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比他们更早一步冲出山洞。领着他们到常有雪鸡出没的地方，然后仔细搜寻雪鸡的踪迹。突然，阿宝在一堆乱石后汪汪叫

起来。路格和卓霖一听，赶紧跟了上去。大石头缝里逃出一只雪鸡，扑打着翅膀，拼命地试图摆脱阿宝的追逐。

阿宝只用了三成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雪鸡身后。对于它来说，这似乎是个游戏的机会，他掌握了一个小东西的命运，并试

图扼杀它。

雪鸡的身体抖作一团，它终于放弃逃命，把头深深埋进雪地里，露在雪地外的整个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阿宝低吼一声，眼睛

亮了起来，他似乎急切地盼望着咬断雪鸡脖子，让温热的鲜血流进喉咙。

大狗把雪鸡拖出来，尖利的牙齿深陷雪鸡身体的时候，卓霖感觉到某种东西在他身体里渐渐苏醒。他又想起了拿剑与他比试的

大王兄卓其和二王兄桌森。他多么恨他们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写着杀戮和血腥。

那一招招致命的攻击，饱含了急切的渴望，渴望将刀剑刺进他的身体里，渴望看见他的身体流出鲜血。

那一刻，阿宝的嚎叫似乎把他的愤怒和仇恨升到了最高点，冰冷的血腥味让他内心的渴望更加清晰起来。他攥紧了双手，一个

种子，埋在了心里。我尊贵而又残酷的父王，我聪明而又自私的王兄，等着卓霖的礼物吧。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路格已经把雪鸡揣在了自己怀里，他摸摸阿宝的头“今天最好的鸡腿给你。你和卓霖一人一个。”

“它不是人。”卓霖摇摇头，他不喜欢路格把阿宝和自己放在一起。但他并不是太介意。他只是希望路格对他说的话能多过对

阿宝说的。

路格亲了亲阿宝的头，把颈子靠在阿宝的颈子上“阿宝是我的宝贝。”

第四章：饥饿的狼

雪鸡并没有卓霖想象中那么多，即使阿宝百发百中，他们今日也只有一只的收获。本来阿宝可以多捉到一只的，但是它不巧遇

到了一条饥饿的野狼。

一条皮毛失去了光泽，瘦小的，眼睛凌冽的狼。卓霖在第一眼，就被这匹狼深深地震撼了。

那条野狼出现在阿宝面前，贪婪地盯着阿宝脚边的雪鸡，呜呜低嚎着，准备为食物，发起致命的进攻。狼本来是畏惧狗的。但

是这次不同，这是一条饥饿的狼，饥饿到要为食物拼命的狼。

他对阿宝带着点惧意，但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同样，阿宝毫不让步，他龇着牙，狠狠地盯着饿狼。这是能量与能量的对峙，

是一条忠实的大狗与饥饿的母狼的对峙。狗对狼似乎天生就带着恶意，仿佛有某种骨子里的仇恨，他们其实长得很像。这又让

卓霖想到了他的父王和王兄。

或许，猎狗曾经站在峰尖嚎叫过，呼唤跟随它的众犬。但是有一天，诚实耿直的猎狗中了狼的计谋……

想到这里，卓霖的心咯噔了一下。

这个原本单调可怖的茫茫雪山刹那间变得复杂而且神秘起来，承载着让卓霖无法看透的东西。但是却牢牢地吸引了他。

“阿宝，回来。”路格突然叫道。

阿宝第一次不听话，反而低吼着，试图朝狼扑过去。

“阿宝，回来！”路格有点着急，他的声调都变得尖锐了。阿宝终于犹豫了，呜呜退下阵来，慢慢后退，回到了路格身边。饿

狼立刻叼了雪鸡，朝远处跑去。

卓霖不明白路格为什么把阿宝喝了回来，他不相信那条瘦狼能打赢阿宝，尽管它有强壮的锁骨。最后，他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

了口。

“那是一条饿狼，而且是个饥饿的母亲。”路格安抚着阿宝，解释说。“他为了不让狼崽饿死，可以拼上性命的。”

这个解释可以说是最具说服力的，母亲，强烈到让人颤抖的字眼。卓霖想到了自己的母妃，斐雅王后为了惩罚她，当着整个后

宫的面割下了她的左耳朵。当时他就躲在门后，看着染红了母亲的鲜血，瑟瑟地颤抖。

母妃跪在掉落的耳朵上，磕头求斐雅放过她的儿子。他什么都不会，也不识几个字。王后你就放过他罢。母妃的话一直都记在

他的心里，所以一直都没有把真实的自己表露出来。可是，最后，他还是疏忽了。

母妃会因此而遭受怎样的折磨呢？这些罪过，到头来就算要了宫里所有人的命，只怕也难以补偿。

卓霖和路格回到山洞，阿宝坐在火堆旁理他的毛。

山洞里和早晨有不一样的气氛，火苗子被风扯得呼啦啦响。

路格皱着眉，望着洞外。风似乎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在吹。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的山洞就会被崩塌的雪掩盖。

“卓霖，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该搬家了。”

卓霖很有观察的天分，他注意到，只要风往他们的方向吹，路格的眉头就会紧紧皱一回。他也想到了山洞被掩埋的可能。于是

，他同意了路格的建议，老老实实地躺下休息。

一觉醒来，是路格叫他吃饭。一个鸡腿和鸡胸肉。是雪鸡身上肉比较多的地方。另一个鸡腿正被阿宝啃食着。而路格的手中，

是极少的一点称之为骨头的东西。

卓霖把自己的鸡腿放到路格手边。路格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腼腆地笑笑。不过他总算是接受了。他不想吃卓霖的食物，但他更

不善于争执。

卓霖啃着鸡胸肉，又想起了那匹瘦狼。残忍的狼，贪婪的狼，勇敢的狼。从那匹狼的身影里，卓霖开始幻想一个结局。幻想一

个父王和王兄的结局，幻想一个都加拉王城的结局。

鸡肉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命运，从来不曾有过的叛逆的种子，以及从父亲的血液里继承而来的嗜血

的残忍，慢慢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然后节蔓生枝……

在路格的眼里，卓霖在山洞里练武完全是浪费精力。在这座太仑额尔雪山，武功是微不足道的可笑的东西，哪怕是一只残缺的

兔子，一个穿着厚重兽皮的武林高手也未必追得到。看着脱下衣服在火堆旁练武的卓霖，路格更依赖嗅觉灵敏的阿宝。

火光映照在卓霖光裸的强健的胸膛上，隐隐看到汗珠。

外面的风呼呼刮着，漫无天日的雪山，只有卓霖和路格两个人。他们带着一只名叫阿宝的狗，相依为命。可是现在，卓霖开始

思考一些路格无法理解的东西，并且，一天比一天思考得更多，思考得更深。

卓霖累了，靠在路格的身边昏昏欲睡。路格把火堆移到一边，将兽皮铺在刚才被火堆烧热的地面上，然后让卓霖睡了上去。接

着，他把熟睡的阿宝抱起来，放到卓霖腿边。阿宝被惊醒，看见是路格，便又找了个温暖的位置安心地躺下了。

路格跑到洞外，挖出埋在冰雪里，冻得硬邦邦的动物肉。再把卓霖带来的一些丝绸的，粗布的衣物统统整理起来。然后整个打

成一个大包裹。

风雪还在狂叫着，路格叹了口气，枕着大包裹，蜷缩在卓霖身边睡下。

第五章：路格的智慧

这应该是另一个日子，因为路格已经坐在火堆旁添柴禾了。但他添得很少，预示着他们不得不离开。

卓霖看了一眼路格身边的包裹，穿上属于自己的兽皮衣服。阿宝从他腿上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主人。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

路格回头，朝卓霖一笑“起来了？”

卓霖点点头，他习惯了路格用微笑来解释一切，哪怕是风雪已经掩盖了半个山洞。哪怕他们将不得不离开这里，或者找到另一

个山洞，或者活活冻死。

“来，喝点水。”路格将瓦罐里的水递给卓霖。这是他们找到下一个山洞前，能够喝到的最后一罐水。是路格昨晚上把雪放在

瓦罐里，然后放在火堆旁，今天才有的。

喝光了水，吃掉一些雪鸡肉。他们终于走出了山洞。

风雪弥漫，眼前开始恍惚了。阿宝汪汪叫着走在最前面。厚厚的雪减缓了他们的速度。甚至有些时候阻止了他们前行。

“我们要往山的南面走，那里的风雪小很多。”尽管路格在离卓霖很近的地方，但是卓霖却很难分辨他的声音。身上扎得严严

实实的兽皮很管用，在第一时间保住了他的性命。

路格依旧把自己裹得圆圆的，加上一个圆圆的大包裹，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笑。因为死亡离他们很近，近到可以轻易绝望的

地步。风雪吞没了整个世界，也吞没了他们两个。卓霖想起几乎死掉的那一次，想起了小三儿，想起了没有兽皮的雪山之行。

但是紧接着，父王，王兄，狼，斐雅王后，斐秀王妃，母妃，又像幻影一样接连出现。

似梦非梦间，他已经和路格走了一段长长的路程。和风作抵抗，把腿从雪里拔起来又插进去。他们来不及休息。感觉不到饿，

但是路格会不时的递给他烤熟后冻得坚硬的动物肉。卓霖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他要失去信心的时刻，是这些咬在嘴里慢慢变软

的肉块将他拉了回来。

好歹路格找的方向是对的。他们越往前走，风雪就越小了。

“嗬嗬。”路格突然站住，为了前进而弓起的身子挺了起来。卓霖知道路格为了保存体力所以一点声音都不出，这样的嗬嗬声

也许代表了某种变化。

于是他也立起身子，眼前太突然的景象使他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如果他还有力气将双腿同时从雪里拔起来的话。

那是一片云杉。虽然算不上葱翠。但是白雪压住的绿意还是一个劲地冒了出来。略微干燥的天空里，金鹰在盘旋，直勾勾地盯

着这片雪地。有野鸡扑腾腾地飞到半高，只见那金鹰俯冲而下，冲到野鸡下面，猛然一个翻转，利爪就抓穿了野鸡的腹部。紧

接着另一个翻转，提着野鸡呼啸着冲上高空，朝远处飞去。

如果他们追着金鹰的方向，应该可以找到大量的食物，因为金鹰喜欢把猎物都存放在一片空地上。可是他们现在还无闲暇做这

些，因为他们忽略了一个大家伙。一只黑熊出现在卓霖背后，并且站了起来。在路格还来不及发出惊叫声的时候，黑熊一个巴

掌击向卓霖后脑勺。

卓霖感受到了危险，练武人的敏感让他往旁边一让。但是冻僵的肢体终究不够利索，他的肩上受到重重一击，整个身体朝一个

雪窝滚去。同时，路格和阿宝一起击向黑熊，黑熊一个站立不稳，也滚了下去。

卓霖想要从雪堆里爬起来，但是他探不到着力的地方。雪窝像一个沼泽，只要他一挣扎，身体便毫不客气往下沉。他不敢再动

，那只不断挣扎的黑熊已经整个儿沉下去了。

路格的努力让卓霖安下心来。他的眼睛转动着，看向路格的方向。路格跑到最近的云杉树，采下大把的树枝。他把树枝扎成一

个够大的圈，绷上兽皮，连同上面的枝叶一起用卓霖的麻布衣服扎紧。像一个圆形的筏子。他做了两个，然后全部搬到雪窝边

。

阿宝在雪窝边着急地呜呜叫，他试探着伸脚进去，但雪窝像一张贪婪的大口，让它望而却步。

“卓霖……坚持一下。”路格的额头布满了汗珠。他的手也在不停地流血。大概是绑扎的时候太过用力。但是他明显顾不上这

些，他迅速地把两个圆筏子分别绑在两只脚上。然后小心翼翼踩上雪窝。

两个筏子够大，路格只能大张着双腿，才能控制两个筏子。幸运的是，筏子成功地分散了他的重量，他站在了雪窝上，但是这

雪风还是让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不够平稳。他努力用双脚移动两个筏子，慢慢朝卓霖靠近。

看着路格的样子，雪块埋到脖颈的卓霖眼眶突然烫起来。

路格的筏子让卓霖有了支撑点，加上路格的拽拉，他成功地拔出了自己的身子。他站上筏子，紧贴着路格的背，学着路格的样

子，大张着双腿，一脚踩在一个筏子上，然后随着路格的节奏，左右左右提起脚步，慢慢向安全的地方靠近。

随着路格做着奇怪的动作，但是有种无法言喻的感情霎时笼罩了他。他把胸膛轻轻贴向路格的后背，手放在了他的腰间。路格

的头顶就在他的鼻子下，兽皮被取下了，青丝垂下来，飘散着芬芳的味道。他知道路格很爱干净，即使在冰天雪地，也会将雪

水融化了清洗头发和身体。他甚至可以想象，散发着腥膻味的兽皮下，路格的身体一定和他的头发一样香。

卓霖放在路格腰间的手慢慢地移动，滑过路格伸开保持平衡的手臂，捉住了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卓霖紧紧按住那道伤口，将头

埋在了路格肩上。

路格僵了一下，但他移动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卓霖在他身后起脚落脚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越来越接近的阿宝蹲在那边，睁

着黑亮的眼睛，看他们脚下可笑的圆筏子，看他们奇怪到极点的动作……

卓霖张张嘴，他想笑一下，但是没笑出来。他现在知道路格为什么要嗬嗬地笑了。因为只要他试图把嘴巴张大，嘴角就会像要

撕裂开一样。于是他也学着路格的样子，微开了嘴，嗬嗬地表达他的心情。

“那只熊在附近一定有个窝。”路格搓搓手，把圆筏子上的兽皮拆了下来，看向卓霖的时候，脸上突然出现粉红的颜色。

阿宝找到了一个熊掌印，嗅了嗅，然后兴奋起来，汪汪叫着朝云杉林跑去。

路格和卓霖脸上均是一喜，紧跟上去。雪虽然掩埋了黑熊的大部分脚印，但是只要他们够快，还是能够找到黑熊的窝。因为黑

熊留下的粪便会使雪融化，给阿宝留下足够多的气味。

终于，他们在林中的一棵树下发现了熊洞。

为了避免里面还有其他的熊，路格点燃了一件粗布衣服，扔进了熊洞。熊洞里立刻冒出一股浓烟。等了一会儿，不见里面有什

么动静。路格和卓霖才小心钻了进去。

熊洞足够宽大，里面铺着压软的树皮，粘着几根熊毛。还散发着隐隐的热气。如果忽略掉那股野兽的气味，他们可以摊开手脚

，美美地睡上一觉。而且这是熊洞，没有什么野物敢来窜门儿，比其他地方还来得安全。

路格清理出杂乱的树皮，以及一些小动物的骸骨。将兽皮铺上，成了一张暖床。卓霖早就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上面。路格无

奈地笑，掏出肉块，放到卓霖怀里。

第六章：路格其实很孤独

卓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醒来。他感觉到有指尖轻触他的脸，他的额头，他的发。他知道

那是路格，所以他没有睁开眼睛。

路格的动作很温柔，卓霖感觉得到，仅仅是指尖的触及，就传递了无限的眷恋。眷恋，太过唐突的字眼。卓霖有点不确定，他

甚至还没有真正叫过路格的名字。可是那微微颤动的指尖，却是这样告诉他的。

突然，一滴冰凉的液体打在他的脸上，他还没有听到泪水破裂的声音，就被路格慌张地擦去。

他感觉到路格的眼睛在他的脸上流连，洞口传来的亮光何其微弱，他不确定路格会看得有多清楚。

终于，路格开始低低抽泣。喃喃低语一字不漏地传进卓霖的耳朵。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一个人……”

他的声音混合着野兽的味道，变得无比脆弱。

很明显，卓霖掉进雪窝的事情带给了路格很大的冲击和恐惧。卓霖原本以为，比起他路格更在乎阿宝和雪鸡。可是现在他才明

白，路格有多么害怕孤独。在对雪山一窍不通，时刻胆怯的他面前伪装坚强的路格，你究竟背负了什么？失去亲人后已经麻木

的悲伤？野兽和寒冷带来的恐惧？还是残留在心里无法忽略的孤独？可怜的路格，你究竟背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