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蓝陇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如果是某个娇艳的女子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只会觉得虚伪和可笑,然后像玩弄宠物或者抛弃玩物那样去对待那个女子——可是,让他在意识中听到和感受到这些话的却是一块玉佩,那个他一直想抓住、想独自占有的人留下的玉佩。
一位年纪很轻的丫鬟正端着冒着热气的茶和适合时令的高点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声音小得像蚊子那样,把装着茶和糕点的盘子举到胸前,然后把头低垂地俯下,直到头部和盘子的高度如出一撤又刚刚好处于蓝陇伸手拿东西的最好的位置。
蓝陇收好玉佩,捏起一个精致的青瓷小茶杯,呷了一小口,抬起眼睛盯着站在旁边的丫鬟的脑袋,扬起嘴角,眼神冰冷地说:“你还不出来吗?想藏匿到什么时候——是在考验我的忍耐性吗?”
端茶的丫鬟听到大少爷毫无感情而且凛冽刺骨的几句话,虽然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但是还是心里害怕得发慌,端着盘子的双手不自然地颤抖起来。
蓝陇更冷地笑了一声。
年轻的丫鬟资历尚浅,尽管没有真正见到过大少爷如何“恐怖”,但是从各位“前辈”的口中早就得知在蓝家做事,唯一信奉的原则就是:顺从大少爷。只有大少爷才是天,才是地,在蓝府就算皇帝也不如大少爷。唯一的禁忌:也是大少爷——听说曾经有个丫鬟因为得罪了大少爷而被他进行残酷的报复,弄得生不如死地活着,最后终于受不了了想自杀,可是大少爷不让她死她还是不能死——最后,她还是死了——死在反抗大少爷的时候。
不管传言是不是真的,她只知道现在她很可能已经做出了什么不谨慎的举动而惹到了大少爷。
年轻的丫鬟禁不住颤抖的瘦弱身体完全没有出现在蓝龙眼里,她微微地从盘子挡住的阴影下抬起眼睛,恍然看见她的前边,大少爷的身后,走廊的阴影中有个身影踏着规律的步伐走近他们,站到蓝陇的旁边。
“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有意让少爷等待的。”一身绛紫色的衣服被吹过的风撩动起来,同样冷酷无情而带着别一番妩、媚的脸向蓝陇点了点之后堂而皇之抬起头来,望着蓝陇的背影。
“既然你回来了,那么……就是说,你已经追踪到他们的下落了?”蓝陇没有转过身,却慢条斯理地尝着茶。
“是的。我曾经追踪到萧影和流缘表少爷在一起,可是被他们逃走了一次,而萧影中了毒。流缘少爷虽然正在康复中,身体仍然不稳定……后来,我一直追踪他们,不久前,抓到了萧影,被带了回来。至于流缘表少爷,我……”
蓝陇缓缓地站起来,“那么说,缘儿,你并没有一起带回来?”
“少爷,我发现萧影的时候他已经濒临死亡了,我救了他……当我赶回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流缘少爷……我认为,能从萧影的口中知道流缘少爷的下落,所以……”当然有,有一些蛛丝马迹。
“瑛,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为自己的过失找借口了啊?”蓝陇捏住杯子,摔到那个年轻的丫鬟脚边,于是丫鬟惊吓地叫了一声,双腿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手上仍然维持着端盘子的姿势,可是僵硬的姿势并没有让想牢牢端住的盘子不掉下来。
“对不起,大少爷,我……我错了。”对于他们关系来说,只有命令和不顾一切地服从命令和完成任务。十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袁瑛尽管眼里一直只有蓝陇,无奈蓝陇永远也不会看到她,不会为她对他的付出为之动容,不会为她的努力而正眼看过她一眼。
只是,主子和杀手的关系。比起下人和少爷的关系,或者少爷与表少爷的关系,等等,更加阴暗,更加不可表现得完整的关系。
袁瑛知道自己让大少爷失望了。说实在的,她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流缘,除了因为萧影的伤势,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她无意识中对流缘的恨之入骨的嫉妒。她甚至以为萧影死了,流缘找不到了,蓝陇少爷就会死心,就会认真地对待她的感情——可是,这只是自私而黑暗的妄想,一切都不会实现,蓝陇的眼里仍然只有流缘。
所以,她把萧影带回来了。让蓝陇自己做个了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放开我!你们是谁?!快放开我!”一位长着剑眉星目,英气十足的男子被绑在伤痕累累的木架上。
由于被禁锢而脸泛愠色,长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倒还算整洁,大概是被关进这个阴暗潮湿的牢房不久吧。
这里四处放着的各自刑具,不远处立着的一个发出“咋咋”声的燃烧着火盆,只有一扇小小的铁窗投进一丝外界的阳光,出口的铁门上的一个小暗格和门外守着的两个守卫,都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和强烈的厌恶感。
他拼命地反抗着,可是没有任何人理会他。
他嘶哑着声音,不仅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现在很痛苦——他不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冷然的紫衣女子救了他以后又要把他送到这个可怕的鬼地方来受罪,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中了那么严重的毒、身上为什么会带着伤,他更不知道他个日日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的不断伸出手向他求救的模糊身影曾经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多大的分量——他,失忆了。
唯有一样东西,是他可以让他的心灵作为依靠的——那个荡漾在胸前的指头般大的虽然只有半边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的玫瑰色坠子。
没有人能从他这里夺走他,这是他最可能寻找过去的自己的线索和凭证。他深切地感到,这个坠子与出现在他的梦里的那个身影有着不一般的联系,那个凄然地发出求救的弱小的身影。
生了一些锈迹的铁门被推开了,扯出一阵令人骨颤的吱吱声,犹如一声声奸邪的笑声。
“放他下来吧。”那位依然身穿绛紫色衣服的,依然那么冷漠无情的女子吩咐道。她望着萧影,说:“请跟我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萧影从木架上跳下来,显然,袁瑛给他找的大夫不是混的,才过了不多久,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他的武功一时之间还为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本来袁瑛没有杀他而带着他治病已经是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了,谁知当她发现萧影失忆了的时候竟然连废除萧影的武功这一决定也打消了,她不知道她改变的做法是否会被蓝陇责备,但是她也不知道处于何种力量的驱使——她觉得她必须带现在这个样子的萧影去见蓝陇。
而流缘,暂时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当他再出现的时候,流缘、蓝陇,和萧影必定是最后一次相遇了。她心里有着这样强烈的预感——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做出了结,他们之间的羁绊不会再缠绕多久了。
这是她对蓝陇的一种报复吗?还是对流缘的报复?——抑或,是对自己的报复?
“去哪?我要见的人是谁?”萧影对袁瑛说。袁瑛没有回答他的话。其实他也预料到了,但是眼前这个女子,这个救了他又抓了她的女子,他内心深处时时显出不能接近她的警惕之声,但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唯一认识的也只有她了,所有,他才问了她,尽管她没有回答他。
端着茶杯的手轻轻地搁在石桌上,目光放远地注视着遥远的阳光交集之处。当他从袁瑛的口中得知萧影失忆的消息,惊讶之余,没有选择去牢房里好好“招呼”一下老朋友,而是让袁瑛把萧影带到这里。
自从那次流缘回来然后又再次离他而去(是想要自杀然后又逃跑),他无故地喜欢上这个被池塘环绕着的院子,仅仅是宏大的蓝府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院子——也许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看到他的缘儿快乐地发声欢笑过。
……
“对不起,大少爷,我……我错了。不过,我还有事要向您禀报:我治好了萧影的伤,但是他,失忆了。他不记得他和流缘表少爷的过去,不记得他和您的恩恩怨怨,不记得他为何会受伤,甚至连他自己的名字和家人都全然忘却了。据我观察,他并不是装的,而是真正地失忆了……”
“那,你把他带过来吧。”蓝陇扬起眉毛,饶有兴趣地暗自轻笑了一下。“还有你,退下吧,叫别的人重新端过一些茶点过来。”
那位惊魂未定的年轻丫鬟恍惚中听到蓝陇无比仁慈的话,于是颤抖地站起来,可是双脚仍未能站稳,半跌半走地托着刚拾起来的盘子匆匆地离去了。
……
“大少爷,他到了。”袁瑛向蓝陇禀告后,便退了下去。
萧影侧着脸,瞄了瞄整个院子里唯一的一个坐在前面的藤椅上背对着他的人,说:“你是谁?”
蓝陇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我叫,蓝陇。你真的忘了吗?”
听到“蓝陇”这个名字,萧影的脑海里腾出一团黑雾,他知道,他以前肯定是认识这个人的,只是,他对他好像并不友善。
“我不记得了,所以,请你告诉我,我是谁,和我的过去。”
“那么,流缘呢,你也忘了吗?”蓝陇站起来,转过身去,直视着萧影的眼睛。
萧影对“流缘”的名字是真的没有印象,他摇了摇头,疑惑为什么蓝陇认定自己会想起流缘这个人。
蓝陇对得到的答案似乎不满意,便又问到:“五月呢?萧影,你记得他是谁吗?”
萧影的心脏在听完这句话以后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叫做萧影,那么那个叫做五月的人呢?为什么他会对这个“五月”感到比自己还重要的存在?
“我叫做萧影?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以前是干什么的?还有,我跟流缘、和五月又是什么关系?”既然蓝陇说得出这些人,那么肯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寻常。
“你这个混账!”蓝陇阔步走到萧影面前,揍了他一拳,揪着他的衣领,含恨地说:“你怎么会忘了呢?你那么爱五月,怎么可以忘了她!”
“你说什么?我爱五月?是的,我爱……那她是谁,她是哪里?!!”萧影抓住蓝陇揪住自己衣领的手,他的内心正回应着他,是的,那个出现在他的梦里的身影——就是五月——然而,他还是无法记起五月是一个怎样的人。
蓝陇松开手,呼了一口气,仍旧用决然的目光望着萧影,萧影也以坚定无比的目光与他对峙着。然后,蓝陇慢慢地说起来。
“你叫萧影,很小就成了孤儿。我爹救了你,于是你长大后成了我蓝陇的近身侍卫,你对我十分忠诚,每次交给你的任务你都能准时而且出色地完成。在一次偶遇中,你认识了一位女子,她叫做五月,你被她的善良和纯洁征服了,并与她堕入了爱河。
我很为你高兴,于是认了五月做义妹,你们也很快定下了亲事。可是,我的表弟流缘,他父母的惨死给他留下来阴影,他来到蓝家后,我一直忙于事业而疏忽了他,倒是你常常关心他逗他开心,他开始依赖你,我以为流缘只是把你当成像我这样的大哥看待,没想到你对他的照顾,却被流缘当做是爱情。
他爱上了你,但只是隐藏在心里的喜欢,因为他对你的爱是不被世人认可的。直到他听到你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子,便又开始阴暗起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与任何人说话。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五月住进我们蓝家后,流缘开始故意地接近她,特别是在你不在蓝家的时候。不知不觉中,五月渐渐地爱上了流缘,她开始在你与流缘之中痛苦地挣扎。而这一切不过是流缘因爱成恨造成的恶果。
终于,五月向你坦白了一切,并选择了流缘。然而流缘却对五月说,他并没有爱过她,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流缘的冷酷使五月再也受不了了,她失去了你对她的信任背叛了你,得到的却是流缘的一句狠心的话。五月死了,就是死在这个池塘里的。
可怜的流缘以为五月死了,你就会注意到他并且让他取代五月的位置,只是他没有想到你对五月的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即使五月背叛了你即使五月死了,你也忘不了她也不会去爱流缘。
流缘哭着向你说出了一切,你很生气,打了他一巴掌,愤然离去。此后,流缘的性格就更扭曲了,他不仅一个人自言自语,甚至自称是五月,对我说他不是流缘而是五月的灵魂进入了他的身体,死去的人才是流缘,他始终没有放弃对你的无尽的爱。
我很担心流缘,让你去帮帮他,而你说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了。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流缘用药迷醉了你,然后和你发生了情事……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你,你还是没有理会他的苦心。最后,流缘偷偷地离开了,到现在我也找不到他。”
蓝陇的长篇故事讲完了,萧影听得入了神,显然还没有从中回过神来。这有可能是事实吗?
“你因为流缘和五月的事心力交瘁,不过你仍然坚持完成我给予的任务,在那次执行任务中,你遇到了仇家并中了毒,瑛及时发现并救了你。你却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了,瑛怀疑你是仇家冒充的萧影,所以把你抓了起来……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经过了。”
蓝陇冷静地观察着萧影的表情变化,自己则一副回忆完往事的感慨模样。
萧影摸了摸胸前的坠子,这个坠子难道就是那个叫做五月的女子送给我的吗?
蓝陇捕捉到萧影眼里溜过的一丝遗憾和惋惜,继续说:“萧影,你从来不怀疑你的能力,也知道你不再想理会流缘的事情了,可是,他毕竟是我的表弟,张兄为父,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现在交给你最后一个任务:把他找回来!如果他还是那么执迷不悟的话,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萧影看到蓝陇疲惫的脸容,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放心,我会把他找回来的,少爷。”我会的,我会证明你说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蓝陇露出释然的微笑,对萧影点了点头。
那个在萧影脑海里萦绕不去的模糊身影,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悠然地传出单一的叫唤:影、影、影……
第一百七十章
你爱的人叫五月……五月已经被流缘害死了……
你爱的人叫五月……她已经被流缘害死了……流缘爱的人是你……
你要找到流缘……你要为五月报仇……报仇……
萧影很难过。失忆后听到的过去竟然那么残酷,他爱的女子已经死去了,而且他也感到他确确实实深爱过她。
每当他入睡之后,他都会听到一个奇异而空灵的声音在重复着同样的话语——你爱的人叫五月,流缘爱的人是你;五月被流缘害死了,你要为五月报仇……
这些不断重复的话语仿佛在向他实施什么命令似的,渐渐地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渐渐地,他开始变得冷酷和充满仇恨。
他的梦里依然出现那个苦苦哀求他的身影,那个伸出手想拼命抓住他的身影。每一次,他都想冲过去,拉住那只手,搂住那个身影,可是每一次,都在快要抓到的时候,满头大汗地梦醒了。
他想,一定是五月不肯原谅他,所以他永远也不能抓住她的手,除非,他杀了流缘,为她报仇——尽管流缘是蓝陇的表弟,他也不能就这么放过流缘。这个可怕的念头日复一日地愈加强烈,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了,武功也在迅速恢复中。只要他再也忍耐不住,那么不管蓝陇点不点头,他都会不顾一切地找到流缘,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