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枷锁(出书版)BY 扶摇
  发于:2013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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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的会议室中,泉正在和员工开会,会议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门口。

若言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直直看向泉的目光中带着伤痛和隐约的愤怒。

泉与他对视了几秒,淡淡开了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你们都出去吧。」

「总经理……」

「出去。」沉着声,他将还没有把话说完的员工全部赶了出去。

会议室很快安静下来,所有离开的人都朝若言看了一眼,若言却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直直盯视着泉,仿佛是要看透泉的灵魂一般。

「若言,怎么了?」泉走过来,将若言拉近身边,随手把会议室的门关了起来,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两人之间,剩下一片寂静。

自清死后,他们之间便出现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泉知道那隔阂是因自己而起,却暂时不知道要如何消除。

清的死让他深感自责,同时也让他感到害怕,他不知道如果爸爸和若言知道一切,会不会认为他其实是杀了清的凶手。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是他杀了清,如果那天他没有彻底斩断清的希望,清不至于会去买醉,更不至于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

他以为他是给清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他没有想到,他给的不是希望,而是那么深那么沈的绝望。

「为什么,私自看了我的短信,私自做了回复,私自删除,什么都不告诉我,就一个人跑去见了清?」

若言微微抬起头,看着泉的目光中满是哀伤,不是说过绝对不会骗他的吗?为什么第一次欺骗,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泉微微睁大了眼睛,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原来不管怎么担惊受怕,该来的还是会来。

「我……」

泉张了张口,可平时的伶牙俐齿到了这时候都没了作用,他要怎么解释?是继续欺瞒下去一个人痛苦,还是将一切都和盘托出,让若言和他一起痛苦?

「泉,你老实告诉我,清是不是也喜欢我,是不是啊?」一把抓住泉的衣领,若言觉得身体里有一股陌生的冲动在那一刻冒了上来。

看到自己照片的刹那,他似乎隐约明白了一切,可事情怎么会如此荒谬呢!

他从来不知道,清也是喜欢他的,他的眼中只有泉,所以忽略了清。

泉怔怔地看着若言,看了许久,看到他手里拿着什么,再仔细看,认出那是自己也有的钥匙圈。

一抹苦笑慢慢爬上泉的脸庞,他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声音艰涩地开了口:「原来终究……还是被你发现了。」

若言讲不清那一刻他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态去听泉的这句回答,如果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听到这句话,他也许仅仅只会觉得为难,他会有一点点无措。

可现在,他感到的是一种罪恶,一种根本无法用言语说清,从心底深处冒上来的罪恶感。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到底和清说了什么?」

颤抖的双唇吐出战栗的言语,他开始胆战心惊,他担心泉说出口的答案让他们就这样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言,我和清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疏远的,你知道吗?」

「疏远?」若言不解地皱紧了眉。

「果然,你连这都没有察觉,若言,是我们两个太会伪装了吗?从清决定陪你读医科开始。若言,你真的以为,清是喜欢医学,才选择医学的吗?」

若言瞪大了眼睛,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是当年和清讨论志愿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对法医学抱着浓厚的兴趣,所以什么都没有考虑就决定要念医学,当得知清也想学医时还兴奋得不得了。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学医的。

「你的意思是……清是为了我?」

泉不接话,只是直直看着若言,聪明如若言,却偏偏在感情上,后知后觉。

他总是以为清和他之间是单纯的友谊,他没有想过,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深厚的友谊,可以让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牺牲很多不必牺牲的东西。

「若言,我瞒着你去见清,是想和他好好谈一谈,我们从小就可以互相谦让,什么东西一个人要了,另一个绝对不会去抢,可这次不一样,若言,你是我们一起爱上的人,可你不能被我们分享。」

本来打算永远藏在心里的话,到了这个地步,泉终究只能说出来,「当你选择我之后,我就有保护你的义务,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让你逼自己去伤害清,所以,我才去赴约的。」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必把话说得很过分啊,清不是那么没轻重的人,如果你好好和他说,他应该会谅解的才对啊!」

若言冲动而急躁地说着,脑子里有什么在嗡嗡作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多么的伤人。

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他可以体谅若言在蓦然间知道一切后的慌乱,可是他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连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都没有问过,就断定是自己说了伤人的话让清走上绝路,就算他也在为这件事自责,他仍然无法忍受若言的指责。

「我从来不知道,清竟然喜欢我的,怎么会这样呢,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的话,事情也许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若言垂着头,轻声呢喃,如果他早一点察觉到清的心意,那么他不会再这样理所当然地接受清对他的好。

如果他不是这样一再地放纵自己接受一切,清也许就不会存在丝毫的幻想,没有幻想,也许清早就可以放下。

想着这些根本就无法去验证的可能,若言心里的自责,几乎把他湮没。

但是泉却不知道他的想法,被若言深重的悲伤刺激到的他,脑海中炸开一片白光,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他一把抓起若言的手,看着他大声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早知道清的心意,你就会选择他了吗?」

「你说什么疯话!」若言一把甩开他的手,火气极大地吼了回去。

也许,他们是都需要一场发泄,压抑了这么多天之后,心底深处积压着的压力几乎要把他们逼疯了。

可是这一场发泄,将彼此心里的害怕和不确定都逼了出来,暴露在对方眼中之后,就成了一场无法躲避的灾难。

「我说疯话?还是你在说?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你凭什么阻止?除了接受他,你还能有什么方法。」

「欧阳泉,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没脑子!」

「是,我是没脑子,所以知道你喜欢有脑子的人,急着向你告白,先把你抓在手上,你满意了吧!」

若言蓦然瞪大了眼睛,怔在了泉的这句根本就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话里。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再开口,他们瞪着彼此,紊乱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彰显了激动的情绪。

许久后,若言深吸了口气,别开视线,不再看泉,「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泉,我现在才发现,我们都很幼稚,一点儿都不成熟。」

说完,他转过身,慢慢走出了会议室,安静的走廊上,他的脚步声在耳边回响,一下一下,在心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空洞的疼痛。

清的丧礼那天,是个大晴天。

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却无法将众人冰冻的心照暖。

若言一整天都很安静,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清的遗像上。

遗像上的清笑容温和,俊美的面容上眸光清明。

若言想起很多往事,记得的不记得的,都在丧礼的时候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最后的时刻,他将手上盛开的菊花放在清的墓碑边,像其他所有到场的宾客那样对着墓碑鞠躬。

直起身时,他没有立刻走,抿着唇,在心里对清说了声对不起。

不管你的死是不是我造成的,这句对不起,都是我欠你的。

晚上,若言热了一杯牛奶,端进了欧阳寒的书房。

欧阳寒正坐在椅子上发怔,面前虽然摊着文件,但是显然根本没有在看,听到动静,他从恍惚中回过神,看到若言,勉强扯了扯嘴角。

那是若言所见过的,欧阳寒最难看的笑容。

「欧阳伯伯,您要当心身体。」将牛奶放在欧阳寒面前,若言淡淡开了口。

即便知道这样的话说了也没有用,但是不说,心里的难过似乎会更深一些。

欧阳寒点了点头,看着若言,「若言,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若言听着这话,呼吸一滞,艰涩地开口:「欧阳伯伯,我是来跟您道别的。」

「若言,你说什么?」欧阳寒站起身,满脸惊讶。

「我说,我是来跟您道别的,我打算……离开欧阳家。」

欧阳寒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若言,好一会儿,才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若言,你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我很清楚,这次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若言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们之间的事。若言,我相信清的死只是一个意外,就算你选择了泉,他会很难过,但是他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欧阳伯伯……」

「若言,失去了清,我很难过,但是我没有责备你或者泉的意思,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注定的。不管是清,还是你和泉,你们的生命都是属于你们自己的,你们谁都不能背负别人的命。」

若言说不出话来,他抿着唇,觉得自己在老人面前就像个白痴。

「欧阳伯伯,我不是要背负清的命,我只是觉得,我和泉现在都不够成熟,很多问题,我们根本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做了决定。这样轻率的态度,是对彼此未来的不负责任,我想,也许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之后,我们才能想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欧阳寒沉思地看着若言,半晌,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若言,你已经决定了吗?」

若言怔了怔,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只是很任性地在逃避那些他无法解决的问题,比如对清的自责,比如对泉的负气。

但是他又觉得,在没有想清楚一切之前,逃避,未尝不是个好方法。

「既然如此,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有空的时候要回来看看我。」

「嗯,欧阳伯伯,我会的。」

「准备去哪里?」

「还没想好,也许,去别的城市看看。」

「出去闯荡一下也好,你的自理能力我还是放心的,什么时候要走,跟沈管家拿点钱。」

「嗯,谢谢您。」

「傻瓜,你也是我的孩子啊。」

那一晚的对话,若言一直记得很深刻,从来没有忘记过。

如果没有欧阳寒的支持,他觉得也许他一辈子都解不开当时的心结,如果继续和泉朝夕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也许他们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

那几日,他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出事之前的甜蜜和幸福仿佛是一场梦,而那个梦,碎裂在了清的悲剧之中。

第二天,泉去上班之后,若言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跨上泉在生日那天送他的机车,离开了欧阳家。

而晚上回到家的泉,在得知若言的离开之后,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他没有问若言为什么离开,若言去了哪里,若言什么时候回来,就好像那些问题,他都无所谓一般。

泉不知道,他们之间碎裂开的一道天堑,能不能由时间去弥补。

十多年的朝夕相伴一旦彻底分开,内心的寂寞和思念便如无人料理的野草般疯长起来。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若言总是无法自控地想起过去,想起泉,也想起清。

曾经三个人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总是在记忆最鲜明的地方浮现,挥之不去,也无法压抑。

若言有时候会在夜里去山道,停在山顶,可以遥遥地看到B市辉煌明亮的灯海,总觉得那样的时间和地点很适合回忆。

他虽然逃避现实,但却不会逃避回忆,执着的到底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车不错嘛。」

身后传来的陌生嗓音打断了回忆,若言眨了眨眼睛,收回神游的思绪,转过了头。

眼前的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五官很漂亮,却带着嚣张的味道,一头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飘扬,又给他增加了几分邪魅。

若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车,勾起嘴角,「听说A市飞车党的历史挺悠久,看来此话不假,我叫展若言。」

「华洛。」嚣张的美人耸了耸肩,薄唇微张,吐出了两个字。

若言点了点头,又转头去看那一片灯海。

泉,我并不打算逃避一切,生活应该如何继续,我就会如何继续,只是不知道在山的那一边的你,现在在做什么?

「洛哥,你来啦,今天真早。」不远处,好几个人骑着机车突突地围了过来,看到华洛,都热络地和他打招呼。

然后众人的视线落到若言身上,有人一眼看出他的车是上等货,顿时两眼放光,「哇!,顶级车啊!洛哥,你朋友?好牛啊!」

想来这种只有在广告和杂志上才能看到的车,他们见了一惊一乍也正常。

「啊,老大来了。」

若言尚未回答,有人指着前方激动地大声喊道,乍然听到「老大」两个字,若言脑海中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刚进大学那会,第一次和泉去飞车党玩的事。

「要不要加入我们?风华门,可是这里历史最悠久的组织。」华洛突然转头问了一句,微微勾着嘴角,笑得似乎挺得意。

若言朝他看看,又朝那个老大看看,微微扬起了嘴角。

「喂,秦风,这里有新人,很强哦。」

「是吗?来跑一圈。」

若言看向那个在夜色下笑得人畜无害的老大,心里却很清楚这家伙是个笑面虎,绵里藏针,估计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想起多年以前泉也是这样用满脸的笑容将B市那位嚣张的飞车党老大比下去,若言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老大……请多指教了。」

一场比试,双方都使尽了全力。

若言的车好,技巧也好,来A市也有一阵子了,山道开过几次,也不算陌生,难得认真一次,自然是发挥出了全部的实力。

那时候飞车党成员之间还不是特别流行改装车,所以秦风的车和若言的是没法比,也是卯足了劲使出了全力才没有被若言甩开。

两人几乎同时过线,周围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若言,能把秦老大逼成这样的,别说风华门,就是整个A市都找不出第二个人。

若言便勾起嘴角笑笑,夜风吹拂过脸颊,拂过他因为飙车而出的一层薄汗,引起一阵舒爽的凉意,「便宜在了车上,技术比不过你。」

秦风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耸了耸肩,「好车。」

若言那时候想,他在A市没有朋友,加入风华门,能和这群人交个朋友也不错,尤其是,他觉得华洛这人挺有意思。

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风华门和华洛,有朝一日会成为他与过去的联系。

第九章

被思念和缅怀相伴的岁月,总是流走得特别快。

不过转眼之间,一年已经过去了,再次到清的忌日,若言没有回去祭拜。

并不是不愿回去,只是觉得,缺乏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心底深处,逃避的念头还没有完全消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新加入风华门的狄清宇在华洛的陪同下,寻求若言的帮助。

得知他们在找练车的地方,若言直觉地想到了欧阳家的山道。

要带他们去吗?如果去了的话,那么就要重新与过去的一切接轨,那么就要重新开始面对逃避的一切。

若言自问,他是不是已经想清楚了,随后他发现,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但是经过这样一年的沈淀,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对泉的感情是真的,因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没有能够遗忘任何和泉有关的记忆。

所以最终,他答应了华洛和狄清宇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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