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犹豫着说:“要是他们不肯?”
何凡音摆手,语气不容商榷:“这事情你自己解决。”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程姐的办公桌边停下,朝他伸出一只手:“程,把前天的那份资料给我。”
程姐连忙翻出资料给他递过去,却在下意识地往他脖子上瞟了一眼之后,立刻条件反射地脱口:“老板,怎么连你也有……”说完才发觉失言,连忙伸出两指捂住了嘴。
何凡音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伸手摸了摸脖子,一脸淡然:“这是蚊子咬的。”
虽然是与柯湛如出一辙的“骗小女生”回答,但见他说话的表情如此严肃,程姐没敢露出一丝想笑的欲望。
何凡音又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桌面:“等会儿去给我订一张明天下午飞新加坡的机票,只要公务舱就行。”说完转头看向身后的执行,朝一边自己的办公室提了提下巴,“你跟我进来,我有些事情交代你做。”然后提步朝门口走去。
程姐一边做手势示意站在一边的柯湛可以走了,一边追上去问:“老板,怎么这么赶,这次又要去多久?行政这边还有些事情……”
何凡音点了点头,推开办公室门:“你随我一起进来。”
随着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办公室的门又被牢牢关上。
这整个过程,何凡音都没有看柯湛一眼。
柯湛经不住有些怀疑,昨天晚上送自己回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亦或者,那真的只是个梦而已?
捧着盖了章的总结报告往回走,柯湛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气愤。
为什么自己会搞得那么倒霉,而他却一点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但这种事情又要怎么去说?
所谓酒后乱X,当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自己明明是个男人,总不可能像个女人一样四处哭哭啼啼地找当事人讨要清白吧?更何况他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还挺主动……
想到这里,柯湛愈加觉得火气上涌,抬脚恶狠狠地踹倒了一旁的垃圾桶,等冷静下来,他左右看看,见无人发现,又弯腰将它重新扶起,若无其事地转身乘电梯下楼。
后来的那几天,柯湛潜意识地不去想那件事情。
很快到了中秋节。
那天下午,柯湛正去离家不远的超市买狗粮。
买完东西结账出来的时候,他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人。
应该算不上是个熟人。
与那日在宾馆见到的白色衬衫不同,男人此刻正穿着一件浅黄色的T恤,手里提着刚从超市采购来的新鲜蔬菜,整个人的气质温文淡雅,仿佛一个勤俭持家的居家男人。
柯湛本以为对方可能并不认得自己,正想假装不认识走开,却没想到在与其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那人马上就向自己走了过来。
待在柯湛面前站定,他主动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我叫陈枚。”
没想到一个男人说话居然能够这样轻声细语,柯湛怔了怔,好一会儿才想到要跟他握手,连忙伸出手去:“你好,我叫柯湛。”
陈枚用一双浅褐色的眼眸牢牢盯着他的脸看了良久,忽然微微一笑:“柯湛,我想我以前见过你。”
12.
柯湛以为他说的是在宾馆碰到的那天,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只觉得十分地尴尬,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却不想陈枚又对他说:“有时间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柯湛听完这话立刻就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看还是改天吧。”
陈枚笑看着他:“怎么了?为什么?”
柯湛支支吾吾。
陈枚很快说:“不过就只是想请你喝杯茶而已,我想你不会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柯湛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陈枚一定是把自己当做了何凡音的新欢,但事实上他们两之间除了大老板和小员工这一条链子,其余什么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他们两个分手的事情却要他来负责擦屁股,这种事情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柯湛满脸黑线地跟着陈枚在人群之中穿梭。
相继步入一家咖啡厅,二人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陈枚问他:“想喝点什么?”
柯湛说:“都行。”
“那就喝咖啡吧?”
柯湛点头。
陈枚又问:“加糖加奶?”
柯湛将手肘搁在桌面上,两根大拇指叠在一起转了转,无所谓地说:“随便。”
陈枚抬手招来服务员:“两杯咖啡,多奶少糖。”
柯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陈枚回过头来对柯湛笑了笑,“喝咖啡最好多放点牛奶,咖啡因很伤脾胃。”
柯湛不置可否。
陈枚看出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讲究?”
柯湛说:“是很少有人像你这样。”
陈枚淡淡一笑:“凡音在生活上向来比我讲究得多,他平时开空调的时候会在房间里一放一盆水,而且早餐不论吃什么东西都一定要配个鸡蛋。”
柯湛提了提嘴角:“他怎么像个老头子。”
“他只是事无巨细,样样都要想到最周到,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所爱的人,”陈枚望向柯湛,“和他在一起,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
柯湛没说话。
这个时候,咖啡送了上来。
陈枚接过来,提着勺子在杯子里轻轻搅动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他:“他对你好吗?”
柯湛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何凡音,直觉这件事情实在很有必要和他解释一下,于是斟酌几番对他说:“其实,我和……”
陈枚随即打断他:“你不用和我说了。”
“啊?”柯湛莫名。
陈枚笑了笑,偏过头去看向窗外:“他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语气之中似有一丝苦涩。
柯湛忽然觉得有点无语,如果他记得没错,应该是陈枚先向何凡音提出分手的事情,怎么现在道搞得好像是他被抛弃了的样子。
陈枚双手捧着咖啡杯沿,送到嘴边轻轻缀了一口,袅袅的热气在杯沿上蒸腾,衬得他那张温淡的脸越发朦胧。
正是夏末初秋的天气,但柯湛却觉得他那喝咖啡的样子,像是正身处在寒冷的冬天。
这举动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甚至可以称得上很正常。
柯湛与秦歌相处了那么久,也会常常地看见他做出一些很娘气的举动,而且时比任何人都要脱线夸张十倍百倍,柯湛却没有因此觉得有一丝别扭,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人的一言一行,柯湛却莫名地觉得浑身难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柯湛忍不住问他:“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想到要和他分手?”
陈枚笑了笑:“凡音比我优秀太多太多,我也是个男人,不想下半辈子靠着另一个男人来养我。”
柯湛奇怪地说:“你以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这并不妨碍你们在一起。”
“你不懂,”陈枚放下杯子,看向柯湛,“他太温柔细致,也许普通的女人会喜欢他这样,但我并不是。”
到底是谁不懂?
谁会无缘无故在一个人身上耗费那么多的心力?当然是因为爱一个人才会真心想要对那个人好,偏偏这方费劲百般心思,那方却一点不懂得珍惜,竟还会为自己套上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果然的天下负心人都一样。
柯湛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咖啡,萦绕在齿间的浓郁奶香让他有些烦躁。
陈枚继续轻缓细语地说:“虽然如此,我还是真心希望他能够幸福,”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柯湛,祝你们天长地久。”
又是一个天长地久。
柯湛觉得这简直就是极大的讽刺,想起那日何凡音对自己说这话的表情,他的心头就升起一股无名火。
极低地吸了一口气,柯湛将身子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迎着阳光笑得挑衅而慵懒:“谢谢,我也祝你和你的那位小白脸能够天长地久。”
抛掉陈枚从咖啡厅里推门出来,天上竟然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
柯湛的心情有些郁闷,想到这么早回家也没有事情做,于是转头去了秦歌的酒吧。
秦歌看见柯湛依旧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小湛湛,你怎么耷拉着脑袋跟个落水鸡似的。”
柯湛将手上的东西往柜台前一抛,拖了把高脚凳坐上去,颓丧地说:“小次郎,我要喝酒!”
秦歌转到柜台后面倒了一杯果汁递给他:“小孩子还是别喝太多的酒比较好,免得喝醉了出什么事情。”
柯湛闻言,嘴里的一口果汁立刻迅速喷了出来。
“怎么喝个果汁也这么不小心,”秦歌眯起眼睛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咳咳……”柯湛抬起手背擦了擦嘴,“没、没什么。”
“你别糊弄我了,”秦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你的眼神,一骗人就没焦距。”
柯湛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秦歌笑得更开心:“好好不关我的事……但是小湛湛啊,健康生活还是很重要的,”说着凑过来,“他那天戴了吗?”
柯湛一脸莫名:“你说谁啊?”
“你们老板啊。”
柯湛还是没明白:“他戴什么?”
秦歌理所当然:“套子啊!”
“你说什么啊,谁跟他……”柯湛下意识就要否认,说到一半却忽然反应过来,登时肝火大盛,“为什么你觉得就一定是他而不是我?!”
“猜就猜出来了,”秦歌笑眯眯地拿手肘撞撞他的腰,“上次都忘了问你,你那天做梦的时候是在上边还是在下边?”
柯湛涨红了脸,恼怒地一拍桌子:“你给老子马不停蹄地滚!”
秦歌连忙笑着说:“你别气你别气,我不说了,”随即一边拽过他甩在柜台前的塑料袋扒开看了看,转移话题,“怎么又买狗粮了,那只小狗你还在养?”
柯湛怒意未消,对着他没好气:“我为什么不能养?”
“那不是宛清丫头的狗吗?现在你们都分了,狗也该还给她了吧?”
柯湛摇头:“当初确实是她说要买狗,但一直都是我们一起在养,不能说一定就是谁的。”
秦歌不以为然地说:“小娘们才喜欢养狗,你一个单身男人带着拖油瓶不嫌麻烦吗?”
柯湛没绷住脸,忍不住笑出来:“什么拖油瓶,说得好像是个小孩儿似的,小坐可比小孩儿乖多了,更何况,有谁规定了男人就不能养狗,人家警察还养警犬呢。”
秦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我觉得你很像离婚独居,一个人辛苦执着地将孩子拉扯大的单身爸爸?”
柯湛抛了个白眼给他:“你少来!小坐只是跟我比较有感情而已。”
秦歌鄙夷地看着他:“那你别跟我露出这样一脸‘慈爱父亲’的表情。”
柯湛捧着果汁“哈哈”地笑起来。
从酒吧出来,果然心情好了很多。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秦歌说要借把伞给柯湛,柯湛却说自己懒得带,一路冒着雨往家里跑。
埋头冲进公寓楼下,柯湛站在楼梯口抖了抖被雨淋湿的衣裳,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花坛边似乎停着一辆很眼熟的车子。
柯湛停下动作抬头看去。
黑色的车身在灰蒙的天色下显得有些模糊,但柯湛还是一眼看清了上面的车牌号码。
柯湛怔了一怔,随即瞧见有人打开车门,从车上迈步下来。
熟悉的身影穿越连绵的雨幕,径直来到柯湛身前停下。
柯湛看着他呆愣了三秒,方才回过神来:“老板,您找我有事?”
何凡音皱着眉说:“你今天一天去哪里了,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啊,不好意思,手机丢在家里忘带出来了……”柯湛说着,看他仍旧站在屋檐外边,整洁的衣裳被雨淋湿了一半,连忙侧过身,“别站在这里,外面挺冷的,有什么事情上楼说吧。”
“不了,我这就走,”何凡音低头将手上提着的一袋东西递给他,“这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月饼。”
“给我?”柯湛有些不敢相信。
何凡音说:“嗯,挺有意思的,就是没有肉馅,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口味,如果觉得这些不好,我再去别的地方给你买。”
“不不不,什么口味我都会吃,”柯湛连忙伸手接过来,“谢谢你。”
何凡音点了点头,转过身:“那我先走了。”
“等等。”柯湛叫住他。
“怎么?”何凡音回头。
“你刚从国外回来?”
何凡音没有否认:“嗯。”
柯湛提着月饼,表情复杂:“你为什么……”
13.
何凡音说:“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当时我确实也有些喝醉了,又因为后来一直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所以没来得及和你解释清楚。”
“哦,”柯湛点了点头,又问他,“所以呢?”
“那天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这两天仔细琢磨过了,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
“啊?”柯湛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何凡音笑了笑:“意思就是是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直到目送何凡音上车,柯湛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淋了雨的关系,柯湛回到家的后脑袋有些晕忽忽的,将手中的月饼礼盒连同小坐的狗粮一起,随手往桌子上一放,他就一头扎进卧室里睡觉去了。
窝在家里拉着窗帘,没日没夜连打了两天的游戏,转眼中秋假过。
柯湛过了两天颠三倒四的生活,重新恢复早睡早起的日子,难免有些不适应,上班的时候显得很是精神萎靡。
在茶水间里倒热水的时候,柯湛刚巧碰到小梁从外面进来,对方一眼看见柯湛的脸,生生吓了一跳:“柯湛,你怎么黑眼圈那么浓,纵欲过度?”
柯湛顶着浓浓的鼻音回了他一句:“放你的屁!”
小梁探头看了看他:“你感冒了?”
柯湛摸摸额头:“好像是的。”
站在一旁泡咖啡的女同事闻言往他面前递了一张纸巾,关切地加了一句:“要注意身体啊,这两天有冷空气,不留神就容易感冒。”
柯湛伸手接过来,对她笑了笑:“谢谢!”
对方闻言脸一红,忙说:“不客气。”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柯湛,柯湛呢!程姐让你赶快上楼一趟。”
柯湛连忙提高声音应了一句“来了来了”,放下水杯就往楼上走。
走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话,程姐已经抬手指了指里面,对他说:“快进去吧,老板正找你。”
想起他昨天对自己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柯湛僵了僵:“他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