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强人意的婚姻——荧夜
荧夜  发于:2012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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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好几次,他都曾经发现对方偷偷地翻着字典,似乎想自己替孩子取名字,而不想借助蒋老太太依赖的姓名学专家给予的建议,宣和当时瞧着在书房里认真翻字典的男人,几乎能想像往后蒋宁昭宠溺孩子的景象。

这一胎是个男孩,他们早就知道这个事实;蒋宁昭嘴上虽然说不喜欢女孩,但要是他们之间真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宣和也相信蒋宁昭一定会把孩子娇宠成跟他自己一样的坏脾气,因为他就是这样被养大的。

宣和明白蒋宁昭一直都被父母疼爱宠溺着,所以现在才是这样的易怒又别扭,但对方外表的尖刺都是假的,内里的温软才是真的,宣和已经逐渐认识到,蒋宁昭是个表里不一、实际上非常容易心软害羞的人。

所以,就算他们的孩子被养成跟蒋宁昭一样坏脾气的孩子,宣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光是想像未来他们的孩子一点一点长大,像对方一样别扭地闹脾气同时轻易地因为小事而羞得满脸通红,他就觉得莫名的满足……说实话,他确实是想要一个像蒋宁昭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终于有人来通知他们去看孩子。宣和拉着不知为何步伐异常沉重的蒋宁昭,两人走到育婴室前,护士笑着指向角落一侧,他们立刻走过去。

一个小小的婴儿睡在保温箱里,虽然说是早产,但其实只差一个月,所以并不像他想像得过份孱弱瘦小,只比一般的婴儿小了一些,脸上还红红皱皱的,完全没有长开。他知道婴儿出生时都是这样,过几天就会长开,心中也不太在意。

但等他扭头想跟蒋宁昭说话时,才发现男人已经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脸上也是一片紧绷。

宣和忽然很想笑,问道:「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蒋宁昭似乎终于清醒过来,转过头,面对着宣和,居然近乎无助地摇了摇头。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最慌乱的一天,等医生向他们报告过孩子的健康情况,蒋宁昭打电话通知父母,而两位老人也匆匆赶到医院,一切手续都办理完毕以后,宣和才想起,自己似乎也该通知一下家人。

趁着新出炉的祖父祖母及父亲三人正在讨论孩子的长相,他悄悄踱到医院角落,打了通电话给母亲。自从那个案子的事情过后,母亲就一直对他怀怨在心,从睡梦中接到他的电话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宣和只简单地说了孩子出生的事情,便挂了电话。

他当然不会笨得听不出来,母亲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反正,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已经有了必然会相当宠溺他的几位家人,就算是外祖父母或者姨母舅父,也未必真有那么重要。

宣和走了过去,这时蒋宁昭回过头来,志得意满地道:「我决定好孩子的名字了。」

他笑了笑,温言道:「取了什么名字?」

「就叫蒋悦。」蒋宁昭脸上满溢着初为人父的满足与骄傲。

宣和品味着这个名字的意义,仅仅是一个字,但涵义却简单易懂;他笑着道:「是个好名字。」

他们来到医院的这一天是三月的最后一个晚上,但蒋悦的出生恰巧在午夜过后,也就是所谓的四月一日、俗称的愚人节。蒋宁昭对于自己第一个孩子出生在这一天着实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

家里早已准备好婴儿所需的一应事物,等蒋悦离开保温箱,就能立刻被带回家。那天他们回到家里,蒋宁昭到婴儿房里待了很久,宣和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陪对方在婴儿房里待着。

第二天,他们到医院里看了孩子,蒋宁昭依依不舍地离去之后,带着宣和到婴幼儿用品专卖店去买了一大堆东西,包括日常用品及玩具衣物,同时焦虑地道:「家里的东西根本不够……还要再多买一些。」

宣和自然能体会对方的紧张,但仍然适时制止对方,理由很充分:「孩子长得很快,不用买太多衣物或者鞋袜,他很快就会穿不下,到时候还要来买新的。」

蒋宁昭被他一说,终于打消把整家店的商品都各买一项的念头,隐隐有些颓然地带着宣和离开。

宣和察觉,对方是想替孩子做些什么。但说实话,孩子现在还待在保温箱里,男人根本什么也作不到,只能隔着玻璃窗看孩子,因此分外有种不知所措的无力感;但在宣和劝蒋宁昭去读育婴手册跟照顾孩子的方法以后,这种情况就改善许多了。

蒋悦在保温箱里睡了十几天,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宣和与蒋宁昭把孩子接回家了。

他们先前便请了专职保母来看顾孩子,但也只限于白天两人都要上班上学的时候,蒋宁昭似乎打算在下班以后一手包揽照顾婴儿的事情,宣和也没干涉对方,就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支持与配合,而蒋宁昭对此明显很满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蒋悦一天天地茁壮,皮肤变得白嫩,五官也渐渐长开,对比男人幼时的照片以后,怎么看都像是蒋宁昭小时候的模样。宣和常常摸着蒋悦的脸,想像着蒋宁昭小时候的模样,倒也能自得其乐。

第十七章

替蒋悦办满月酒那天,宣和的父亲并未到场,只有母亲来了,神色却是淡淡的,只看了蒋悦一会,似乎也没有多喜欢。

宣和一开始就料到这个结果,但仍难免感到难受。

后来母亲要求与他谈谈,宣和只好找了间空房间,把母亲请了进去,想着蒋悦被蒋宁昭看着,于是也放下了心。

母亲对他仍有埋怨,又表现得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表示要是他回家道歉,父亲说不定会消气,进而原谅他。

宣和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最后平平道:「妈,那件案子的事,我真的没办法插手,以后有类似的情况,也未必帮得上忙。」

母亲一听这话,登时脸色一变,怒道:「你什么都帮不上忙,嫁到蒋家又有什么用。」

「我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嫁过来的。」宣和平静地道:「还有,蒋家一开始曾经许诺过要给家里什么利益?如果没有,那我想您现在也没有生气的理由。」

他这话确实说对了。当初两家谈论亲事,并没有清楚地谈及日后两家商业往来或者合作的规划,只是宣和的家人以为攀上蒋家,便能凭着姻亲的身份获得既得利益;但事实上,两家之间并没有什么成文的约定,因此宣家也就无从追究。

他说完以后,只见母亲胀红了脸,显然是觉得面子挂不住,难堪怨怒之下,手也抬了起来,但就在她即将给宣和一耳光的前一刹那,她的手腕却被用力扣住,动弹不得。

宣和一怔,抬脸一瞧,才发现是蒋宁昭抓住了母亲的手。

「岳母。」蒋宁昭冷冰冰地道:「我想您今天也累了,我派人送您回去。」他边说边请佣人去叫司机,接着才松开宣和母亲的手,说道:「往后,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直接找我,不要为难他。」

宣和母亲一愣,道:「我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凭甚么插嘴。」

蒋宁昭面色不动,态度倨傲地道:「他早就已经嫁到蒋家,就算死了,也是葬在蒋家的祖坟。」

宣和母亲脸色发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似乎想破口大骂又顾忌矜持,最后只是狠狠瞪了宣和几眼,便气愤地转身离开。

宣和沉默良久,问道:「你怎么来了?」

「……只是来看看。」蒋宁昭撇唇道。

他瞧着男人,瞧了许久,终于说道:「你刚才差点就对我妈动粗了。」

对方皱眉,并不说话。

「不过也罢,那一耳光有没有打下来,事情都不会改变。」他喃喃道,「我早就对他们失望透顶了。」

蒋宁昭忽然拉住他的手,握得很用力,宣和抬起脸的瞬间立刻被压到男人怀里,对方把他抱得很紧,紧得他都有些难以呼吸。

「……不要管那些人。」蒋宁昭低低道:「我跟小悦才是你的家人。」

在那温热的怀抱里待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宣和突然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他忍了这么多年,努力让自己变得顺从听话,但这并没有让他受到宠爱;而蒋宁昭……这个最为暴躁易怒的人,却是唯一一个执着于他的人。

到最后,宣和还是什么都没做,既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向对方尽情倾诉;又过了半晌,他终于哑着嗓子道:「嗯,我知道。」

宣和只花了一会平复心情,就跟着蒋宁昭回到大厅。这场满月酒请的客人并不多,只是一些较常走动的亲朋好友,虽不至于要让宣和招待他们,但做为这幢宅邸另一名主人,他也不能缺席。

蒋悦先前一直被蒋老太太抱着给别人看,但却很乖巧,完全没有哭,反倒很开心似的;这会孩子终于累了,宣和赶紧过去,把昏昏欲睡的蒋悦接过来,蒋宁昭吩咐道:「你带他回房间,我等会把牛奶带过去。」

宣和点头,自己独自回到婴儿房。

这间婴儿房就在他们卧室旁边,一有动静立刻就能发现;他把蒋悦放到婴儿床上,手指抚了抚那白净柔软的小脸,结果对方立刻抓住他的手指,接着就完全不肯放开。

宣和陪孩子玩了一下,随手把旁边一个没比蒋悦小多少的猫咪布偶抓过来,塞到孩子怀里,于是蒋悦就抱着软绵绵的白猫玩偶,眼睛眯起来,发出了近似笑声的细碎声音。

……果然是父子,跟蒋宁昭一样喜欢猫。他这么想着,一边失笑,忽然瞧着那只猫咪玩偶,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这只玩偶不知道是谁买的,看起来有些旧,但保存得很好,多半是蒋宁昭以前用过的旧物,然而不知为何,宣和却觉得这只玩偶相当眼熟,彷佛在哪里看过一般。

这时蒋宁昭拿着奶瓶走了进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宣和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

蒋宁昭并未多问,动作熟练地把蒋悦抱了起来,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把奶瓶凑到孩子嘴边;蒋悦却似乎不乐意喝牛奶,但只偏头抵抗了几次,就乖乖张嘴含住奶瓶的前端。过没多久,蒋宁昭移开了奶瓶,蒋悦喝了大半瓶牛奶,似乎快要睡着了。

于是蒋宁昭放下奶瓶,轻轻拍着蒋悦的后背,过了一会才小心地把孩子放上婴儿床,仔细地盖好被子。

两人安静地走出房间,宣和问道:「那只猫咪玩偶是你以前的东西?」

「嗯。」对方应了一声。

「我总觉得很眼熟……你在哪里买的?」他仍想着那只白色猫咪。

蒋宁昭转过来望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为什么要摆出这种态度……宣和心中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问。他猜想,那只玩偶对蒋宁昭而言,或许有什么特殊的回忆,所以才会一直保留至今。

但这件事毕竟没有那么重要,宣和很快就把这件事放下,转而去招待宾客。

等宾客们都离开以后,宣和与蒋宁昭送走了两位依依不舍的老人;他这会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到婴儿房看了看蒋悦,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蒋宁昭这时正指挥女佣收拾善后,不一会,也走进了婴儿房内,瞧着睡熟的宣和,拿了毯子替对方盖上,在一旁坐下。

宣和再醒来时,蒋宁昭正抱着蒋悦,蒋悦的脸埋在男人的肩上,蒋宁昭小心地拍着孩子的背脊,动作轻缓,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宣和望着蒋宁昭一副慈父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承认,对方确实是一个比他称职的父亲。

他看了看时间,问:「小悦喝过牛奶了?」

蒋宁昭点头。

宣和起身,往门边走去,一边道:「你吃晚餐了没?我去让人准备。」

「宣和。」男人忽然唤了一声。

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但对方已经把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扔了过来,宣和手忙脚乱地接住,只觉得触手处十分柔软,仔细一看,才发觉是那只猫咪布偶。

「这是你忘了的东西。」对方严肃道。

「我?」宣和疑惑地抱着玩偶,看了又看,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蒋宁昭这时已经有些不耐烦地道:「那只猫是我买给你的。」

「什……什么?」宣和目瞪口呆。

「看来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蒋宁昭嘲道:「你才几岁,记忆力就开始衰退了。」

宣和心中愕然,迟疑地问道:「所以,在老宅相亲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蒋宁昭斩钉截铁道。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却忽然有什么记忆的片段流淌过去,有些小处历历在目,但却大部分都十分模糊;宣和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这只猫……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只,黑色的?」

蒋宁昭这时总算神情松懈了些许,说道:「原来你记得。」

宣和摇了摇头,恍惚道:「不,我不记得……只是这么觉得。」

「哼……忘恩负义。」蒋宁昭瞥了他一眼道。

宣和瞪大眼,但蒋宁昭的话却还没说完,仍继续说道:「那天我让司机送我到山间的别墅去小住,半路上他忽然把车停下来,等他下车一趟又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浑身伤口的小孩。」

宣和一怔,想起了那个救了自己的中年男子。

「那个小孩到了车上,明明都昏睡过去了,就是抓着我的衣服不放手。」蒋宁昭撇唇,嘲道:「你知道我在说谁?」

「难道……是我?」宣和越发肯定,但仍犹豫地道。

蒋宁昭狠道:「早知道你什么都记不起,当初就该直接把你送到警察局。」

「咦?」

所以说……蒋宁昭没有立刻把他送到警察局?宣和揣测着当时的情况,努力回想,但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他终于放弃,歉疚地道:「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蒋宁昭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

「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以为我会认出你吗?」

但他根本没有认出对方,还把对方当成陌生人看待,态度最多就是彬彬有礼,完全没有任何感情成份,而且心中还希望男人能拒绝婚事。想到这里,他发现蒋宁昭就像闹别扭似的,看也不看他。

「对不起。」宣和忽然有些好笑,又隐隐有些感动,「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

他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缘份从那么久之前就开始了,虽然不至于有什么「这果然是命中注定」的浪漫想法,但仍然隐隐感到开心。眼前的这个人,从十几年前就知道他了,而且多半是一直都记得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蒋宁昭其实就已经暗中注视着他……光是这么想着,宣和就觉得心中温暖。

自从知道自己小时候与蒋宁昭见过以后,宣和就开始不断地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但或许是时日久远,他只隐约想得起一些细节;从那时候残留的一点陌生印象来看,他多半不是立刻被送回家里,而是在某个地方住了一段时间才离开。

他渐渐想起了那时候,有人给了饥饿的他温暖的热汤与饭菜,让他洗了暖洋洋的热水澡,甚至让他睡在柔软的床铺上,他还想起了那一对黑猫与白猫的玩偶,但记忆也就到此为此,更多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宣和实在无奈,却又毫无办法。蒋宁昭对他一直想不起这些事情似乎有些介意,但宣和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只能满怀着歉疚。

在夏天来临时,他在学期结束前办了休学。

蒋悦还很小,一整天都让保母照顾,也显得他失职,既然已经为人父母,宣和打算自己休学照顾孩子,等孩子大一些,再回学校复学。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并没有跟蒋宁昭商量,自己对读书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看重,但蒋宁昭知道以后,着实发了一顿脾气。

「我没有叫你休学!」男人怒气冲冲地道。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决定的。」宣和平静地道,「你为什么要生气?」

蒋宁昭哑口无言,脸上怒意却越来越明显。

「小悦现在还小,什么都还不记得,等他再大一点就会记事情了,我不想一直让保母照顾他。」宣和顿了下,低低道:「我小时候也是由保母照顾的……不过,后来我妹妹出生,我母亲立刻就把自己的事情放下,专心照顾她……我不想让小悦觉得,我们不重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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