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坠——残风抚天
残风抚天  发于:2012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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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与老方丈探讨过佛理后,世延便向后山走去了。

路上,他总会时不时谨慎地向四周望上一望,避免被人撞见。

如今的世延,玉嫂已不再身边陪同,随行来寺的也不过几个下人。这几人于世延来说没什么好防备的,可他这谨慎的习惯却是

儿时烙下的影,怎也改不掉了。

这事说来也有些打趣。

还是儿时的他,曾在去后山的路上撞见了俯里的一个下人。当时情急,世延怕下人起疑,暴露了自己来寺的真实目的,便谎称

去茅厕,好在这茅厕确实是在去后山的道上,才得以糊弄过去。那日被撞个正着,世延心虚下也未能再去后山。那次是他唯一

一次去寺里没有去见念,而是老实待在禅室的一次。所以自那以后,世延便留了心,从禅室出来到上至后山这段路上便是小心

再小心,绝对不让自己再碰上任何王府里的人。

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再者,不知从何时起,在世延心里,竟生出了不太希望被人知道念的存在的念头。

不是因为念不好,怕人知道,抹了黑,恰恰相反,就因为念是仙人,无论怎么看,在世延眼里念都是完美无缺的,而这样完美

的念现在眼里看到的只有他,所以他不想念被除自己之外的人发现,不想念眼里看到别人,被别人抢去。

人嘛,总会有贪念,会有占有欲,面对念这般的仙人,世延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到也能理解。不过说到底,世延会萌生这样的

想法,大概出于两个原因。

其一,与念这般如仙的人在一起久了,世延对自己没有信心,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念嫌弃,所以便想着,只要没有可以拿来比

较的第三者,被嫌弃的可能性就会减小。

其二,便是世延多年来心里一直深埋着的一个结,而这个结亦是造成他没有信心的最大原因。

世延如往日般奔走在后山的石阶上,清风拂过,带起他柔顺的发丝,轻舞在空中。

抬手,将被风抚乱的顺发轻捋至耳后,世延抬头向山顶望了望,微微蹙了蹙眉。

不知为何,今日没有如往常般听到那悠扬的笛声,世延心下紧了紧,奔向山顶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温阳轻洒在禅房上,一片金黄。

禅房内,清烟缭绕,满是檀香的浓香。清风过堂,带着浓香飘向禅房外,散在山顶,沁人心脾。

念侧卧在禅房内的床榻上,静静地睡着,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嘴角带着一丝幸福的弧。

世延跑进禅房,待看到床榻上熟睡着的身影后,深深吁了口气。

看着侧躺在床榻上的背影,世延嘴角挑起一抹弧,轻轻地走了过去。

在床旁坐下,望着念的侧脸,世延静静地笑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念睡着时的模样,以往每次来时,念都是在禅房后的池旁吹着笛子,所以今天未听到笛声时,还担心着念是

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想却是在睡觉。

看到念安稳地睡着,世延也安了心。他未有唤醒念,就是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淡淡地笑着。

清逸俊朗地人儿轻躺着,未因身后的动静而醒来。

鼻翼微张,浓密地睫毛随着平稳地呼吸微微地起伏着,唇角带着一抹深深地笑意。

世延望着念含笑的睡脸有些出了神。

虽然平日对着自己时,念也均是含着笑,可梦中带笑的念却给了世延另一种异样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

,只是,心里似乎更加肯定了,这样的念不想被自己以外的人见着,这样的念,这样的笑是他世延独有的。

望着念嘴角那抹幸福的弧,世延心里也感到一丝暖暖地幸福。

“念,你梦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喃喃着,世延伸手欲抚上念的脸颊。

就在世延的手指快要触到念的脸颊时,念带着弧度的嘴里忽然轻唤出了一个字。

刹时,世延只觉周身的空气遽降,犹如冰天雪地般冷冽刺骨。

心,更是拔凉拔凉,有如万千冰刃在割蚀,生生地痛着。

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停在了空中。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开始颤抖,双唇努力地张了张,似乎想要唤出什么,可最终只字未出。使劲咬了咬唇,世延将手一攥,起

身奔出了禅房。

忽闻背后传来些许响动,熟睡中的人儿倏地惊醒过来,起身,回头望向身后。

禅房内已是空无一人,未见半分影动。

清烟缭绕,散在空气中,带着浓香,拨人心弦。

“延儿……?”念看向房外,轻唤了声。

少顷,念淡淡地笑了笑,“是风声吗……”拿起枕边的竹笛,向着禅房后的池畔走了去。

风动,林间翠鸟轻飞,清幽醉人的笛声在峰顶响起,和着风缓缓飘向山脚。

世延一口气冲下山顶,任由着清风扑打在脸上,呼在耳畔。

平日里和暖舒适的清风,如今扑在脸上竟让他觉得有一丝疼痛。

或许,痛的是心吧。

山脚下,世延立在小道旁,双手紧紧地攥着。

指甲深深地嵌入白皙地皮肉,几丝腥红从指尖处渐渐渗了出来。

“为什么……”世延低垂着头,紧蹙着眉,喃喃着,“念……为什么……”

悠扬的笛声缓缓入耳,明明是天籁般的音律,如今于世延听来,却犹如利刃般狠狠地剜着自己的心。

世延轻轻回身,抬头望向山顶,清澈的眼眸已被雾气朦了去,“这笛声不是为延儿而奏的……,念,为什么……延儿做的不够

吗……”世延紧咬着下唇,两行银亮地泪珠从脸颊上静静地滚落下来。

念,延儿伴了你这么多年,却始终及不上你心底深念着的那个他吗?哪怕是半分,延儿也想在念的心里停留着,即使只是一丝

细小的痕迹也好啊,念……延儿终究不能代替那个人吗……

清风拂过,耳畔回绕着的,不再是笛声,而是那清俊人儿睡梦中,满是柔意的那声轻唤。

“杉……”

那日,念坐在池畔,未能如期等到世延的出现。

那日,世延未在寺内久留,静静地回了王府。

第四章:挣扎

天上几朵浮云悠悠飘过,云影滑过屋檐,未留下丝毫痕迹。

世延倚窗而坐,望着天上的悠云,静静地发着呆。

浮云滑过眼眸,却未映入眼底,就连玉嫂敲门而入,他都未曾发觉。

“小王爷。”玉嫂看着发呆的世延轻唤了声,见世延还无反应,又走近几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世延一惊,猛地回过头。待看清玉嫂后,世延定了定神,笑道:“奶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小王爷您想事入了神,未有察觉,所以奶娘我就擅自进来了。”玉嫂笑了笑,在一旁坐了下来。

“不碍事,奶娘无须与延儿客气。”

玉嫂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世延一会后,缓缓开口道:“小王爷有心事?”

世延心下一紧,眼神微烁,面上却依然带着笑,“没有,延儿哪会有什么心事呢。”

“是吗。”玉嫂侧脸看着世延,一双眼睛仿佛能将他看穿似的。

甚是怕真被奶娘瞧出个什么,世延心里越发虚得慌,忙将脸别向一旁,道:“奶娘莫要乱猜了,延儿真的没有心事。”

“没有就好。”看着世延有些惊慌无措,又不愿透露的样子,玉嫂也未再深究,又恐小王爷尴尬,话锋一转,便道:“对了,

近日来,怎未见小王爷去万天寺了?”只是不想这话却转到了点上。

听到“万天寺”三个字,世延心里“咯噔”了一下。

猛然间,念那带着一抹柔弧轻唤出“杉……”的模样,蓦地又在脑子里浮了出来,随即心里一阵酸痛。

“因……”恐玉嫂察觉,世延强压着内心的躁动,挤出个笑容,缓缓道:“因为近日延儿有别的事耽搁着,所以……未得空闲

去万天寺。”这话说出来,真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连日来,别说他是连王府都未踏出一步,更甚是除了必要,连房门都很少踏出,几乎是天天发呆,又哪来别的事可耽搁。

“这样……”玉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易察觉地轻叹了口气。

小王爷是玉嫂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有事没事,她一眼便能瞧出来。莫说近日来小王爷总是独自一人发呆,就说以往他总是三

天两头心喜着往万天寺跑,可自从上次从寺里回来后,近半月,他竟未再往寺里去,更是连此只字未提,单凭这突然的转变,

也知这小王爷心里定是有事。

眼下小王爷不愿说,她自然也不好太过追问。毕竟身份在那,虽然小王爷平日不计较这些,可有些事不可逾越,这点玉嫂还是

清楚的。

“既然小王爷无事,那奶娘也就不扰小王爷了,小王爷您自己要注意身子,如果真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找奶娘说说,也莫让

王爷和夫人太担心了。”说罢,玉嫂起身,微微颔首,转身出了房。

看着被掩起的房门,世延深深地叹了口气,遂又转头望向天上的浮云。

他不是不知道家人担心,对于一个爱往寺里跑的人,近半月来未去万天寺不说,还天天待在房里发呆,明眼人一看都会摸出点

蹊跷。至于玉嫂,是比爹娘在自己身旁的时间还要多的存在,小时候世延有个什么事,总会先找玉嫂商量,可去寺里陪念的事

,世延却一次未说,也不想说。

又是一声叹息,世延望着湛蓝幽静地天空,映在眼眸里的却是念温柔的身影。

“念,延儿已有半月未见到你了,延儿真的很想你……”净白地悠云落在清澈的双眸里,划过一缕矛盾,一丝伤,“念,半月

未见,你可曾想过延儿吗……”

清风拂过,带着满院花香,挑人思绪。

一轮皎月挂空,银白地月光轻洒在清池里,映得一片光亮。

念静静地坐在池畔吹着笛子。

风过,一切蓦然静了下来。

念放下笛子,回头往山下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延儿这些日子怎未上山来呢?难道出了什么事?”念微蹙

了蹙眉头,“延儿……”一声轻唤后,悠扬的笛声又从指间飘散开来。

月光落在树上,落在清池里,落在那抹脱尘的身影上,散着银光,透着淡淡地愁,淡淡地伤,还有混于其中的千万思绪。

王府内,世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满都是那抹温柔地身影,轻雅地笑容,还有笑容下那句淡淡地却是载满温柔与满足的

轻唤声。

“杉……”“杉……”“杉……”

……

世延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口地喘息着,缓缓地,他曲卷着身子,十指深深地插入发丝之中。

柔滑细顺的乌丝垂顺而下,轻散在床上,每一根青丝似乎都透着主人心底深处,那无法平静地,带着忧伤的愁思。

“念……”世延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轻轻地唤着,努力地平息着心里的慌乱与絮乱的喘息。

月光透过窗扇轻散在房内,洒在床帐上,落在卷曲着的身影上,蒙着一层淡淡地银白。

空荡的房内,隐隐回荡着无法平稳下来的呼吸声,空气中都似散着一股寂落。

不知过了多久,世延微颤着的身子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清澈的双眸里,少了些犹豫与迷茫,透着的是份坚定与执着,与隐约间,那一闪即逝地忧伤。

翌日,玉嫂来唤小王爷起身,却发现小王爷早已穿戴整齐,静坐在窗边。更让她意外的是,今日小王爷眉宇间已不在显忧郁与

哀伤,透着的是股坚定。

玉嫂舒心地笑了笑,打趣道:“阴了半月久,这天啊,总算放晴了。”佯装着向外望了望天。

世延回头看着玉嫂笑了笑,又抬头望向天空,未让玉嫂发现自己眼底闪过的一丝涟漪。

天,真的放晴了吗……

嘴角扯起一抹冗杂的笑,世延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王爷今日起的可早,可是想要出门了?”玉嫂问道。

“嗯。”世延沉默了会,应声点了点头,“一会我想去……寺里转转。”

昨夜他下了决心今日要去万天寺,所以一早便起了床,可真到临近动身时,却又有了丝犹豫,心底挣扎了许久,忽然,他发现

自己开始胆怯了,更可怕的是,自己越是想要去见念,这股惧意就越是在心底肆狂。

他想见到念,想到食不知味,想到睡不安寝,想到早已无他不行。

可他又怕见到念,怕从念的嘴里听到他无法承受的事实,怕自己将会失去一切,坠入无力爬出的黑暗深渊。

不知何时起,念已成为了他的一切。

也许,从第一眼见到念时,便已然如此了吧。

“小王爷今日要去万天寺了吗,那奶娘我去命人准备准备。”玉嫂轻笑着,欲往房外走。

望着玉嫂快要踏出房门的背影,世延忽然幽幽道:“奶娘可曾从心底爱过一个人?”

稍稍一愣,玉嫂跨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回身疑惑地看向世延。

对上的,是小王爷那双清澈认真的眼眸。

玉嫂有些惊讶,好端端地为何小王爷会忽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莫不是小王爷对哪家的姑娘动了情?

世延静静地看着她。

现在的他表面看去很平静,可心底有愁伤,有矛盾,亦有挣扎。

在心里早已拧乱如麻的情况下,他还是未能忍住问了这个伴在自己身边,从小到大有什么烦恼都会从旁帮自己解忧的奶娘。

当然,念的事,他依旧未曾想过透露半分。

从世延懂事起,就知道玉嫂死了丈夫,生了个儿子,可孩子还未足月就夭折了,之后她便入了王府当了自己的奶娘。所以在某

些方面,世延会认为玉嫂也许会有些懂得念的痛。

可他亦知道,念已独自一人等了自己所爱的人千年、万年,甚至现在依然等着,那是一个凡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寂寞与哀伤,

也是一个凡人如何也做不到的坚持。

因此,他知道自己敌不过念心底的那抹影子,更代替不了那抹影子在念心里的位置。

无法敌过,也无法代替。

虽知道,心却依然不自禁地想要去代替,这让他矛盾,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很丑陋。

他本想将这矛盾永远埋在心底不去在意,更甚是麻痹自己,至少念现在眼里看到的是自己,可他未曾想到只是念睡梦里那句淡

淡地轻唤,就如此轻易地将自己击溃了。

心底深埋的那丝隐忍瞬间涌了出来,他不曾想到压抑了这么些年的想法不仅没有减退,甚至更张狂,更丑陋了。

他开始不平衡,开始觉得受伤,开始觉得委屈,更开始想要完全霸占念的心,也开始觉得自己愈发丑陋。

这矛盾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搅得他的心更如一潭泥浆,和不顺也糊不开。

于是,他开始逃避,开始害怕。

他怕去见念,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丑陋而伤害了念,更怕自己的丑陋让念嫌恶,从而远离自己,更甚是连在念眼底荡过的机会都

失去。

他怕,真的好怕……

丝丝檀香味绕在房内,清烟缭缭。

房内的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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