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谢你,舒维。”乐璇起身小跑着出了门。
直到乐璇的背影消失,舒维这才想起,追到门口喊道:“乐璇,你该换件衣裳啊。”
回答他的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乐璇一路小跑着到了御书房,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挡在门外。
万公公手执拂尘,端立在门口,没等乐璇开口就冷冷地拒绝:“乐璇,陛下不在这里,就算在,没有传召也是不得靠近御书房
五丈之内的范围。你还不快快退下?”
乐璇定了定心神,躬身对万公公行了个礼:“敢问万公公,乐璇是否冒犯过公公?如有,还请公公明示,乐璇以后一定改正。
”
万公公怔了怔,随即怒道:“……乐璇,你何出此言?老奴传的是陛下的旨意,句句都是陛下亲口说的,难不成你还认为老奴
有胆假传圣旨不成?”
“乐璇绝无此意,因为乐璇处世不深,不善言辞,怕哪里开罪了公公而不自知,所以才冒昧一问,还请公公见谅。万公公精明
能干,七窍玲珑深得陛下厚爱,陛下还曾在乐璇面前夸赞过公公,还让乐璇多向公公您学习呢。”乐璇闭着眼睛乱夸。
“哦,陛下真的这样说过?乐公子你在哄老奴开心呢吧?”
“万公公您的才干有目共睹,就是其他公公也都说要拿您当榜样呢,怎么,您还不知道啊?”乐璇继续夸
万公公眼中闪出精光:“真的?老奴每天事务繁忙,倒未曾留意过这些。”
“乐璇岂敢乱打诳语,不信你去问陛下啊。对了,陛下不在御书房那他在哪里呢?”下圈套,万公公你快跳进来吧。
“陛下在承阳宫和东胡公主……哎……哎……乐公子,乐公子……陛下他……他心情不好,你可当心着点啊。”万公公朝已经
消失在长廊尽头的那个匆忙的身影喊道,陛下他生气的样子是十分可怕的,乐公子你身子骨单薄,可得加倍小心啊。
猛地推开承阳宫的门,里面的礼乐歌舞骤停,十多道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乐璇,有惊讶,有不解,有奇怪,但最终全都变成同情
。这位公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吧,眉清目秀,素净端庄,不过不知道他被打了板子或者头搬了家以后还会不会这么赏心悦目
。
蓝渊正端着酒杯喝酒,看到乐璇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也吃了一惊,但随即就恢复了冷峻的表情。继续喝酒,甚至再也没看
乐璇一眼。
“你们干什么?继续跳。”
“遵旨。”
礼乐又起,宫女们继续翩翩起舞,宫内又恢复了初始的热闹,乐璇傻傻地站在门前,进退两难。透过层层轻纱曼舞他才费力地
找到了蓝渊的位置所在。坐在他旁边的是谁?那什么公主吗?她怎么能喂蓝渊吃东西呢,蓝渊在笑……虽然有些看不大清楚,
但是他确实是笑了,他对那个公主笑了。
乐璇心中一阵紧缩,忽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不过大敌当前,不能退缩。蓝渊说过他只爱我一个。
乐璇踏进大门,也不管宫女们惊诧的眼神,径直走到蓝渊面前,伏地跪拜:“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蓝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喝酒。
乐璇就一直伏地跪拜着,一动不动。
东胡公主不明所以,不怕死地问了一句:“陛下,他是何人?没有陛下的传召也敢擅入承阳宫,太胆大了。”
蓝渊仰靠在天鹅绒铺垫的椅背上,闭目品着酒,片刻后才慢慢说道:“他啊,是朕的琴师。”
“陛下是传召他来弹琴吗?”
“那倒没有,他自己来的。”
东胡公主偏头看了看乐璇低垂的脸,觉得这男子样貌不错,便心生善念,想救他一命。
剥了一个荔枝放进蓝渊口中,附在蓝渊耳边轻声道:“陛下,既然他是琴师不如让他弹奏一曲吧?刚才陛下不是还说今日这礼
乐是靡靡之音吗?臣妾看他样貌清秀,他的琴技想必也不错吧,让他弹奏一曲给臣妾听听吧,陛下。”
蓝渊这时睁开眼,看了乐璇一眼,捏了捏东胡公主的粉颊笑道:“你真是鬼精灵,看上他了想救他吗?不过朕也舍不得在他白
嫩的身子上开血花,既然你这样说那就饶了他吧,但是他愿不愿弹,朕就不知道了,朕刚才还说错了,他是朕以前的琴师,今
日朕已免去了他的琴师资格,他本是东延人,明日便要返乡。所以,朕不能强迫他弹了,琴由心生,他若不愿,弹出来的也不
会比这靡靡之音好到那去。”
东胡公主粉脸一红,娇嗔道:“陛下,您真会说笑,在臣妾心中陛下就是天就是地,其他人在臣妾眼中都是天边浮云。臣妾只
是单纯的想听听他的琴声罢了。他愿与不愿就让臣妾问问他吧。”
蓝渊又闭上了眼:“随你。”
东胡公主绕过矮桌走到乐璇面前,问道:“你可愿意为我和陛下弹奏一曲?”
乐璇跪在地上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也不答话。
“你可愿意为我和陛下弹奏一曲?”东胡公主又问了一次。
还是没反映。
东胡公主有些恼了,声音也提高了些:“我问你话呢,你失聪了吗?为何不作答?”
乐璇依旧不答不动。
东胡公主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回到蓝渊身边,撒娇告状:“陛下,他不理我,他竟敢不理我。”
蓝渊睁开眼拍了拍她的脸:“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他如果不是自愿弹奏,不听也罢。”
“我愿意,如果陛下愿听,贱民就愿弹。”乐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蓝渊微皱了皱眉,他听出乐璇声音中的异样,只是乐璇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哼,你愿弹,我还不愿听了呢,真是不识好歹。”东胡公主轻嗤了一声。
“陛下若愿听,请让贱民取来溯玥琴再为陛下弹奏。”
蓝渊沉默片刻后,淡淡说道:“去吧,就算你临走前送给朕的离别礼物吧。”
乐璇伏地跪着后退到蓝渊看不见的位置才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蓝渊看到在刚才乐璇跪着的地方有一滩水渍,在灯火中盈盈发亮。
第四十章:飘零絮
乐璇疾步走回若心阁,又匆忙洗了个冷水脸,随后背上溯玥琴便要离开。
“乐璇,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舒维拦住了他。
乐璇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摇:“没有,没有……我见到蓝渊了,他没有不理我,他还让我给他弹琴呢,我先去了啊……”
“乐璇……”舒维只抓住了乐璇的转身而走时带起的风。乐璇你哭了吗?
再入承阳宫,已经没有了歌姬舞姬,偌大的寝宫里只有年糕一样贴在蓝渊身上的那什么公主,蓝渊依旧独自喝着酒。
“来了?这里没有专门的琴桌,你随便找个顺手的地方吧。”蓝渊微眯着眼,全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品酒一边吃着东胡
公主送到嘴边的各种食物。
“是!陛下。”不敢抬头,不敢看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怕控制不住眼泪。
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下,不敢靠近,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这最后一天,想给他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不管他以
后是否还会记起自己。
“陛下,贱民准备好了。”
“嗯,你的手?”蓝渊这才看见乐璇的手包着纱布。
“哦,刚才不小心擦伤了一点,不碍事的,不会影响发挥,陛下请放宽心。”乐璇说着取下了缠在手上的纱布,手背只有一点
微微泛红。
蓝渊看他手并无大碍也就放心了,距离太远,他看不见乐璇的烫伤其实是在手心和指尖。
“准备好了就弹吧。让我的公主也见识一下闻名天下的古琴大师的天籁之音。”蓝渊长臂揽过东胡公主,脸上是懒洋洋的笑容
。东胡公主顺势软倒在蓝渊怀里,一脸幸福的表情。
好刺眼,乐璇眨眨眼睛。今天是水喝多了吗?体内的水分多得没地方消耗了,老想从眼里往外冒。
你的公主虽然有些配不上你,但远远看去,也勉强算是郎才女貌了,很想祝福你,可是我的心会痛,前几天你还那么温柔,你
还说你爱我,为何今日就物是人非了?他爱她吗?为什么你看她的时候眼里没有柔情只有冷漠?你是在做戏吗?为何要做戏?
你是在伤害我,还是在伤害你自己?蓝渊……
寝宫太大,琴声响起时,居然还有阵阵回音。
乐璇弹琴的时候一向是心无旁骛的,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受干扰,可今日不同,他专心不了,太多烦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将其
缠绕,手很痛,好像破皮了,希望不要流血才好,溯玥是圣洁的不能让任何东西将它污染。
远处传来的调笑声,声声入耳,真恨不得自己此刻失聪,如果什么都听不到的话,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男人天生好美色,我以为你是个例外呢,蓝渊。或者是我高估了自己?她没什么好,她比不上我的,她除了是个女人以外真的
没有可取之处,蓝渊你可看清楚了吗?
“陛下,臣妾为您跳一段胡舞吧?”东胡公主自告奋勇,想在这位英挺的年轻帝王面前展现自己的优势和魅力。
“他弹的是古琴,和胡舞完全不搭,你能跳?”
东胡公主轻点头,嫣然一笑,道:“臣妾觉得他所弹之音着实不怎么样,不如我们东胡的大忽雷。陛下且看臣妾舞蹈一段,定
比他那哀丝之声出彩。”
不等蓝渊回答,东胡公主就步到寝宫中央,自顾自地跳了起来。
异域风情的舞蹈确实不同于中原柔弱的风格,只见她轻摇玉颈,轻颤双肩,身上的饰物随着她的动作而叮咚作响,她忽而轻云
般慢移,忽而疾风般旋转,忽而灵蛇般柔韧,忽而烈焰般热情!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用灵活多变,婀娜多姿的舞蹈演绎除了东
胡舞蹈特殊的韵味。若是一般人早已被她迷去了神智,可惜在她面前的不是一般人,所以尽管她的风情万种又卖力地表演,却
没入得蓝渊的眼。
东胡公主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蓝渊,蓝渊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乐璇,而乐璇的眼始低垂着,没有离开他的琴。宫内三人心思各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
‘吧嗒’‘吧嗒’有水声滴落,一滴一滴落在琴上,随即又滑落在地。
指尖被烫出的水泡还是破了皮,每弹拨一下琴弦,都是一阵钻心的痛,想控制住身子的颤抖,可是不行,越来越痛,血丝慢慢
变成血滴,染红了七弦。师傅如果知道他的宝贝溯玥被这样糟蹋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够了!”蓝渊忽然大喝一声。
东胡公主还在翩翩起舞的身子定格了,她睁着圆圆的杏眼不解的看着蓝渊。
乐璇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弹奏着他的血泪曲。
“够了,不要弹了!”蓝渊额上青筋一阵狂跳,乐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这彻底激怒了他,三步并着两步走到乐璇面前,一把
掀翻了乐璇的琴。“朕说够了,不要弹了,你听见没有?乐璇!”
溯玥被掀得老远,‘噌噌噌’琴弦断了几根。乐璇木讷地看着断了弦的琴,脸上一片茫然。
东胡公主走到蓝渊身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为蓝渊顺气:“陛下,陛下息怒,都怪臣妾不好,不该让他弹琴的,弹得这么难听
,难怪陛下要免去他的琴师资格呢。”说着又看向乐璇,怨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难道非要吃到苦头才甘心
吗?原本好好的一切,却让你扰得没了安宁。你用这苦肉计是想讨好陛下,让他不要免去你的宫廷职务吗?只看你的样子真看
不出来你这么贪名逐利,幸好你不是女子,不然后宫一定会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你心眼太多了,你……”
蓝渊一把推开东胡公主:“滚!”
“陛下?”东胡公主惊诧地看着蓝渊,该滚的是那个弹琴的人啊,是他惹你生气的啊。
“朕不想再说第二次。”蓝渊紧绷着脸说道。
“是,陛下。”东胡公主悻悻地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怨恨地瞪了乐璇一眼。
“你也是,快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朕面前。”蓝渊对乐璇说。
乐璇闻言抬起头,红红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蓝渊:“蓝渊,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何为要把我送回东延?万公公说你不肯见我
,是不是真的?你不是说你爱我吗?就是前几天,前几天你还在我耳边说爱我呢,你怎么都忘了?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啊?她怎
么能靠在你身上呢,你说过只有我才有资格接近你的,你怎么都忘了呢?她有什么好啊,她能做的我也能做,你为了她不要我
?是不是啊蓝渊?”
“朕说爱你,那只是缠绵时的爱语,你倒还当了真了,乐璇啊乐璇,你真是天真,朕随口说几句哄女人的话,你竟然就相信了
,你不做女人真是可惜了。她没什么好,但她的心只属于朕一人,不像有些人,一心两用,朝三暮四。她没什么好,但她在床
上很能讨朕的欢心,她能把朕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她没什么好,但是朕不会为她伤心,可以对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有什么
好?”蓝渊挑着眉说道。
“我……我……我……”乐璇哆嗦着嘴唇,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话来。
“不用我了,你快回你的若心阁,明日一别我们将不会再见。你提出的要求,朕全都已经满足你了,就当作你献身与朕的回报
吧。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以后也不会再有瓜葛,我们不再是朋友,不再是恋人,只是陌生人。”
“不,不,蓝渊,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还爱我,你是不是有苦衷?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啊,我不想离开你,我已经爱
上你了,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你不爱我?假的,假的,你现在说的都是假话,你要怎样才会爱我?我也可以像她那样伺候你啊,
我可以的,我也可以任你呼喝,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没有朝三暮四,你要我怎么样我都可以的,我现在就伺候你好不好?现
在就给你,我可以的!一定能让你满意的。”乐璇一边说一边颤抖着满是鲜血的手解自己的衣扣。
蓝渊一惊,伸手按住乐璇的手。若宁,你不要这样,我的心比你痛,可是我说过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愿。我想让你快乐,我亲
自埋葬自己的感情,我顶着压力送走舒维,送走你,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让你开心,为何你现在却还要这样伤害自己呢?
“你受伤了,朕喊太医来看看。”
“不。”乐璇拉住蓝渊,然后笑了:“你还是关心我的,蓝渊。你骗不了我,你还爱着我,呵呵……呵呵呵”
蓝渊甩开乐璇,背过身去:“朕是怕你失血过多死在这里,污了朕的寝宫。”
血手攀上蓝渊的胸膛,着急地解着那繁琐的扣子,一颗,两颗,血手停了片刻,又开始解,三颗,四颗。
蓝渊烦躁地拉开那手,可那手不依不饶又攀附上来。蓝渊体温在升高,欲望在膨胀,理智在与欲望做激烈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