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没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庚炎目光一沉，突然发难，伸手猛然拂向燕楚七两人，一条紫金巨龙瞬时从他袖上的图腾中蹿出，仰天狂吼，张牙舞爪地朝着两人迅速冲去。

可就在紫金巨龙庞大的嘴即将吞噬燕楚七二人时，一只巨大的蟾蜍忽而从旁边的树丛中冒出，满是毒气的嘴部一下咬住了紫金巨龙的脖子，向下一滑，猛然撕扯下了一片闪闪发光的鳞片！

“吼——！”巨龙惨叫一声，重重落到地面之上，若离水的龙鱼垂死挣扎，大地为之颤动，那脖颈下留下的鲜血，几乎染红灰土。

片刻，巨龙在惨叫中，烟消云散。

庚炎轻轻闷哼一声，紫金巨龙溃散的同时，他高大的身形也微微颤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反噬。

他捂着胸口，睁着深邃的眼眸撑了一会儿，片刻，目光终是涣散起来，缓缓闭上了双目，朝后倒向了地面。

“天尊！”

钵多罗诧异地睁大双目，清亮的眸子中倒影出庚炎缓缓倒下的身形，几乎是一瞬间，出于本能地伸手接住男人。

当男人倒进怀中时，钵多罗感到庚炎浑身寒如冰霜，冻得他不由打了一个激灵。目光微微下滑，钵多罗诧异地发现，那纹着奇异图腾的袖上，缓缓浸出鲜红的血渍，由一颗小点慢慢变大，好似一滴缓缓化开的墨汁，在白袍之上极为醒目。

“庚炎……庚炎，你没事吧！”钵多罗有些手足无措，轻轻拍了拍庚炎的脸，指尖却被冻得生痛。

“钵多罗，天尊怎么了？”清欢有些搞不清状况，明明前一刻还看到仲古天尊幻化处紫金巨龙，这一刻他尽毫无生息地躺在钵多罗的怀抱，浑身散发着寒冰气息。

他摇了摇头，并不太清楚庚炎到底处了什么事，只隐约察觉那紫金巨龙似乎与庚炎有所关联。而且他一直明白，为了云螭碧环，为了雪蟾精的浊气，现在的仲古天尊其实神力空乏，虚弱至极。

静静注视着怀中的男人，钵多罗的眸子深处缓缓升起一抹恐惧之色。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面前如泰山屹立的男子，竟会倒在他的怀中，昏迷不醒，甚至生死不知……

巨大的蟾蜍落向地面，周身一阵风起，便瞬时化作人形，他浑身由披风紧紧裹住，右手上抓着一片血淋淋的紫金鳞甲，一步步缓缓走向钵多罗。

一旁的燕楚七与秦水伯对视一眼，目光忽而深邃起来，他看了眼抓着龙鳞的男子，含着笑意道：“雪蟾精，多谢相救，”又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白泽二人，“白泽，虚耗，我们走。”

“可是我的金山！”

“是金子重要还是命重要？”不顾虚耗大吵大闹，白泽提起他的尾巴，便御风飞向燕楚七身边。

“再会。”燕楚七勾着嘴角朗声道，踏于云海之上，与秦水伯等人缓缓向着天际而去，片刻便消失在天际之中，婆揭毗弗林渐渐恢复平静。

“……钵……钵多……鳞……给盘……龙根，盘龙就会……走……”雪蟾精顿在钵多罗身边，俯身执起他的手，将血淋淋的龙鳞放入他的手中。

钵多罗垂着眼眸，盯着手中刺眼的红色，脸色苍白如纸。

“为什么要这样……雪蟾精，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清澈的眸子若星子颤动，摇摇欲坠，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压制心底难以升起的怒意：“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天尊……”

雪蟾精结疤的双目，好似迷茫地望着钵多罗，犹如不太明白他说的话，更加不明白为什么钵多罗并不高兴，看起来像在哭一样。

“天尊的身体越来越冰了！”清欢慌张的声音传进钵多罗耳里，她扯了扯钵多罗的衣袖，小声问，“怎么办，钵多罗？”

钵多罗沉默下来，看着怀中结起一层薄冰的男人，那俊美的容颜上，蒙起一层冰冷的白雾，眉上结着细细的冰渣。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庚炎，钵多罗的心间微微有些刺痛，恍惚不能呼吸。

“回大珠寺。”片刻，他沉声说，缓缓起身，与清欢扶起一身冷硬的庚炎。

“钵……”

“雪蟾精。”钵多罗忽而叫住身后即将追上来的男子，至始至终都未看过男子一眼。

他背对着雪蟾精，低声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不要再跟着我。”

第七十九回

钵多罗抱着庚炎，同清欢一同来到大珠寺，找到大珠寺的主持竺法方丈，请求借优昙钵华的福地一用，抑制庚炎结冰的速度。

到大珠寺的时候，庚炎在他怀中早已冻成了一副冰人，若非在清欢的帮助下，以金乌的羽毛融冰，怕是还未赶到大珠寺，三个人都得被活活冻死。

大珠寺乃是善见城传法高僧集聚之地，灵狐法华拏耶出于此地，转轮圣王的转世丹禅子，也是于此地修行悟禅。

此寺规模极大，由青石金木琉瓦建造而成，华盖之顶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微妙靡靡梵唱之音，由善见最高之处，普照须弥四方。

乾达婆王带着白河与雪蟾精在须弥山脚分道扬镳之后，为帮助白河蜕去妖蛇之皮，于是在钵多罗赶到善见城之前，便让白河住进了大珠寺，受佛法醍醐灌顶，佛音洗髓换骨，为他修得正道打下根基。

这几日往来大珠寺，钵多罗拜访丹禅子与照顾优昙钵华时，偶然间见过白河几面，虽只是远远望去，却隐隐能瞧见他周身的那股换骨之气，钵多罗甚感欣慰。

之前不见雪蟾精与他们同行，钵多罗还以为当日乾达婆王已劝走他，虽猜想雪蟾精可能不会离得太远，却没猜到他会躲在婆揭毗弗林中。

他想，雪蟾精不走，大多是贪图自己的似水灵力，想以其填补被浊气蛀空的五脏六腑，所以迟迟不肯离去。

不然，钵多罗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在庚炎为他拔出所有浊气之后，他仍旧执意要跟着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想到雪蟾精竟会救燕楚七一行人，为此，咬伤了庚炎的紫金神龙，还撕下了神龙的护心鳞甲。

钵多罗想过将护心鳞甲还给庚炎，可惜庚炎现下即使身处优昙钵华的福地上，也几乎冰冻三尺，他想还，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竺法方丈，天尊什么时候能醒来？”清欢望着福地内结成冰柱的仲古天尊，打了一个哆嗦，抱紧双臂搓了搓，整个园子几乎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冷雾。

这片福地是当初佛祖为保住最后一朵优昙钵华，汇聚善见城最为纯粹的灵力集于此地而成，是善见城灵力最为充沛的地方。

钵多罗本想让庚炎在这里接受福荫，或许可化冰苏醒，却不想只是减慢了结冰的速度，丝毫没有破冰之势，整块福地俨然快被冻成了冰窖。

幸好之前钵多罗将优昙钵华移去了别处，否则，怕是会连优昙钵华也冻入寒冰。

“若贫僧未猜错，尊者所说的那条紫金神龙，很有可能是天尊的元神。雪蟾精拔走护心鳞甲，使天尊元气大伤，所以才会昏迷不醒。”老和尚竺法望着园中的冰人缓缓说道，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至于为何陷入冰封状态，以贫僧看来，天尊是想压制体内的一些东西，因此才冰冻三尺。”

钵多罗身形一顿，清亮的眸子看向竺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天尊体内有很多从雪蟾精身上剔除而来的浊气，他冰封自己，也许就是不想浊气外泄，伤到他人。”

阿释拏迦邪相的浊气好比妖魔鬼怪的瘴气，乃是阴腐之毒，一般的瘴气或许能使人痴呆中邪，久病难医。而阿释拏迦的浊气，可能比之厉害千百倍，小至吞噬骨肉，大则魂魄俱散，更甚之用它来传播千面邪相，如同瘟疫一般，肆虐人间。

“哦？尊者似乎很清楚天尊的事？”竺法微微有些诧异，他转头看向钵多罗，直言道，“既然尊者知晓天尊的体内是雪蟾精的浊气，想必对浊气清除之法略晓一二，现下天尊的情况不容乐观，福地并非长久之法。”

钵多罗知晓他的意思，点头回道：“我会想办法令天尊停住冰冻之势，不会让福地就此毁于一旦。对了，竺法方丈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尊者请直言。”竺法对钵多罗垂了垂首。

“三日之后，魔界有可能会重返人间，我希望你能在魔族冲出无间渊之前，去华藏世界找到阿难陀，告诉他优罗钵界为魔界所毁，请他向佛祖请旨，率其余七部于无间渊抵抗魔界入侵，而帝释天镇守须弥山。”

竺法脸色猛然一变：“尊者所言非虚？为何魔界毁了优罗钵界这么大的事，无人知晓？尊者又为何相信贫僧，而不告诉代为管城的乾达婆王？此事甚大，牵连甚广，尊者你要知晓，这绝不能视同儿戏！”

钵多罗笑了笑，沉稳道：“我虽然久居优罗钵界，未见过世面，至今也不曾开窍，一直以来徒有佛号，但钵多罗分得清事急事缓，事轻事重，绝不会自毁修行，轻易妄言。我知优罗钵界为魔界所毁，是因我亲眼所见，只是之前并未想到是魔界从中作梗。我不去找乾达婆王，是因为乾达婆王自回城以来，因嗅觉出了问题，身体十分虚弱，如果拜托他去通知阿难陀，怕是会耽误时间。至于我告诉方丈，自当是相信方丈德高望重，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定会在三日前赶到华藏世界，并且集齐除帝释天之外的八部众，前往无间渊镇守堑魔阀。善见城乃须弥之心，在未弄清魔族来意前，天众之王帝释天绝不能擅自离开，使须弥腹中空虚。否则须弥一破，便会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攻击华藏无垢之地。希望竺法方丈能够相信我，在三日前赶到无间渊，抵抗魔族来犯。”

钵多罗越说，竺法的神色便越是凝重，他沉思了许久，又来回看了钵多罗好几次，终是缓缓点了点头，道：“好，那贫僧现在就赶往华藏世界，找阿难陀禀告此事。”

“有劳方丈。”钵多罗抱拳，暗自松了一口气，“我也会想办法唤醒天尊，请方丈不必担心福的安危。”

“那贫僧告退，即刻出发。尊者，告辞。”不等钵多罗再说，竺法踏上一朵彩云，朝着天际飞去。

“钵多罗，这个大师似乎不太喜欢你？”见空中越来越小的彩云消失不见，清欢才回头不太高兴地对钵多罗说。

第八十回

钵多罗怎会看不出竺法的冷淡，若非碍于自己的身份是佛陀，想必竺法根本难以接纳他。

“大珠寺的高僧都曾历经千百万的劫数，才修得正果，并且聚集善见城中传法论道，造福百姓，而所受香火却很多都比不上一个小小使者。我不过是一朵不开窍的无名花罢了，与他们相比，确实缺少了该有的历练。若非受佛祖眷顾，化我人形，赐我名号与化外世界，或许，到现在我还是一朵贪婪而愚钝的无名之花。”

“想不到出家人也会有凡夫俗子的妒忌之心，我看这个竺法方丈根本是徒有虚名！”清欢冷哼一声，抬头看向钵多罗，一脸真诚地望着他，道，“在我心目中，只有钵多罗才是真佛陀！”

钵多罗闻言只觉好笑，暗道眼前美丽的女子太过单纯，也将他想得太好。

“小灰鼠我看你是追不回来了，燕楚七和秦水伯应该是去了无间渊，你该快些回到神界，向炎帝禀明此事，即使不出兵无间渊阻止魔族入侵，也应该做好准备防范于未然，免得事出突然，措手不及。”

清欢垂下眼眸，目光略微有些闪躲，她说：“其实……我在神界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我虽是炎帝孙女，其实地位根本高不到哪里去，他们……不会听我的……”说着，抬起头看向福地中的一片寒冰，“而且，天尊是为了救我们才会遭那个雪蟾精暗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想等天尊醒来之后再回去。”

钵多罗摇摇头，微微蹙起眉头：“这样不妥。就算你在神族地位微薄，我想你仍旧可以找到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比如替你司管金乌的西王母。就如方才竺法方丈所言，此事牵连甚广，清欢，你应该以大局为重。另外，天尊的事我会处理，你不必过于担心。”

“可是……我抓不到放走金乌的罪魁祸首，回去也是会被责罚的……我……不想……”

原来是担心会因金乌之事被炎帝责罚，难怪即使知道燕楚七的阴谋，她也迟迟不肯回神族，仍旧逗留在善见城中。

钵多罗无奈地笑了笑，想了想道：“你若真的担心会被金乌之事责罚，”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盒子递向清欢，“就将这个呈给炎帝，他看了自会明白，绝不会罚你一分。”

清欢好奇地打量盒子，伸手接过来，问：“这里面是什么？为什么炎帝不会罚我？”说着，便想打开看看。

“不能打开，”钵多罗按住她的手，“你别问这么多，只要到时将盒子交给炎帝，我保证，他绝对不会为难你。”

清欢见钵多罗神神秘秘，始终不肯说盒子里装了什么，又不让自己打开瞧瞧，虽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便只好将盒子收好，一边对钵多罗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钵多罗，你好好照顾自己。”想起一事，她从掌中突然变出一根火焰似的羽毛，“若是天尊醒了，就将这根金乌的羽毛抛向太阳，我就会知道。”

钵多罗接过她手中的火焰之羽，柔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你。”

清欢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转身踏上清风：“那我走了，钵多罗。”

“再会。”钵多罗轻笑，对清欢挥了挥手。

忽而，清欢顿在空中，一眨不眨眼地看了钵多罗片刻，直看得钵多罗有些莫名其妙，她才道：“你故意告诉竺法这些，让帝释天留守善见城，是不是不想给帝释天召齐八部众的机会？这样，三日之后他就不能遵守诺言，自然不能取得燕楚七和秦水伯的信任，即使独自叛教也无济于事，就可以阻止帝释天误入歧路。”

清欢亲耳听到帝释天叛教的事，钵多罗方才说那番话时，就知道瞒不过她，所以此刻见她问出口来，也是极为沉静地点了点头。

“可是，帝释天好像心意已决，你这样做，也不一定保得住他？毕竟，八部众不可能全部叛教，秦水伯本身就是有意为难。我想，不管八部众有没有去无间渊迎接魔族，到最后帝释天都会叛教的。你这样帮他，并非长久之法。”清欢轻蹙蛾眉不解地说，驾起云雾迟迟不肯离去。

钵多罗叹息一声，缓缓道：“我知道这个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所以，就算知道帝释天叛教是事实，但我也希望可以迟一点。”

清欢见钵多罗蹙着眉头，似乎很是苦恼，她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不太明白钵多罗在担心什么。

“秦水伯故意让我们知道三日之后，魔族会冲破堑魔阀，确实很可疑。相较燕楚七而言，他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很难猜得透他在想什么。不然战神李靖追捕了燕楚七那支逆天叛将这么久，却仍旧毫无蛛丝马迹，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如果只是对付燕楚七一人，早就灭了逆天叛将。当初燕楚七带着部下逃到佛界，就是因为李靖步步紧逼。自从秦水伯出现后，李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支逆天叛将了。所以，要想一时猜透秦水伯到底想干什么，几乎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