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渣重生记 上——流书白
流书白  发于:201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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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去,才知道那是两个花体的文字——煜风,他的名字。

身后的人呼吸轻浅又急促,灼热的体温通过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传来,将背后熨得滚烫,与脖颈上金属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明明是梦境,可感觉却那样真实而强烈。

然后……

枪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呼啸而过的风声。

还有身后那人沙哑又决绝的话语,“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他知道。

这个梦境已经重复了太多次,多到让他开始放弃去深思其中的含义,甚至在梦中他还能冷静地想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会随着身后的少年一起自高空坠落,然后……梦醒。

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眼角,苍白的月光下,少年的脸庞有些阴郁。他已经很久不曾做梦了,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后,他便再也没有过做梦的经历。

女人还在的时候,每次做了这个梦他都会跑去找她,那时候的唐煜风太小,也太天真,还不懂得将弱点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小小的唐煜风红着眼睛问女人:“为什么我总做同一个噩梦呢?”女人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答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他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女人只是笑。

唐煜风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时候女人的眼神,她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美丽的眼睛里却一点感情也没有。

后来,女人走了。

那以后,唐煜风很多次想道,原来,这就是长大。

空旷又孤寂,连噩梦都没有。

少年嘴角的弧度冰冷又僵硬,真是讽刺。

那么……这次的梦,又是因为什么?他想起身后那人紧贴自己时传来的灼热体温,或许,也不全是噩梦。

不知为何,唐煜风忽然想起今天在学校树林里遇见的那个孩子。

经过树林时,本是随意一瞥,却没想到是那样一幅场景——

孩童倚在树下沉沉睡去,浅金色的日光被树叶剪成碎片,映在孩子无忧天真的脸庞上,风过处,枝条轻摇,孩童脸上的光影也漾起涟漪。他的睡颜安逸又满足,连围绕着他的时光,也是轻暖静好,与世无忧。

这样宁静安然的时光,在唐煜风十几年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他忍不住轻轻驻足,看着小孩儿醒来时迷茫懵懂的样子,心底微动,在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孩童面前。小孩儿似乎没看见自己,还在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结果一头撞到自己身上。

他看着孩子急急忙忙地道歉,可能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轻软的声音有些沙哑,那副迷糊又愧疚的样子,让人心疼的同时也忍不住想要欺负。却没想到,之前还在迷糊的孩子在看到自己的脸之后一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手中扶着的小胳膊几不可察地细微颤抖。

下一刻,那孩子忽然大力推开自己,跑掉了。

唐煜风诧异地挑眉,自己平日里总是表现出温和的样子,一直很有人缘,就算不讨人喜欢也不至于被讨厌吧。而且,那孩子分明就是——害怕自己。

真是……有趣啊,第一次见面,居然对自己怕成这样?可,即使怕到无法自已地颤抖,小孩儿最后却有勇气推开自己,力气大得简直不像个孩子。

唐煜风一瞬间有些恍惚,在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里,他身后的人也是轻轻颤抖着,和着灼热的体温传到自己的身上,让他感觉到了那人矛盾又激烈的情绪——那样恐惧,又那样决绝。

宁愿,与自己共赴地狱。

脆弱又倔强,恐惧又勇敢,他们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矛盾的魅力,让人不由地想要靠近,想要了解。

想要靠近啊……唐煜风垂眼遮住眼底复杂的思绪,那个孩子,对自己而言竟是这样的存在,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

唐煜风轻轻敲着黑沉光洁的桌面,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今天的董事会开完了?”

对面的沙发上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古铜色的坚毅脸庞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斜跨额际,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发丝坚硬的根根直立竖起。这个一身戾气的男人语气平板地回道:“是。”

唐煜风玩味地挑起嘴角,“那些老家伙们怎么说?”

男人言简意赅,“他们认为你年龄不够,无法服众。”

“嫌我年轻?呵呵……”那对看似温和的眼眯成尖锐的弧度,“不过是舍不得手中的好处罢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该捞够了,贪得无厌,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人沉默,似是无动于衷。

“那就开始吧,唐昕。是时候把【静林】拿回来了,毕竟,那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

听到最后一句,男人墨镜后死水一般的目光终于有了波澜,他想起那人曾轻轻念道:“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 ”问自己,“唐昕,你说我的公司就叫【静林】可好?”

唐煜风起身,向外走去,“你一会儿是要去看他吧,我和你一起。”

身材高大的男人利落地站起,无声地跟在后面。

宽大的白色病床上,一个男子静静地躺着,阳光透过窗子落在那张清俊儒雅的脸庞上,晕开一层柔和的光。

他已经这样平静地沉睡了很多年,不知世事,无忧无觉。

与他面容相似的少年正在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手,“父亲,【静林】马上就要由我接手了,只是那几个爱打小算盘的老家伙有点烦人,真不知道你当年怎么忍受得了……”

唐煜风看着病床上的人无知无觉的样子,忽然说道:“也许,我是羡慕你的,这样什么都不管地沉沉睡去……”清润的眉眼蓦地一凝,霎时变得冰冷诡谲,“可我毕竟不是你,我也不会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唐昕说得对,我的身体里流着那个女人的血,她的狠绝毒辣心计狡诈,我也有,就算长得再怎么像你,也不过是皮相罢了。”

“所以,在看到那个女人狠狠跌进尘埃之前,我怎么可能舒服得了呢。”

“她欠我的,欠我们的,我要她用最在乎的来偿还!”

唐煜风离开后,一身戾气的男人开始每日必做的事情,那双执过刀握过枪沾过血的宽大手掌此刻动作轻柔地在沉睡的人身上按揉捏拿,刺激着已经开始萎缩的肌肉,墨镜后那双沉寂的眼专注又柔和,他仔细地拿捏着力道,仿佛用力大一些床上那人就会像从前一样开口抱怨:“你这是按摩呢还是谋杀呀,哟,我这肩膀可快被你‘温柔地’捏断了!”

彼时的他还不叫唐昕,被那人从街头半死不活地捡回来。在他之前的认知中从没有无偿的好,所以在那人家里养了几天勉强能动之后就要离开。

那人一脸【你怎么可以不懂事】的表情控诉地看着他,“你这伤还没好呢,要离开的话等养好伤再走也不迟啊。”

他警惕又疏离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根本没有价值,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那人挠头,“总不能看你在路边快死了我还袖手旁观吧。你瞎想什么呢,我又不图你的好处,就是求个心安,要不万一我半夜做梦,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路边多吓人啊。”

他还是不信,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要是真傻到相信这种蠢话,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后来,他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聪明却心软,明明才华横溢却不慕名利,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但凡那人能够多一点戒心和防备,就不会被那个女人害成这样。

可,就是这样的他,才是自己认识的人。

“那好吧,其实我还真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干。”那人甚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清润的眉眼却浮起一点狡黠的笑意,“来,给我按摩按摩,今天累死了。”

“……”

“你叫什么名字?”

“……”

“哦,是忘记了么。”那人自说自话,“我就叫你唐昕吧,昕,音同新,意味着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最后一句,他说得认真又笃定,清透的目光望过来,仿佛看穿了一切。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你知道么,现在我学会了如何按摩,再也不会弄痛你了。

连被你说是“世界上最烂的按摩技术”都可以变好,唐逸,你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再次对我说“唐昕你的按摩技术烂透了!”

那样,我就可以反驳你,“我现在能够做得很好很好了。”

因为,在你睡着的这段日子里,我已经练习了太久。

第二十四章

穆敛夏没有想到,和唐煜风的偶然见面竟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影响。

从梦中那个虚无晦涩的空间中醒来,他还未睁开眼,就感到了身边熟悉的气息。

卷曲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抖,面色苍白的孩童缓缓睁开眼,果然看到了那张冷漠坚毅的脸庞。穆敛夏微微愣神,继而心中泛起一阵柔软的疼痛,他已经很久……没看到穆向秋如此狼狈的样子了。

印象中永远沉静的眼眸布满了血丝,此刻,那双眼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白嫩柔软的指头小心翼翼地抚过少年眼下的青色暗影,继而理了理那人的发丝,小孩儿轻笑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头发乱了,哥哥。”

穆向秋似是此刻才确定小孩儿终于醒过来了,那双墨玉一样的眼深深地注视着孩子浅浅的笑颜,他俯下身将头缓缓埋在孩童颈间,紧紧地抱住床上的人,一言不发。

莫名地,穆敛夏在哥哥身上感受到除了担心之外,还有一种近乎委屈的情绪,像是认主了的强悍野兽低下它高贵骄傲的头颅轻轻蹭着自己,无言地说道,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这个想法把穆敛夏吓了一跳,这样撒娇的行为他实在无法脑补在自家一向强大冷漠的兄长大人身上。可是……小孩儿软软的指头轻轻穿插在少年黑亮凉滑的发丝间,感到那人的情绪似乎被安抚了,嘴角忍不住翘起,这样的穆向秋,让他无法拒绝。

高贵的兽轻舔让自己担心之人的手心,说道,我原谅你了。只是,别再这样了,不要再去我找不到的地方,我会担心你。

这样想着的穆敛夏几乎忍不住给那人抚摸顺毛的动作,他心底柔软一片,开口承诺:“哥哥,敛夏回来了,再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再也不会去你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会……”孩童粉白的唇瓣触到少年的耳廓,“……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环抱着身体的手臂蓦地收紧,下一刻,脖颈处传来刺痛却又酥麻的感觉,少年舔舔唇,眼眸深沉,语调却平静得吓人,“疼么?”

穆敛夏有些无措地答道:“不怎么……嘶——”颈间忽然加深的刺痛感让他差点跳起来。

少年再次抬起头,“疼么?”

小孩儿的大眼睛湿湿的,无辜又仓皇,可怜巴巴地吐出一个字,“疼……”

穆向秋却笑了,那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脸上的肌肉被牵动着挑起,黑沉的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他握着孩子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我也疼,从你不肯醒来的那一刻起,这里就一直疼。”

“哥哥……”穆敛夏有些慌了,眼前的人,强势又富有侵略性,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穆向秋,他基于生物的本能心中不断升起危机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穆向秋在他面前一向是温柔包容的,这个冷漠的男人会收起自己所有锋利的爪子,只把柔软的腹部露出来给小孩儿取暖——

杀戮果决的另一面,从不是他在穆敛夏面前的模式。

“医生说你不想醒过来,”手下的心跳沉稳有力,少年沉静的眼底却弥漫着浓郁的哀伤,“宝宝,他们说你不肯醒来。”

你在梦境中,那个我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彷徨游离,却不肯回到我的身边。

前一刻的惊惶无措统统消失,胸口一顿一顿地抽痛,穆敛夏想,我的痛,是否及得上你的十分之一呢,哥哥?

孩子回抱住身前的人,他又任性了,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痛苦里,却没考虑到自己这番举动给在乎自己的人带来了多大伤害,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原来,即使重活一次,到底他还是伤了这个男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作为一个男子汉,难道还要像个小姑娘一样整天沉浸在痛苦的过往中自怨自艾么,如果自己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那之前所说的要陪着穆向秋并肩而立的承诺就更加显得可笑了。

穆敛夏对自己说——你要勇敢,因为,有些事情是只有面对才能解决的,还因为,你现在有重要的家人要守护。

孩子轻轻叹气,眼眸却明亮起来,琥珀色的眼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近乎澄金一样的颜色,他伸手将那人的头重新轻按向自己毫无防备的颈间,第一次用纵容的语气对自己的兄长说话,孩子的声音清浅得像空气中轻舞飘摇的金色浮尘,“还咬吗?”

然后,穆敛夏就感到了伤处传来的温柔舔舐,以及那人后悔懊恼的情绪。似乎这次自己醒来之后,他的哥哥,有些不一样了呢。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永远都是穆向秋,他的哥哥,他的家人,他的信仰。

“哥哥,沉睡的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穆敛夏没有继续说下去,穆向秋也没问,他只是揉揉小孩儿的头,说道:“嗯,以后不要再睡这么久了。”

“好。”孩子应道,然后不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揉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居然让他给说对了,真饿……”

******

看着孙少斌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穆敛夏讪笑道:“我惹哥哥生气了。”

孙少斌尴尬地移开眼,咳咳,他其实也没有很好奇,真的。

不过,以穆向秋宠爱小孩儿的程度,居然会对穆敛夏生气,可见这几天外表冷静沉着的少年有多担心。可即使这样生气又担忧,也只是用了“咬人”这样幼稚的惩罚手段,穆向秋,你真是一点都舍不得那孩子受委屈,是么。

看到孙少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穆敛夏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自己是“罪有应得”,但是被咬了什么的,还是会觉得有些丢人啊……

他将视线移向屋中的另一个人,金发碧眼的男子对上他的眼睛,友好地笑笑。穆敛夏却笑不出来,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顺利醒来是因为这位“从法国连夜赶来的盖兰医生”,被子下的手缓缓握紧,想起梦里那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他不确定对于自己的事情这个人知道了多少……

“少斌,”小孩儿看向孙少斌,“我可以和盖兰医生单独谈谈吗?对于这次的‘救命恩人’,我想要好好感谢一番。”

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孙少斌还是点点头,出去的时候体贴地将门合上。

盖兰饶有趣味地盯着床上的孩子,开口问道:“你将Erus支走,真的只是想感谢我?”

穆敛夏坦然回视,语气淡然,“是啊,不然的话盖兰医生以为我还要干什么。”

金发男子眨眨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穆敛夏的反应,“我在这次治疗的过程中,似乎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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