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姜鸾黑如墨的眸子闪了几闪，终是没有说话。

长生长生，到最后，我都不敢问你等得是谁。

长生站在牡丹丛中，凝视着姜鸾注视她的每一丝变化，以声音为媒介输入的记忆不是姜鸾自主的回忆，强行灌入她脑海之中的

是长生自己的记忆，如果姜鸾相信了，或许就可以在她的脑海中重现记忆，如果她不相信，呵呵，该如何是好？她必定要离开

，他必定不能去追。他们必定再无缘分。

长生想，或许，那些姜鸾并不排斥的记忆，还可以给她看到更多。

长生温柔地说：“姜鸾，牡丹花开了哟……”

4．开始有些不乱了

牡丹。

牡丹花开，华丽富贵，大朵大朵的带着些炫耀的意味开满了后花园。是姜鸾爱极的花。

长生笑，“不嫌他们太艳么？”

姜鸾不怀好意的将长生打量一遍，满身的紫色，或浅或淡，里里外外，他似独爱了这世间的各样的紫，挂了一身，“你不嫌艳

么？”

长生低头看自己的衣饰，紫色，是冥界至为尊贵的颜色，挂了这么一身，完全是因为只有这一种颜色配得起他尊贵的身份啊。

笑笑，摸摸姜鸾的头，顺手从她头上抹下一支金簪，随手折了一朵牡丹为她簪上，“那一起艳着吧！”

从此，姜鸾再不带金簪。

其实，爱牡丹花，不如说爱的是你，一直站在他们中间，艳丽的褫夺了我所有的呼吸。

姜鸾来到了牡丹花丛间，不远处的长生静立不动，脸上是一片怜惜与宠溺。

姜鸾好似刚刚醒悟，眼中迷茫微微泛上来，“长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生伸出手，“我在等你啊，可是你一直不来，一直不来……”

长生一直重复着，温柔的指控，慢慢靠近姜鸾，好似有无限多的委屈，哀怨的就要掉下泪来，姜鸾皱了皱眉头，“师傅不下课

啊，我……我求了好久……”继而渐渐哽咽。

长生一听，险些落下泪来。

趋前隔着虚空摸摸姜鸾的头：“没关系的，我一直在的，我来就为了等你啊！”姜鸾抬眼看着长生，唇角的笑如夏季来临前的

最后一场春雨，和煦而又温暖。

姜鸾只有一个玩伴，姜鸾的玩伴总是安安静静的在后花园里等她，等她听完师傅的教诲，做好女红，识得新字，背出长长的诗

句，才可以去见他。

迟了，他也是要恼的。

长生泫然欲泣的样子楚楚可怜，带着哭腔不断地指责：“你一直不来，一直不来，一直不来……”

不断不断地重复让姜鸾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也是满腹的委屈。师傅布置了好多的功课，而功课完不成是不许下课的，姜鸾求

了好久都没用，最后完成时飞奔到这里，就看到长生背对着他蹲在假山旁默默不知想什么。

已经道了歉了，可是一向显得成熟大度的长生却不知为什么不依不饶，姜鸾手足无措的急得也要落下泪来，那一声一声的控诉

好似冰冷的针，一下子就扎在了心的最柔软处。

长生，是从来不哭的啊，长生，是从来都是笑着的啊！

“你不要哭……”

“我下次早到就是了。”

“不要哭啊……”

“长生你怎么会哭呢？”

正当姜鸾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长生的哭声停止了，停的太过突然，姜鸾刚刚说到“你不哭……”就停了，姜鸾反应不及，继续

说了下去，“要我干什么都可以的啊！”

“真的？”

“当然！”

待回答完了，才发现长生一脸的笑意，脸上哪来的泪水。

被骗了！

被骗了也得认栽的吧，因为对方是长生啊！

姜鸾最怕的，就是长生哭啊！

长生凝神细看，发现姜鸾眼里不知何时又回复一片茫然，长生大惊心道不好，姜鸾却赶在他开口之前。

“可是，长生死了啊——”长长的叹息划出一片哀恸，“所以，你不该在这里的。”长生放下手，苦笑不语，姜鸾终究是不愿

想起，或者说，害怕想起。

既然这样——

长生抬起头来，“姜鸾，长生的确死了，那么你愿意和死了的长生在一起吗？”

姜鸾看着他，眼中慢慢郁结一片迷茫，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后退转回身去，对着雕花的廊墙皱了皱眉头，歪着头想了想，姜鸾

拔出了剑。

看到那湛蓝色的剑刃的时候，长生几欲绝望，“不愿意吗？姜鸾可是不愿意？”

“我要去找长生手卷了。”出乎意料，姜鸾回头笑着说，好似这就是天大的事，其他的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姜鸾，为什么非要找到长生手卷呢？”

“因为……”姜鸾皱了眉头，好似在在思考着什么，却又犹疑未解的抬起头来，“这世上，有长生手卷么？”迷茫的眼神中满

是失望与不解，长生趋向前去，爱怜的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所以不要找了好不好？”

姜鸾却是异样坚决的神色：“那长生怎么办，他死了！”

没头没脑的话，意义不明，姜鸾说的时候却是十分的坚决，冥冥之下好似坚持着什么。长生试探着问：“然后呢？他死了，然

后呢？”

姜鸾笑开，“所以，你不可能在这啊！”淡淡瞥过来的一眼，好似在嘲笑他的无知。

长生叹气，又回到原点，但是他好似抓住了一些什么，只是说不出来。姜鸾的话，模模糊糊，一直在绕着弯子，逻辑是混乱的

，却又好像有什么在她的脑海之中时十分清晰地，姜鸾的神色，也是捉摸不定，喜怒在一瞬之间，或许迷茫，或许清醒，但是

抓不到重点。只是可以肯定的是，姜鸾对于“长生”有着出奇的执念。

这样啊，是该高兴还是伤心呢？

长生挡在姜鸾身前，紫影闪过的时候，姜鸾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木兰花香，微微一怔，对着已经到面前的长生将剑劈了下去！

5．阴风乍起

长生举起扇子格挡住了姜鸾的剑，目光幽怜之下一片波光，“姜鸾，你若要走，从这里大大方方走出去便是，什么都阻挡不了

你，只是，你当真要留长生一个吗？你要离开长生吗？”

姜鸾举剑的手微微一震，缓缓道，“长生一个……”

“你记不得吗？还是偏偏就要忘记？”长生将姜鸾的剑拨开，唇角的笑颤巍巍挂着小小的狡黠，“姜鸾，我什么都没有，只剩

下无穷的生命，只是，我的生命太过于寂寞，若此生没有你做陪，就只有沉沦，姜鸾，我们一起看见沧海的时候，你记不记得

你说过什么？”

姜鸾只是怔愣，呆呆站在原地歪着头努力的回想，眼眸中的光彩明明灭灭，闪烁不定，长生握扇子的手紧了又紧，半响，姜鸾

才抬起头来，喃喃似对自己说：“若你我的生命只剩下彼此，不如就让我们一直在一起。”

“姜鸾，你既然记得这一句，为什么要将其余的都忘记，如果只留我一个人记得，是不是太显得无情，姜鸾，路越长越绝望，

生命越长越无望，我是禁忌之身，注定一个人在归墟之殿中默默忍受寂寞，你不来，我如何是好？”

姜鸾静静地看着他，“我们之间……”

“有过往三千……”

“那么多，我如何记得起呢？！”姜鸾突然语气冷冷的说，

长生心里一凉，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姜鸾绕开长生，站在廊墙前举起了剑，大声道：“长生死了，知道吗？长生死了！”

“死了又如何？”长生也禁不住大叫起来。

怎么笨成这样，怎么说也说不明白。

姜鸾委屈的瘪瘪嘴，没有说话，倔强的转开头去。

长生心中一软，温言道：“不是凶你，不要哭呵，长生在这里，你不要哭。”

姜鸾毫不领情，“不要跟哄小孩似的哄我，我不小了。”

长生焦躁的挠了挠头，“那怎么办，你怎么说都说不明白？”

姜鸾低下头，“有什么说不明白的呢？长生死了。”

“然后呢？”长生试探性的问下去。

姜鸾理直气壮道：“所以……”

“所以什么？”长生满怀希望。

姜鸾看着他，目光灼灼，“我见不到他了。”

长生瞪着她。

姜鸾害怕的低下头，一手提着剑，紧紧攥着，长生的眼神可怕极了，她可不敢看。

“谁说的，谁说你见不到他了？”长生泄气，望着姜鸾好气又好笑，末了无奈的问。

姜鸾抬起眼角看他，长生温柔的笑开，“我就在这里啊，你又看见我了啊！”

“长生死了。”姜鸾肯定的说。

长生颓然泄气，突然觉得，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与鬼魂将道理，而更难的事就是与姜鸾的鬼魂讲道理。长生处于焦躁爆发的

边缘，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往生宅真正的主人就要来了，到时候，他就再无机会了。

长生直截了当的说：“长生死了就死了，我只问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姜鸾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长生与她大眼瞪小眼，末了投降，“好好好，到底你要怎样？”

姜鸾转身欲走，长生急了，喝道：“姜鸾，你就这样离开么？”

姜鸾没有说话，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推断。

长生抱头蹲了下去，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但是长生此刻焦躁异常，怎么也想不出，姜鸾的思维是混乱的是没有任何逻辑可

言的，她只相信她脑海中有的一切，其余的她一概忽略，这就是鬼魂的执念，坚守者那些生者所不理解的东西，几乎是不可理

喻的存在。

长生抑郁了，姜鸾已经举剑砍了下去。长生绝望的闭眼，却在刹那间，想到了些什么？

“姜鸾！”他喝道。

姜鸾再一次被打断，极其的烦恼，没好气的问：“又干什么？”

长生慢慢站起来，笑的狡猾，“姜鸾，你一直在找什么？”

“长生手卷。”姜鸾不解他问的意思，还是乖乖回答道。

“如果我有呢？”

姜鸾不说话了。

长生看着她。执意地等她回答。

“可是，你没有。”等了许久，姜鸾说。

长生平心静气，说：“姜鸾，你明知道没有对不对？你不相信你可以看见长生对不对？但是，这是为什么？”

姜鸾抿着唇，赌气似的看着长生，还是好似在责怪他将她一眼看穿。

长生心中一痛，姜鸾鼓着腮帮子的表情尤其可怜，但他不得不继续下去。

“你说，这是为什么？”

姜鸾突然不耐烦起来，“长生说，人间最为可悲，就是阴阳相隔。”

长生愕然，我几时说过。

长生也懒得计较，继续道，“然后呢，为什么你执意认为我不是长生呢？”

姜鸾愈加不耐烦起来，“长生说，这世间没有鬼。”

长生眨了眨眼，姜鸾看着他，也不解的眨了眨眼。

“因为你小时候最鬼啊，成日成日你怕鬼将你捉去，所以我才这么说啊！”长生有些气恼，不得不埋怨自己当时没事说这些干

什么。

姜鸾撇了撇嘴，张口欲说，但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看着长生又好气又好笑的脸，好似记起了些什么。她下意识的喃喃唤道：

“长生……”

长生心中无不怜惜，姜鸾所有的记忆里，除了长生还是长生，长生就是她剩下的全部，就是她的执念。

“姜鸾，姜鸾，我是长生，我没有说谎，我是长生，你的长生。”

“可是……这世上没有鬼啊！”

长生不知如何说，叹了口气，摸摸姜鸾的头，“因为，是你死了啊……”

姜鸾愕然抬头，瞪着的双目一闪而过的红光，她颤抖的喝道：“你说什么——”

6．长生？

当长生意识到除了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让长生都措手不及的一阵不稳，如刀锋的阴寒之气袭来刀

割般难受，长生举着扇子挡脸，唤道：“姜鸾，姜鸾——”没有回音，只听得那一阵风的怒吼持续不断如地狱低沉日夜不断地

呻吟冲刺着耳膜，长生又唤：“姜鸾，姜鸾——”还是没有回音。

长生强行睁开了眼，看见不远处的姜鸾定立不动，如石刻般在狂风中嘴中喃喃不知道念着什么。长生举步向她走去，却发现脚

下好似失去了着力点，寸步难行。

长生只知道定是自己的那句“是你死了”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但是，他是禁忌之身，纵有滔天的法术在这往生宅中半分也使

不出，而姜鸾，周身渐渐阴煞一片，双目血红一片，周身卷起的狂风肆虐将脚下的一片牡丹花搅的七零八落。长生心急，艰难

的一步步靠近，急切的唤姜鸾的名字，可是姜鸾一点反应也无。

而长生同时绝望的发现，姜鸾处于一个漩涡的中心，那突如其来的风分明就是从姜鸾身上发出。

长生束手无措，只得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叫道：“姜鸾，姜鸾——”可是她再也听不见。

姜鸾正在慢慢消失，期间隔着虚空还可以清晰看见的身体正在慢慢转为透明。长生大急，积了全身力气猛的一冲，呼喝一声，

长生摔到在地上。

，只听得一声钝响，姜鸾觉察到了什么，慢慢回转身，低头看着长生。狂风之中，长生感受到了来自那双血红双目中的心疼，

长生说：“姜鸾，你怎么了？”

只可恨自己连一分法术都使不出，只可恨自己的禁忌之身，只可恨着往生宅的主人由来都是不通人情的，只可恨自己的前世太

嚣张，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长生很清楚，姜鸾就要消失了。他的姜鸾在听到自己的死讯的时候不知为何就要烟消云散了，从此，天上地下，连一丝魂魄也

无。

长生落下泪来，肆虐的狂风源源不断的从姜鸾身上释放出来，姜鸾站在一片狼藉的牡丹丛中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一旁的房间吱

吱作响，长生艰难的站了起来，手背上血脉隐现，他可以呆在往生宅你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他的姜鸾，正向另一条不归路上

走去。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姜鸾为何变成这样。

姜鸾好似不知所措，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一般，她在狂风中微微摇了摇头，有夹杂不清的叹息之声，然后，长生就看到

急旋的漩涡中间一下子就没了影。长生只来得极一声惊呼：“姜鸾——”只觉得一股大力猛的击来，两眼一阵黑暗，就失去了

知觉。

他的姜鸾，消失了，他剩下漫长无尽头的生命单单只剩自己一个了。

会不会……很绝望……会不会……太无辜啊……

记忆中是一片妖娆的往生花，开地绚烂，金色翅膀的蝴蝶在其间飞舞，姿态优雅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