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夸 下——张瑾
张瑾  发于:201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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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旭是彻底的醉了,不停的拍着桌子吼着再来一杯,水生听完这么一个长长的故事,酒已经醒了大半,准备拖着这个撒酒疯的家伙离开。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其实挺可爱的,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从来不会顾忌什么,也从来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

这也许就成为他那个弟弟无法喜欢上他的原因,太自我了,总是不自觉的和人保持着一道罅隙,然后渐渐成为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使是自己所深爱的人。

这时候两个穿着时髦的女孩过来搭话了,陈旭一把甩开水生,大大咧咧的一手搂了一个,脸几乎快要埋进人家怀里去。

“哪,一人一个,别说我不够兄弟!”陈旭推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过来,按进他怀里。

“明天还要上班呢,老板。”水生后退两步,他不习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上什么班?我放你假!”说完推推搡搡着就要去开房。

“不用了,老板,你忙你的,我先回去。”水生逃一般的拔腿就走,却被陈旭一把按住。

他一脸酒醉的酡红,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你和你弟,是那种关系吧?喂,对吧?老实承认的话我就放过你!”

水生当时就生气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气愤,只觉得血液全都涌上脑袋,脸都涨成红色,醉意已经消失无踪。

他瞪了笑得一脸淫荡的陈旭一眼,直接把那女孩搂紧了,一声不吭的就往客房跑。

他是想证明什么呢?证明他没有那方面的倾向,还是为了证明和轻扬之间的清白?

那晚在床上,那女孩魅得不行,水生当时就后悔了,可是那情形,不是一个正常男人可以应付的,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的冲动,可是在抱着一个赤裸的女人的时候,他仿佛觉得那小子睁着清亮的眼睛哀怨的瞪着自己,他感到如同芒刺在背。

也许这只是因为醉酒的关系?

“轻扬,轻扬……”他意识模糊的倒下去,喘息的抱着女人,梦呓一般呼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全是他的脸。

之后,轻扬还真给他找到了,就在他们常去喝酒的那条街。那天从酒吧里出来,他把醉醺醺的老板塞进车里,正打算开车走人,却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被几个人给绑了推搡着往阴暗的巷子里去。

大概是黑社会或者不良少年什么的吧?这地方属于红灯区,这样的事情也没少发生过。水生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开什么玩笑?轻扬就是借他十个胆也是不敢跑来这种地方的吧?他要是顶着那样一张脸跑来这里,估计会成花魁,招得狂蜂浪蝶无数。

可是为什么连那底气不足的声音都

很像?

水生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多瞟了几眼。

就是那么几眼,却让他的心脏麻痹血气上涌。

果真是他!那个他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孩子,此刻怎么会被人绑了手脚蒙了眼睛脱了衣服扔在阴暗的角落里这样欺负?!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伙小混混虽然霸气十足,却个个都是中看不中用,他愤怒的出手,丝毫不留余地,这一次回去,估计有几个人没个一年半载的爬不起来。

那小子逃了出去,光着身子撒开脚丫飞奔,比记忆中的速度来得快多了。水生皱起眉头,寻思着这小子这几年到底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但是直到把那具瑟瑟发抖的躯体拥入怀里的那一刻,他还不敢相信,这种熟悉的感觉是真的。那小子几乎是立刻就嗅出了自己身上的麝香味,满脸惊愕的颤抖着等他去抱。

之后的生活,水生就像找到了自己的魂魄一样过得很充实,不再跟着陈旭出去花天酒地,每天早早回家照顾那小子,甚至不惜去混黑社会赚外快为他存钱,因为想补偿他一点什么,在自己离开人世之前。

只是某一天,在他看到那小子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受到的震撼还真不小。

果真他不会一直等着杳无音讯的哥哥,他有了心仪的人,虽然意料之中的是个男人,可是那张和陈旭一模一样的脸却让他惊得倒退两步,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是陈旭的孪生弟弟,水生见过,他曾经去陈旭家作客,远远的隔着窗户看过两眼那个呆滞的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有残疾的身体,有复杂的家庭,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兄长,那小子和谁不好,却偏偏和他搅和上,这事如果给陈旭知道会怎样对付他,这小子真是找死!

等到冷静下来之后,轻扬却已经带着陈曦失落的离开了,所有人都容不下他的恋情,回家找哥哥寻求庇佑却再一次受到打击,水生觉得后悔了,又一次,伤害了他。

正在思考着怎样去弥补,他却发现轻扬变了,变得让他痛心,他的轻扬根本就是非不分的同时和几个男人纠缠不清,根本就不理会那些男人是何许人物。

洛水生出离的愤怒,并且暗自后悔这几年没能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致使他变成这样放荡不羁的样子。

他直接从双城掳走了他,扔进他的小房间里,一半是因为酒精的关系,一半是心中不断滋生的侵略性,看着轻扬仰起脸,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露出嫩滑的脖颈,他就不顾一切的狠狠吻了下去。

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他当时只能想到“发情”这个粗鄙的词来形容自己,他百般羞辱他,试图掩饰自己的惶恐和不安,却得到那孩子奋力的还击。心中的欲望和愤怒叫嚣着迫使他冲着躺在床上那具柔弱的躯体扑过去,可是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得到任何的抵触和抗拒。

他也在等待着自己,虽然迟到了很多年,错过了很多次,可是当他们拥抱亲吻的时候,轻扬还是柔顺的为他打开双腿露出那处柔软的嫩红,略带羞涩的看着他,胆怯却带着期望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躯体,是他一直渴望的纯美的脸,此刻终于躺在身下承受他一下重过一下的撞击,虽然意识混乱却能口齿清晰断断续续的呼唤着哥哥,伸出无力的胳膊紧紧搂着他,努力迎合他抬高腰部使他能够进入到更深处……

他知道自己栽了,忍了那么几年,躲了那么几年,最后还是没能逃脱那个孩子的诱惑,任自己的欲望像洪水一般在他柔弱的身体上宣泄。

看着轻扬带着幸福的笑容满足的熟睡的脸,他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也罢,所有的罪孽,就让自己一个人来背负就好了,此刻只想带着他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补偿他,在离开人世之前。

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两年风平浪静的幸福生活,他贪婪的享受着对他的独占权,只要不见了他一会儿就会心慌。

他想,他已经彻底的,对那孩子没了抵抗力了。

他已经彻底的爱上他了。

然后,他看不见了,可是失明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恐慌,因为他已经把那张深爱的脸深深地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他坦然的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死亡,心想这辈子能这样精彩绝伦的活过一次,能这样刻骨铭心的爱过一次,已经足够了。

他能感觉到轻扬的无助和慌乱,心里谋划着这样也好,便心安理得的让轻扬照顾他,让他去学着做所有的事情处理所有的问题,这样等到自己离开了,他一个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可是那孩子竟然固执到不惜去出卖自己也要治好他的病!

轻扬失踪了,他再也控制不住,摸索着闯进双城里,揪出那个男人,要求他帮忙找人。因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都市里,他实在是无计可施,如果去找陈旭,那么势必会在他面前暴露轻扬曾经染指过他深爱的弟弟,他想不出那个温吞起来像白开水一样实则可怕得像恶魔一般的男人会怎样对付轻扬。

眼下,只有这个叫唐子谦的男人似乎对轻扬还算有几分真心,听到他失踪的消息,立刻就找了一帮子手下帮着一起找。

找到他的那一刻,从唐子谦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凉气的反应中,他一步步走近那个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浑身光裸散发着别的男人的气息浑身发抖的人。

也许真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做完手术,再度睁开眼睛,看到那孩子缩在他怀中安静的睡颜,他心里明白:这辈子他都逃不掉了。

唐子谦真是个别扭的人,但是洛水生看得很分明,这个人为轻扬的付出,都是出自内心的。

所以当那天王大华来找上他说旭哥找他回去,他是那样急切的想要带着轻扬走。

他害怕会失去他。

陈旭这次找上他的用意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为了取悦陈曦,他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一个是此生唯一的爱,一个是此生唯一的朋友,洛水生已经身陷囹圄,左右两难。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他不想无端端生出是非,于是他别无选择,只有带着他离开。

可是他失望了,因为那小子竟然动摇了,他开始留恋这座城市,这让洛水生感到惊诧和愤怒,他像个闹别扭的小媳妇一样变得莫名其妙,把那小子关在客厅里气得直跳脚。

他明明许诺过会跟自己一起走,怎么中途就变卦了呢?是因为那个唐子谦吧?

当轻扬被唐子谦带走,然后传来失踪的消息,他第一个就冲了出去,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他也不想去猜这里面会有什么隐情,他决定不管轻扬愿不愿意,直接把他带走,让他远离那些危险的男人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

可是最先找到他的,竟然还是那个唐子谦。

拉开门看到他们纠缠在一起的一幕,他领悟到:自己已经出局了。

他一个人收拾行李默默离开,唐子谦虽然脾气火爆,但他人不坏,正直义气光明磊落,既然轻扬不太情愿跟着自己走,把他交给唐子谦或许也不错。

他在半路就给人截住,陈旭从车里探出头来的时候,他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老实说,在寻找轻扬的那两年里,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一起上下班,一起找女人,他给他灌输佛法,他教他都市的生存法则向他吐露秘密,那样逍遥快活的日子确实不错。

因此这一次他终于答应了陈旭留在他身边,那小子不在身边的话,独自回去只会感觉到那片高原更为空旷更为凄凉。

所以他宁愿留在这里守着,和轻扬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欣赏同一片街景,或许他们还能够遇上,或许轻扬会迷途知返回来找他。

轻扬的演艺事业风生水起,名气越来越大,这使洛水生不得不承认:当初轻扬拒绝跟他一起走而和唐子谦在一起,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名气,金钱,女人,而跟着自己,将一无所有。

他去看了那场电影,并且买了碟回来一遍一遍的看那部电影,他把电影海报贴在卧室墙上每天每天的看,他试图从轻扬在镜头前流露出那样悲戚的表情里解读出一点什么,可是那张电影海报上,轻扬的漆黑的瞳孔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过得不开心吗?

很快,陈旭要求他陪着一起去西藏一趟,他再也没有心思细想其他。只是他没有想到,陈旭竟然会就这样自己踏入一条不归路。

在那片广袤的陆地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就出事了,他们把车停在公路边,和几个兄弟靠在一块石头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远处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只剩下一直跟在陈旭身边的伙计阿冲在车里收拾着,再次回到车里发动车子的时候,洛水生明显感觉到方向盘不正常的摇晃。

有人在制动系统里做了手脚!

这是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他别有深意的看了陈旭一眼,那人依旧悠闲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和阿冲聊天。

“阿冲,你跟了我,快有十年了吧?”

阿冲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这十年,感觉怎样?”陈旭漫不经心的笑着说,“夹在我们兄弟之间,累吧?”

阿冲脸色立刻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与此同时,坐在最后排的王大华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洛水生眼皮一跳,向后一看,王大华已经被另外两个人制住,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他的脑门。另一个伙计把枪对着洛水生。

原来这支六个人的队伍里竟然有三个是叛徒。

“下车!”阿冲掏出手枪,朝陈旭晃了晃。

“阿冲,原来你是二少爷的人!大少爷平时待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样下三滥的勾当!”王大华当即就怒吼。

“阿冲啊,跟你做个交易,”陈旭居然还笑眯眯的说道:“你放他们两个人走,我任凭你处置,如何?”

洛水生拽紧了拳头。

虽说后来的相处中,陈旭坦诚的向他吐露了找上他的原因:因为陈曦和轻扬在一起,他不放心所以彻彻底底调查了轻扬,这才顺藤摸瓜的找上他。可是相处下来,因为宗教信仰,两个人竟然成了至交,这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少废话!下车!”阿冲扬了扬手枪,指了指不远处说:“二少爷已经派人来接你了。”

果然,天与地的交界处,另外一辆越野车正悠哉游哉的开过来。

“真是没办法,看来曦儿这一次是玩真的了,看来他真的是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陈旭无奈的耸耸肩。

洛水生和王大华率先下车,刚跳下车,他们的车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开了出去,陈旭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出车窗朝他们打招呼说:“我弟找我,我先走一步!”

那笃定的口气和淡定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有一个盼望着他回去的弟弟而不是一个想方设法要置他于死地的精神病患者。

他蓦然明白,他和陈旭,虽然信仰相同,并且都是做兄长的,并且都爱着自己的弟弟,并且看起来亲密无间,可是两个人之间却真真正正的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罅隙。

阿冲和那两个伙计还没来得及跳下车,这会儿由于车速太快,打开车门却迟迟不敢跳下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洛水生和王大华被抛下。

王大华疯了一般追出去,只是还没跑出去多远,就看到他们的车撞上一块凸起的巨石,三秒钟不到,便“轰”的一声,燃烧起火。

洛水生拖着王大华藏身到一处山体后面,看着远处那辆越野车加快速度飞驰了过来,车里人惊慌失措的跳下车,拿灭火器的拿灭火器拿医药箱的拿医药箱,七手八脚的把火扑灭了,把车里人事不省的人拖了出来,抱上车。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大华咬着嘴唇,愣是憋出一句话来。

“回去,找陈曦。”

洛水生淡淡的答了一句,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处从残破的车体上冉冉升起的黑烟。

100.婚约

那段时间,由于时不时和小曦在寒冷的冬天露天偷换,那重感冒在陈媛家疗养了好多天才总算渐渐痊愈,直到经纪人朱先生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失踪很久了。

这些天陈中天急疯了,派人到处寻找儿子,可是直到陈旭身边的人一个个伤痕累累的回来,他才总算泄了气,几乎接受了儿子已经失踪的事实,根本再无精力过问我的事情。

我撩开窗帘,透过窗外萧瑟的枯木,冷笑着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背,由女儿扶着四处奔波的身影。真是想不到,这个人也会有今天。

“你在笑什么?”小曦的轻唤让我回过神来。

“你在刻什么?”我走过去伏在他肩头,看着他的新作品反问。

“雕像,我哥的雕像,准备给他做墓碑。”他提着雕刻刀,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那笑容是这样清冷勉强。

“可是,你看起来为什么不开心?”我抚上他的脸,期待了那么多年,谋划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一天得偿所愿,为什么还是眉头紧锁?

“我不知道。”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可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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