印一下玉简，就可以慢慢地把它展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