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就不太动筷了。王昱琛摸摸他脑袋,起身去结账。
回去的路上甘泉趁着人少踢了王昱琛一脚:“喂,那个和我们打招呼的人……就是那天和你一起回宿舍的女生。”
两人已经快到宿舍楼下,王昱琛不知不觉地停下,拐了个角度往边上走,很快的,那个在来去匆匆的学子眼中几乎没有存在感
地长椅出现在视线中。王昱琛想,那个寒冷的夜,甘泉就是带着对他的误解和失望,窝在这里熬过了一整晚。“我们过去坐坐
。”
“哦。”甘泉无可无不可地跟着,然后两人一起肩并肩地坐下。王昱琛把挂在臂弯里的运动外套往甘泉头上一套,转着身让他
坐在自己腿上,甘泉跨坐着扭了扭有点不自在。这里本来就在树丛背后,只有一条偶尔供游人踩踏的石头路,此时是暑假中的
夜晚,校园里的人更少,王昱琛拉下外套下的脑袋,稳稳地亲上甘泉的唇。
“冷吗?”额头低着额头,王昱琛轻轻地问。
甘泉莫名其妙,这大夏天的头上被罩了个不透风的外套,还两人黏在一起怎么可能冷:“我都出汗了。”
“甘泉……”王昱琛闭着眼叹息,“那晚你一定冻坏了吧,我多想回到那一天夜里,就算你要待在外面过夜,也是在我怀里。
”
甘泉懂了王昱琛莫名的伤感,轻轻一口咬在他鼻尖上:“让你亏待我,自个儿心疼了吧,哼,小爷不和你计较,让你心疼死。
”
王昱琛虽然一直盘算着边找房子,然而甘泉陪在他学校的一个来月,两人一直在宿舍将就了过去,开头半个月何萧也在。除了
开头几天表示出对于王昱琛这位“非要抱着表哥才肯睡觉”的怪异表弟表示了钦佩,后来倒也慢慢习惯了王昱琛对于甘泉无时
无刻的照料。见惯不怪了。
王昱琛白天要去病房实习,晚上回来一般就是吃晚饭的点,出门之前把笔记本给甘泉开着,随他打游戏还是聊天。甘泉童年的
天真太少,大部分心思都转在如何让自己吃饱上头,后来有了王昱琛这棵大树好乘凉,但是两人的年龄差距让甘泉并不能分享
到那个年纪该有的娱乐。现在王昱琛的笔记本一开,甘泉就全心扑在上面了,玩心都不带收敛的。
临出门之前王昱琛拍拍他脑袋,可惜小家伙头都不抬,居然被一个破游戏比下去了,王昱琛郁闷。
那个暑假可以算得上甘泉这辈子最快乐最无忧的一段时光,每天的内容仅仅是吃喝玩乐,还有人管付账。在王昱琛面前,甘泉
是没有欠人情这种概念的,他养了他这么些年,已经让甘泉不会因为这个人的照顾而产生类似感恩戴德的心态,更多的,是与
日俱增的依赖和离不开。
甘泉离开那个城市之前,王昱琛带着他去了一趟欢乐谷,他们家乡的那个城市没有这种奢侈而刺激的娱乐设备。尽兴地玩了一
整天,甘泉被送到了火车站,王昱琛给他带好火车上要吃的零食和饮料,加上新买的衣服和鞋子,收拾了整整一箱东西。男孩
子这个年纪正是消耗最大的时候,几天就能穿坏一件汗衫,王昱琛怕他自己不会记得开口要,干脆各种款式地都给他买了几件
,临走的时候这孩子居然还把他正替换穿着的几件旧汗衫给搜刮了近一半。
“我的衣服你穿着嫌大。”王昱琛头疼地规劝,甘泉却满不在乎,把他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几乎盖过了屁股:“看,多好,省
内裤!”王昱琛满脸黑线拍他屁股:“你敢在外面这么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换来甘泉在宿舍里蹦蹦跳跳地逃窜。
王昱琛还真是舍不得,陪在自己身边小一个月的人就要这么走了,而且还是这么让人不放心的家伙。给他把行李收拾好,火车
票塞到他手里:“一会儿就要上火车了,手机和钱包要看好,下了火车就给我打电话,晚上要吃饭,不要一觉得累就饿着肚子
睡觉。”
“你烦死了。”甘泉不耐烦地打断他,人山人海中吧唧一口亲得王昱琛目瞪口呆,亲得他断了啰嗦。甘泉泥鳅一样灵活地钻过
了人群,开始往车厢号为十二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用拽着火车票的那只手抹眼角:MD,小爷才不掉泪。
暑假过后甘泉上高二,王昱琛进入了大学的最后一年,但是心里有了牵挂,就会抓着一点点空闲往家跑。甘泉的成绩从不见起
色,但至少还算能门门功课及格,王昱琛曾经以为小孩成绩不好是没人管心太野,后来管教多次失败之后也就认命了,大概机
灵归机灵,却真不是读书那块料。
两人难得的相聚时光,王昱琛也不再分出时间来死磕甘泉的学习,甘泉简直高兴疯了,挂在王昱琛脖子上就耍赖,今天要吃红
烧鱼,明天要吃生菜牛肉面,后天要吃东坡肉,反正不带重复的。
王昱琛从小就顺着他,如今更是变本加厉,难得凑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更是顺着他来。
甘泉和常键那伙人的联络渐渐就少了,但不是没有,小混混比的是力气和脾气,自然也有不入流的会比比女人,常老大自己不
好那口,对着各路娇娇女都退避三舍,甘泉想常老大那方面真是好样的,简直快和自家王昱琛有得一拼了。至于甘泉怎么给了
常键那么高尚的评价,还得归功于甘泉误会常老大那个宝贝妹子是老大女朋友整整误会了三年,因为口没遮拦大咧咧叫嫂子而
被揍了无数次,当然他一直不知道为何会挨揍。谁让常家的母老虎从来都是怒哼一声掉头就走。
然而这事儿却让甘泉长了某方面的心眼,王昱琛和他在一起虚算也有一年了,却偏偏除了亲亲抱抱什么都不干,单纯得不得了
。甘泉惶恐了,另一半清心寡欲到底是个好事还是说明自个儿魅力不够?
为了这事儿甘泉整个寒假都过得心不在焉,在王昱琛面前偶尔脸红心跳偶尔怒气冲天,却偏偏不肯坦率直言。笑话,难道跑到
王昱琛面前说:你TMD怎么就不想上小爷呢?
真要这么问了,即使王昱琛不笑他,甘泉自个儿恐怕也只好找个沙堆把自己埋了算了。
别别扭扭过了春节,王昱琛的寒假就差不多要结束了。王家父母眼看着甘泉这野孩子还真是赶都赶不走,而自己儿子又真当宝
贝似的,也就干脆撒手不管了。王昱琛临行前收拾完行李,钻进被窝把小孩抱紧:“说,又闹什么别扭?”
甘泉哼一声别开脸。
“都闹了一个寒假了,当我看不出来?不说你要闷着发芽?还是等着夏天长水果啊?跟你讲啊,那就算长出来也是酸的苦的,
不能吃的。”
甘泉蹭了蹭王昱琛的大腿,觉得这么婉转下去也真是自己的风格,于是一出手就迅速地袭击了一把王昱琛的两腿之间。
王昱琛被他的动作惊呆,后知后觉地翻身压住了他不安分的动作:“你干嘛?”
“喂,”甘泉装出一副流氓样,“你开过荤了没?”
“乱说什么呢。”王昱琛小心地抓住他不老实的爪子,努力不让他把自己身体上的火点起来。
“没有吧?”甘泉眼里隐隐闪着得意的光亮,身上这个人在各方面都只有自己的感觉非常棒。
“很快就会有的。”王昱琛的声音开始变得喑暗,“但是现在,给我老实睡觉。”
甘泉嘻嘻笑:“我不老实又怎样?”
“现在不办你,等你十八岁一过,”王昱琛难得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眼里都是火一样的热情,“到时候看你怎么嚣张。”
“真的要十八岁啊?”甘泉瞪他,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失望。
王昱琛抱着他叹息:“我一直有种监守自盗的愧疚,如果连等到你成年都办不到……我会唾弃自己的。”
甘泉拿鼻尖去蹭对方的,难得地温顺乖巧:“王昱琛,小爷喜欢你。只喜欢你。”
(下「中」)
幸福的时光过得飞快,在甘泉对于十八岁的期待中年华匆匆溜走,甘泉的高二王昱琛的大四持续在断断续续的相聚分离中徘徊
,每一次相聚像是狂欢,每一次分离仿佛剥离。
后面的半年两人过得风调雨顺,王昱琛打算着下半年甘泉要升高三,得高考了,要是努力一把,来自己现在的城市上大学,两
人也可以近一点。甘泉更在意的是下半年高三,自己的生日在十二月,嘿嘿,十八岁生日。
就好像两人这会儿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中秋节,王昱琛一边往甘泉面前的盘子夹菜,一边交代他:“明年六月就要高考了,这
会开始给我好好念书,到时候考到D市来,哪个学校无所谓,离我近一点就好,我也方便去看你。”
甘泉咬着剥好的虾米心不在焉地点头,灵活的眼珠狡猾地转了一圈:“喂,下半年我要过生日哦。”
“成,什么礼物尽管说,一定给爷你奉上。”王昱琛也由着他,喂饱了心目中的小孩,两人牵着手回家,中秋的月光在地面撒
下银灰色的光亮,依在一起的两人在身后留下长长的相伴相偎的影子,在斑驳的树影之间分分合合。甜蜜中的情侣永远不会知
道这是不是他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处,不会知道此刻的宁静会成为多年冷战的分水岭,也不会知道此后多年心愿尘封心结
郁郁丛生。
王昱琛的研究生生活远比本科时代枯燥而繁忙,每天纠结在病例和试剂之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再抽出完整的时间好好
回去看看他的小孩。虽然每日不间断地短信来往,两天一个电话,但对于亲密正浓的情侣之间本就是不够的,何况是如此依赖
与被依赖的双方。
十二月十一号,甘泉装病请了一天假,连搭上一个对于高三生而言很难得的双休周末,一共凑了整整三天。知道王昱琛很忙,
那种忙碌在电话的语气中,在短信的措辞中就不断衍射,所以甘泉自己找去了王昱琛的宿舍楼。研究生的宿舍楼在校外不远的
一个小区,远比大学校园显得安静,甘泉到的时候还是晚上,小区里路灯惨淡,黑夜中分不清楼号,他只好坐在小区偏门的一
个麻辣烫摊子上,一边吃着暖胃的麻辣烫一边发了短信等王昱琛回来找他。
王昱琛到得很快,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甘泉等不及再叫一碗,直接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麻辣烫往王昱琛面前推,王昱琛果然不
介意吃剩菜,拿起塑料勺就猛喝了几口汤。带着辣味的热烫很快暖和了肠胃,通体舒畅。甘泉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带着点期待
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感情瞧着王昱琛,瞧得王昱琛开始有了微微的忐忑。
甘泉在肚子里打个了腹稿,想了一下怎么样开口会比较有情趣,能够既大气又诙谐还带着调情味道地向情人说出自己今晚已经
成年的事实。甘泉舌尖颤了颤,那句思索良久的情话就要脱口而出,但是王昱琛却先开了口。
“甘泉,我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离开?你要去哪儿?去出差吗?要多久啊?”甘泉没太当回事,以为不过就像当年王昱琛离开家乡来这个陌生的城市读大学
一样,不过是一次出行而已,还会时常见面,不至于不相往来。
“要出国,去美国,去至少两年,至多四年。”
甘泉伸到背后正摸着书包里那管润滑剂的手僵住了。甘泉抬起头,几乎不敢置信地重复:“美国?两年?或者四年?”
王昱琛点头,眼里带着愧疚和明显的坚决,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却没那么容易。
“TMD你要滚就滚,和我交代个P啊,我又不是你儿子更不是你老婆,犯得着特地来征求我的意见吗?哦,对,原本就没征求,
不过通知我一声嘛。”甘泉的声音冷冷的,低低的,猛地站起身来,王昱琛伸手要拽他胳膊,却引起了甘泉激烈的反抗:“TMD
你别碰我。”
麻辣烫的小店里人气很高,甘泉一吼,立刻引来无数侧目,甘泉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最近的围观人士,转身就往外冲。
出国,这对于甘泉而言的概念是没有那么纯粹的,不是出去一趟就回来,和出门旅游外出求学都不一样,出了国,谁知道外面
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谁知道会不会乐不思蜀不要了祖国老娘,何况只是他一个小小的甘泉。王昱琛要是出了国,那就等同于几
年见不到面,彼此日夜颠倒,可能连句话都说不上。这和两人在国内的两座城市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两人分开的这些年,甘泉
却有一张四十五块钱的火车票就能见到那个人的笃定,知道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能看到那个人的安心。只要他愿意,他就能
去见他。如果王昱琛真的漂洋过海出了国,甘泉就真的找不到他了,飞机票买不起,即使到了异国大陆,他连问到路找到王昱
琛都没有可能。
怎么可能会一样。这种不一样带来的不安,完全刺激了甘泉内心长存的忐忑和自卑,让他没办法潇洒地自我安慰甚至自欺欺人
。
那个年代出了国的,还真没见过几个还回来的。王昱琛提出要出国几年的信息,在甘泉心中等价于抛弃了他。他不要他了。这
种被抛弃的绝望和愤怒让甘泉几乎失去理智,这是从小到大唯一坚持不懈关心照顾他的人,最终也采用了这样伪温柔的方式以
离开他收场。甘泉恨恨地把书包里藏着的由道上某个小混混友情赞助的润滑剂和保险套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然后头也
不回地往前走。
王昱琛给拉着他付账的老板交了钱,等不及找零就迅速追了出来,甘泉会不高兴他是有预见的,但是会这么生气这么愤怒却是
他未曾料到的,已经易地而处三年,他以为甘泉能接受继续异地两年。追到小区门口,已经连甘泉的背影都看不见。甘泉走得
那般决绝,让王昱琛在父母面前的信誓旦旦都变得可笑,是的,甘泉还小,会一时冲动,更可能分不清依赖和爱情。他原本已
经用极度的努力封锁了内心的罪恶感,说服自己相信自己没有乘人之危,却在与父母一番对话之后残缺不堪。
导师说: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不仅是跟一个项目,还能完整地参与到国外最前沿的医学技术中去。
父亲说:甘泉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就跟着一起胡来,他现在把你当成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以后到了二十多岁,成熟了,喜欢
上别人了,想成家了,那个时候他恨你都来不及!
父亲又说:出国的那个申请,赶快抓紧吧,只是出去两年,给你们机会好好回头想想你所谓的爱情,那些轻浮的决定到底是不
是应该。
母亲说:他还不到十八,从小就黏你,你这是在害他!他也在害你!
那晚王昱琛终究是没能找到甘泉,手机被干脆地关了机,在一个城市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出国前的一切手续办得麻木而冗长
,出国之前王昱琛去找过一次甘泉,小孩在化学课上睡大觉,被老师喊出去才懒懒地站起身。看到王昱琛的那一刻眼里满是嫌
恶。
王昱琛带他出了校门,心里想交代的事情太多,再多时间都说不完,放不下的心情太浓重,他很怕自己随时都会变卦:“甘泉
,我一定会回来的。”
“谁稀罕啊。”甘泉别开脑袋,一股子倔气。
“我回来的时候,如果你心里还有我,我就追到你为止,如果你……已经忘了我……”王昱琛低下头,心里挣扎得要命,他比
甘泉大了五岁有余,本应该比他成熟有担当,但正是这点不可逾越的年龄差,成为了他破不掉的枷锁,过不去的坎。他以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