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生日宴
“香山,你不要以为我这是在维护沈斌那个小畜生,他弄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只不过你要是一开始不中意他,就应该告诉我,明明两个人分手了,还在我面前演双簧,有意思吗?”萧哥掏出一根烟,他这两年已经很少抽烟,除非遇到特别不顺心的事儿。
“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行了,那小畜生昨天到我这里闹过以后,我一夜没睡好,你知道为什么吗?”萧哥狠狠吸了两口烟,香山不做声。
“不是因为你们这些破事儿心烦,香山,你说的那个人,他就是顾汐?”
香山愣了愣,他以前在监狱里只是跟萧哥隐隐约约提过这件事,但是没说那个人是谁,更没有任何描述他身份特征的话,这时候听到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炸过耳际。
“萧哥,他……”
“你说你新找的工作,就是在他公司上班?”萧一鸣提高了音量,一双沧桑的眼望着香山,里头有不解,失望和无奈。
“香山,我知道沈斌不好,你跟他分开是应该的,萧哥支持你。但是顾汐,你在他身上栽过一次跟头,还能再来第二次?”
香山摇头:
“萧哥,我跟他只是上司下属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一鸣弹了弹手里的半截香烟,烟灰落在地板上,他看了半天,然后笑了:
“香山,你老实告诉我,难道这次重遇,你就一点没动心?好几次我跟你嫂子打电话给你,半夜三更的,旁边还要男人的说话声,难道不是他?”说完又叹一口气:
“我以为你心里有谱,怎么还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不错,顾汐确实有身份有地位,也没结婚,你跟他没什么不合适,我也没资格数落他。但是香山,你要明白,你跟他的差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更何况他能抛下你将近十年,再来一次又怎么样?你还敢再相信他?你们年轻人总是凭感觉做事,关键时刻也该听听我们老家伙的意见。”
香山等萧一鸣都说完了,才道:
“萧哥,我没有跟他在一起,之前是因为公事,不得不在他家赶了几天工,不然我后来也不会托您给我找房子。”他停下来,看着萧一鸣继续说道:
“我一开始呆的工厂被他们公司收购了,之前签了约,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我已经跟他说过了,等合同一到期,我就离开,到时候找份新工作,重新开始。”
萧一鸣低头喝茶,其实已经有些动摇,将信将疑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也不是让你一定要离开他们公司,毕竟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何况你这种情况。香山,你要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能没有底线。如果你自己把握得住,留在他们公司也未尝不可。”
香山点头:
“我知道,萧哥您放心。”
“好了好了,吃饭时间到了,两个人有什么话晚饭结束再说。”胡蝶大概知道气氛缓和许多,他们俩该谈的也都谈得差不多,特意过来用吃饭做借口,帮香山解围。
“多吃点菜,你平时没时间做,让你过来吃饭又不肯。”
香山被热气熏到了眼睛,眼眶里都湿润了。
“谢谢嫂子。”他知道萧哥萧嫂是为自己好,在这个世上,能这样全心全意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的,香山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周礼的生日香山没去,但是他一直在酒店楼下,坐在路边小吃店里,看到顾汐,还有老师的其他得意门生,他们在大门口握手,然后一起进去。
场面比他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大得多,许多记者堵在门外,想要趁名人经过的时候采访其中一两位,当然如果能直接采访到周礼,是最好不过的,老先生一辈子致力于应用物理的研究,在学术界成绩斐然,多次得到几位党中央领导的接见。
几十位老师的得意门生聚集在酒店大堂里,周礼到的时候,他们又都出来,顾汐和另一位师兄将老人从出租车里搀扶出来。
周礼看到酒店门口这么多人,下意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我迟到了?”
老先生一辈子教书育人,不管严寒酷暑,总是第一个到教室,准备好一切上课事宜。有一回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上课又早,只有3个学生过来。他依旧平静地写完满满一墙板书,然后神态自若地讲课,一百个人或者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只要有学生愿意过来,都是一样的。
那三个人,其中就有顾汐和香山。他们进教室,发现彼此,只是相视一笑,然后又继续专注听课,这种少年心情是再也不会有了。
香山又继续看过去,顾汐扶着老人往酒店走,周围被保安拦了一圈,他们说了什么,香山始终听不到。
“怎么会,老师您来得刚刚好,是我提早通知了他们。”
周礼点点头,往人堆里环视一圈,最后有些失望:
“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我刚才在外面,下车的一瞬间居然以为看到了香山。”说完又摇摇头,拍了拍顾汐的手背: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不要耽误你们的工夫。”
顾汐特别想告诉老师,香山就在这个城市,他没走远,但是最后忍住了。香山不愿意来,他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顾汐尊重他的决定,他可以慢慢等他。
直到9点前后,一行人才从酒店出来,他们握手道别,顾汐执意开车送周礼回家,香山看那辆车开走的方向,估摸着老师这些年的住址应该一直没变。
顾汐一直把周礼送到楼上,老爷子自从老伴去世之后,就一个人住。
“小顾,进来喝杯茶。”
顾汐不好拒绝,就跟着周礼进了屋。
“你以前不是跟香山最好吗?怎么这些年没一点消息?”
顾汐皱了皱眉,他不怕坦诚自己的错,但是也要征得香山的同意。
“香山他……”
周礼放下手中的茶盏,追问他:
“香山怎么了?”
顾汐笑着摇头:
“不,他没事,我回去试着联系看看,说不定有新进展。”
两个人又谈了片刻,顾汐要告辞:
“老师,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周礼把他送到门口:
“你忙你的吧,不必老是过来。今天要谢谢你们师兄弟几个,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顾汐知道老先生最怕孤单,辛苦了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本来应该安享晚年。可惜老伴在他前头先走了,孩子们又出了国,他不愿意离开故土,只得一个人留在这里。
“老师,要不您搬过来,我照顾您。”顾汐这一生,敬重的长辈除了二叔,就是面前这位恩师。
“孩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我一个老头子,怎样过都很自在,突然搬去跟你住,反而拘束了。”从前老先生的儿女要放弃国外的生活搬回来陪他,也被他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40.情势逆转
顾汐从周礼的住处回来,下意识往香山租住的小屋走,不知道现在他会做什么,忙工作还是做家务,或者悠闲地坐下来读一本书?
走进那栋筒子楼,香山屋黑灯瞎火的,这么晚他还会去哪?
顾汐三步作两步爬上去,天天老远听见他的脚步声,仰着脑袋嚎叫。
“行了,小家伙,我问你,他在不在?”天天两只前爪趴在窗台上,有气无力的哼哼,顾汐拍它的脑袋“
“我知道了,明天给你带好吃的,进屋去吧。“
天天不肯,它一直在原地呆着,要等主人回来。
顾汐下楼的时候,香山正一身疲惫往楼上走。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顾汐停下来:
“这么晚去哪儿了?”
“……”
“我打电话回公司,人家说你一早就走了!”
“有点事儿,我很累,先回去睡了。“
顾汐看手里他拎着东西,自从他告诉香山周礼要过生日,这包东西就一直在实验室里放着了。顾汐一把拉住他:
“你去酒店了?”
香山摇头:
“没有。”
顾汐捉住他的手:
“为什么不进去?老师说在门外看到你,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香山想起周礼满头的白发,还有走路时蹒跚的脚步,越发觉得心酸。
“香山,咱们好好谈谈……”
楼道窄笑,偶尔有人进过,两个人都要侧身去让。香山趁这个空档,抹了抹眼睛:
“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顾汐拨了拨头发:
“没有,我顺路经过,就想来看看。你老不回家。那狗刚才叫得可凶了。”香山看他手上老实绑着自己昨晚给他抱着的纱布,显得十分笨拙:
“若果手不痛了,就把布拆了吧,闷着不好。”
香山站了片刻,似乎没有其他话要将,转身打算上楼。
“早点休息,有空就去看看老师吧。”顾汐在他身后,默默看他一层层台阶走上去,拐了个弯,身影渐渐不见。
晚上香山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又想起顾汐的话,他就得周礼这件事情上,也许他该听顾汐的。不管怎么样,他应该去看看老师。
最近他三天两头往外跑,天天独自呆在屋子里,孤单极了,就怕主人整夜不回来,所以现在躺在香山身边,兴奋的睡不着。一会儿用脑袋挨挨蹭蹭去碰香山,一会儿偷偷靠近他,用尾巴去扫主人的侧腰。
“好了,快睡吧。”香山抱住小家伙,轻轻拍了拍它的肚子,天天趁机伸长脖子舔了舔香山的侧脸,跟他道晚安,然后羞涩装睡了。
香山前一晚摸到老师旧房子楼下,看顾汐的车停在那里,知道他住址没变。今天一口气爬上六楼,到了门口开始忐忑。顾汐的话又在他而那边响起,香山定了定神,抬手敲门。
过半天才有人应门:
“等等,马上就来。”
香山开始紧张,老师还记得自己吗,这些年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要说周礼了,就算他自己,也未必能真认得自己。
但是顾汐说过,老师在酒店外看到自己了,这又给他一些信心,香山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周礼。
似乎就在一瞬间,面前的门开了,老人一边同屋里的人说话,一边转头看门外:
“总之谢谢你们兄弟几个,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你们给我办生日,又放下工作来看我,那天小顾还让我搬去跟他住……我说,你们的心意老师都领了,但是不能影响到你们的正常生活……”周礼说话很慢,说到最近,几乎再也开不了口。他看到前面被隔了一道铁门外的中年男人,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你是……香山?”尽管那天在酒店外他凭着隐约可见的身影,觉得那就是香山,但是现在面对着面,如此近距离,老人才发现这孩子几年的时间,变化太大了。
香山点点头,他试图平复情绪,但是效果不大,最后只好哽咽着开口:
“老师……”
周礼颤抖着双手打开最后一道门,望了香山半天,然后突然回过神来,把人拉进屋。
“快进来坐,外有有风。”
香山环顾四周,跟十多年前一样,家具陈设一点没变。还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回头向他微笑致意。香山记得这个人,那天在酒店外见过,应该是老师往届的学生,跟顾汐关系不错,那天两个人搭了不少话。
周礼打量香山半天,一开口不是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这几年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点音信都没有。而是把他拉到离厨房最近的饭厅,如今已经是初秋,天气渐渐转凉。,这块而是整间屋子最暖合的地方,他让香山坐下,然后才开口:
“孩子,饭还没吃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香山一瞬间觉得鼻腔发酸,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最容易失态,将近十年没见,香山却觉得仿佛昨天刚来过这里一样,只是离开了一天。老师这么平静地问他想吃什么,没有苛求,只好包容。
桌上刚放了一碗蛋面,上难免横卧了一个荷包蛋,旁边还有几盘刚从微波炉里热好的炒菜,本来周礼要下楼买菜,正正经经做一顿饭,香山不肯,他笑着说:
“老师,我饿了,简单点就成。”
“孩子,都是剩菜,下次你要过来,前提打个电话,我好早点准备。”周礼用桌上的干布擦擦手,在香山对面坐下,看他慢慢吃面。
香山把头埋进汤面的大碗里,吸了口气,忍住鼻腔的酸涩,轻轻喝了一口汤,眼泪却依旧禁不住,掉进了碗里。
汤喝起来有点咸。
“吃菜,别光喝汤,多次点。”周礼拿起桌边的筷子,给香山加菜:
“我跟你杨文师兄刚吃过饭,泡杯茶谈事情,你就过来了。”
周礼口中的师兄也坐过来,香山抬头,眼睛里还是湿湿的,跟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等他一顿饭差不多结束了,周礼才问:
“香山,你这次回来……”周礼话还没说完,杨文就接过去:
“老实,我见过小师弟好几次了。”
香山一惊,他对眼前这位师兄毫无印象,但是对方总是有意无意看他,似乎有话要讲。
周礼果然不再说话,停下来看着杨文。
“都是在顾师弟的公司,您也知道,这来年过年我们的合作多了,我经常往他那边跑,最近一次是一个礼拜前。”
现在不仅香山哑口无言,就连周礼都懵住了:
“在顾汐公司,杨文你会不会记错了?昨天顾汐过来,我提到香山,他也不知道,说要帮我查查看的。怎么人还会在他公司?”
杨文喝了一口茶,眼睛往香山那边望过去:
“老师,人就在这里,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香山不知道这位杨文师兄是什么来头,但话既然说了个开头,已经没办法含混过去,而且他也是在摸不清顾汐的意思,今天正好当着周礼的面说清楚。
“是,我在顾汐那边工作将近半年了。前几天他就告诉我,老师您要过生日,只是我自己没脸去。”
周礼觉得事有蹊跷:
“孩子,为什么没脸去,您这几年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连封信都没有?”
香山深吸一口气,坦然道:
“我八年前设计的图纸出了事故,坐了六年牢……”香山想了想,又补充道:
“出事的,是顾汐二叔,抢救无效,就这么去了。”
周礼手上的筷子瞬间落回桌上,他摇了摇头:
“出事的,是顾汐二叔,抢救无效,就这么去了。”
周礼收上的筷子瞬间落回桌上,他摇了摇头:
“顾汐二叔出事,我后开回国听他大概讲过,想不到是因为这件事。”
香山知道顾汐隐瞒二叔的出事的真正原因,也有在老师面前维护他的意思,可能当时顾汐心里不一定这么想,不过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周礼始终相信香山的专业素养,他一张图纸总会反复检验,小到一个螺丝钉都不会错过,没想到最后在居然在监狱里耗费了大好青春:
“孩子,我当着你师兄的面,也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就算他们是兄弟坐在大的买卖,当在高的官,老师始终以你为豪,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以前的不痛快全部过去了,你们年轻人,受过挫折更要脚踏实地……唉,想当年您外公,一辈子守了多少苦,那种时局动荡是你们年轻人永远不能体会的。”香山的外公是周礼的启蒙老师,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老人家只能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