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追杀

黄昏中的雾霭城大气而雄厚，城门处仍旧可以见到玩家和NPC们来来往往。雨天同长不敢耽搁，径直朝着位于城市西北角的牧师协会跑去，转职处虽然没有下班一说，随时都可以过去，但他已经决定好等转职完毕便在牧师协会这个安全处下线。等下次上线时便会方便许多，总好过没有转职前还得回到城中的旅店花钱找住处，才能够保证安全。这个时间段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只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平静，不管是玩家还是NPC都不见了，在游戏中NPC和玩家的区别并不是很大，就如同本地人和外来者的差距，但那些动作神态明显更加自然和合理的守着店铺的大多是NPC，玩家往往以顾客的身份出现。

此时街道左右两侧的店铺顾客寥寥无几，渐渐地连店铺的影子都变得飘渺起来，雨天同长知道雾霭城终于开始展现它的独特魅力了。

想要找个地方暂避一下的念头因为距离不远的牧师协会而有些动摇，他在雾霭城中待的时间虽短，但各大职业的转职处可是标志性建筑，并不会轻易被忽视。

雨天同长顿了顿，开始挑选远离道路边缘的地方行走，此时道路空落落的，就是有人他也看不到，但那些偷袭者往往喜欢藏在建筑物的死角，没有人会跑到道路中间来的。他正为这个方法而自得，就听到一阵喧哗声从背后传来。

他皱了皱眉头，暗道八成是碰到了袭击事件，雾霭城迷雾兴起时迅捷无比，消退时却是一层薄过一层，影影绰绰直到恢复原样，时间有长有短，多数是在一个小时左右。身后的人也太心急了些。

他此时正站在城市中心的路口处，通往各个方向的道路上分别屹立着几大主职的协会，对于身后之人的追逐方向他并不能够未卜先知，只好立于城市主花园的喷泉一侧，等着那群人远离。大雾弥漫，希望可以遮住他无辜的身形。

喊杀声渐近，雨天同长不动声色地围观。城中并不允许械斗，倘若被巡逻的守军发现尚可挣扎片刻，侥幸逃脱者甚幸，被捉到的只好进到大牢那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发呆。所以在玩家对自我信心膨胀的时候是不会选第二条路的，以便日后在他人面前也有了吹嘘的资本。

领头的是个身着黑色袍子的男子，雨天同长猜测他大约是个法师，不过单从装备上进行推断并不是那么准确，很快他就发现那人从身后拔出的不是法杖而是长剑，一柄黑色的普通的剑，看起来似乎有些锈迹。

雨天同长无聊地想着看来追杀他的并不是为了装备，很可能是有其他的仇怨吧，他甚至恶趣味的想着也许是某个隐藏任务。

男子绕到了喷泉的另一边，身后跟随的七八个玩家打扮各异，但职业品种齐全，应该是一个小队。从他们骂咧咧的对话可知是玩家无疑，没有哪个玩家会这么凶猛地对待任务发起者的，所以先前的那个拿着长剑的法师竟然从一群人中抢怪而且还成功了，不能不说很是厉害。他大约是想仗着雾霭城的自然气候条件甩掉那群人，但显然不行。

被抢了怪的小队装备高端，等级定然也不低，雨天同长不敢妄动，怕被当成了同伙或者触了霉头，一旦碰到必死无疑，那这转职可就泡汤了，无妄之灾他可不想经历。

猛地，渐远的脚步声掉转了个方向，从另一侧传来，他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转过头，他正对上一双诧异的眼睛，是那个去而复返的疑似法师，法师面貌裹在黑巾中，只露出眼睛来。

看了他一眼后就按照原计划开始围着喷泉绕起了圈子。雨天同长叹了一口气，他的敏捷不高，自然不好随着面巾男做如此幼稚的事情，而且现在离开显然也来不及，一大波疯狂的高等级玩家正在接近，他根本就没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他爬到了喷泉的台子上，想着等这群人过去后趁着间隙冲到旁边的花园中。然后穿过花园去牧师协会。

他的想法是很好的，浩浩荡荡的追杀者从脚下经过，火红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模糊的人影，甚至都没有侧目一下。

可惜跟在最后的是个体弱的女牧师，从城外追到主花园确实不容易。她气喘吁吁地顿了一下，左手抚着膝盖，右手握紧了手中的魔杖杵在地上，看样子是想给自己施个回复体力的魔法。

魔杖虽然式样和名称不同，但仍旧和神之阵营中牧师所用的法杖是一个种类，可以辅助施法。女牧师等级在65之上，看样子已经进行了二转成为暗黑牧师。

暗黑牧师可以施展出暗系的恢复及辅助类魔法，对于魔之阵营的玩家是辅助作用，而对神之阵营的玩家便是一种伤害了，至于攻击类的魔法伤害便更加严重，当然现在被分隔两地的双方阵营还用不到这一功效。

女牧师高举魔杖念起了咒语，魔杖顶端的红色宝石开始变得殷红如血，煞是华丽，果然不愧是魔界，比神之阵营单纯而圣洁的白光漂亮许多。

雨天同长正为选择魔之阵营很快便可以拥有同等造型的魔杖而有点期盼，却不曾料到那女牧师的个人小习惯有些与众不同，只见她边念咒语边东张西望，可能是在担心前面的同伴吧，雨天同长缩了缩身子装雕像。

就如同某些人练琴的时候习惯性地看着乐谱一样，女牧师喜欢盯着魔杖看，以便判断法术的进行程度，这个小习惯在她成为高等级玩家之后仍旧不可能改变，尽管那小小的回复术她已经十分地熟练，闭着眼睛也可以施展出来。

以往都成为拖累的小习惯这次帮了她大忙，冷不防从尚未成型的魔法亮光中看到站立的人影，女牧师毫不犹豫地大喊出声，连被打断的咒语也顾不得。

“他在这里，在喷泉上面。快点，别让他跑了。”

说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法术，只是从回复术变成了攻击术，目标从自己变成了雨天同长。

“鞭笞。”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雨天同长尽全力向着旁边躲闪，他跳下高台，在被余光扫到的瞬间咬破了放在口中的红药。

事情竟然向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了，看来他今天注定要命丧于此，唉，虽然不心疼掉落的两级，可是也不能白白丢掉，面巾男识不得真面目，所以报仇的目标便是这个小队了。没有谁对谁错，游戏的规则便是如此。

管它是间接杀手还是直接行为者。

雨天同长一个打滚到了花园中，左支右绌，打不还手。他抽空看了一下血条已然见底，苦笑着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就在这时，女牧师的攻击缓了一瞬，却是换了方向。雨天同长看到从右侧奔来的罪魁祸首，还有左侧听到女牧师的喊声被召唤过来的小队人马。

他默默抬头，觉得这喷泉的周长真是长啊，面巾男的速度真是快啊，他的命可真是硬啊，这场戏看不成还真是可惜。

一对八，虽然觉得面巾男凶多吉少，可雨天同长也不想掺和进去，正好趁此机会去牧师协会转职要紧。

小队人马一见仇人更加眼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伴随着华丽的技能全冲向了面巾男。面巾男却扭头看向雨天同长，大喝一声：“还不快跑。”随即便被淹没了。

雨天同长愣了愣，这人该不会是特意来救他的吧，毕竟他完全可以趁着自己被认错的机会从容离开。

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也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雨天同长拔腿便撤。他这一动自然被外围的小队玩家发现。

“什么人？”

原本攻击他的女牧师忙着施加群体治疗术，给队友加各种辅助技能，一时脱不开身，倒有个刺客手握匕首过来了。

女牧师没空解释，更不想说自己认错了人，在雨天同长还没有开口的时候随口说了句：“是接应的同伙。”

她话音刚落刺客就已经毫无顾忌地冲到雨天同长面前，刺客想着虽然眼前这家伙看起来很弱不像是同伙，但他们老大几人足够好好教训一下那抢怪的见不得人的小子，所以这人就交给他吧。

雨天同长越发觉得最毒妇人心，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那群人肯定也可以看得出来他不过是个尚未转职的新手而已，装备差的一塌糊涂。这便是成了他们发泄怒火的出气筒了。

若是他刚才成功走掉了到也就一了百了，他没有什么损失，也不想和他们计较，可是偏偏如此不识好歹，仗着人多势众就为所欲为，非要给自己树敌，相比之下他倒觉得那面巾男十分顺眼，谁抢谁的怪还真是说不准。

雨天同长努力记住这个无耻小队的队员，想着以后等级升高了，便坐实了这个罪名，非得抢他们一次不可，不，两次，他这次死亡可是会掉两级。

“叮”匕首相撞的声音异常刺耳，雨天同长感觉到手上的武器并未受到阻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面巾男的长剑不知何时挡住了刺客的匕首，男子竟然从六人的包围圈中脱身，法师袍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莫名带着一股寒意。

在那一刻，雨天同长知道他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剑士，强大而可靠。

这是一个高手！

不顾那再一次形成的包围圈，雨天同长不再迟疑而是直奔牧师协会，至少不要做一个拖累。只是那样一双深邃而认真的眼眸却是刻在了心中，确保下一次能够认出他来。

牧师协会的人很少，毕竟选择牧师的玩家本就不多，而且这个时候也不是游戏之初，雨天同长交了金币，不管不顾快速地学会了几个初级技能，高价购买了系统出售的魔杖。看到属性面板上显示技能已经学会后，他也不打算下线，而是顺着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直接出了牧师协会的大门，向着来路赶去。

他不求能够帮上什么忙，只是想知道结果如何，那样一个厉害的家伙应该不会轻易死掉吧。

15、以脸识人

雨天同长赶到的时候，正巧看到两道白光闪过，如果不是同归于尽的话，肯定追杀者小队又损失了两名队员，也就代表着那个面巾男还活着。

雨天同长心头一动，果真看到他正在和最后剩下的一个黑骑士斗在一处。

骑士是一种在马上战斗的职业，具有骑在马上的招式系统。单手使用长枪，另一只手可以同时使用盾牌。坐骑有生命值，和骑士分开计算。骑士因为其强大的移动突破能力，极长的武器，优秀的防御力，和居高临下的攻击方式，是大规模作战的主力。

在魔之阵营中，骑士二转之后便成为黑骑士，血厚攻击力也不差，因此十分难缠。在加上他的坐骑是带有暗黑属性的冥马，实力又提升了一截。

雨天同长在不远处看得紧张不已，眼见面巾男不敌，忍不住开始对着面巾男施展方才学会的技能。

“愈合术。”

看到面巾男冲他点头，雨天同长便知道有效，继续不停歇地施展技能。

“回复术。”

眼下那黑骑士被缠得脱不开身，他也乐的帮忙，恐怕小队之中其他死亡的玩家会很快赶到，这个时候雾霭城的守军差不多也该到了，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雨天同长郑重地念着咒语，看着面巾男一道剑气再次劈到了马腿，冥马嘶鸣一声，显然是极为痛苦。

坐骑并不会死亡而是在虚弱时被自动传送到玩家的空间中休养，无法进行战斗。显然面巾男是想要削弱他们之间的差距。

坐骑消失，黑骑士反应快速地举起了长枪迎上去。

雨天同长看到面巾男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挥舞着长剑，口中喝道：“灭世一击。”

这是雨天同长第二次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不同于第一次的携带着怒气。于是，他竟然也慢慢放松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明明是很缓慢的动作却带出了刺目的光芒，两人撞击到一处，发出砰的巨响，雨天同长想这技能应该是剑士的最终技能，攻击如此强大。

光芒散尽，两人都躺在了地上。

雨天同长顾不得危险急忙奔过去，因为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整齐划一的属于守军特有的脚步声。

面巾男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还活着，雨天同长松了一口气，他的级别太低，还没有学会复活术，若是面巾男死了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事不宜迟，回复术和愈合术接连不断地丢到面巾男身上，终于在他的魔法值即将耗尽时，面巾男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理会躺在地上的黑骑士，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一致离开。

随着一场惊险追杀的结束，雾霭城的迷雾也渐渐变得稀薄而虚无。雨天同长不知怎的就跟在了那人身后，也许是想见见他的真面目吧，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家旅店的房间中。

旅店不仅是下线时的安全地，同时也能有效恢复体力，雨天同长忙了一天，疲劳值也不低，他径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随意半躺在床上的男子，这人居然没有把他拒之门外？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男子瞥了他一眼，继续摆弄手中的一个盾牌一样的装备，似乎是在查看属性。然后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高兴，没有为什么。”

雨天同长觉得怪异无比，正常人说这句“我高兴”或者“我乐意”总是有种赌气或其他成分夹杂其中，可他这句却着实平淡了些。应该说他高兴便是真正的理由，不是借口或搪塞。

真是个怪人，雨天同长可是没有忘记他的目的，就算他因为不可说的秘密而不以真面目示人，可是他还是想知道这人的姓名。他不介意再听到一次无理由的理由。

出乎意料，面巾男这次连理由都省略了，他一把扯下面巾：“自己看。”

雨天同长第一个反应是：“可是你脸上没有字……”他的声音在男子惊奇和带着笑意的目光中渐小，转而关注到那张脸上。

在自家基因优良的前提下，或者说网游中俊男美女的影响下，雨天同长不会自欺欺人地觉得这张脸有多么惊艳或者惹人关注，只能说恰到好处地隐藏在人群中，两相对比雨天同长自觉失策，他果然是丑得惊人。

然而一旦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眼和勾起的唇角，雨天同长几乎可以在心中肯定，这人运气真好，大约是个隐藏种族，瞧那面上的三分邪气，多么自然。天生就该是个魔头。

于是话题转移：“你是什么种族？”

魔之阵营的隐藏种族包括妖族和冥族，虽然分类少，但分支多，单单是一个妖族就包罗万象，让人难以预料。所以雨天同长并不能够猜测出他的种族来。

“人族。”

不可能，雨天同长下意识地想着，然后又有些黯然，大抵是因为他在现实中见过的人类太少的缘故，大哥严肃，二哥谨慎，四哥则是有些呆了。

“我说你别发愣了，难道你真不知道我是谁？”男子换了个姿势，猛地收起手上的装备站了起来。

雨天同长吓了一跳，诚实地摇头：“不认识。”

男子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雨天同长，然后蓦地笑出声来：“很好，很好。自从……我可是很少有机会在别人面前报上大名的。”

雨天同长恍然，这人大约是个名人，可惜他并未关注这些方面，知道的还真是不多。

“在下星行醒洐，人族剑士。不知阁下是？”

“雨天同长，人族牧师。”他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就是星行醒洐，那个等级榜上的第一高手？”

对于这个取代了他的地位并且转移群众视线和仇恨值的玩家，雨天同长打心底里感激，同时也对他高手的名头羡慕不已，这可是十足不掺水分的顶级高手，和他这个作弊的bug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奇怪的是他心头虽有万般想法，竟从未想过要去真正地了解他，是以竟然连游戏中的面目都不晓得。

还没来得及表达出对眼前之人的崇拜之情，雨天同长就被接下来的话震傻了。

“高手还谈不上，不过是经验多些罢了。”星行醒洐的目光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人外有人，比如说曾经红红火火的精灵族冬黎，虽然他现在等级不高，但十分稳定，可见自有过人之处。可惜神魔两大阵营尚未连通，不知何时才有交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